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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副听到了他的呼吸声,船长的呼吸声。即便他现在正在另一艘船上,他也能听到船长的呼吸声。似乎随着舰队向着银河边界的无尽虚空前进,现实与虚幻的帷幕也变得越来越单薄。大副觉得船长身上的某种不属于现实的东西正在缓缓伸出獠牙,那是一种用言语无法形容的伟大事物,随着船长强有力的心跳不断向整支舰队辐射。船员们刻画符文之后,那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似乎船长正在他的宝座上沉睡,在钢铁与电缆的丛林间安眠,船长的身躯似乎只是承载某些事物的容器,而那容器中的东西正在缓缓探出头来。
吵闹的恶棍们安静了下来,甚至学会了放轻脚步。一时之间,没有人叛变,没有人做噩梦,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大副再也没有见过船长,他拿到的命令都是由一个围着花格子围巾的人类老头递来的,但上面的字迹的的确确出自船长之手。尤其是那句末优雅地向上翘起的字母小尾巴,更是只有船长才能写出的文字。“这是为你好。”大副仍然记得那个老家伙戏谑的表情在惨白的通道灯光下显得有多恶毒,“我们正在向虚幻的边界航行,无数噩梦中的怪物在这里诞生。他正在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所有人,用他的本质和灵魂。现在那间房间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我想你应该不想变成没脑子的祈并者吧?”
“那里面那些人……”大副犹豫地问道,他光秃秃的蓝色脑袋上布满了已经愈合的浅白色伤疤。他身上穿着的盔甲是船长命令工匠打造的,包括他身上的那把剑。原本大副还看不上近战武器,但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舷战中,近战武器的作用得到了体现。大副非常认同船长的审美,没有什么武器能比剑与枪的结合更好看。
“里面还有些驾驶员。”他在通道转角就发现了船长室里泄露出的光芒。这说明船长还开着灯,他还是清醒着的。“那些人怎么办?”
“你就当他们已经死了吧,他们已经不再是人了。”老家伙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惊悚的话,“他们的灵魂不再属于自己了。灵魂、卡……不管你的文明怎么称呼肉体与意识的集合体、以太位面的个人映射,那些船员身上已经没有那些东西了,他们的意志太过孱弱,就和他们的肉体一样。”
梅林通过强化玻璃,指了指其他舰船。
“他们也是。”他说,“所有人都受到了影响,但这总比做噩梦要来得好。”
梅林对戴夫的教育并没有停下,就算是整支舰队笼罩着光芒,他也能带领戴夫的灵魂离开保护,在扭曲的噩梦中漫游。每当戴夫无法抵御时,他就会把戴夫拉回萨洛蒙的光芒中,然后下一刻再把他丢出去。这样的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戴夫受尽了折磨,他的精神逐渐衰弱,但他的力量与技巧也在以令人惊掉下巴的速度进步。如果在地球上,他的病历上会写下一大串精神疾病,但这里有着全宇宙最好的精神治疗师,戴夫只会被治愈,然后重新投入战场。
他是梅林学派的继承人,大地母神盖娅眷顾着这个傻瓜。
萨洛蒙正在为了恩-加莱做准备。他有预感,他将会在那里达成他的目的。
为了让舰队顺利航行至目标地点,他只能陷入沉睡,安全且持久的解放圣痕,以免船员们被西索恩的梦境所腐化,以免自己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但他的意识并没有陷入混乱,他身边的羊皮纸与羽毛笔还在不断地工作,已经被圣痕本质同化的船员正在依照他的想法,不断地发布命令。这些船员的灵魂已经被圣痕无与伦比的力量所熔化,这让萨洛蒙再一次确定了圣痕的危险性。
或者说,他本人的危险性。
那个地方之所以被称为【梦境帷幕】,就是因为西索恩的梦境从那里泄露进现实。无论多么强大的封印都不可能完完全全封锁住西索恩的力量,如果可行的话,绯红女巫也不会诞生。西索恩的梦境数千年来被梅林巫师团的不停地监测,试图从中找出西索恩试图脱困的诡计。
有时候卡玛泰姬也会收到来自恩-加莱援助请求。上一次萨洛蒙从塞勒姆回归现实之后,卡玛泰姬之所以能这么快安排清剿邪教徒的队伍,就是因为在他进入塞勒姆扭曲时空的那一刻,梅林巫师团就已经发出了警告。考虑到另一宇宙与这个宇宙的血缘关系,这种警告也在情理之中,因为那些邪教徒真的很有可能会召唤出西索恩的分身,对现实宇宙造成巨大的破坏。
那本《死灵之书》的抄本还会说话,诱惑施法者学习其中的黑魔法。萨洛蒙打算回到地球之后就送给旺达一本他亲自抄写的《死灵之书》,不会说话的那种。但那是以后的事了,他现在还被困在着无尽虚空的一座孤岛中。
越往银河边缘进发,舰队遇到的舰船也就越少。不仅没有外星文明的飞船,就连海盗和走私犯也越来越少。他们从南十字臂外侧与船底臂的交界处向外航行,经过了银河光晕中的流浪老年恒星,气态星云的炽热思绪不止一次差点焚毁舰队。这里只有飞船残骸,恐怖的梦魇笼罩在这里,无数结冰或者焦黑的尸体至今仍然漂浮在虚空里。
船长室内的灯光已经熄灭,从他身上绽放的光芒填充了这个房间。从灵魂的视角上看,这支舰队都被一层金色的光芒包裹,无数腐化的噩梦和扭曲恶心的怪物在接触到那光芒的瞬间就化为了灰烬。萨洛蒙不知道地球上的时间过去了多久――这里没有恒星,没有行星,只有无尽的虚空,他周围的时空弯曲远比地球上来得小得多。他学习过广义相对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更高的维度看,他与舰队正在时空的平面上航行,时空曲率在他身边几乎不存在。
手腕上的手表还在运作,但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这是一趟无比漫长的旅程,他需要沉睡。伴随着舰队里隐约传来的痛苦呢喃,伴随着扭曲梦境的亵渎低语,伴随着来自灵魂的宏伟圣歌,伴随着遥远的猎户臂内层的虔诚祈祷,他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