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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一场大梦。
隗烟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叫阿广的亲卫杀人,又看着亲卫骑着马,拖着另几匹马来回跑,踏得现场一片凌乱,最后拉着几匹马的缰绳,踏水过溪,从对岸远去。
隗烟完全虚脱,待一切静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牙齿哒哒的上下敲击。隗烟捂住嘴,勉强站起来,往林中跑去,才跑了了几步,便无力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她不停地奔跑,树枝刮破了衣裳,她提起下摆继续向前奔跑。
地上的石子磕破了趾甲,她来不及低头看一眼,继续奔跑。迎面的风吹散了她的头发,斜斜舒展的枝条划破了她衣裳,而她的喘息声与风声和应,一直绕在耳边。
她强迫自己不能停下脚步,因为后面一定有人在追她,她甚至不敢回头,因为那会让她奔跑的速度慢下来。
好奇心终于战胜了她,她回头看了一眼,在凌乱的发丝的中,透出亲卫阿广朦胧模糊的脸,亲卫的脸越来越近,占据了她整个视野,狞笑着朝着她的咽喉挥动手中的短匕……
——白光一闪!
一所没有窗子的大屋,隔绝了尘世的凄苦,走入其中,只有无尽的欢笑,或者强颜欢笑。那间垂满丝幔却隐约中全无遮拦的房间,她在奔跑,客人在身后追她,绕过各色丝幔,躲过客人扑上来的一抱,笑着跨过床榻,越过榻上纠缠的男女,逃到床榻的另一边,客人绕过来,从后面扑向她,一把抱住,将她压倒在地。
“收了我的钱,却在这边和客人玩耍!”一个腆着肚子的贵族大人慢悠悠踱步过来,一脚踢开她身后的客人,脑袋装在地上咚咚响,贵族大人把她推倒在床边,从身后扑向她,那个从远处行脚而来的客人握着短匕冲向贵族大人,短匕刺入后腰,贵族大人的惨嚎……
——白光一闪。
所有的人都冷冷的看着她,有她后来一起玩乐的姐妹,也有用审视眼光看着她的客人,她被绑在木架上,围观的目光让她难堪。她试图拦住身体,但她的手不能动,只能被动地展示自己,躲不开众姐妹略带嘲弄的眼神。
姐妹们在笑,客人也跟着大笑,她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是隐隐觉得和自己有关。
大姐走近她,用手中的鞭尾抚摸着她的脸:“你以为碧眼儿招客人的喜欢,只是因为眼睛惹人么?”
大姐后退一步,看着她冷笑:
“你要抛弃你那可怜无用的羞耻感,全身心地投入,用心感受,你才可能得到真的快乐!”
大姐扬起手中的鞭子……
——白光一闪!
炊烟斜斜,落日浑圆。
一个头上系着布巾的女子亲切的看着她在草原上奔跑,看到她摔倒,立马惊呼着跑过来扶起她。
她看着这亲切的脸咯咯地笑,然后挣脱,继续跑。
远处突然有旗帜翻飞,裹着尘土朝她掩了过来,有着亲切的脸的女子抱起她飞快逃奔。
她趴在女子的肩上,笑嘻嘻地看着后面的追兵。
女子摔了一跤,她也倒在地上痛得大哭。
大哭中,看到掩杀上来的追兵,对着那女子挥起手中的长戈……
——白光一闪!
一个穿着破旧的衣裳的少年,小心地在靠门边的位置放下弓箭,少年仿似精力无尽,狂野而无休止,她不堪其烦,大叫,用力把少年推下床榻。
外面进来几个人,要抓少年,少年用清澈的眼神看着她,眼睛的光冷得比刚才的疼痛更加让他难受。
少年忽然拿到弓箭,鬼魅般的速度,用箭指着她,满弓撒放……
——白光一闪!
……从连绵的噩梦中醒来,隗烟发现自己还躺在林边,天色幽暗,万籁俱静。她不及多想,拔腿便朝着林中的深处跑去。
总之是回不去了,她无法预见回去后会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她,但她知道,一定是她最不想要的那种。
她拖着无力的身子走动,想着要再快一点,又跑几步,跑不动了,又接着走。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隗烟只想要离开那个令她无比恐惧的溪边草地,离得越远越好。
若是知道她经常梦到的那片草原是什么方向,她一定会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但她不知道,她只能朝着自认为是远离那片草地、远离大邑商的方向走。
她不记得到王都有多久了。
五年?八年?还是更久?
她不确定,只知道从她来到王都的第一天起,就没有真正的快乐过。
除了泪水,除了鞭打,在王都的几年中,她有过欢笑,也有过愉悦,但她清楚,那不是快乐,只是她试图用短暂的开心,忘掉那些让她不快乐的东西,那样至少让她可以离苦闷和泪水远一点。
在第二天太阳在散发着慵懒的热力,慢吞吞从东边山坡的时候,她走出了林地,看到远远的斜坡上有一栋半是夯土半是木板的小屋。
檐下码放着新劈的木柴堆,足见这间小屋最近有人住。
隗烟慢慢地走近,带着警惕。
她希望能够在不惊动屋中人的情况下,在屋外“找”些能吃的食物。
经过一个通宵的折腾,她已经饿得快要发昏,如果再不找点吃的,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走出不远就会昏倒。
她有些后悔怎么昨天一到地头就溜到一边睡觉去了,那些平时有些厌恶的酒食,现在想起是如此的诱人。
哪怕喝一口也好啊!她想。
饥渴到极处才渴盼,隗烟浑然没想到,恰恰是这个原因让那个叫阿广的杀手完全没注意到漏掉了一个人。
她轻轻地绕着屋子走,仔细地看,生怕弄出的响动会惊动屋里的人,却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发现食物的可能。
她不知沿着这个方向走,再看到下一处有可能找到吃食的地方会有多远,她还能不能撑到下一个有人的房子,所以在绕了一圈一无所获后,她又绕着小屋转了一圈,更仔细地看,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还是一无所获。
她心中暗骂了一句在女乐坊里学到的粗话,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又想着,会不会屋里其实没人?也许打猎去了还没回来呢?
“饥饿会战胜一切的,那才是人最终极的欲望!”
隗烟很不合时宜地想起大姐曾经对她的开导。
当时大姐抓起一团饭,对正在绝食的她说:“饥饿能让高傲的人低头,能让比金石更坚的感情出现裂痕,能让亲兄弟反目成仇,能让最洁身自好的人伸出罪恶的手!”
大姐一手把黄米饭团捏得更紧,一手用力地掐着她的脸颊,塞进她的嘴里,恶狠狠地对她说:
“而解决这一切,只需要这么小小的一团饭!”
她现在无比想念有人也像大姐一样,恶狠狠地将黄米饭团塞进她的嘴里,她发誓,她一定不会再厌恶地吐掉。
她走近小屋,拍了拍门:“有人吗?”
没人回答,她提高嗓门又问了一声,还是没人回答。
她伸手推开虚掩的门,“吱”的一声。
屋里确实没人,不用四处张望,就看到小屋的中央挖了一个火塘,火塘灰烬余温犹在,上面架着一只陶鬲,用一块木板盖着。
隗烟急忙上前拿开木板,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小半米饭。
这可不是大姐手中“这么小小的一团饭”,这是救命啊,她没有犹豫地伸出了手,抓了一把塞进口中。
米饭温热,她在吃完第二口时,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四顾,开始四处找别的能吃的东西了,她希望能找到方便随身带着、不容易变馊的东西。
“家里进了个贼!”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她吓到,隗烟受惊,手一抖,陶鬲差点被打翻,连忙扶住,回头看,一个大汉倚在门上,虽已是清晨,但逆着光她看不清大汉的脸。
“按商王律令,我现在可以随意处置你。”
大汉顿了一下,玩着手中的木棒,言辞间带着轻佻:“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对不起,我实在是饿坏了。”隗烟在惊惶中站起来,低着头对大汉说。
大汉把着门,逃是没法逃,不用看,打也是打不过的,她只好低头认错。
大汉看着她不说话,弯腰进屋,指着火塘边的一个树墩:“坐!”
在这荒郊野岭,即便没有偷吃,大汉也能掌控她的命运,隗烟只能坐下。
在柔软的蔺草席上跽坐惯了,忽然踞坐着反而不习惯,隗烟双膝并拢,局促地看着大汉。
“是哪家跑出来的?”大汉很主观的给了个猜想,问她。
“嗯。”算是吧。只是在多年前的两次不成功的逃跑后,她再也没有过逃跑的念头了,这次也没有,她只是不得不逃。
“看你穿得不错。”大汉有意扯起她的裙摆抖了抖,因为奔跑,裙摆上满是泥污和被荆棘划破的口子,隗烟缩了缩,却躲不过。
大汉带着侵略性的笑,问:“为什么要跑。”
“受不住打。”隗烟犹豫了一下,弱弱回道。
隗烟临时把她的一个客人就说过的故事安到了自己身上,只是掉了个头,那个客人天天和家中婆姨打架,偏又打不赢,后来族尹出面给女子一封休书,那女子求之不得,拿着休书高高兴兴回娘家了。
“族尹出面也没法,只能跑回去求娘家人出面。”
“别急着回娘家。”大汉说,忽然起身,把隗烟推倒在地,然后扑向他:
“就在这和我做几天夫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