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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澈抓住袖中的锁链一扯：“混账东西，还不死心，不悟正道，不修功德，不舍贪妄，还妄想打通异界？”

　　计都接话道：“结果被异界涌出的魔融合了吧？变成这幅鬼样哈哈哈……魔乃混沌之物，我等仙家尚且要与之划清界限，你这微末道行还敢去招惹？”

　　罗睺冷冷的说道：“少废话，快点解决这丑陋的东西！人间气场污浊，停留无益，我们早回上界。”

　　计都挑了挑眉：“别对我说，要留他一命的是冥帝大人，哼。”

　　赫连澈要留他一命？

　　我看向赫连澈，他淡淡的看向被勒紧脖颈的怪物，沉声问道：“……那些还跟随着你的人呢？”

　　老王爷神智混乱，他如果躲到了异界空间里，估计难以自保。

　　之前对付尸魔的时候，赫连澈曾经施法想要将尸魔拖出来，然而因为尸魔体型太过庞大而无法拖出。

　　但就算赫连澈，也没有傻乎乎的跳入魔所在的空间。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他身为仙家尊神，依然不会自恃强大而掉以轻心，不将未知放在眼里。

　　就像计都说的那番：仙家尊神尚且与之划清界限，一不小心沾染上这些混沌之物，基本上都是悲惨下场。

　　赫连澈一直留着他，因为有些人还跟着他呢，现在那些人呢？

　　其他小鬼不重要，可是阿月是判官推荐的间谍，起码要知道她的下落。

　　计都开口道：“冥帝，他神智都不清醒了，你还问他什么？弄死了他再掘地三尺不就知道了？他的地盘能有多大点儿啊！”

　　赫连澈微微摇了摇头：“阿月是判官手下的人，本座要给属下一个交代。”

　　判官……这是一个职位，大大小小的判官多得很，但这也是一个“特指”。

　　指代冥王天子殿上四大判官，赏善司、罚恶司、察查司和崔判官。

　　阿月是崔判官推荐的手下，赫连澈不想简单粗*暴的消灭老王爷，然后对手下不闻不问，这不是为帝为君之道。

　　他嘴上不怎么喜欢这份神职，但一直兢兢业业的在履行职责。

　　“阿……月……”老王爷突然发出嘶哑的声音。

　　他半边脸融化一般坍塌，白色的头骨露了出来，好像回光返照一般眼珠动了动。

　　“我的乖女儿……居然背叛我……”他喃喃的念叨道：“我把她吃了……”

　　吃、吃了？

　　赫连澈深深皱眉，问道：“她死了？”

　　老王爷的脸抖了抖，努力挤出诡异的笑：“死？阴帅怎么可能死？只能灰飞烟灭，或者……为我所用……桀桀桀……”

　　罗睺很讨厌丑陋的东西，他厌恶的看着老王爷，对赫连澈说道：“冥帝，你再不出手，别怪我把他弄死，什么属下不属下，留着这种恶心的东西做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挥手，一团火焰落到地上，给老王爷画了一个圈，给足了赫连澈面子——如果不是给赫连澈面子，这团火就落到老王爷身上了。

　　赫连澈皱眉，掐诀念咒，手指划地一指——

　　我曾见过的，如同伞盖帷幕一般的银色招魂幡立地而起。

　　银色的符咒帷幔无风自动，招魂幡顶部的莲花微微轮转，比大殿上的雕塑还要高大。

　　帷幔八方清扬，洒落一点点的莹光。

　　他在为死去的鬼差阴吏招魂？

　　老王爷一事，帝都的城隍地界死去的小鬼差不少，还有那些被禁锢在长街上的孤魂野鬼，还有白骨巷里那些戾气不消的鬼物。

　　这招魂幡的威力巨大，帷幔散开八面如倒扣的莲花，银色符文四周飘散，赢得十里、几十里、上百里的一点幽魂纷纷聚拢，如同看到往生的法门一般投入招魂幡下。

　　赫连澈很少会施行大法。

　　上一次是在海天楼引黄泉水倒灌，将逃到人间的鬼魂拖回冥府。

　　这次是划地立幡，不分人鬼，只要还有一点幽魂残留于世间，通通都招了过来。

　　一时间，“人迹罕至”的定国寺上空丛云密布，一阵阵凄冷的风呼啸穿过山林，在定国寺周围打着旋儿。

　　我看到一些形体模糊的游魂被吸引来，也有一些黯淡微光羸弱的投入招魂幡下。

　　整个大殿阴风飒飒，我脚边的地道中也飘出了鬼魂——我见过这个和尚，第一次来定国寺时，就是这个和尚给我们带路的。

　　我忙掏出一张超度的符咒在他面前一晃化掉，他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

　　“你怎么会死在地道里？”我赶紧问道。

　　他一脸茫然的看着招魂幡，似乎想赶紧进去超度往生——玄龙冥帝立的招魂幡，能蹭一蹭也是天大的福缘啊！他都不想搭理我！

　　“我……被这个城隍爷弄死的……好些天了……之前他来找方丈大师，我偷听到他威逼方丈，要用定国寺来做巢穴，让方丈以做法事的名义招揽信众……方丈害怕事情闹大，坚决不同意……”

　　然后就被灭口了？

　　“方丈还活着吗？”我问道。

　　“不知道……”他着急的从我身边飘走。

　　一副赶着去投胎的架势……确实是赶着去投胎，多少年才有一次冥帝大人的招魂幡呢？那上面的莲花可是仙家尊神的标配，自带超度了，这些游魂们真是撞大运。

　　赫连澈的脸色沉静，这些孤魂野鬼里面都没有阿月的残灵，难道真的被老王爷给吞噬了？

　　这可糟心了。

　　赫连澈的心思我懂，阿月为冥府做耳目，沉寂多年，现在把老王爷的事情揭开，她的身份也就暴露了，如果她落了个凄惨的下场，赫连澈没有好好处理的话，以后手下谁还会为了冥府熬心费力？

　　冥帝冥帝，既然为帝为君，哪怕是个神职，也得统御好手下这么多小神小鬼的心之向背。

　　孤魂鬼影越来越少，都经由招魂幡投身冥府，最终还是没有阿月的身影。

　　赫连澈冷冷的盯着老王爷，老王爷一脸疯狂的挑衅笑意：“阿月……是我的好女儿……她的修为……都是我的……”

　　死到临头还嘴硬，这老家伙真是野心爆炸，把理智都炸毁了。

　　赫连澈锁链一勒，他一阵狂咳吐出不少污血。

　　上次对付尸魔是将整个污血泥沼拉入了血池地狱，然后血池渡厄消弭戾气，这次还要这样么？

　　“嘻嘻嘻……冥帝大人。”诡异的笑声突然传来，白无常从半空中显化身形，轻飘飘的落到赫连澈身边。

　　“老王爷把有用的没用的手下都给吃了……幸好我动作快，偷藏了一手……”白无常从自己的大袖袍里掏出一样东西。

　　“七爷，这是什么？”我问道。

　　白无常笑嘻嘻的说道：“冥帝大人要找的东西呗。”

　　他细长的手指张开，一点黯淡的莹光在他手心中缓缓浮动。

　　“阿月的一点神魂被我提前拘走了，嘻嘻嘻。老王爷吃掉的不过是躯壳……”

　　那点羸弱的莹光在白无常的手中渐渐幻化，一道模糊的身影飘在半空。

　　阿月的身影显化出来，但是弱得不得了，飘飘荡荡的，好像随时会被吹散。

　　“……多谢七爷相救。”阿月朝白无常拱了拱手。

　　她回头看到我，朝我欠身道：“小舞娘娘，之前我任务在身，多有得罪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太记仇，朝她点点头道：“之前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嗯……那个……你辛苦了……”

　　她笑了笑，摇头道：“假扮恶人太久，言语行事都快改不过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转身看着赫连澈。

　　赫连澈只有背影给她，冷淡又疏离。

　　他不像罗睺计都那样虚悬于半空，需要抬首仰望。

　　但他的背影带着难以触碰的距离感，这样的疏离不知道是冷漠，还是慈悲。

　　我有点看不下去，想开口喊一声赫连澈，起码给“牺牲”的属下一句肯定，一句宽慰吧？

　　白无常站在我身边悄悄的举起了手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小舞娘娘，不要以‘人之常情’来揣度仙家鬼神哟。”他轻声说道：“无牵无挂的上路，才是最轻松的轮回方式。”

　　无牵无挂么？

　　人家辛苦努力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一句肯定和赞誉？或者……为了能得到他一句话，一个眼神而已。

　　阿月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眼前的情景不是说话的时机。

　　计都一脸哂笑，带着玩味的笑意看了看赫连澈，又看了看我。

　　真尴尬……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醋坛子。

　　仰慕和爱慕有时候总是纠缠在一起，阿月坚持那么多年做耳目，难道只是因为一句“判官推荐”的么？

　　多少人对他们的冥帝仰慕爱慕，却只能偷偷想想呢？就连小鬼差听到冥帝的名字都会一脸仰慕。

　　计都唯恐天下不乱的开口道：“冥帝，你的属下等着你发话呢。”

　　赫连澈头也不回，淡淡的说了一句：“阿月……去吧。”

　　招魂幡莹光点点，如同漫漫飞扬的柳絮。

　　就是周围的环境太晦暗，一点儿也没有美感。

　　阿月听到赫连澈平淡的叫她的名字，平淡的叫她“去吧”。

　　她深深朝赫连澈顿首，声音有些颤抖，但依然保持一名阴帅的“帅气”：“是，属下幸不辱命，多谢冥帝大人慈悲，为属下招魂。”

　　“嗯。”赫连澈冷声给了一个鼻音。

　　阿月身形不稳，计都罗睺白无常和赫连澈的气场冲得她无法“行走”，只好变回那羸弱的一点莹光，投入巨大的招魂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