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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相思入骨

赤水谣 房璃 20988 2022-05-04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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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中央的坐榻上端正的坐了个人,身上的锦衣华服彰显了他的身份,正是千年前借了他们混沌珠的氐人族长。

  他瞪大着眼睛瞧着前方,眼神有些空洞,嘴微张,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他右手中握着一柄钺,却只有钺身,长柄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柄利剑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身体,剑尖从胸口的伤处窜出来好一大截,襟前的衣衫也是破的,破了的衣衫上,却看不到任何的残丝断线。

  伤口处的衣衫深深的凹陷,周围的血已经凝固,他的嘴角也有些血迹,身上别处并无明显的伤痕,致命伤应该是胸前的利剑所致。

  他左手握的很紧,手中像是捏着什么东西。

  卿珏上前去,扳开他的左手,他掌中赫然躺着一块衣角。

  卿珏拿起衣角,放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却有些失望,这只是块普通的衣角,上面也没有留下任何人的气息。

  正当所有人都在注意卿珏手上的衣角时,端坐着的氐人族长,突然侧倒在了榻上。

  卿珩心惊肉跳,连忙退开了几步,卿珏连忙上前,轻轻将氐人族长的尸体放平在榻上。

  卿珩仔细的瞧了瞧,周围并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她盯着氐人族长看了很久,又留意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总觉得哪个地方怪怪的,却说不上来。

  他们在水宫中找了许久,却发现行凶者在杀了那么多人后,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随后,卿珩与辛夷又跟着卿珏到了水宫深处的一处礁台前,礁台是完整的,上面摆着一块四方四正的石头,足足有半人高,卿珩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眼前的礁台,竟是个石榻的模样。

  地上横着几块不大的碎石,就在离石榻不远的地方。

  卿珩看着卿珏面无血色的脸,突然间恍然大悟:原来这座礁石台,就是两千年间存放着馥黎尸体的地方。

  可她并没有在附近看到馥黎的尸体,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屠尽南海氐人族的凶手,真正的目的是馥黎?

  可一具尸体,能有什么用呢?

  直到三人离开时,卿珏的眼神从未离开过石榻。

  辛夷叹口气,拍了拍卿珏的肩膀。

  此次南海之行,直至几人离开时,都没有任何的收获。

  放眼整个水宫,唯一有些可疑的,就只剩下氐人族长手中的衣角,然而衣角上并未残留凶手的气息,料子也很是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几人只好拿着从氐人族长手中找到的一块衣角,将它带回天庭,交到了天帝手上。

  天帝接过衣角,听到几人费了一日的功夫,就找回来这么一块半大的衣角时,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神界众人此时都在猜测南海氐人族的灭门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庭却传来頵羝山上的几位少主从南海水宫归来的消息。

  主动请缨前去南海调查的頵羝山的几位少主,在南海停留了将近一日,才回了天庭。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令众人咋舌,頵羝山上的这几位神仙,在同辈的神仙中,修为已算是佼佼者了,但即便是他们,也未能在南海水宫的残垣断壁中,找到一丝有用的线索。

  此事不出一日,便在神界中闹得沸沸扬扬。

  神界众人群情激奋,许多神仙认为,此次南海氐人族被灭门一案,与神界万年来的宿敌冥界,定然脱不了干系。

  正当众人在听着对冥界的声讨中等着天庭将凶手缉拿归案时,天帝的一纸诏令却到了众神仙的府邸前:南海氐人一族被屠一案,因证据不足,暂停追查。天庭出面将氐人一族好生安葬,神界众人往后不得再提及议论此事。

  天帝下了诏,不再追查,那此案只能不了了之。

  人们对于无关切身利益的事情,总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最多是看完热闹之后,觉得这个故事实在悲惨了些,在自己好奇心得以满足之后,不痛不痒的表达一些对受害者的同情,但终究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不管此事过去与否,都不会将它放在心上。

  南海的事情,没过多久,便被神界众人渐渐遗忘,而神界,在经历了这一场小小的骚乱之后,依旧恢复太平如初。

  天帝下诏一月有余,其他的神仙对氐人一族的事情已经淡漠,众人也都不再谈及南海的事情,神仙们坐在一处,讲的也都是些之前从未听说过的五花八门的奇事。

  这已经是卿珏第三次只身前往南海水宫了,他在水宫中转了好几圈,终于发现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

  在水宫中废弃了很久的角落,一堆杂草的后面,躺着一把断柄,他记得上一次在南海水宫中,氐人族长手中的断钺,而这草丛中的断柄,便是断钺的另一半。

  卿珏将它捡了起来,带回了頵羝山。

  卿珩听仙娥们说,卿珏找她有重要的事情,从扶桑树上跳下来后,便一路小跑去了依云阙。

  卿珩踏进依云阙时,却见一人正端坐在案前,拿着一截断柄认真的瞧着。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卿珏才抬起头来,望着站在案前的卿珩,他将手中的断柄置在了案上,说道:“你来了,这是我在南海水宫里找到的,你过来瞧瞧。”

  卿珩仔细的瞅了瞅带有锈迹的钺柄,摇了摇头说道:“我瞧不出来什么端倪,不过,这长柄上锈迹斑斑,它断了也该有一段时间了,你好端端的,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看它?”

  卿珏点头道:“这便是当日我们在南海水宫中见到的,氐人族长手中的断钺的长柄,我在水宫一处荒废了很久的地方找到了它。”

  卿珩想起了在南海水宫中瞧见的氐人族长的死状,看着案上的长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她抬眼看着卿珏,问道:“我记得氐人族长手中拿了一柄断钺,那断钺应该不是他的法器吧?”

  卿珏盯着卿珩的眸子,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意有所指地问道:“若是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你手中还拿着自己的法器,你会怎么样?”

  卿珩沉吟一会后回答:“若是我手中拿着缚魂索,自然要拿它拼上一拼。”

  “那若你只有一件使得不太顺手的武器,你会怎么办?”

  卿珩沉思了一会,答道:“那也顾不得顺不顺手,保命要紧。”

  卿珏似乎也赞同她的做法,点头道:“族长的法器并不是他手中的钺,但那柄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手中,我也不太清楚,这长柄应与那柄断钺是放在一起的,那地方虽也在水宫中,但离大殿甚远,就算当时他还重伤未死,也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将它捡回来。”

  卿珩半眯着眼睛,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我想起来一件事,在水宫时,我瞧见他胸前伤口处的衣衫有些奇怪,伤口处是凹陷的,他的致命伤应该不是背上的利剑所致,凶手应该是站在他的眼前,出手杀死他的。”

  卿珏想着这几日在南海水宫中发现的事情,细细想了一阵,才说道:“凶手应该不止一个人,且他们用的法器,都不是族长背上的那柄利剑。他是受重伤而死,但周围并没有搏斗的痕迹,凶手或许一击致命。我之前离开时,曾在水宫外面设了一层结界,上次去水宫时,结界完好无损,这就证明,这两个凶手中,至少有一人与族长相识,所以他们才能顺利的进入水宫,且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他杀死。”

  卿珏低眉道:“南海氐人一族,世代长居于南海海底,鲜少与外界接触,而氐人族长平日里待人和善,若说要是与什么人结下仇怨,是不太可能的,那凶手杀人的目的,便只能是氐人族世代守护的混沌珠了,混沌珠原本是放在馥黎身上的,所以她的尸体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

  氐人一族深居南海,与外族没有过多的接触,可凶手既是与氐人一族相熟,便应该是神界中人。

  还有,氐人族长手中的衣角,若是没有什么用处,他又为何要一直将他握在手中呢?

  卿珩一头的雾水。

  神界神仙那么多,这件事情若真的祥查起来,便如同大海捞针,并不容易。

  卿珩想起之前神仙们的猜测,问道:“会不会是冥尊?”

  冥尊与神界向来不对付,这个时候神界出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冥界,冥界对神界怀恨在心,且冥尊的修为高深莫测,能将氐人族长一族杀死而不留痕迹的,确有可能是她。

  卿珏皱着眉道:“但若真的是冥尊所为,那便糟糕了,冥界若是得了混沌珠,过不了多久,怕是免不了要同我们恶战一场,这神界,怕是要永无宁日了。”

  若凶手真的是冥尊,神界的圣物混沌珠,怕是已经落在冥界在手中了。

  如今冥界手中又多了一样法宝,除了他们夺去的混沌珠,还有曾经差点置他们于死地的冥泽鉴,冥尊与北溟四圣,已经够难对付的了,再加上这些法器,若战事一起,他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可混沌钟……”卿珩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后,瞧了一眼卿珏,一副欲言又止的形状。

  玉裳抱着殊钰缓步走进来时,兄妹两人的脸色俱是不佳,她笑着说道:“正好,你们都在这,我找卿珩有些事。”

  卿珩有些疑惑的望着她,玉裳笑着将怀中的孩子塞给了卿珏,转身走了出去。

  卿珩有些迟疑的望一眼卿珏,起身跟着玉裳出去。

  玉裳一路上什么话也不说,直到了后山的亭子里,她才叫人准备了些吃的端上来。

  卿珩定睛一看,是昆仑山上的沙棠,她伸手拿了一个放在掌中,却没有吃。

  两人在亭中坐了一会,玉裳先开了口:“我最近见你们兄妹的精神都不太好,卿珏夜里时常也睡不好,平日里也忙忙碌碌的,这件事情很棘手吧?”

  卿珩没有作声。

  玉裳轻声笑道:“好不容易今日得空,你陪我在这坐着说说话,也好打发些时间。”

  卿珩闻言,笑了一下,点头应了。

  玉裳望着卿珩很是温柔的说道:“你知道么,其实,两千年前,我们早就见过面了。”

  “两千年前?那不就是……”卿珩神情复杂的望了一眼玉裳,轻声嘀咕道。

  玉裳却像是知道卿珩的心思,点头答道:“没错,就是曜日,那日你们在幽冥血海时,我正好路过,听到有打斗的声音,原本我是想进去看看的,但那时接近正午了,我怕被烈焰灼伤,便在附近找了个山洞避了避。”

  她端起眼前的茶盏,啜了一口,缓缓说道:“那日,我在那个山洞中待了很久,躲过了曜日的午时,最后确定外面没什么动静时才敢出来。我出来时,外面已然下起了雨,我原本打算,先使个术法飞回丹穴山去,却看见了从幽冥血海走出来的你们。其实,当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天帝之前定下过规矩,任何人不得擅入幽冥血海,况且,那日是曜日,神界的神仙应都待在自己的洞府,谁还敢出来乱晃?我便有些好奇,走近了之后才看清楚,原来你们是金乌一族的,难怪敢在今日出来。

  玉裳瞧一眼卿珩,继续说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卿珏,那时候他头发有些乱,衣衫上也有许多的血迹,我以为他受了极严重的伤,本来只是想帮他,走近时却看到了他怀中抱着的女子。她的脸于我来说,陌生又熟悉,那是我第一次不是通过照镜子,看到自己的容貌,我惊叹,世间竟会有跟我如此相像的女子,但我却也瞧出来,他怀中抱着的,却分明是个氐人族的女子。”

  玉裳眼中有些无奈,她低眉看了一眼石桌,却又沉默了半晌。

  卿珩望着玉裳,她的眸子清澈如水,但卿珩却在里面看到了往常在别处从未见过的东西,卿珩后来才知道,一个女子爱上一个人时,便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玉裳平静的说道:“或许是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他停了下来。眼光落在我脸上的时候,他的反应与我当时看到馥黎时并无不同,我们盯着对方看了很久,或许他终于意识到我与馥黎根本不是同一人,才失望的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我此生从未在任何一个男子的脸上见到过那样的神情,温柔深情,却又充满绝望。他看着怀中的女子,周围的一切仿佛黯然失色,他眼中几乎只有她一人。我被那样的目光吸引了,我想知道他是谁,他之前都经历了什么,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我忽然之间生出许多的好奇心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跟着了魔似的,就那样一路跟着他,直到到了南海,看着他流着眼泪将馥黎的尸体交给了氐人族长,我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我的脑中突然之间闪出一个念头来:若是有一天,他也能为我这样掉一次眼泪,我也愿意舍弃我这一身的修为。”

  卿珩望着玉裳,此时的她,脸上的神情很是温柔,看来,那段回忆在她记忆里,是很美好的。

  玉裳继续说道:“我知道,他其实老早就发现我了,自然也清楚我跟着他走了一路。或许是没什么功夫能顾得上我,他并没有说什么,直到他到了頵羝山时,我才转身,自己回了丹穴山。自那以后,丹穴山的每一个夜里,我都会想起幽冥血海外,他望着我的眼神,辗转反侧,再不成眠。我的心,被这个只见了一面的男子,占得满满当当的,我想,我是爱上他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頵羝山的少主,扶桑大帝的幼子。这两千年里,我很想来这找他,但想起他当日看馥黎的眼神,终究没有勇气踏上頵羝山。他心中装着的,是氐人族的女子。这两千年来,他几乎不出頵羝山,偶尔出来一两次,也都去了南海水宫,我时常会在南海等着他,就只为了看他一眼。当时觉得,能远远的望着他,就已经很好了。”

  卿珩侧目,这就是爱情吗?时时刻刻想着一个人,看见他的时候开心,见不到时诸多的烦恼,个中滋味,怕是非经历过不能明白。

  玉裳抬眼望了一眼亭子外面,说道:“或许他知道我是谁,又或许不知道,但那都不重要。我一直在想,我初遇他时,他与馥黎也不过才认识了三日而已,而我,错过了那三日,却等了整整两千年。但所幸,我并没有白等这些年,能嫁给他,是这辈子我遇上最好的事情。”

  玉裳说完,舒了一口气,脸上是将一个在心底深藏了许多年的秘密一吐为快之后,内心释然,轻松了许多的表情。

  卿珩震惊,问道:“馥黎的事情,嫂子你竟知道么?”

  卿珩以为,卿珏不会让玉裳知道这件事情。

  玉裳笑了一笑,淡然答道:“那是自然,成亲那日,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卿珩轻声问道:“那你不介意吗?”

  云中君曾说过,女人是极易妒忌的,难道玉裳知道卿珏的心中还有馥黎,不会妒忌吗?

  玉裳答道:“我们虽然长着一样的脸,但终究不是同一个人,这一点,两千年前,他就很清楚。是馥黎教他学会,如何去爱,这是馥黎带给我的幸运,能让我们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我很感激她。虽然我不知道,我在他的心里,究竟能占几分的位置,也不敢奢望,他能将馥黎忘个干净,心里只装着我一人。但是,我会用这一辈子剩下的时间,让他的心里也有我。”

  玉裳最后说完,露出了平静的笑容,但那笑容里却暗含着些许的苦涩。

  卿珩感觉脸颊有些发凉,她不知道,像她这样没有情根的人,脸上肆虐的泪水究竟算怎么回事,趁玉裳没看见,忙扭过头去,抬手悄悄将眼角的泪抹去。

  玉裳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子,她值得卿珏的感情,尽管这份感情,迟来了两千年,卿珩突然有些心疼玉裳,卿珏平时虽然对玉裳很好,但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和馥黎相像的缘故,但愿有一日,卿珏能将过去的一切全然放下,接受眼前的现实。

  玉裳轻声说道:“自那之后,我便才懂得,神仙活的时日虽长,但这辈子终究有个尽头。那些该忘的事情,还是早些忘掉,毕竟,我们不能为过去活着。”

  卿珩知道,玉裳的话,像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玉裳像是还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两人坐了许久,玉裳抬了抬头瞧了瞧渐渐阴沉的天空说道:“今日怕是又要下雨了。”

  頵羝山上,时常有些阴雨天。话音刚落,周围便刮起了一阵怪风,卿珩连忙说道:“嫂子,这会子像是要变天了,頵羝山上下起雨来,可是没完没了的。”

  玉裳点头答道:“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别再淋了雨。”

  卿珩点头答声好。

  两人急匆匆的离开后山,各自回了寝殿。

  后山上果然飘起了雨,卿珩自两千年前从幽冥血海出来后,便不怎么喜欢雨天,于是加快步伐,一路跑着回了枕霞居。

  衣衫头发上仍旧沾了些雨滴,她找了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转眼时,瞥见案上放着的锦盒,这才想起来,殊钰的满月宴前,她曾在依云阙帮着仙娥们收拾东西,拿回来个锦盒,原本是要送给辛夷的,前段时间却忘了,过去了这么久了,锦盒竟还好好的搁在自个的案上。

  她想了想,走上前去将帕子放在案上,拿起锦盒,向外走去。

  外面大雨磅礴,枢阳阁的门,却是掩着的。

  卿珩推了门进去,辛夷果然不在。

  她打算将锦盒放在案上就离开。

  走近辛夷楠木架子前的桌案时,卿珩停住了脚步,桌案上乱的不像是爱干净的辛夷往日的风格。

  桌案上放着一副未做完的丹青,丹青半卷着,一头用镇尺压着,她屈身将镇尺移开,将丹青拿了起来。

  丹青上落了寥寥数笔,依稀看的出来,辛夷要画的,是个人像。

  几笔间不难看出,作画者的功力不浅,卿珩以前从来不知道,辛夷居然还是个丹青妙手。

  不知这副丹青做完时,是个什么样子?

  她将丹青放回了案上,又照着之前的样子,将镇尺放回了原处。

  转身走到门口时,她想了一想,辛夷此刻不在枢阳阁,自己将锦盒放下,一声不吭的离开,似乎不太好,还是哪日当面交给他比较好。

  她又折回去,到案旁拿了锦盒离开。

  出门时,却迎面碰上了一月未见的辛夷。

  看着卿珩从自己屋中走出来,辛夷有些疑惑,望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

  卿珩干笑着说道:“也没什么,适才在枕霞居里找到这个,想着你会喜欢,便给你送了过来,却不想你不在屋中。”

  辛夷点点头,边往前走边说道:“快进来吧,外面有些冷。”

  卿珩忙摆手说道:“不用了,这个给你,你打开看看吧,看喜不喜欢。”

  卿珩说完后,将手上的锦盒递了过去。

  辛夷看着卿珩,有些迟疑的接过。

  他打开锦盒看了一眼,眼角似乎有与平时不一样的东西涌上来,却只是一闪而过。

  合上锦盒后,他笑着说道:“这柄玉箫看着很是别致,声音应该也不错,大雨天的你既然亲自送了来,那我就先收下了。”

  卿珩笑道:“你喜欢就好。那若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辛夷目送卿珩离开,才行至案前坐了下来。

  他打开锦盒,将里面放着的玉箫拿了出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阵,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之后,他将锦盒郑重收在了楠木架子上的匣子中,又将作了一半的丹青拿了出来。

  从未有人告诉过卿珩,她自己也并不晓得,神界中单身的男女神仙,常将玉质的物件,用作定情之物。

  尽管,身有婚约的卿珩,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个单身的女神仙。

  卿珩作为神界女神仙的翘楚,总在不经意间做着这样那样的事,这些事情往往会令她麻烦缠身,但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但时时刻刻,又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替她将棘手的麻烦解决掉。

  她如今拥有的一切,包括看似尊贵的身份,却都是那个她从未见过的父王给的,她即便不想心安理得的接受,却也无力拒绝。

  而其他的神仙或许可以碌碌无为,也可以平平庸庸的过完一辈子,但她不可以,作为扶桑大帝的后人,她早就失去了平庸的资格。

  所以,她如今虽然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日子,却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大雨连连下了两日,到第三日傍晚时,才雨过天晴,天空显现出几抹彩虹来,頵羝山上久违的云霞,看着很是亲切。

  卿珩却没有闲心去欣赏这一番美景,此时正坐在枕霞居外的石阶上,双手托着腮帮子,眼神游离,望着枕霞居前的一滩积水,发起愣来。

  从依云阙出来的卿珏,原本是要去映月殿一趟的,路过中庭时,远远就瞧见台阶上坐了个人,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卿珩。

  他望着沉思的卿珩,轻声的笑道:“你想什么呢,如此的出神?”

  卿珩抬头,也笑了一笑,随即伸手指了指石阶旁边的位置。

  卿珏走过去,撩了衣裳,在卿珩的身旁坐了下来:“许久都没有跟你好好的说过话了。”

  卿珩点头道:“也是,自从你成了亲,我们兄妹怕是连见面的次数都少了许多吧,你今日怎么有空在这瞎转悠?嫂子和殊钰呢?”

  以往这个时候,卿珏不是陪着圣尊,就是哄媳妇逗儿子。

  卿珏十分宠溺的望着她,说道:“殊钰刚睡下,玉裳在照顾他。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找你聊聊天。”

  卿珩瞥了一眼卿珏,默默的将头转了过去,心想:最近这是怎么了,先是玉裳,再是卿珏,怎么这两口子无缘无故的,都跑来找她聊天?

  只听一旁的卿珏说道:“那个赤水世子,你应该还没见过吧?你上次是不想见他才跑去的少华山?”

  果然,卿珏十分了解她的性子,自然也知道卿珩心中所想,他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卿珩点了点头,心想,卿珏原来是为了这个而来,他平日里对卿珩是很关心,但却从来不会当着卿珩的面问这些事情,却不知道,他此番是为了什么来打听这些事。

  卿珩淡淡答道:“是有一些他的原因,却不全是因为他,但我确实还未见过他。”

  上次去少华山,乃是形势所逼,虽与那个赤水世子有些关系,但主要的原因却在于鲤赦。

  卿珏似乎想在这个问题上寻求一个明确的答案,连连追击,又问道:“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卿珩望着她这个兄长,觉得有些奇怪,摇着头答道:“我平时都见不到什么男神仙,能喜欢谁啊?”

  一个连情根都没有的神仙,又怎么会对谁动情呢?

  她这个兄长,最是喜欢刨根问底,可平日里却从不会过问这些事情,今日他这些行为确实有些反常。

  卿珩思索了一阵,打算在他还未将根底给刨出来时,将话题给岔开,忙道:“哥,氐人族的事情,你有没有跟祖母说?”

  卿珏兴致索然,答道:“还没有,毕竟我们那日的推测,也没有真凭实据,若是贸然告诉祖母,倒叫她操心,怕是不好。”

  卿珩忙道:“可我觉得,南海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你还记得氐人族长手中的布条吗?那日我和鲤赦是因为在少华山上看到了氐人族长的传讯鸟,才着急赶了回来,可我觉得那个布条好像与氐人被屠没什么关系。或许,它跟这件事有些联系,我们还未注意到吧。”

  卿珩虽然术法修为不济,但脑子勉强还能用一用。

  卿珏点头道:“或许是吧,自从出了这样的事情,神界形势很是微妙,许多的神仙,不想办法追查凶手,却在自己的府邸上花费了许多的心思。”

  自上次从天庭回来后,卿珏时常留意神界众人的动向。

  卿珩疑惑的问道:“在府邸上能花费些什么心思?”

  卿珏叹了口气,答道:“就是在府邸周围设了些结界与法阵,外人若闯进来,他们便能察觉。”

  神界的神仙如今是越来越贪生怕死了。

  提高警觉是好事,凶手有了顾忌,便不会轻易的下手。

  但据他们上一次推论,凶手应该就隐匿在神界,这样的话,氐人一案水落石出之日,怕是遥遥无期了。

  卿珩无所谓的说道:“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一来,也应该能防一防一些宵小作乱,神界的神仙们,这次倒是长了些记性。”

  人人都怕死,有了氐人族的前车之鉴,不想莫名其妙就丢了性命的神仙,自然会更谨慎些。

  卿珏皱着眉头说道:“我想着,祖母去往昆仑山之前,请她在頵羝山上多加些仙障,毕竟,后山的钟阁现在仅有小师叔一人守着。”

  存着凌晖殿中许多法器的钟阁,确实是个问题。

  卿珩想了想,点头答道:“这个主意也不错。”

  后山若是多加几层仙障,辛夷就不会整日叫她去钟阁了,这些费心费力的事情,也就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卿珏又像是想起什么,继续说道:“还有,我与玉裳打算,再过几日回一趟丹穴山,带着殊钰在岳父那里多住些时日,到时,你可以跟着祖母去昆仑山,去那转转也好。这么多年,你也不知道去拜会一下姑母,或许,此次你可以带着烨麟一道去看看。”

  卿珩睁大眼睛说道:“你说的什么玩笑话?我还打算再过些时候,便跟赤水退婚呢。”

  订亲这样久,卿珩至今还没有产生与这个烨麟见一面的想法。

  卿珩自订亲以来,便将赤水的任何事情都当做是无聊的话题,卿珏一提起烨麟,便无话可说。

  这时,鲤赦嘴中叼了根草叶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大摇大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台阶上的卿珩,鲤赦两眼放光,踩着小碎步跑过来,半跪在她跟前,殷勤的问道:“主人,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

  卿珩用嫌弃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别过了脸去,用同样嫌弃的语调说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这样的殷勤,还有,你不是不喜欢吃素吗?怎么还吃上草了?”

  鲤赦连忙将叼着的草吐了出来,巴巴的望着卿珩,谄媚笑道,眼神里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主人,我听说,西王母邀了圣尊去昆仑山住是么?再过十几日便是昆仑山上的法会,到时去的神仙多不多啊?”

  卿珩望着鲤赦,问道:“你这又是打的什么鬼主意?我明白了,你是想问,去的女神仙多不多吧?”

  鲤赦那点小心肠,卿珩一眼便能看穿。这样殷勤的问候去昆仑山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奔着去参加法会的女神仙去的。

  卿珩挑眉答道:“昆仑山不久之后是有一个法会,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去那样的场合,至于女神仙多或者不多,我自然是不晓得的。你要想知道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自己去瞧瞧不就好了?”

  鲤赦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主人,我真的能去吗?”

  她就知道,鲤赦这个没良心的,平日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遇到些关乎其他女神仙的事情,他才会表现出十足的热忱。

  卿珩抬起手,作势要打鲤赦,还没等她的手落下来,鲤赦连忙往后一躲,却不想躲得有些猛了,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卿珩见状笑了一笑,缓缓说道:“你要去就去吧,只要祖母同意,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不要给我惹麻烦。”

  鲤赦翻身起来,见卿珩点头应允了,十分高兴的蹦了一蹦,一溜烟跑回去了。

  卿珩望着鲤赦笑了一笑,适才还有一句话没说,其他的女神仙去不去,她是不清楚的,不过,鲤赦若是想去昆仑山,那赤鷩鸟若是知道了,怕是也会跟着去的。

  卿珏站起身来说道:“算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过几日我与玉裳就该带着殊钰回丹穴山了,你要有空,过来多看看你侄子。”

  卿珩点头应了。

  冥界幽冥台

  冥界常年阴寒,幽冥台亦是如此。

  幽冥台是冥尊平日里处理冥界事务的地方,幽冥台大殿上,最显眼的,便是只有冥尊才坐的上去的宝座,那金座暗暗的发出些清辉来,与这幽冥台上其他的物件相互映衬,看起来异常的美好。

  金座下面,是一列长长的台阶,台阶的尽头,两侧支着两个很大的火炉,炉中冥火熊熊燃烧,但殿中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相反,幽冥台中却是愈发的冰冷。

  坐在上首的女子,女子身着玄色绫罗,蒙着面纱,露在外面的只有眼睛,眼神里却透出些冰冷,让人不敢靠近。

  刺骨的寒意随着阴冷的风在殿中四处逃窜,极力的循着缝隙,想要侵入众人的身体,但殿中的众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与它们融为一体,并没有动容。

  冥尊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于冥界中了,却不知道此次将冥界中人召到幽冥台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殿中站着的一众人眼神中看似有些许的惶恐,但众人都是极力的收起这种不安的情绪,或者他们也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之下,是万万不能出一丁点错的。

  见冥尊迟迟不发话,殿中的众人也屏气凝神,各个恭敬的颔首而立。

  沉默了半晌之后,殿中一人走上前,跪在地上说道:“禀告冥尊,属下探查过了,神界的南海氐人一族被屠一事,并不是我冥界中人动的手。”

  他身着玄色衣衫,身上披了件同样暗沉的罩袍,身子伏得很低,看不清模样,不过从他的声音来判断,他大概也只有四五万岁。

  女子微微点了下头,又向下望了一眼,看着众人一瞬之后,终于开了口,声音如冰雪一般冷冽:“通知下去,即日起,封了冥河,我冥界众人,不得踏出冥河一步,违令者,杀无赦。另外,过几日,本尊要出去一趟,冥界所有事务,皆交由大祭司代为处理,诸位先退下吧。”

  众人得了旨意,连忙恭敬地俯首行礼,之后井然有序的退了下去。

  那个被称为冥尊,坐在上首金座山上的女子,望着空无一人的幽冥台,眼中的冰冷渐渐消失不见,她缓缓从袖中掏出个什么东西,却原来是上次困住卿珩与辛夷的冥泽鉴,她盯着泛着银色光辉的法器,眼神中渐渐出现了些许温柔,许久之后,她笑了笑,自言自语的说道:“再过一阵子,我便去找你。”

  几日之后,圣尊便出发去往昆仑山,鲤赦果然跟着,他一贯如此,只要哪儿有女神仙,他就会立刻忘记自己在頵羝山还有个主人。

  卿珩平日里见惯了许多男神仙,既没有什么良心,神品又不怎么高尚,修为与术法也很不济,整日只知道在别的女神仙面前晃悠,这种男神仙,无疑是与卿珩平日里要练习的课业一样讨人厌的。

  鲤赦现在在卿珩眼里,就是个没什么良心与品德的男神仙。

  因在昆仑山需要多住一段时日,而圣尊又一直将饮茶品茶当做是个大事,所以离开时,少不得要带几副平日里拿的顺手的茶盏。

  但卿珩觉得,圣尊那样爱茶的人,自然是离不开茶盏的,茶盏要拿个一两副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却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将她屋中所有能喝茶的物件统统都带走。

  圣尊将要带走的东西装了好几箱,卿珩看着众人将它们一箱一箱都搬上了鸾车。

  她又去映月殿瞧了一眼,发现映月殿差不多都被腾空了。

  殿中虽还有些床榻屏风座椅什么的,怕是因为搬不走的缘故,才留在那的。

  看着圣尊很开心的样子,卿珩有些怀疑,她此次是想借着去昆仑山上小住的由头,彻底的搬到昆仑山,再也不回来了。

  然而,圣尊临走时,果然又将自己殿中的几个仙娥都带去了昆仑山,又将空空荡荡的映月殿落了锁。

  卿珩看着挂在映月殿门上的锁,皱起了眉头,她老人家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么?

  而这边,依云阙中的卿珏与玉裳两口子,将圣尊送出頵羝山之后,就急急忙忙的跑回了依云阙,拿出搬家的架势,叮叮当当收拾了半晌之后,迫不及待的驾着鸾车,离开了頵羝山。

  才一眨眼的功夫,凌晖殿中一半的住所都空了下来。

  这几人前脚后脚的,相继都离开了頵羝山,偌大的凌晖殿中,现只剩下了两个人。

  那便是卿珩与辛夷。

  确切的说,凌晖殿中剩下的,只有卿珩一个人。

  圣尊走时,将凌晖殿中大半的仙娥都带去了昆仑山,卿珩的枕霞居里,原本也有两个小仙娥,却不知什么时候被鲤赦哄得一道跟了去。

  卿珩整日待在枕霞居里,莫说是人,连只活的蚊子都见不到。

  去后山时,才发现辛夷待在秦艽的药坞前,他两个人在后山悠然的坐着,下棋喝茶聊天,活像两个上了年纪,看破了世事,整日只知道喝茶下棋的老神仙。

  卿珩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昆仑山。

  圣尊他们这会应该已经到了,她没去过西王母的住所,也不知道去昆仑山的路,但又不想继续待在枕霞居。

  这样下去,不是在凌晖殿中无聊死,便是在枕霞居里饿死。

  在这样的情形下,卿珩萌生了离开頵羝山的想法,而且这个念头逐渐开始迫切起来,想法是成熟了,但关于去什么地方的问题,她还得好好地想一阵。

  她将自己在神界的好友们,各个拉出来罗列了一遍。

  很久都没去过雨神的府邸了,但前几天听说,天帝像是派她到什么地方去行雨了,她如今应该不在府邸。

  云中君,云中君倒是经常在家,但她的府邸离頵羝山又太远,以往每次去的时候,都有鲤赦在,所以这件事情是不用愁的。

  但如今这没良心的鲤赦,早就跑到昆仑山去了,若是自己此时驾云去的话,估计到云中君的府邸,也应该是两三日之后的事情了。

  还有少司命,少司命自打上次来到頵羝山之后,她也许久都未曾见过她了。

  算了,还是去少华山吧,反正陆英这一万多年都待在少华山,自己每次不想在頵羝山上待着,便会跑到少华山上去,陆英山上的客房,她睡的也很习惯。

  圣尊临走前还留下话来,不让卿珩到处乱跑。

  但现在整个凌晖殿中空荡荡的,也没个人与她说话,以她的性格,自然受不了。

  即便圣尊还在凌晖殿中,也不能指望在这样的环境下,卿珩还能安然的在枕霞居中多待一个时辰。

  打定了主意之后,卿珩折腾了好半天,将所有或许能用到的东西收拾了起来,打了个半大的包袱,背在身上,转身瞧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枕霞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頵羝山。

  疾行三四个时辰之后,卿珩十分欣慰的站在了少华山陆英的府邸前。

  卿珩出现在少华山时,应该是很开心的,但那份喜悦只在她心中停留了一瞬,便被坦然袭来的失望所代替。

  她辛辛苦苦的走了三四个时辰,才到了少华山,却又被陆英府邸前的仙障给挡了回去。

  卿珩像是丧失了言语能力,倔强的望着陆英山前的仙障许久,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陆英好端端的,为什么又在府邸前设这么个东西?卿珩越想越觉得烦闷,越发瞧着眼前竖着的仙障不顺眼,伸手使劲打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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