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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幕遮绕过谢猜意僵硬的身子, 望向龙骨之间无声沉睡的渠风。
她半是调笑，半是警告, 双眸微眯, 笑吟吟地说了下去，“正因为你是他的天命宿敌, 他感受到了你熟悉的气息，这才急于恢复五感，来对付你呀。”
说完, 她屈起一根玉白纤细的手指, 抬起来，轻轻地敲了敲龙骨，两相碰撞间, 竟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谢猜意竭力地平复了一下情绪, 努力克服了喉咙里那莫名其妙的异物感, 终于发出声音来, “……可是, 他并没有对付我。”
甚至可以说, 很信任她，很依赖她。
所以有时候她才会忍不住设想：倘若能解开谢家人的咒令禁制……
苏幕遮轻嗤了一声, 转过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呵, 那是因为他死了太久, 神识还没恢复, 等他回想起了一切——”
说到这儿，她语调突然降低，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如果有人一掌把你捅了个对穿，掏出你的心脏杀了你，等你因为机缘巧合再次醒过来，会放过这个人吗？”
谢猜意不答反问，“他就是这么被杀死的？”
“是呀。”苏幕遮扬眉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我记下来，说不定这一次能用同样的方法除掉他。”她答道。
此时此刻，谢猜意又恢复了往常一派冷静自持的模样。
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
这下子，轮到苏幕遮愣住了。
半晌，她开口，“这一世的你，跟她真的很像。”
“……谁？”
“后宓。”
听她这么说，谢猜意莫名有些不悦，她缄默不语。
苏幕遮也不说话。
一时之间，空气十分沉默。
谢猜意暗暗吸气，微微仰起头，看向面前的古巫尸王，而后又垂下头，抬起右手，五指收拢在一起，并成手刀。
“别想了，你现在的道行还不够。”苏幕遮打断了她的幻想。
她闻言默默把手放下，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将他带回家时，胡西彦祭出原身，用利爪攻击他，也没能够伤到他分毫。
连七尾玄狐出手都是这样的结果……她在想什么呢。
“不过，你专门为了克他而生，跟他正面对上，是迟早的事。”苏幕遮补充道，“你就不觉得，自己跟往常有什么不同么？”
谢猜意一时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没有搭话。
跟往常有什么不同？那简直是数之不尽。
她现在，书没得读了，学没得上了，凰城宵猎这种终身的铁饭碗也丢了，跟家里人也彻底撕破脸了，跟朋友也天各一方了，而这女人居然还问——觉不觉得自己跟过去有什么不同？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要睡在阿里高原的哪个山沟沟里！
苏幕遮见她面色不豫，便说，“算了，你迟早会知道了。”
看她一副随时准备走人的样子，谢猜意开口，“我很好奇，你究竟站在哪一边？跟我说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不为了什么，也不站任何一边，”苏幕遮极尽风情地撩了一把长及腰间的卷发，“我活得久，日子太无趣了，就爱看热闹。”
好了，又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不知为何，谢猜意联想到了桑藿，右眼皮顿时跳了跳。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苏幕遮勾起唇角，“毕竟你我从前……还算是有些交情的。”
谢猜意不喜欢听她说“从前”。
她不是后宓，对这个“从前”一无所知，从来就不曾参与其间。
“你不问？不问，我可就走了啊。”苏幕遮说。
“……后宓，跟胡西彦什么关系？”
谢猜意终究还是问了出口。
苏幕遮不得不注意到她措辞的细节。
她没有说“我的第一世”，而是说“后宓”，很显然，她认为前者与后者是两个不同的独立个体。
果然细腻，果然聪慧。
只可惜，慧极必伤。
思及此，苏幕遮笑出声来，带着点儿得逞的意味，“原来你也不是不好奇嘛。”
但她又摊了摊手，“可惜，某人不乐意我讲真话呀。”
“难不成你怕他？”谢猜意采用了相当明显的激将法。
苏幕遮自然是不吃这一套的。
“男女之间，要是能纠缠这么久，还能是什么关系？”她只玩味地一笑，“无非是风花雪月，爱恨交织，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谢猜意：“……”
这人讲得含糊其辞，实际上等同于白说。
谢猜意暗想，难道她猜不出自己的第一世跟胡西彦有一腿吗？
看来，苏幕遮是不打算跟她详尽道来了。
她镇定地颔首：“哦，我知道了。”
说完，也不跟苏幕遮继续掰扯，强压下胸口一片乱糟糟的心绪，旋身离去，也不知怎么的，就出了山窟。
外头天气又是一片晴好，骄阳当空，她只觉得自己头晕脑胀，高原上的冷风仍然凌冽如刃，劈头盖脸地扑来，却吹不散她满脑子的混沌。
她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上。
毛小桃离胡西彦远远的，暗自拿眼刀子嗖嗖地朝他飞。
可惜对方全当她不存在一般，靠着山前石壁，兀自出神。
见谢猜意出来，胡西彦立刻迎面走过去，“谢同学……”
她面沉如水，目不斜视，脚步一偏，径直走向了毛小桃。
背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一声叹息。
胡西彦五感灵敏，为以防万一又有心偷听，将她和苏幕遮的对话悉数听在了耳朵里，自然知道苏幕遮没有透露太多那些在最初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她给了他十足的面子，将往事一笔带过，没有细讲。
即便如此，谢猜意的反应却仍然……
他顿时觉得自己和她的前景不容乐观。
其实，他现在有些摸不清谢猜意对自己的态度。
这一世的她，骄傲，自尊心强，情绪内敛，面冷心热，坚信的方向就会一条道走到黑，有时候会有奇妙的想法，有时候语不惊人死不休，又显得十分可爱。
老实说……正如苏幕遮所言，跟第一世的后宓非常像。
他一直避免在心里做这种比较，对他而言，她们都是同一个人。
钟情于一个人，也便钟情于其种种化身。
老僧入定只是为她，意马心猿意乱情迷也只是为她。
然而，瞧谢猜意的态度，她的观点似乎跟他相差十万八千里远。
胡西彦有点讨好似的，颠儿颠儿地跟在了她身后，故意卖乖装巧，道，“谢同学，饿了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见她头也不回，又唤了句，“谢小朋友？”
谢猜意顿住脚步，“嗯，饿了。”
见她终于肯回应自己，他心下松了一口气。
毛小桃早在胡西彦跟上来的时候躲开了，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她可不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远远地看着他们俩，只觉得像是情侣吵架，再仔细看看，又不太像。
可明明不久前一见面，还抱在了一起。
她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
啧，爱情。
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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