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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歆在一片黑暗中苏醒，能够感觉到自己那受到电击的心脏虚弱地跳动着。
头好晕好恶心。
她试着移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皮带扣牢牢地绑在了座椅上。
是在飞机上么。
双眼习惯了黑暗，她看到腰间的安全带扣、以及身侧关上了的挡光板。头顶有亮着朦胧的橘红光的阅读灯、以及已经收了回去的小电视。
NINTH。
身边的少年腿上盖着毛毯，温顺得如同猫咪一般，靠在她的肩膀上熟睡着。
为什么在做了那种事情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靠在我身边呢？
池歆实在无法理解：换成她的话，一定会因为对自己的家人出手而满心愧疚坐立不安。
她往走廊的方向探了探头，研究电视屏幕上显示的航线图。
这个……果然是在飞往法国吧。
拉开挡光板，外面是一片深蓝色的夜空。
算了，反正和我本来的目的地一样，现在倒是反而省下了机票钱，多好。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池歆耸了耸肩，将熟睡的弟弟撞醒。
“姐。”睡眼朦胧的池久愣了一下，索性钻进她怀里，“我好困啊……再让我睡一会儿。”
“把绑着我的东西解开再睡啊喂。”
她压低声音，用下巴撞了一下弟弟的头顶。
怀中的少年捂着脑袋抬起头来，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解开她手上的桎梏：“还不是怕你醒过来之后大发脾气才绑上的。”
你真的以为我是野生动物嘛……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在飞机上闹腾好么。
女子一边活动着有点僵硬红肿的手腕，一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NINTH这家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彻头彻尾的问题儿童呢。
“如果那家伙要见我的话，直接来和我说不就好了？反正，我本来也打算去法国一趟。”
“哎、是这样吗？”
池久愕然地瞪大了眼。
那、我岂不是白白让老姐受苦了。
池歆哭笑不得地望着他：“拜托，你们那边难道不是时刻监视着我的吗？”
“这……因为老姐你离开游戏之后，就不再是棋盘上的棋子了……”“所以再稍微观望一下如果没有价值了就毁掉，是吧？”女子冷笑，轻轻抚摸着植有芯片的手腕，“真是一如既往让人不爽的作风。”
“姐，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作为一个普通的男孩子，池久理所当然对父亲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
老姐和老爸、都是非常重要的人啊。
池歆眯起眼，故意欺负着自己的弟弟、就仿佛这样可以变相对自家乱来的父亲进行报复一般：“哦？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姐控呢。说到底你对我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啊——老爸一句话就能让你毫不留情地杀了我？”
“我、我不是——”
“讨厌。”
她脸一冷、眉一挑：“我讨厌你。”
池久的脸色一下子白了。明明是个坚强的男孩子，他此刻却露出了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果然、被讨厌了。
他的手颤抖着，死死抓住座位旁的扶手。
“姐……你知道我没有办法违抗。”
“要说性命握在别人手中这一点，我们可是一样的。”池歆不屑地冷哼，嘴角微扬，讥嘲的笑容像是一支利箭般刺进他心里，“但是，我可是努力地抗争到现在呢。”
“因为姐你不一样啊！你不知道，老爸他很喜欢你的。”
啊啦是么，喜欢到让你直接用电流电晕我然后绑在飞机上？
池歆露出一脸不以为然。此时，飞机内传来了即将降落的通知。
这还真是彻彻底底的红眼航班啊。
她侧头往外看去：地面上仅有的跑道标示灯随着飞机降落逐渐清晰起来。机场附近都是低矮的独栋别墅，只有一两处还亮着灯光。
居然停在这种乡村地区的机场，看来老爸也很谨慎么。
能够让他这么严阵以待，我是不是应该觉得骄傲？
一声闷响，起落架正常着地，飞机开始滑行，然后很快停在跑道尽头。
“走吧。”
池歆站起身来，熟练地帮助NINTH坐进轮椅里，推着他往外走去，心想：虽然嘴上说讨厌，可我心里还是把他当弟弟——难怪死面瘫总说我是滥好人，我的确无药可救了。
“姐，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池久一边指路告诉她该往哪里走，一边叹息：“我从小到大都是听着老姐你的事情长大的。什么你小时候总是把墙壁上的玻璃饰品打破、理论课每次都睡觉最后搞得老师都暴走……”
随着他的叙述，池歆脑中一些尘封的记忆逐渐苏醒。
童年的冰冷和残酷，让她几乎都忘了自己也曾经有过这种温馨的生活。虽然这温馨像是被磨碎了的钻石一样七零八落地洒在记忆的各个角落，但池歆并不能否认它的光芒。
“我可不觉得那种是喜欢。”
尽管如此，她还是嘴硬地哼了一声，将池久的轮椅推上接送的面包车内。
只不过是因为我有价值，所以来维持一下正常的交往关系吧。
因为……我也好、池匀也好、NINTH也好，只不过是那个人创造出来的怪物而已。从小到大植入大脑深层已经成为本能的暗示，才能让我们拥有各自不同的天分。
“姐~”
“没错啊，我就是这么固执。”
池歆不想再听那些无聊的内容，闭上眼睛佯装睡觉。直到两个小时后，面包车停在一栋巨大的研究楼前。
“啊、姐，不是那边。”
池久拉住正准备往电梯走去的女子，摇着轮椅来到大厅一角，淡然地让绿色的射线扫描仪从头扫到脚。
“叮。”
射线接触到他体内的生物芯片，转化为通行信号。
“老爸在这下面哦。”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轮椅下方取出手电筒，照亮前方的楼梯。
和外面有中央悬浮电子屏和各种科学作品陈列台的高科技氛围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古老的废墟。
就连走廊上的灯都是那种最老旧的吊灯，据池久说，这些灯其实已经完全点不亮了。
既然如此就换掉啊。
老爸这种无比排斥现代科技的人，到底为什么会是灵国OL真正的幕后黑手呢？
“啊、老姐，当心地上。”
池久用简单粗暴到极点的方法直接从满地的电线和冷却管上面碾过去，池歆却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一条条震动的线路。
一方面明明那么讨厌现代科技，另一方面却又是个彻头彻尾的科学怪人。
如果不是主脑处理器的运算数据实在太过庞大，恐怕他还会继续以前那种纯粹依靠人脑来记忆和运算的研究方式吧。
她闭上眼，黑暗中浮现起曾经小小的自己努力踮着脚，趴在办公桌边缘的模样。
“老爸、为什么要计算这种东西呢？”
“哦，因为是很重要的数据啊。”
桌边戴着眼镜的男人答道。虽然因为记忆太过久远而无法清晰地回忆起对方的长相，池歆却记得那个温柔的声音。
封测刚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她还经常可以见到父亲。
但是后来，能见面的时间渐渐减少到一个月一次、再后来更是完全见不到了。
池久熟练地打开底下实验室的门。房间内，一台巨大的处理器整个泡在冷却剂内，半透明的液体被处理器上的数据灯不断照出不同的颜色。
与灵国运营商分部内的备用处理器不同，这台巨大的机器仿佛人类的大脑一般被无数的导线悬吊在半空，银色的电流不断通过那些半透明的化学导线传入天花板内埋藏的数据板内。
处理器下的男人戴着游戏头盔，背后同样用导线直接和处理器相连。
“这、这是什么啊……”
池歆捂着嘴，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感觉好恶心。
尤其是配上那些脑神经一样的电线，简直就是科幻恐怖片里的场景嘛。
“喂，老爸！你吓着姐了。”
池久继续碾过地上的电缆，上前去在游戏头盔的一侧快速输入一串数字。
导线将头盔吊了上去，露出五十多岁男人的脸。
“你刚才，是在游戏里么？”
池歆看着眼前的男人：尽管容貌衰老了许多，但她绝对不会忘记自己父亲的长相。
可以自由地进出游戏、可以掌控整个灵国世界、真真正正的至高神。也就是说……
“那座黑塔也好、游戏的封闭也好，果然是你搞出来的吧。”女子气得浑身发抖，“老爸，回答我！”
“没错。”
男人伸出手，抓起一旁的拐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哎？
看着父亲虚弱的样子，池歆心头的愤怒一下子消散了。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就算和一流的佣兵也可以打个难分上下。刚刚开始封测的时候，他还经常用这种方式指导她的战斗技巧。
可现在，他怎么会虚弱成这个样子？
女子本能地动了一下，想要上前去扶住他。有一瞬间，她差点忘了这个人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池恒德打量着自己多年不见的女儿，干咳了一声：“NINTH，准备一下餐厅吧。”
“哦——”
池久一边嘀嘀咕咕说着“我可是残疾人啊”，一边进入实验室隔壁的餐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