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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叔告诉我，家属是前天晚上就过去了，赔偿什么的已经谈好了。大风，把工棚吹塌了，死了两个工人，伤了好几个。这种都是有专门的意外险和工厂那边的赔偿，没什么来扯皮的。我们过去的任务就是把尸体接回村。村里已经留了人手开始搭灵棚了。
问题是，找不到棺材！
凡叔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啊，城市里的人都火化，村里的也有不少愿意火化的，棺材这东西，很多人预备的也不会多。不像以前那么好找了。”
“那就不用棺材。直接拆他们一个门板，抬上来，盖白布，拉回去再说。”我说着。
凡叔白了我一眼：“哼！你什么都不懂！不用棺材？那车窗开不开？不开车窗，你闻一路的尸臭回去？也丢不了买路财。开车窗，那白布一吹，尸体露出来，风吹一路回去！爽了？”
我抿抿唇，我刚才没往这方面想。这要是协调不了的话，那要是有老宋的那种裹尸袋就好了。我看市里他们运尸体都是用裹尸袋的。要是我去跟老宋说，我跟他批发裹尸袋，行不？或者这东西在某宝上有卖吗？
“就我们两个人，要是上棺材的话，怎么上？”我问着，我以前是做童子的活，这上棺材是抬八轿的人干的。而且至少也是四个人的活。
凡叔呵呵一笑：“正好，这次教教你！”说完，他吐口气，说道，“还是要先找棺材啊。”
明南和永南距离很近，我们的车子去到永南那个工业园区的时候，也不过下午一点。凡叔下了车，让我开车去附近村子里问问，有没有老人囤棺材，能让出来的。出高价也行，反正这部分费用，主家会给我们报销的。凡叔还特别提醒我，要找普通的棺材，那种厚棺不要，上不了五菱车。
囤棺材，在农村，家里有老人的，是一种常规操作。农村的房子，特别是老格局的那种，总会有一两间在角落几乎不见光的小房间。家里老人老了，就会买棺材囤在那房间里。老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提意见修改。
我还知道有些老人，没什么忌讳的，甚至自己爬进去躺躺。有的要求在棺材上刻字的，有的要求套棺套的。反正这个时候，就是老人家的意见最大，让怎么改就怎么改。
我要去找的，就是这样囤好的棺材。
要找这样的棺材，就要找到村里的老人。村里的老人聚集地，在我们这里永远都是村里小商店附近的那大榕树或者香樟树下的石头桌椅旁。明南永南两个城市，农村的格局都差不多，我很容易就找到了附近一个村子老人聚集的那大榕树。停好车子，摸摸身上，没烟了，就直接去小商店里买了两包好烟，才走向那些老头们。
我笑眯眯地把烟发了一圈，就有人问了。“你是来我们村里，推销洗衣粉的？”
“买保险的吧。”
“你是想承包村里什么工程？年纪轻轻的，这么有钱啊。”
我挺尴尬的，有钱人能开我身后那样的破烂五菱吗？再怎么着，也应该是一辆新款五菱吧。
“没有，没有。我是想来问问，村里有没有囤棺材的。我们那有个兄弟突然......”
“你们要买棺材？”一个胡子头发都白了的老人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我，他看上去年纪挺大的，但是眼神也厉害。
“啊！爷爷，你知道哪有？”
老人把脸一沉，问道：“死的人，姓岑？”
“啊？！这个，我不知道。”
“那你去问问，是姓岑的，我就卖给你。山今岑！”
我草！这里面有故事呢？不过怎么又是岑，这个岑跟我这么有缘吗？我还是给凡叔打去了电话。
凡叔那边声音有点嘈杂，隐约还能听到哭声。“找到了？”凡叔大着嗓门问着。
“凡叔，走的那个兄弟姓什么？”
“姓岑，山今岑。”
“怎么会姓岑？”
“姓岑有什么奇怪的，这个姓在我们这片当初也就岑家村那一茬，死光了。但是姓岑在往西边走走，那是个大姓。姓岑的人多着呢。”
虽然这么说，但是我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别扭。挂了电话，对那爷爷说着：“死者是姓岑，山今岑。”
“死的是谁你都不知道，怎么来问要棺材呢？”那爷爷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他是上门女婿，我是道师。我们是过来接尸回去的。来得匆忙......”
“走吧，走吧，去我家。”
那爷爷的家应该挺有钱的，房子是农村标准的三层小院，在院子角落里，有一个小单间，没有窗，很小。这就是放农具的地方。而现在这里除了几把锄头铲子之外，还停放着一口棺材。两把棺凳把棺材稳稳落在了房间中间。而那棺材的款式，一看就不是现在常见的款式，而是很多年前的棺材。
我看看这爷爷，年纪也不过七十左右，就算他们家要给他备寿棺，那也不应该是这种老棺材。
我伸出手，慢慢摸过那棺材，问道：“这口棺材是......很多年了吧。”
那爷爷笑了笑：“当初，被我爸囤的棺材。”
“啊？那你爸现在多大年纪了？快百岁老人了吧。”
“我爸前几年都死了。”
我摸在棺材上的手僵了一下，人死了，备的寿棺还在。“这棺材，有问题？所以你们当初没有用。”
那爷爷没有走进来，就站在门口说着：“你弯腰，看看那棺材底，就知道了。”
我疑惑着，扶着棺凳弯腰看了下去，在那棺材底下，有着一个很大，几乎覆盖整个棺材底的阴刻的字“岑”！
这不是普通棺材上的刻字，整个“岑”字的写法很特殊，它是把那个今字最后那一笔，直接甩尾巴，甩成个曲线。这种写法，我见过，老岑就是这么写的！我在岑家村里，见过他们的笔迹上的符，这种甩尾巴的方式，是贯穿到签名符箓里的。
也就是说，这个棺材底上的“岑”字，可以看做是一个棺材刻字，也可以看作是一个签名，同样可以看做是一个带着能量的符。
难怪这家人没有选用这口棺材！
那爷爷说着：“看到了吧。这个厉害吧。之前我爸走的时候，来给我们做道场的师傅就说了，这棺材不能用。不能转手出去，只能先囤着。等！等到有一天，有个姓岑的人来买棺材。”
我站好了，问道：“是哪里的道师？”
“嗯，省会的，姓宋的。我大儿子请的师傅。”
“我也想去找找这个宋师傅。”
“这样啊。那这个棺材？”
“买了！多少钱？您出价！”这棺材其实用料做工都不算太好。但是这急用，也没办法讲究。
爷爷还帮我找来村里几个中年男人，帮忙抬棺材上车。我直接用手机转了钱给那爷爷。别说，现在农村用手机转钱很正常。就连村口小商店那卖肉卖菜的老头老太太都会有个二维码收款。
照着凡叔给我定位，开车过去之后，就来到了那工地。工地前面部分还在正常工作，后面的厂棚区已经倒得差不多了。另外一名死者，他们家里人也已经接了回去，就剩下姓岑的那上门女婿，裹着医院的蓝色的布。
一旁的三个主家的人，还有一个厂里的领导。那三名家属中，有一个是青年，两个是老人。
凡叔是常年帮着我爸做物资方面活的人，这入棺的事，他还是能轻松安排的。只是人手不够，这是个难题。那厂里的领导就叫来了四个年轻大小伙子，跟我们一起。
不过在等待找人的时间里，我拉着凡叔到一旁，把那棺材底的情况跟凡叔说了。
凡叔搓搓薄唇上那几根胡子，问道：“你看能用吗？”
我没想到凡叔会来问我，让我来做决定。我点点头，说道：“他姓岑就能用。”
“那就这样吧。”
上好棺材，主家安排一个老人跟我们坐车。不过我们这种车子，就前面两个位，后面的座位全都拆了。就放着两把木头小板凳让人坐着。平时拉那种快死的人，后面坐着也挺宽敞的，现在棺材这么一放，人坐下去都困难。
那老人家看着悲伤的模样，我还怕他在我们车子上出事呢。我就跟凡叔说，我坐后面就行，不用主家跟车了。他们都坐他们自己的车回去。
车子开了十分钟我就后悔了。那位置被棺材挤得，腿都没地方放了。我这么大个人，就这么缩着腿，手里捏着一把纸钱，还要时不时弯着腰，往外面丢三张纸钱。这个就是买路财。这是要一路丢回去的。
以后大家要的在路上遇上这种，会往车窗外丢纸钱的车子，记住，千万别抢道，绝对不能跟这种车，车头对车头的会车。这种车子，一般开不快的，看准时机就超车，不要长时间跟后面，接受纸钱的洗礼了。
回到村里已经接近天黑了。灵棚也已经搭好了，他们家老太太已经是明天早上就出山了。为了给家属少受罪，那就两边一起，这样白事酒席也能轻松点。那边的流程就赶得有点紧了。
我爸过来了一趟，做了点安排，就过去。这边就由我和凡叔忙活着。
跟着我爸那组抬八轿的人，安排在三奶那边。这个女婿这边，凡叔本来想叫邻村抬八轿的人过来的，但是没想到，作为上门女婿，他本家的兄弟过来了，主动揽上了抬八轿的活。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整整九个姓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