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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宫小军向母亲提出要离婚的同时,宫小兰对母亲说,她准备在今年十一结婚了。
如果说宫小军的离婚尚在素真的意料之中的话,那么,宫小兰的结婚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对于女儿小兰的婚事,素真也不是没挂在心上,她曾托人给小兰介绍过几个对象,小兰都以种种借口回绝了。现在,宫小兰一提结婚二字,素真条件反射似的想起了宫小军结婚时的情景。女婿连面都没见过就要结婚了,难道她也像她的哥哥那样荒唐吗?宫家的后代怎么都成了这个样子?
素真现在越来越不堪回首往事了,自她进了宫家,宫家就破落得一穷而白了。她常常想,自己的命为什么会这样苦?她也常常想,她的丈夫宫达仁为什么会那么早地离她而去,把自己孤零零地扔在这个世界上?
素真姓吴,是一个中学教师的女儿,而且这对中学教师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素真的童年是无忧无虑的,尽管她的家境并不富裕,她的父母有时候还会为吃穿担忧。但是,这是个和谐的家庭,每一件事的安排,每一个计划的实施都是全部家庭成员的意愿。从古到今,教师都是清贫的,就像本该清贫一样,两袖清风,一身粉笔末儿,是他们真实的写照。素真从父母身上看到了作为教师生活的窘迫,但也看到了为人师表的荣光,当她中学毕业的时候,还是报考了师范学校,几年后成了一名小学教师。
宫家和吴家应该算作世交,尽管在好多人眼里,一个商业主家庭与一个教师家庭成为世交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宫家的老爷爷和吴家的老爷爷是一对要好的朋友,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从农村逃荒来到这个城市时就认识了。宫家的老家在南方,吴家的老家在北方,一南一北殊途同归为了生存而相会于这个城市。
那个时候,我们这座北方城市还仅仅像个小县城,马路窄窄的像农村的羊肠小道,楼房没有几座还都是些几层小楼。宫家和吴家的两个老爷爷在上世纪初的相识极具偶然性,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宫家的老爷爷烤地瓜时不小心被炭火烫伤了,而且去看郎中时又正好找的是吴家的老爷爷,他们两家也许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宫家的老爷爷在乡下时就会点做食品的手艺,当然那都是些江南小吃,与我们北方的小吃格格不入。北方盛产地瓜,烤地瓜在那时是不错的美味佳肴,就像现在生活好了的人们把其当作点心吃一样,不同的是,那时人们吃它是想解解馋,现在人们吃它是想涮涮油腻的肠胃。宫家的老爷爷就用泥巴糊了地瓜炉,学着烤地瓜。
吴家的老爷爷是个孤儿,在乡下时就会点中医,那是他跟一个堂叔学来的。他的堂叔在当地小有名气,十里八里之外的人都来找他看博起初,吴家的老爷爷只是为堂叔晒晒中药什么的,后来堂叔看着他聪明伶俐的就教了他几手,最重要的一手就是治烫伤。烫伤是最不好治的一种外伤,可用他堂叔配的药方熬汤洗了,轻的十几天就好,重的也只要个把月。他堂叔死得很突然,有一天猛地一起身时就躺在下没再起来。埋葬了堂叔,已经无依无靠的吴家老爷爷就只身逃荒来到了这个城市,并开了一间小药房。
宫家的老爷爷会做江南小吃,烤地瓜可不是内行,地瓜要烤得皮焦而不煳,瓤要熟而不干,用手捏捏硬硬的,扒了皮却软软的。他烤过几炉后,不是煳了就是不熟。这时候,有当地人告诉他,地瓜其实不是烤熟的而是捏熟的。他就不停地边烤边捏,刚开始捏的时候,他还觉得烫得手痛,后来就不知道痛了。他终于烤出了一炉符合标准的地瓜。他决定自己先吃一个,为自己庆功。他摘下手套,准备扒地瓜吃,他想这炉地瓜的味道肯定好极了。但是,他在摘下手套的同时,手上的皮也跟着摘掉了,露着鲜红的肉,就像烤熟了的红心地瓜一样。
宫家的老爷爷举着如红心地瓜的手找到了吴家的老爷爷,吴家的老爷爷给他治好烫伤的手后却分文不收。都是天涯沦落人,应该互相有个照顾才是。
宫家的老爷爷自然对吴家的老爷爷十分感激,就常送了烤地瓜过来。有时候,宫家的老爷爷送来地瓜时,吴家的老爷爷就炒个小菜,留他喝酒。如此这般,两人成了好朋友。
后来,宫家的老爷爷渐渐兴盛起来,还办了个宫记食物店。而吴家的老爷爷不知为什么没把一手医术传给儿子,却叫他上了师范学院,当了一名教师。再后来,宫家的日子越来越红火,吴家的日子却越来越拮据。但是,两家的关系仍然很好,宫家还常常送些钱来,资助一下吴家上学的儿子。再后来两家的老子都过世了,他们的儿子们也都成家立业了,但仍像父辈一样相互走动。
到了第三代,宫家生的还是儿子,而吴家生的则是个女儿,两家老人便喜得合不拢嘴了,几十年过后宫家和吴家终于有可能成为一家人了。
宫达仁比吴素真小一岁多一点,她上师范学校二年级的时候,他才考上大学。他们的父母们并没有意要求他们结合,老一辈相信他们两家的缘分会使这对青年人走到一起。宫达仁很喜欢这个比他大的小姐姐,吴素真也很喜欢这个比她小一点的小弟弟,两人小的时候就一起玩,宫达仁为此还成为男同学们的笑柄。但是,他不怕,有时还当着同学们的面拉着吴素真的手。他们长大成人后就登记结婚了,谁也没向谁说过“我爱你”之类的费话,像饿了就要喝饭一样。那时宫家已经差不多成为专政的对象了,但素真还毫不犹豫地嫁到了宫家。
宫家一步步走向破落,素真无怨无悔。宫达仁在“**”死于一起意外车祸,正怀着小兰的素真擦干眼泪,顶起了宫家的天。
磨难,使一个孱弱的女子成长为坚毅的女人!
现在,面对突然宣布要结婚的女儿,素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兰,人我还没见过,怎么就......”素真望着丈夫的遗像,说。
宫小兰坐到母亲的身边,还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妈,你见过的。”
素真努力地回忆着她曾见过的男孩子,会是哪一个呢?
宫小兰三年前毕业于市护士学校,分到省立医院急诊科。她对工作不过于热情也不过于敷衍,她不想让领导或病人说好也不想让他们说不好。因此她在医院里很不显眼,好事没她的坏事也没她的。不过,她觉得这样挺好,不被人注意就可以过平静的生活,就可以自由自在。她没因自己的行动感动过别人,也没因别人的行动感动过自己。对于自己的家庭,她没有过多的考虑,她想过去怎么样现在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对于自己的同胞哥哥宫小军,她更是不愿去想,人人都想干自己愿干的事,你去横加干涉有什么意义?她有时候觉着母亲很可笑,哥哥是大人了你还拿着他当个孩子去教他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她记得有本书上说,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那么,关你什么事?
宫小兰被人感动了是半年以前的事,其实也算不上是感动,只是好像有人拿着一根
毛发撩拨了一下她的感情神经,如果就此打住不再继续撩拨也就没事了。
半年前的一个晚上,宫小兰上大夜班,就是从夜里12点上到第二天早晨6点的那种。这个大夜班简直糟透了,先是抬来了一个因发现丈夫有外遇而自杀的中年女人,宫小兰刚给她灌了肠,洗干净被她吐到身上的灭害灵,接着又抬来一个因做生意发了一笔横财而激动得心肌梗塞的中年男人。
宫小兰和她的同事们在两者之间奔忙,累出了一身臭汗。不多会儿,一男一女几乎同时醒来,在护士办公室刚坐下想喘口气的宫小兰又被他们的亲属叫回观察室。宫小兰尽管心里很烦,还是去了观察室。想自杀的女人一见宫小兰就高叫道,别救我,叫我死。心梗的男人好像受了感染,也叫了起来,快救我,我不想死。宫小兰想,想死想活你们自己说了不算,早知这样你们两个怎么不提前商量好了换个个儿?
宫小兰想到这里,戴着口罩的嘴偷偷地笑了笑,然后对两个病人的亲属说了句注意观察就走了。但是,她没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被另一帮人截住了。
“大夫,快,救救他。”一个穿警服的人说。
宫小兰最讨厌别人将是护士的她喊成大夫,就根本是大头兵一个被人喊成领导一样。她白了警察一眼,边走边说:“大夫在那边。”
“抓住他。”这时,躺在担架上的人拼命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