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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举荐兵部尚书继任人选失利的李复书,此时与太子中舍人吴自远也正在谈论柳弗愠。
太子中舍人,正五品下,职如门下侍郎,随侍太子左右。
吴自远与李复书年龄相当,一身白衣,极是儒雅飘逸。他与李复书中间的炕桌上摆着一副棋具,棋盘上的战况十分胶着。
吴自远思考良久,才落下一子:“只要不是康宁公主的人做兵部尚书就行。”
李复书与吴自远不同,他几乎不用思考,便落下一子:“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时侍卫来报:“康宁公主府上的家令刚刚去了柳将军下榻的驿站送请柬,说明日在公主府摆宴招待柳将军,柳将军答应了。”
康宁公主前脚邀柳弗愠赴宴,李复书后脚就得知了消息,他竟然监视着康宁公主府的一举一动!
李复书得知康宁公主邀柳弗愠赴宴,不怒反笑:“康宁公主动作真是快,刚得到柳弗愠接任兵部尚书的消息,就想着法儿地拉拢他了。”
“我也给柳弗愠下个帖子,让他明日赴宴,我倒要看看,他会赴谁的宴?”
吴自远心知李复书面上不显,心中却着实生气,笑道:“殿下何必为难人家呢?承州距离京都千里之遥,柳弗愠恐怕还没看清这京都的局势呢。”
“好歹让我先去给人提个醒,探探虚实再说,若是柳弗愠当真两眼昏花认不清明路,再去为难他也不迟。”
李复书语气稍缓:“你到会给他找借口。”
他看了看眼前的棋局,笑道:“你这会儿若是走了,这盘棋可怎么办?”
两人下了这半日,还未分出胜负,李复书意犹未尽。
吴自远求饶:“殿下可就给我留点儿面子吧,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继续下去,就输得难看了。”
李复书取笑道:“难怪你急着走,原来去找柳弗愠是假,想趁机逃过这盘棋才是真。”
吴自远笑道:“果然瞒不过殿下慧眼,但我想逃过这盘棋不假,去找柳弗愠却也是真的,殿下可就等着我回信儿吧。”
柳家兄妹正在商讨明日赴康宁公主府宴会的事情,这时又有护卫来报:“将军,太子中舍人到访。”
柳弗思心知太子中舍人官职虽然不高,却是太子近侍,吃惊道:“今儿是怎么了,先是康宁公主的人,后是太子的人,净来稀客?”
柳弗愠也知道太子中舍人身份特殊,忙起身道:“总之怠慢不得。”
他接过护卫呈上的拜帖看了两眼,便快步去了会客厅。
吴自远一见柳弗愠便行礼道:“吴某不请自来,万望柳将军勿怪。”
尽管柳弗愠的官职看起来比吴自远高出许多,但吴自远是京官,而且还是太子心腹,柳弗愠不敢安然受礼。
他忙回礼道:“哪里哪里,贵客临门,蓬荜生辉。”然后命人上茶。
两人落座以后,寒暄了几句,吴自远便说起正事:“太子明日设宴,招待我等属官。”
“吴某仰慕柳将军文武双全,经世之才,就多嘴向太子提议,邀柳将军同乐,也给我们讲讲西境的民俗风情。”
“正巧太子也说久闻柳将军大名,却无缘见上一面,所以特意着人写了帖子,邀柳将军赴宴,正好我顺路,就代劳将殿下的请柬送来了。”
吴自远笑眯眯地把请柬递给柳弗愠。
又是宴请?太子与康宁公主是亲姑侄,两个人一同宴请他,而且看样子他们相互都没有邀请对方?是无意的呢,还是有意如此?
柳弗愠十分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儿,在没弄明白这两场宴会之间的联系之前,他不敢随意地答应或者拒绝李复书的宴请,以防给到外界错误的讯息。
柳弗愠久居边关,实在不知道李复书和康宁公主之间有什么过节,但他想吴自远既然亲自找上门来,想必应该能帮他解答疑惑。
他接过请柬,十分认真地看了一遍,而后露出为难的神色:“太子与吴舍人盛情相邀,本来不该推迟,但我已经应邀明日参加康宁公主府上的宴会,恐怕......”
吴自远见柳弗愠丝毫没有隐瞒这件事情的意思,想来是还不知道康宁公主的用意,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吝啬提点提点柳弗愠了。
他故作惊讶地道:“倒是不知道明日康宁公主府上也有宴会,还邀请了柳将军,柳将军可知道康宁公主是什么样的人?”
康宁公主是什么样的人?柳弗愠自然不知道,只是吴自远为何会这样问?难道是康宁公主为人不妥?
柳弗愠既然不懂吴自远的用意,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长居边关,虽然回京述职过几次,却从未有机会拜见康宁公主,更加不曾听说过康宁公主的事迹了。”
吴自远见柳弗愠神色端方,不像是在戏弄他,他斟酌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道:“康宁公主是陛下唯一的胞妹,沉着机敏多谋略。”
“只是从小跟在太后身边,耳濡目染,权利之心极重。”
权利之心极重?在这个崇尚重义轻利的时代,可不是什么很好的评价。
柳弗愠听到这里,大概已经可以确定,李复书和康宁公主是对立的关系了。
一位是皇帝胞妹,一位是当朝太子,南唐地位最尊贵的两位亲姑侄不和,并且波及到了他?
柳弗愠此时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这可是大危机,一个弄不好,就会自毁前程!
柳弗愠不想卷入李复书和康宁公主的争斗,所以尽管内心风云翻涌,面上却十分平静,假装没有听出吴自远话里的意思。
吴自远也不在意,继续道:“陛下重视亲情,偏爱康宁公主,康宁公主依仗陛下偏爱,常常向陛下进谗言,提拔亲信,铲除异己。”
“如今宰相以下官员的升迁和贬谪,都是康宁公主一句话的事儿了,因此朝中有许多官员迎合依附于康宁公主。”
“柳将军能得康宁公主青睐,封侯拜相,计日可期啊!只是......”
吴自远故作玄虚地停下了话锋,此时他对康宁公主的贬低之意已经十分的明显,若是柳弗愠还装着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那就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再看坐在对面的柳弗愠,他早已经换成了一副心神不定,胆战心惊的模样。
吴自远见了,心中很是满意。
他继续道:“只是天道有阴阳,阳为尊,阴为卑;阳为主,阴为辅。若阴阳不分,尊卑不明,有违天道,则阴阳互攻,天下大乱!”
吴自远仿佛庙里渡人的佛像一般,慈祥地看着柳弗愠,语重心长地道:“柳将军明日去哪里赴宴,还要慎重选择啊!”
吴自远的声音极具诱惑性,仿佛康宁公主真的是个引得天下大乱的贪得无厌之人。
但柳弗愠却知道,这不过是政敌相互攻击对方的说辞罢了,其中的真实性,还有待考量。
如今两个大佬打架,却让他一个小卒做选择?
柳弗愠只觉得此事十分的晦气,他怀着满腔热血,刚要大展身手,结果还没开始呢,就要先卷入狗血的权利斗争。
虽然早就知道人越是往高处走,越是举步维艰,但这盆冷水来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柳弗愠初来乍到,李复书和康宁公主他一个都得罪不起,因此,无论他心中如何骂娘,脸上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
他装着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太子有召,柳某不敢不去,只是康宁公主既尊又长,且邀约在前,我实在不好失信。”
柳弗愠这是拒绝了李复书的宴请?难道他选择了康宁公主,要与李复书为敌?
吴自远眯着眼睛打量柳弗愠,正想着该建议李复书用什么手段,处理眼前这个不知该说是无畏还是无知的人。
却听见柳弗愠继续道:“我这就去向太子请罪,请太子明鉴,柳某绝无不恭之心。”
柳弗愠说着话,便要起身去太子府向李复书赔罪。
去太子府?难道他就不怕康宁公主误会?
吴自远松了一口气,柳弗愠既然敢在赴康宁公主的宴会之前去太子府,想来他并不是真的要与李复书为敌。
只要柳弗愠不是想投靠康宁公主,好歹他也是要成为宰相的人,吴自远也不能真的让他去李复书跟前赔罪,折损了颜面。
所以柳弗愠刚一起身,吴自远便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拦了下来。
吴自远道:“柳将军不必惊慌,不过小小私宴,太子宽宏大度,必不会计较这些,哪里用得着劳动你亲自去请罪?”
“既然是我多嘴给柳将军造成烦扰,也该由我去向殿下赔罪才是。”
柳弗愠却是不依,坚持要亲自去给李复书赔罪,吴自远拉着他不放手,神色慌张地道:“柳将军就不要再和我争了。”
“我多嘴多事已经是错了,若是再让太子知道我任由柳将军就这样去了太子府,必定要狠狠地责罚我,你可就别再为难我了。”
柳弗愠还要再起身,吴自远死命地拉住他,央求道:“柳将军难道是要我跪下来向你赔罪,才肯饶了我这一回?”
柳弗愠被拉了三回,自觉装够了,这才顺着吴自远的台阶下来了。
他可是要成为宰相的人,若真是还没上任就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向人低头,未免损了威风,以后还怎么掌管兵部,统御群臣?
他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给吴自远行礼道:“那就有劳吴舍人了,还请在太子面前多为我美言几句,万望太子勿怪。”
柳弗愠如此唱作俱佳的表演一番,终于把吴自远给送走了。
吴自远走后,柳弗愠去了书房,与柳弗思商议李复书和康宁公主同时宴请他的事情。
柳弗愠叹气:“看来太子和康宁公主不和呀!”
柳弗思向来淡泊寡志,看着手中的两份请柬,心下厌烦:“没想到这兵部尚书的册书还没下来呢,就招来了这些烦心事。”
“一个是陛下的亲妹妹,一个是陛下的亲儿子,我们是一个都得罪不起呀!”
柳弗愠点了点头:“陛下派我出使朔方的圣旨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下来了,这几日在京都,你我都要小心行事,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柳弗思道:“何止这几日,以后哥哥在京都任职,都要小心行事才行了。”
吴自远出了驿站以后,直接去了太子府。
他向李复书汇报:“柳弗愠拒绝了殿下的宴请,不过他方才准备亲自来向殿下请罪,被我拦下来了。”
李复书道:“你做的对,若是当真让他来请罪,夺了他的面子,恐怕你今日这一趟就不是招揽,而是树敌了。”
“这个柳弗愠倒是有些胆量,不来赴我的宴,不怕得罪我;赴康宁公主的宴会之前敢来太子府,不怕得罪康宁公主,我倒真是有点儿喜欢他了。”
吴自远点了点头:“就看他明日去了公主府怎么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