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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在这里作恶！”我提起一口气，努力用威严的语气询问。
我爹说过，行针问鬼的时候，一定要“言尽狂”。
鬼本来已经失魂丧魄、心智不全，只剩偏执，所以他们的脑回路不能以常人来度量，必须用“狂言”震慑。
也是给大夫自己安神定志。
一个大夫如果不能安神定志，别说祛除邪祟了，恐怕自己都会被邪祟所侵。
总结下来就是四个字：“不怕，要凶。”
“不说话？不说话我就枷住你们！用银针一个个钉住，慢慢问！再不说，就打破你们的罐子，把你们的木头全部捏碎，让你们魂飞魄散！”我捏着一根泛着银光的毫针，对着这些诡异的小鬼挥了挥。
……我好像容嬷嬷啊，把那些小鬼都吓得打颤。
被我用盖子压住头的小鬼不敢挣扎了，我掀开托盘盖子把他放出来，他猛地窜到一个铁架子后面，躲回了自己的罐子里。
“躲什么躲！你们能躲到哪里去？这里这么多罐子，我一个个都打碎，看你们往哪里躲！来啊，我这里还有专门封魂的符呢，把你们都抓到小黑屋里封印起来！”
我凶巴巴的掏出一张封魂符，这封魂符我是不敢乱用的。
谁知道封到哪里去了？
巫王山城的阴间吗？
那我岂不是把一个生魂从轮回的程序里打断了？不过这些小鬼……为什么没有阴司的人来勾啊？这里好歹也是国土范围内啊，我看这里的人也祭祀土地公公、文武财神，民族文化信仰跟我们没什么区别。
“……我们没有作恶。”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到处乱跑，打破阴阳界限，吓唬人还没有作恶？要是被你们吓死了怎么办！肯定有人被你们吓死的！”我凶狠的瞪了过去。
那个小鬼立刻逃窜了。
诶？太凶了也不行吗？
“我们听主人的话，主人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最多帮人作弊……”一个肚子少了半边，露着几根肋骨的小鬼小声说道。
我咽了一口唾沫，说真的……我……有点见不得这些小鬼的惨样。
他们几乎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医者之家，总是看不得别人如此凄惨，死无全尸，还被人泡在罐子里封住魂，驯养成奴仆。
大概是我心软的毛病犯了，忘了要神色言辞严酷，忍不住软了声调：“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死得这么惨？为什么没有超度入轮回？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还徒留在世间为人驱使？”
此消彼长，我刚露出一点心软的苗头，立刻有小鬼“桀桀桀”的笑了起来。
“小姐姐，你也觉得我们可怜啊。你看我们，什么坏事都没做过，还死得这么惨……不如你来陪我们玩吧？”
啊？我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几个小鬼突然飘到我身边，朝我伸出了手——
玄雪猛地炸毛！身形在我身前变得巨大！它狂叫一声，震得铁架子都摇晃了起来！
那些小鬼吓得魂飞魄散四处奔逃，玄雪洋洋得意的甩了甩尾巴，将我卷起来保护好。
我定了定神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同理，女鬼和小鬼也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女人和小孩都是感情动物，如果带着极端的怨气而死，极有可能变成狡猾而凶残的鬼。
玄雪是蛊灵，它能随心化形，剧毒通灵，这样的法力能震慑住这些不知哪里来的小鬼。
我的手机丢在了地上，电筒的光依然亮着，但是这间密室太大了，大得根本看不见边界。
在光与暗的交界处，那个塌鼻子的暴戾小鬼，躲在铁架子后面露出一半脸，阴测测的盯着我，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看什么！还不速速交代原由！！”我凶道。
我有托盘盖子、有银针、有符、还有玄雪！突然觉得也没这么害怕了，这些小鬼被放在这里，应该不是为了害人，不然谁还来这酒店？
港澳南洋一代，很多求偏财的人会去养小鬼，莫非这些小鬼是这间奢靡赌场的“布局”之一？
那个塌鼻子小鬼没有手掌，他躲在架子后面，没有回自己的瓶子里，沙哑着声音对我说道：“……你是坏人，我要报仇。”
啥？
“胡说八道！我跟你有什么仇？你就要咬死我？邪不压正，有本事你再攻击我试试，看我把你钉在墙上，小皮鞭伺候！”我冲他挥了挥手中的银针。
小鬼很不服气，低声说道：“我知道是你！是你把我们放出来的！还把我弟弟搬走了！你把我弟弟弄到哪里去了？！”
“胡说！”我才不受这种委屈，立刻反驳道：“我第一次来这里，还被你们这些小鬼吓得鬼吼鬼叫的，什么时候搬走你弟弟？你认错人了吧！”
小鬼闷闷的不吭声了，但他肯定还是坚信我是仇人。
跟鬼讲道理，我还没那么傻，我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不要再到处游荡吓人，你们那个主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再听命于他，等一会儿我找人来超度你们，你们就乖乖的入轮回吧……”
我话音刚落，这间黑暗的密室远方居然亮起了朦胧的幽蓝色光芒。
好像几点萤火出现在夜空中，一点点、一点点的变大。
——在朝我走过来？
那些幽蓝色的萤火逐渐清晰，我看清是几盏宫灯。
好像幽灵水母一样虚浮在半空，悠悠浮动环绕着一个人影。
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现在很想退出去，外面走廊上追来的好歹是人，被抓住了或许还能狡辩抵赖求饶什么的，这里全是小鬼啊，不讲道理的小鬼！
如果再来个厉鬼猛鬼的，我可没信心能应付。
可是身后的门紧闭，我不知道从里面打开的机关，刚才只想着能进来肯定也有出去的方法。
现在我也确定有方法能出去——刚才这小鬼不是说了吗？有人搬走了他弟弟的罐子。
难道真要我抓一个小鬼来钉住，然后拷问？我不擅长这种事啊。
那幽蓝色的几盏宫灯缓缓漂移过来，龇牙炸毛的玄雪渐渐的缩小了幻化出来的法相，轻轻的哼了两声。
——走过来的人，是明晓星。
他踏着幽光，三盏冷光的宫灯浮在他周围，周围的宽阔黑暗随着他的脚步逐渐被逼退，我看着他缓缓的走了过来。
仿佛勾魂的使者，唇边还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看向我。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他的声音清越低柔，丝毫没有怪责我。
“房间门口出现了好多小鬼，我吓得慌不择路，又怕你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多小家伙，中了计，就叫玄雪带我来找你……”我嗫嗫的回答道。
明晓星轻轻的哼了一声，摇头道：“这些小鬼修为太浅，除了吓唬人以外没有多少本事……不过这里居然有这么大一个养小鬼的场所，倒是让我很意外，就进来查看。”
“这些小鬼不会攻击你？他们刚才还想围殴我呢。”我跑到明晓星身边，才发现那几盏宫灯映照的范围内，毫无鬼气。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怕我，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怎么还会攻击我？”明晓星伸手从我手里将托盘盖子接过去，蹙眉道：“你拿着这东西做什么？”
“啊……我看到小鬼怕这个！这个是法器吧？”我忙解释道。
明晓星拿着看了看，随手往旁边丢掉：“什么法器，不过刚好是银器而已，小鬼们也怕你身上的银针。”
“对对，这是为什么啊？”我有点想不通。
明晓星微微皱眉道：“……他们的尸体应该是用秘法处理过，带着毒，阴魂附在木头上也一直浸泡在这种毒液里，所以畏惧银做的东西。”
嗯？？
我狐疑的看向明晓星：“因为银器能试毒？拜托，这种只会出现在神奇的武侠小说和无脑宫斗剧里面的方法，你居然相信？”
“信，怎么不信？”他浅笑着睨了我一眼：“一知半解的是你吧，小王妃。”
“我……我是相信科学的人！玄学也是科学！”我狡辩道。
明晓星朝我伸手，我立刻握住他的手，抱着他的胳膊，这样才有安全感。
“以前……也不用说太久之前，就是大约百年前吧，我们这个国家还是非常落后的，那时候的一些毒，比如砒霜，就可以用银针试毒……因为提炼的方法不纯，导致砒霜里面有杂质硫，可以让银发黑。”他耐心的解释。
“现在的毒当然更加精纯，银器试毒的说法就变得‘错误’了。”
“但是龙王……他的年纪比我大，思维习惯也还是以前的方法，甚至是故意使用老方法来行事，这才是‘正统’。”
“这些小鬼尸体残缺不全，想必是他多年从各个地方搜集来的。”
哦……原来如此。
“我听说，养小鬼的人都会被反噬，为什么这里聚集了这么多小鬼的尸体和灵魂，却没有出现大的祸端啊？”我纳闷的问道。
“因为他们不是被养的。”明晓星简单的回答道。
“什么意思？”
“他们就是奴仆而已，被驯服的。”明晓星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这些小蠢物，恐怕还觉得是他们的‘主人’救了自己吧？”
我一肚子的十万个为什么想问，但是这里不是问问题的好地方。
一排排的铁架子，冰冷的毒液浸泡着腐朽的尸身，小鬼们都躲藏在尸身怀里的乌木里不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