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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了。

　　耳机里单曲循环手嶌葵的《光》。春风微凉，树枝摇曳，湖水荡漾，向日葵开出金黄饱满的花。过去的一年，有没有什么收获，有没有一想起来就会笑的人或事。

　　蓝天白云，阳光炽热耀眼，满目是青葱绿色。一个人哼着曲光脚踩在草地上，迎面走来踢足球的大眼睛男孩，穿比基尼的长发女郎微笑而过。世界是五颜六色的冰淇淋，到处可见充满法式风情的石头建筑，一对老年夫妻当街跳起了探戈，人们载歌载舞，拍手欢笑。你情不自禁随着他们的拍子起舞，仰头迎着炙热的太阳展开最美丽的笑容。

　　这一年，你在布宜诺斯艾利斯。

　　城市是半圆形的模样，数条运河纵横交错，河面上停泊着各式各样的游艇，巨大的白色风车随风旋转。到处可见美丽芬芳的郁金香，裹着头巾的卖花老人，忘情亲吻的情侣，举着画笔的街头画家……一座座船屋停泊在岸边，绿树掩映，红色尖顶房子古朴宁静，偶尔经过几个打扮艳丽的年轻女子，跟随她们，来到传说中的红灯区。

　　这一年，你在阿姆斯特丹。

　　暮色时分，细雪纷飞，仰头看着窗外的霓虹。室内温暖如春，穿燕尾服的年轻男子手执一杯香槟，言笑晏晏。穿小黑裙戴珍珠项链的美丽女子，孤独地看着窗外，似乎在等待谁的到来。夜色渐渐浓郁，塞纳河的柔波映着埃菲尔铁塔的倒影，凯旋门的上空星光点点，如梦似幻。喝一口香槟，静静闭上眼，聆听一曲《玫瑰人生》。

　　这一年，你在巴黎。

　　群山环绕，碧波荡漾，海鸥迁徙飞翔。天空蓝得深邃，风中传来遥远的歌声，白色建筑若隐若现。双脚埋入泥沙，满头银发的老人坐在岸边用皮绳编织手镯，恋人手挽着手沿着河岸散步，孩子们奔跑笑闹，大声说着听不懂的当地语言。远处的高楼上，一个小伙儿支着腿吹起了口琴，阳台上摆满鲜花，鸽子俯冲停在栏杆上，似被深情优美的乐声吸引，不舍离去。

　　这一年，你在波尔图。

　　海浪拍打沙滩，秋水共长天一色。双脚被海水轻轻抚摸，清凉，柔软，任何言语都是多余。与人世相隔，陷入一种静谧孤独的状态，无人相伴，也不需要任何人相伴。时间静止于此，夕阳如玉，渐渐沉落。忘却旧事故情，忘却身在何处，唯有广阔空静的天地……像个婴儿一样在轻晃的水波中，快要睡着了。

　　这一年，你在墨尔本。

　　广场中央，一群白鸽低头觅食，间或发出咕咕的叫声。许愿池前的情侣们络绎不绝，纷纷向池里投硬币。男孩将女孩高高抱起，围着水池转一圈，再俯身亲吻。几个穿黑色西服拉小提琴的中年男子，侧耳、闭目，神情陶醉，指间流淌出优美伤感的音乐。隔岸的建筑带着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气息，一群鸽子从上空掠过，栖息在码头，眨眼的工夫，倏忽不见。

　　这一年，你在布拉格。

　　大雪封路，航班取消。窝在候机室的某个角落用烈酒驱散严寒，耳边是一群游客叽叽喳喳的抱怨声。外面大雪纷飞，昏暗中一片白亮，想起远隔万里的家人。谁说莫斯科没有眼泪，如今已踏遍天涯路，纵使任性决绝，也是一个孤独怕冷的孩子。想要抱一抱谁，彼此相拥取暖，但天地间除了夜光白雪，只有一人。

　　这一年，你在莫斯科。

　　温柔的夏夜，群星密布的天空在夜风的吹拂下微颤。暗蓝的天幕低垂，似幽深的瞳，以静谧的姿态俯视众生。仰躺在露台上，看星辰闪烁，感受醉人的睡意，夜沉甸甸的翅膀在周围缓缓地扇动，带来萤火虫的光亮。沉浮在青山之外，孤空远影，才知岁月静美。与夜色相融，把心事说给花与月听，心中仿佛生出一种就此地老天荒的感觉。

　　这一年，你在大理。

　　目及的世界，草长莺飞，春色满园，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高大茂密的树木连成一片，荡漾着满满的绿意。岸边偶有鸟儿流连嬉戏，尝试着将头探进水池浅啄，一会儿的工夫已扑腾着翅膀沉下身体。它们身上有着斑斓的金色花纹，翘起如孔雀一般美丽翠绿的尾巴，在春水溶溶碧绿滢滢的池面上，掀起层层水纹。

　　这一年，你在西塘。

　　日暮西沉，天空是被雨水洗润过的碧蓝，赭黄色的云朵大片囤积，遮住了半边天。细草和风抖动，远处群山巍峨，青杉遍布。赤脚站在一块平展的草地上，面对被风吹起的大片金黄麦浪，仿佛置身于虚幻的金色海洋，很快就被淹没。一路风尘，被山河的壮丽美好洗净。多少沉湎流离，在朦胧中湿了双眼。

　　这一年，你在稻城。

　　过去的经历，年少的往事，如烟火腾空般一一掠过，微笑着对自己告别。走过那么多地方，看过那么多美景，就像人生演完一场又一场意犹未尽的午夜电影。把收到的风景片变成寄出去的明信片，寄到世界任何角落，被有缘人买下、珍藏。

　　当你静下心来思考人生，回味过往、感受现在、想象未来时，要有一种想做就做的勇气完成它。蓝天、白云、阳光、大海、星辰……这些在人生低谷看到的风景就是信念，是艰难时候最耀眼的光点。道路且阻且长，要相信它，相信内心微弱的声音。它告诉自己，世界很美，而你生来，就有着明亮的眼睛。

　　“过这样一种生活。可以来些风花雪月的调剂，但亦可仗剑行走天涯。可以相夫教子，但更应有无所牵挂的自由。可以今朝有酒今朝醉，但亦可心怀广宇爱人及人。可以花间集续写缠绵，但也可素琴白马纵横四海。愿你有这样的生活。”

　　葵花成海，你在不在。

　　愿你有这样的生活。

　　一个朋友最近迷上了宝丽莱，不放过任何机会拍照，在微博和微信上分享。她说：“我拍下这些美好的事物，等到老了，它们就是我最美的回忆。”

　　关注过一些分享美的网站与公共平台，照片、视频、文字、故事……感动于它们的真实自然。每天通过微信看到不同的分享链接，插画、摄影、游记、养生、星座、心理测试、时尚潮流……权当一个朋友圈了解一个世界。有朋友问我：“你不觉得微信里到处在贩卖广告和心灵鸡汤吗？”我想了想，反问道：“你不觉得广告和心灵鸡汤有时候也挺能打发无聊时间的么？”他付之一笑。

　　总觉得时间不够，有时候又觉得时间是这样多。多到可以一整个下午看着窗外发呆，或者一个晚上用来网上购物，最后什么也没有买。抓住的未必留得住，很多美的事物被预先置入高高的橱窗，远远地看一眼，然后走掉。并不想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有在被需要或被强迫的时候，脑中下达指令，一件事做完，很快就会想不起来。

　　没有什么是完全清空的，同样，没有什么是完全留下的。夜晚独自坐地铁回家，走一段很长的僻静小路，四周空无一人，偶尔遇到无家可归的野猫，驻足看它许久，它亦回望，神情警惕不安。在薄凉的春意中，看月亮熠熠生辉，路灯隐隐闪烁，等待谁擦肩而过。

　　每年一次的长途旅行，至今年暂告一段落。没有太想去的地方，手头要做的事这样多。年后开始新工作，时隔一年多重新进入职场，需要长久时间的适应。与陌生同事相处，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慎惹他人不快。

　　辞职、休息、调整、重新出发。转入完全陌生的行业，激素分泌旺盛，精神高度集中。加班、开会、写报告、应酬，办公室从早到晚回荡着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人人面无表情，戴着耳机，专注笔记本屏幕，干劲十足。小团体去楼下食堂用餐，另一拨自己带饭，在会议室悄无声息地吃完，去走廊点一根烟，对着窗外若有所思。

　　如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人在城市如同困兽，内心凶猛外表沉静，潜伏着一触即发的危险。你要用意念安抚，用疲惫麻木，让自己有很多的事要做、很多的人要认识、很多的资源要掌握……以为这就是倾尽所能打造的理想王国。而其实，它仍是一座一无所有的沙漠之城。

　　一年回一次家，待一个星期便走，在火车上度过的时间感觉比在家里度过的时间要长。记得有一次回家过生日，在天津的临时车站等到凌晨两点，火车误点，在夜风中站了一个多小时。车厢里没有座位，挤满了人，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一个抱着孩童的中年女子，靠着我的腿闭目沉睡，孩子挠我的腿，我一动他就哭。还有一个中年男人，躺在我的脚边，熄灯之后忽然浑身抽搐，一阵呕吐。女人被惊醒大声叫喊，孩子哇哇大哭，车厢里乱作一团，你推我搡，争吵怒骂。我在拥挤中被人撞倒，只能一动不动，用力抱紧背包，默默忍受异味，等待黑暗过去。

　　现在依然坐火车回家，不同的是硬座改成了软卧。听着车厢里均匀的呼吸声，看着窗外一闪即逝的夜色，默想几年来在火车上度过的所有时光，那是一个人背井离乡辛苦奋斗所迈出的第一步。北方与南方的差距，这里到那里的距离，短至一夜即可到达，长至一生就此割舍。

　　在天津，在上海，在杭州，在武汉，在西安，在北京……在中国的任何一座城市，你都可以去，可以停留，可以生活。不同的是，你是停下来享受一段旅程，还是住下来再也不走了。千里之外的家，与万里之外避世隐居的地方，哪一种是未来的选择。更多时候，其实没有选择。世事无多，此刻你觉得应该要去的地方，应该要离开的人或事，都是大浪淘尽后的空寂。

　　时间一直在走，走到它应该抵达的地方。让心和眼睛跟着前行。

　　“我们可以用很多方式留住回忆，影像也许带给我们的是最深刻的。把心情写在宝丽莱上，把相片贴在笔记本上，用爱去记录成一本书。就像那些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曾经、现在、未来，都终将会有一个归宿。”

　　当我如小孩般天真烂漫时，有一年去春游，看到漫山遍野的桃花，一簇一簇，粉红娇艳，仿佛人间仙境。那张在桃树下斜倚微笑的照片，过了这些年还在写字台上静静地躺着，每次看见，好像昨日重现，春风绿柳，桃花盛开。

　　有一首日本童谣是这样唱的：“晚霞中的红蜻蜓，请你告诉我，童年时遇见你，那是哪一天。拿起小篮来到山上，桑树绿如荫，采到桑果放进小篮，难道是梦影。”

　　在四月的艳阳天里，希望自己能开出一朵静默芬芳的花。风中的枝条拂过肩头，山间的湖水浸湿双脚，蓦然回首，我不甘就此化作轻烟，也不愿成为水中蜉蝣，却唯独贪恋一点一滴侵入肌骨的人间温情。等知己相逢，醉卧湖边。

　　我想要去的地方，春暖花开。

　　李安在拿到第二个奥斯卡最佳导演奖时，致谢他的太太。彼时，太太就坐在台下，他手握奥斯卡小金人，在全世界的见证下深情表白：“我在台湾的家人，我的太太林惠嘉，今年夏天是我们结婚三十周年……我爱你。”

　　我爱你。

　　抛开李安妻子的身份，这个叫林惠嘉的女人，值得世上所有女人学习和所有男人尊敬。在李安的回忆录中，他写道：“妻子是我的大学同学，她是学生物的，毕业后在当地一家小研究室做药物研究员，薪水少得可怜。那时候我们已经有了大儿子李涵，为了缓解内心的愧疚，我每天除了在家里读书、看电影、写剧本外，还包揽了所有家务，负责买菜做饭带孩子，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记得那时候，每天傍晚做完晚饭后，我就和儿子坐在门口，一边讲故事给他听，一边等待‘英勇的猎人妈妈带着猎物（生活费）回家’。”

　　1978年，李安准备报考美国伊利诺斯大学的戏剧电影系，他的父亲非常反对，给他列了一份资料：在美国百老汇，每年只提供两百个角色，却有五万人在争夺。尽管竞争激烈，李安还是义无反顾，登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为此，他的父亲与他近二十年都不怎么说话。

　　几年后，李安从电影学院毕业，在目睹和经历美国真实的求学生涯之后，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苦心。在好莱坞，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华人想要闯出些名堂，可谓难于登天。自1983年，他经过了六年漫长而煎熬的等待。大多时候，只是帮剧组看器材，做剪辑助理、剧务之类的杂事。最痛苦的一次经历，是拿着一个剧本两个星期跑了三十多家公司，一次次遭受冷漠和拒绝。

　　那一年，李安快三十岁了。而立之年的男人，背井离乡，孤身在异国闯荡，其中艰苦，唯有自知。他说：“古人云，三十而立。而我连自己的生活都还没法自立，怎么办？继续等待，还是就此放弃心中的电影梦？幸好，我的妻子给了我最及时的鼓励。”

　　在李安等待与蛰伏的六年间，他的妻子成为家中顶梁柱，靠微薄的薪水支撑丈夫的梦想和一家人的生活。在李安追梦这条路上，妻子一直是他的伴随者和支持者，数十年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李安是心高气傲的男人，为了梦想，不惜奔赴异国求学，与父亲近二十年关系冷淡。谋生的压力和妻子背负的重担，令他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多少人在追梦这条路上，开始雄心壮志，一两年后承受不住压力自我放弃，回归平凡生活，再也不提。曾经，岳父母出钱打算让他开间中餐馆养家糊口，却被妻子拒绝了。李安知道这件事后，十分痛苦，经过几个夜晚的辗转反侧，决定放弃梦想，面对现实。他背着妻子报了一门计算机课，以此作为将来谋生的职业。这个决定对当时的李安而言，是痛苦纠结的。尽管努力隐瞒，妻子还是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并找到被他藏起来的课程表，一宿没有和他说话。

　　如果梦想只是做一做梦，偶尔想一想，那就不足以成为颠覆一生的力量。经过一晚的冷战，第二天临出门前，妻子站在台阶上，突然转过身对他说了一句话：“安，要记得你心里的梦想。”

　　要记得你心里的梦想，也要记得为你圆梦的人。

　　一个朋友在他最痛苦难熬的时候，对我说：“我一直相信四个字，天道酬勤。”他来自河南农村，在经历了五年的北漂之后，撑不住想回去。可是回去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了吗？不能。他内心清楚，只得咬牙硬撑，卖掉了燕郊的房子。交出房产证的那天，他说：“这套不足八十平方米的房子是我攒了五年的钱买下来送给自己的结婚礼物，每天省吃俭用，父母掏光了他们一辈子的积蓄……现在，儿子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妻子，我要辜负他们的心意了。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为一个虚无的梦想把实实在在的房子卖出去，我也很困扰，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辞职，创业，失败，送快递……一切从头再来，我既不幸，也幸运。无论如何，我的家人和妻子始终支持我。多年前走出校园，我对自己说，这辈子没什么雄心壮志，就想当个小老板。后来越做越大，野心也越来越大，终于尝到了一败涂地的滋味。现在，我每天送快递，遇到了过去的客户和员工，我不觉得羞耻。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生活压弯了我的腰，却压不下我的头，我绝不会向困难低头……现在，你问我还有梦想吗？我说有，我的梦想就是，开一间小小的快递公司。”

　　你也好，我也罢，我们的故乡未必能放下我们的理想。地方太小，信息太闭塞，眼界太狭窄。生活在周围的人，大多世代在此，成家立业，生老病死，最后变成一座被掩埋在某个荒僻之地的孤坟。

　　高考那年，我问自己，你为什么每天起早贪黑、寒窗苦读。你牺牲了快乐、自由、健康，放弃了喜欢的人……是为什么？

　　“因为梦想。因为我的故乡，放不下我的理想。”

　　我不想日后的生活像我的祖辈父辈，一辈子束缚在某个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着头顶一方灰白的天空，就是他们一生的视线。我也不想像堂姐、表姐那样，二十岁不到就结婚，嫁一个只见过一两次面的人，好与不好、爱或不爱，她们永远都不知道。我更不想让我写作的能力、情感的表达、一路成长的点滴就此干涸荒凉，我想用一个容器盛载它们，连同我的故事、我的青春、我的爱情……我的一生，送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就是我，一路闯荡漂泊的缘由。为了心中的理想，受再多苦、熬再多年都是值得的。

　　那个告诉我“天道酬勤”的朋友如愿开了家快递公司，妻子辞职陪他一起创业，他们现在又买回了那套燕郊的房子。前不久，他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妻子怀孕了。他说：“当一个好爸爸，这就是我现在的梦想。”

　　“我一直就相信，人只要有一项长处就足够了，你的长处就是拍电影。学计算机的人那么多，又不差你李安一个，你要想拿到奥斯卡小金人，就一定要保证心里有梦想。”

　　李安终于拿到了小金人，走上领奖台的那一刻，无人知道他当时的心境，是激动、意外，还是尘埃落定的百转千回。一幕幕重现，妻子站在台阶上转身相视的那一刻，撕碎课程表丢进垃圾桶的那一刻，辗转反侧决定放弃梦想的那一刻……更早以前，登上飞机最后一次回顾的那一刻……到最后，凝定成一个人的样子，她坐在台下，默默地凝视他，咫尺之遥，历经多少岁月沧桑，他对妻子说：“我爱你。”

　　“我的心里永远有一个关于电影的梦。”

　　去看陈绮贞的演唱会，时隔四年。2010年在上海，阴差阳错错过她的演唱会，那一年的主题是她发行不久的专辑——《太阳》。里面有首歌——《鱼》，歌词是这样唱的：“如果有一个怀抱勇敢不计代价，别让我飞，将我温柔豢养。”

　　“别让我飞，将我温柔豢养。”

　　四年后，她发行新专辑《时间的歌》，来北京开演唱会。我和当初一起喜欢她的姑娘去看。她穿着红色长裙，披着波浪长发，双眼微闭，神情沉醉。依旧是记忆中的她，站在灯光下，纯然淡美，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这一年，她三十九岁。在我眼里，仍是十九岁的模样，说话微甜，笑起来会害羞。时间的魔力在于，它让我们渐次更深地看见自己，了解想要的是什么，与一切诱惑纷争喧嚣冲动说“不”。路越走越长，直到荒崖长草，直到清湖见底，直到月隐西山……还是在这里。

　　心中住着一个小女孩，不想让她走。

　　与时间的碎片擦身而过，脸上留下轻淡的痕迹，表面不慌不忙，内心沉着安定。这一年，就像她轻声唱的：“这一年如何总结，痛苦多还是快乐，末日还没终结我们。”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像一个密闭盒子里的积木零件，看似相同，缺一不可。轻轻抽走一块，高楼轰然坍塌。我们每个人在这个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积木，不能被抽走，不能被浪费。而多数时候，我们觉得自己是不被需要的，没有人紧紧抱住你不撒手，对你说，你敢离开我试试。所以，安全感才会这样稀缺，入睡时蜷缩起来像婴儿，走路时低着头谁也不看。

　　在西塘，清晨醒来独自望着雾蒙蒙的天出神，鸟儿的啼声让人内心愉悦。沿着湖边散步，大脑空茫，想不起任何事，包括此时在哪里，在做什么。我想需要这样的放空，置身某个地方，忘却世事及本来面目，过往沉重负担被抛掷身后，纠结的情感困扰即刻清理，更加坚定且理所当然。

　　天色淡远，渡船而过。想起《春惜》里的某一场景：“船一路往南驶，仿佛去往天之涯海之角。持续一段时间的雨停了，灰蒙的天空发出迷离的光亮，呈现出海水浸泡的墨蓝。经过第三个关口之后向东行驶，百米之余依稀见到成群的建筑，倚立在山峦之下。山水相映，如同置身世外桃源，清静、自在，一旦入驻，此生都不愿走出。”

　　这一刻，现实与小说中的情境相重叠，峰峦叠嶂，烟雾缭绕，万籁俱寂。

　　“生命嗅得百转千回，浮光掠影咫尺刹那。”

　　《春惜》的题记。原名《列衣》，特意为它坐等一夜只为拍到黎明的第一缕光，作为封面图，但最后什么也没有用上。现在看来诸事都有它的因缘与宿命，不用改变，也不用强求。在梦里，安然对平安说：“听说背靠背的爱人相距最远，因为他们要绕过整个地球方可看见对方……你觉得我们的爱会不会因为遥远而永恒，就像天上终年不落的星。”

　　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是2009年。时隔五年，依然珍爱它们。

　　我们爱慕一些人、依赖一些人，也许是因为自身缺憾。譬如我，从小颠沛流离，很小的时候寄居在外祖父那里，与父母关系生疏。记得母亲来看我，与她拥抱说笑，晚上睡在她的怀里，听她讲故事。而当她离开，我紧紧地牵着外祖父的手，看着她越走越远，心中没有太多不舍。及至后来，一个人租房求学，父母忙于生意，不管有多忙，母亲每天晚上都来看我，为我做饭、洗衣，等我入睡再离开。看着她熄灯、关上门，车子发出声音渐渐消失，才深切感受到不舍与留恋的滋味。

　　一直在寻找，试图从某个人身上获得安全与温暖。很早就听说，和父亲的关系决定了你的婚姻，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与父亲的关系一直疏离冷淡，以至于每次恋爱都小心翼翼，若即若离。无法从对方那里获得安全感和想要的温暖，分手成为理所当然的结果，也从不后悔，没有想过挽回。很多人说，你看你多可惜。但我觉得，一定要明白自己需要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情感。所以现在是不轻易建立关系，再孤独、再寒冷也不能随便和谁靠近。因为你明白这只是一份需索，而不是想要的相濡以沫。

　　“你拥抱热情的岛屿，你埋葬记忆的土耳其，你流连电影里美丽的不真实的场景……”

　　她在演唱会尾声时，戴上可爱的头盔，唱起经典的《旅行的意义》。而我觉得，所谓“旅行的意义”，其实就是走得越远、看得越多、经历得越深刻，越想迫切地回到家，回到那个生你、养你的地方，那里最熟悉，也最安心。

　　每一次坐飞机，都希望它快点落地；每一次坐列车，都希望它快点到站。不是因为旅途太累、颠簸不舒服，而是因为，想早一点回到家，看到想念的家人，闻到家的味道。无论我们去某个地方多少次，一定是回家的次数最多。在尚有时间和精力能够多回家的时候，不要觉得麻烦和浪费生命。即使再如何渴望出去赚钱与游玩，也请回头看一眼，在你的身后，某个不起眼的地方，炊烟在升起，灯火在闪烁……那是你的——家。

　　“因为痛苦太有价值，因为回忆太珍贵。所以，我们更要往前走。”

　　无数的童年照片如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瞬间涌入视线。闭上眼，有热泪顺着脸颊缓缓流过。屏幕上闪耀着这行字，是一个歌者对听她多年歌的歌迷想说的最后一句话。而我，看到的是一个人背负着梦想和身后的家，口中唱着“别送我回家”，心中念着“请把我带回家”，带回那个有爸爸、妈妈、童年、欢笑的小窝，它再小、再乱、再拥挤不堪……也是我的家。

　　“世上最美的风景，都不如回家的那段路。”

　　有句话，岁月的美，在于它的消逝不回。

　　深夜一个人坐在房间，静静地听着《小步舞曲》。隔壁传来争吵声，接着是重物落地的“砰砰”声。狗吠，孩子啼哭，女人的尖叫……依稀听得她说：“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觉得我老吗？不再爱我了吗？”

　　轻轻叹息，于黑暗中点燃烛火，很快，微光闪烁，香气弥漫。有时无话可说，有时一言难尽。人也不过如此，在安静中地老天荒，在焦灼中粉身碎骨。无论一个人、两个人还是三个人，总觉得不够安全，冲动浮躁，敏感易伤。

　　事情沿着它的轨迹发生，是偶然，也是必然。今天和谁结怨，明天和谁决断，很快又若无其事，安稳度日。我们在回忆中慢慢老去，恨岁月不给机会恨人心不给力量，恨爱情不给优美。这的确是自欺欺人的退却与逃避。

　　谎言，看似迷人，撕裂开来直抵伤口深处。总有人含笑拥抱冰冷刀锋，这个人一定不是我。多数时候，没有力气关心外界言语、浮世变化；没有强壮的心、坚硬的外表与人为敌，与世隔绝。所能做的是自饮，自欢，自伤，自愈。

　　雨后初晴，风吹起了蒲公英，掌心留下彩虹的幻影，仿似断痕。过往苦难用再多言语都不足以描述，比起欢笑，流泪更多，然而我们终究要与过往握手言和。轻轻说声对不起，为负过的人；轻轻说声谢谢你，为帮助自己的人；轻轻说声我爱你，为来不及告白的人。

　　一个女孩子写道，我仍然相信缘分，也相信预谋，相信所有浪漫的胡话。但在这世界上，的不会恰好有那么一个人是完全为你量身定做的。很多二十三岁的姑娘，青春尚余、美好淡定、调皮自信，然而，时间是不知不觉的……你过了你的二十三岁吗？她的那首《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唱出了许多年轻人的心声。

　　你，过了你的二十三岁、二十四岁、二十五岁……三十岁了吗？

　　这日子过得不咸不淡，恰到好处，却始终觉得不够。今天是这样，明天是那样，在无知中走向未知，在单薄中寻找丰盛。

　　人情至性，岁月寒极。果真如此。

　　六十五岁的Linda Rodin（琳达·罗丹），年龄对她而言，只是缓慢递增无关紧要的数字。她年轻时曾在《时尚芭莎》（Harper’s Bazaar）当过时尚编辑，开过精品店，后来又当了造型师，如今经营着同名品牌的彩妆。满头银发，打扮摩登，装饰家居，和宠物一起悠闲自在地生活。她说，年轻的秘诀就是充足的睡眠。

　　岁月可以成为一份礼物。当你用尽了岁月，岁月也用尽了你。

　　所以，不要惊慌，也不要难过。这春风绿柳、漫天星辰的时光，在你人生的巅峰或低谷，都是最美好的停留。它们点缀着你、陪伴着你、守望着你，这一路风尘，都被晨光夜露涤荡洗净，在漫山空谷中开出最后一朵静默的幽兰。

　　想要温暖一点，再温暖一点，变成大衣裹着你单薄沉重的肩，一把伞替你遮挡风雪。看世事轮回几重，奈何桥上是否有你孤寂执着的背影，待我今生相随，来世相伴。我从不曾留意看你眼角的皱纹，忘却向你伸出手，轻轻抚摸，紧紧扣住。直到感知手指的温度、眼神的眷恋，才蓦然发现，原来我一直不够温暖。

　　多少人在我的心里来过又走了，多少记忆在我的心里聚拢又散了。如果生命的灰烬里能有无邪岁月，有今宵缘分也有昔日恩情，我会感激此生，不负来生。有人说，想活成什么模样，通常与岁月无关。不，我不这样认为。想活成什么模样，与岁月相关。它带走了你表面的美，却带不走心中的美；它让你散尽热情，却给予你迟来的温情。

　　踏实一些，不要急，你想要的，岁月都会给你。

　　01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阿多尼斯）

　　孤独是一座花园，

　　但其中只有一棵树。

　　绝望长着手指，

　　但它只能抓住死去的蝴蝶。

　　太阳即使在忧愁的时候，

　　也要披上光明的衣裳。

　　死亡来自背后，

　　即使它看上去来自前方：

　　前方只属于生命。

　　疯狂是个儿童，

　　在理智的花园里，

　　做着最美好的游戏。

　　时光：在欢乐中浮游，

　　在忧愁中沉积。

　　遗忘有一把竖琴，

　　记忆用它弹奏无声的忧伤。

　　世界让我遍体鳞伤，

　　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

　　向我袭来的黑暗，

　　让我更加灿亮。

　　孤独，

　　也是我向光明攀登的一道阶梯。

　　诗歌，

　　这座浮桥架设于你不解的自我和你不懂的世界之间。

　　不要只害怕魔鬼，

　　还有天使呢。

　　“天使”，

　　在万物中最有可能突然变身为魔鬼。

　　两手空空，然而，

　　手中还是不断地掉落你的一部分：时间。

　　童年是让你能够忍受暮年的那股力量。

　　夜晚在我的枕头上沉睡，

　　我却独自无眠。

　　只有通过一种方式才能征服死亡：

　　抢在死亡之前改变世界。

　　罪过，对自由的另一种赞美。

　　因循有着另外一个名字：牢笼。

　　诗歌不会行走，

　　除非是在深渊的边缘。

　　无论我们身在何处，

　　都有泥土伴随，那是永恒的相会；

　　无论我们身在何处，

　　都有时光伴随，那是永恒的离别。

　　最遥远的光亮，

　　比离我们最近的黑暗还要靠近我们：

　　距离，通常只是神话。

　　不，是生命在发号施令，

　　死神只是忠实的记录员。

　　快乐长着翅膀，

　　但它没有躯体；

　　忧愁有着躯体，

　　但它没有翅膀。

　　跪曲着，黑暗降生了；

　　挺立着，光明降生了。

　　花儿是眼里的一个季节，

　　芬芳是心中的一个季节。

　　是的，光明也会下跪，

　　那是对着另一片光明。

　　太阳即使在忧愁的时候，

　　也要披上光明的衣裳。

　　黑暗是包围四周的暴君，

　　光明是前来解救的骑士。

　　死亡来自背后，

　　即使它看上去来自前方：

　　前方只属于生命。

　　遗忘有一把竖琴，

　　记忆用它弹奏无声的忧伤。

　　你的童年是小村庄，

　　可是，你走不出它的边际，

　　无论你远行到何方。

　　你不会成为油灯，

　　除非你把夜晚扛在肩上。

　　或许光会把你误导；

　　不过，假如这真的发生了，

　　莫以为这是太阳的过错。

　　风有着尘土的谦卑，

　　却也有天空的荣耀。

　　女人——

　　她的芳香令空气的身材变得颀长。

　　即便是太阳自己，

　　也只能照亮接受光明的事物。

　　女人，向我走来——

　　以深渊的形式，

　　她成就了我的一个巅峰。

　　玫瑰的沉默是呼唤，

　　听见它的不是耳朵，是眼睛。

　　你是对的，蝙蝠啊！

　　——黑暗是一种安逸，

　　光明是一种折磨。

　　最残酷最痛苦的监狱，

　　是没有四壁的。

　　风，没有衣裳；

　　时间，没有居所；

　　它们是拥有全世界的两个穷人。

　　或许，语言的汪洋，

　　隐身于静默的浪花里。

　　石头与翅膀，

　　在诗歌的子宫里是孪生兄弟。

　　芳香，是一首没有歌词的歌曲。

　　你的意义，在于你成为形式。

　　如果一定要有忧伤，

　　那就告诉你的忧伤：

　　让它永远捧着一束玫瑰。

　　玫瑰旅行，去往的最美所在，

　　是眼睛的疆域。

　　梦想也会长大，

　　不过是朝着童年的方向。

　　玫瑰，在忧伤时是一个角落，

　　在欢乐时是一盏青灯。

　　每一部伟大的作品，

　　总能同时催生秩序与混乱。

　　快乐降临于我成群结队；

　　不过，只在我的幻想中行进。

　　你真正的凯旋，

　　在于你不断地毁坏你的凯旋门。

　　我的祖国和我身披同一具枷锁，

　　我如何能与祖国分开？

　　我如何能不爱祖国？

　　02 一见钟情（维斯瓦娃·辛波丝卡）

　　他们彼此深信，

　　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

　　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

　　但变幻无常更为美丽。

　　他们素未谋面，

　　所以他们确定彼此并无瓜葛。

　　但是自街道、楼梯、大堂传来的话语——

　　他们也许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

　　我想问他们是否记得——

　　在旋转门面对面的那一刹？

　　或是在人群中喃喃道来的“对不起”？

　　或是在电话另一端道出的“打错了”？

　　但是，我早已知道答案，

　　是的，他们并不记得。

　　他们会很讶异，

　　原来缘分已经戏弄他们多年。

　　时机尚未成熟，

　　变成他们的命运。

　　缘分将他们推近、驱离，

　　阻挡他们的去路。

　　忍住笑声，

　　然后，闪到一旁。

　　有一些迹象和信号存在，

　　即使他们尚无法解读。

　　也许在三年前，

　　或者就在上个星期二。

　　有某片叶子飘舞于肩与肩之间？

　　有东西掉了又捡了起来？

　　天晓得，也许是那个消失于童年灌木丛中的球？

　　还有事前已被触摸层层覆盖的门把和门铃，

　　检查完毕后并排放置的手提箱。

　　有一晚，也许同样的梦，

　　到了早晨变得模糊。

　　每个开始，毕竟都只是续篇，

　　而充满情节的书本，

　　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03 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巴勃罗·聂鲁达）

　　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

　　写，譬如，“夜被击碎，蓝色的星星在远处颤抖”。

　　晚风在空中回旋，

　　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

　　我爱她，而有时候她也爱我。

　　多少个如今的夜晚，我曾拥她入怀，

　　在永恒的天空下一遍一遍地亲吻她。

　　她爱我，而有时候我也爱她。

　　我怎么能不爱上她那双沉静的眼睛。

　　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

　　想到不能拥有她，想到已经失去了她，

　　听那辽阔的夜，因她不在而更辽阔。

　　诗句坠在灵魂上，如同露水坠在草原上，

　　我的爱留不住她，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夜被击碎，而她离我远去。

　　都过去了。

　　在远处，有人歌唱，在远处。

　　我的心如此不甘，

　　我的眼光搜寻着她，走向她，

　　我的心在找她，而她离我远去。

　　相同的夜漂白着相同的树，

　　昔日的我们已不复存在。

　　我不再爱她，这是确定的，但我曾经多么爱她。

　　我的声音试着借风来触碰她的听觉。

　　别人的，她将是别人的了，一如我过去的吻。

　　她的声音，她洁白的身体，她明亮的眼睛。

　　我不再爱她，这是确定的，但我也许还爱着她。

　　爱，那么短。遗忘，那么长。

　　多少个如今的夜晚，我曾拥她入怀，

　　我的灵魂因为失去了她而伤痛。

　　这是她最后一次让我承受伤痛，

　　而这些，是我最后一次为她写的诗。

　　04 去爱吧，像不曾受过伤一样（艾弗列德·德索萨）

　　去爱吧，像不曾受过伤一样。

　　跳舞吧，像没有人欣赏一样。

　　唱歌吧，像没有人聆听一样。

　　工作吧，像不需要报酬一样。

　　生活吧，像今天是末日一样。

　　05 送别（李叔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06 热爱生命（汪国真）

　　我不去想是否能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吐露真诚。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07 青春（席慕蓉）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

　　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

　　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

　　含着泪，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08 致橡树（舒婷）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09 信徒（佚名）

　　那一天，

　　闭目在经殿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10 请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泣（佚名）

　　请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泣，

　　我不在那儿，我没有睡去。

　　我是吹拂而过的千缕之风，

　　我已化为璀璨似钻的雪花。

　　我是洒落在熟穗上的日光，

　　我化为了温柔的秋雨。

　　当你在早晨的静谧中醒来，

　　我是鸟儿沉默盘旋时，

　　雀跃飞升的气流。

　　我是夜晚中闪耀柔光的星子。

　　请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泣，

　　我不在那儿，我没有逝去。

　　别忘了答应自己要做的事情，别忘了自己要去的远方。

　　请你温暖，无论这世界多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