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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从死去的族人身上拔出了箭,揩拭了血迹,重新装回箭箙中,在收回第三支箭的时候,光头发现后面又有人追了上来。
光头骂了一句粗话,低声催促小五快跑,小五仍跑过去从族人的尸身上拔出最后一支箭才朝光头的方向追去。
奔跑中,光头叔不忘看看方向,告诉三人该往哪个方向跑。
光头很执着,方向只有一个,大邑商。
“只要再大邑商登藉了,从此便不是奴藉,而是庶民。”光头对小五说。
庶民在贵族大人的眼中不过如蝼蚁一般,但比奴隶却好了不止一点,在很多人的眼中,奴隶只是工具,算不得人。
有了人与非人的差别,成为庶民已是大多数尚未麻木的奴隶一辈子的梦想。
这也是小五刚进来时,光头对小五带着轻蔑的原因。
“不都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吗,有什么区别?”
小五就是光头眼中已经麻木的奴隶,并不觉得身为族尹和身为奴隶有何区别。
即便是最寒冷的冬天,小五也能踩着雪进山,打来猎物,除了交给族尹的那一份,剩下的足够他每天能吃上肉。
光头彻底无语,支吾半天,终于想起说辞:“如果你是庶民,至少,他们不会拿你去殉葬。”
“听你的,走吧!”小五想了想,觉得光头说得对,如果她不是身在奴藉,至少他不用打到了多余的野物只能藏在山上,埋在雪堆里,到饿了的时候在偷偷摸摸躲到山背后去烤肉吃。
到日夕时分,昨夜通宵未睡的小五已经很睏了,但他不能睡。任何一丝的大意,都会让他走向生命的终结。
而一夕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他,目标便是活着。
正午之后,他们遇到了一支十来人的追击队伍,他们不能逃,也不敢拼杀,只好躲进林中,试图骗过追击的族人,与他们拉开距离。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疏忽——族人从矮树旁经过时,躲在一丛矮树后的芷奴轻微动弹了一下,就导致了一场战斗,让已经精疲力竭的他接近脱力的边缘——先是不停地奔跑,希望和追杀上来的族人拉开距离;然后是不停地抽箭、拉弓、射击。
小五知道这一场战争与射杀猎物不同,他只需要族人带伤,失去追击他们的能力就行,于是有意识的瞄着不会致命的地方射,大腿、脚背……
他只是想阻止族人追杀的脚步,让他能够跑出这一片森林。然而还是有至少两个族人死在他的箭下。他瞄准其中一个的左腿,弓弦声响,对方立马下蹲,想要趴下。他清楚的看到射出的箭划出一条优美的直线,咬进对方的左胸,“噗”的一声轻响。
另一个则是他在奔跑中失去了准头,同样的一声轻响,把对方的脖子射个对穿,带出一股血箭。
他不希望再有任何族人因为这场追杀死在他的箭下,但他在奔跑中居然记起那个被射穿脖子的族人叫“大脚”,记起他们一起打猎时“大脚”一脚踩进自己设置的陷阱中大呼救命的样子。
短暂遭遇过后,对方在小五的箭矢下退远了些,他们得以避入林间,借着树木的庇护,得到了短暂的休憩时间。
芷蹲在地上,紧张得不时身子颤一下,颤得头一晃。
光头拍拍芷的背,难得地轻言抚慰:“不用紧张,我们已经安全了,他们不敢追进来。”
小五去找吃的,却只找到几个看上去酸涩的山果,回来时见光头不住摇头,连说不对。
“什么不对?”
“这里不是计氏的地面,他们越界了,这是没有过的事。若因此引起误会,便是两族之间的战争,这……怎么会这样?”
光头指着林子外,表情疑惑:
“何况计春死了,贵族大人们现在不该在为谁当族尹争论吗,怎么有闲心来追杀我们三个无关紧要的逃奴?”
计五听光头说起,也觉诧异,说起自己见到的不寻常:“那个寒氏的人也在外面。”
“寒布?”光头问。
小五点头,他也不知道是那个锦衣少年叫什么,听光头说起,依稀记得是这个名字。
“还有多少支箭?”
小五心中估算了一下:
“一个箭箙还没动,另一个还剩三只。”
“还有二十来支箭,应该够吧。”光头说。
刚刚的追杀中,光头没有花过多的力气,全赖小五的弓箭。至于他的左肩上的伤,那是意外,谁也不能保证每一支箭都会死一个人。
若是光头知道那个中箭未死的族人,只是因为小五忽然动了恻隐之心,在撒放时有意将箭头往下移了半分,连累他受伤的话,不知会有怎样的粗话在等着小五。
他终于见识了小五的神射,果如小五所言,“一支箭便是一条命”。小五出手无回,在接下来的逃亡中,依赖小五的弓箭之处应该会多过依靠他的拳脚。
光头没弄清的是,小五所说的一支箭便是一条命,乃是他自己的命。
对,只要弓箭在手,性命就在自己的手中!
二十三支箭,对小五而言,他便有二十三条命!
在下一场遭遇中,小五差点失去了唯一的同伴。
这一次仍是寒布带着人追杀上来,在一个族人挥着石刀扑向正与人抱作一团的光头时,小五回手抽箭却抽了个空,等他从另一个箭箙抽出箭时,光头已经被石刀的刃口在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
光头一脚蹬开被他以手臂锁喉、已经奄奄一息的族人,手在脖子上抹了一把,一手的血。
光头以为性命不保,大惊失色中,持石刀的族人再次扑了上来。
侧身,光头躲开族人的搏命一击;
格挡,光头挥拳朝族人的手腕击出,将对方的石刀打落在地;
出招,一手短剑递出,光头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划伤光头脖子的族人像是嚎叫着自行扑向光头的短剑,肚子被捅得对穿。
那人眼中生机渐渐熄灭,轻微而艰难地说了一声“对不起”,便软软靠在光头的身上,再无力抬起。
光头左手在来人的背后拍了拍,似是亲友间的抚慰,慢慢抽出短剑,退了两步,看着族人慢慢倒下。
追敌终于退去,光头收回悲悯眼光,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认识?”小五觉得光头叔的情绪不对。
光头点点头,良久才消散了脸上的悲戚,恢复平静,说:“我弟弟。”
小五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族人,脸朝地扑倒看不到模样。
几人相对无言,到再次出发时,光头忽然瞪着小五:
“刚刚怎么迟疑不肯放箭,非要他死在我的手上?!”
“箭箙空了,从另一个箭箙中抽取,耽搁了一下。”
小五也很懊恼,之前的打猎中,他从未遇到过这种需要连续放箭的情况,所以在一个箭箙中只有三支箭的时候,他没能想到要预先换一个箭箙,免得在战斗开始时不敷使用。
光头似是忘了才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弟弟,无语瞪了小五一阵,嘟囔着表示不满:“我差点死在一个空箭箙上,说出去我一定会被人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