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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语淇在那日以前全不知晓他竟也有创作新诗的本领,且那韵脚诗在他手里意蕴柔雅,唯美细腻,还句句铿锵,掷地有声,使人回味无绝;
犹是那句“喜欢你不因那霎那间的灵动,只为那微笑中的永恒”的升华可谓是神来之笔,尽管过了有近十载的年时,可仍旧使人砰然一悦,仿若时时萦绕耳畔,挥之难去。
诚然,那时的他是存有许多惹厌的方面,可多半还是有几分觉着可爱的地方,哪像如今除了使人厌恼,也尽是些可气的成份,似乎只联系起与他相关的纤毫事物心中便浇灌了火油似的,冒起腾腾的热浪气流,抵也抵不住。
她有的没的乱点一通,情绪也不同方才那样糟糕,可也只与自个较劲,徒生闷气。
长久之后,蔺子衿瞧她似乎从某些沉思里跳脱了出来,才莞尔一笑,可随即又敛收笑容,板起脸面,恢复了一派严肃的态势。
而正在打量她的间档里,他的余光很恰巧地瞥视到古式书阁上麝香炉罩旁一个置放考究的古籍,心下一喜,款步走上前去。
也不翻阅,只徘徊着立在前面,待瞧清那书籍的名目,他只轻声一语便道明了这词作者的身份,“敢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东山词》正是那北宋词人贺铸的词集。
伊语淇也不晓得他又在做些什么名堂,可也瞧不惯他如此卖弄才学的作派,只随口应了声,“八岁的孩子也背的很是流利。”
可话脱口她便心生了悔意,她一时愤激竟全然忘却了眼前这人可是专栏作家在水伊方,国学功底深湛,尤善古文,他确也曾在以往的作品里填过《青玉案》的词曲!
全整的词大抵记不清晰了,可那仿效的名句却仍旧历历如绘,不单是压准了声律平仄以及音脉韵脚,更是存有着贺铸的遗风,这回真可谓是搬起了石头砸住了自个的脚丫……
乃至她还不曾脑补出全词,他已然用了有些“得意”的腔调诉述出那自填的句子,“敢问何情可远久?一江残月,两堤垂柳,三碗乌蓬酒。”
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虽则当初那词曲句句写景实则处处抒情,寓情于景、情景交融,正衬应了王国维那“一切景语皆情语”的说法,乃上佳之作!
伊语淇沉默了,可心下正暗自作着翻腾,是气恼自个失口丢了颜面,也是恼恨他那不依不饶以及盛气凌人的高姿态,总归心绪是久久不宁,难以平歇。
似乎他也瞧出了她的窘态,板起的脸面上也有些微的得意在作祟,又好不“神气”地把她细致打量了许多,才是把手指触在书面上轻轻摩挲,也未翻阅便很认真地继续说:“你手头这份《东山词》上卷的手抄本是赝品。”
闻言,伊语淇没来由地嗔了他半眼,赝品?他以为他是谁?鉴宝师吗?她也懒得与多作计较,只没好气地叱责他,“不准碰我的东西!自恋狂!”她很是着重强调了他的自大!
若说这古籍的来历却也不寻常,这事还要追溯起办社八周年的那会,赶巧也遇到了她二十九岁的生辰,表姐婉玗素来知晓她对古籍字画情有独爱,便在那年的帝都拍卖会上拍下这件宝贝作了礼物赠给她。
据说这清初的手抄本乃是摸金校尉从某位八旗贝勒的古墓里盗倔出来的,后流辗数人才是落进拍卖行之手,虽则这上卷不如佚散的下卷更有些份量,可也是有价无市的玩意,何况还留存的如此完整无缺,这其中的心意可是价格难以计数估量的。
蔺子衿似乎瞧清了她心下的思想一样,微微挑了挑眉梢,依然沉敛面容,颇为严肃地说:“真品在我那!”他也别无旁的爱好,独独对这真迹古玩颇是青睐,何况他当初不惜重金拍下这古籍也是别有用处,他一向记得她的生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正如一块巨石被人抛掷到宁静的水潭里头,掀出了不小的浪涛,可全无“投石问出水底天”的灵韵,满心的温暖也全是化作了五味陈杂;
尽管她仍旧对他存有几分成见,可也晓得他的为人,他既是说真迹在他手里也就肯定是了,如此事情他定不会乱开笑话,也更犯不着骗她。
何况她一向也对这“本子”存在几分疑心,虽则古时的书籍若是放置妥帖保有个两千年也安然无恙,可这纸张的光鲜可委实古怪的很,似有几分说不清楚的古奥存在里头,多半是真的太过逼真了——哪怕是半分的水渍也不曾沾染。
伊语淇审视地瞥了他一眼,不由地蹙起了眉头,心下也只暗自嘀咕着,莫非这份《东山词》的抄本真是赝品?那表姐是否也晓得这“宝贝”的真伪?若是并不知情也就罢了,那心意仍旧不会打上半分折扣,可如若是……
她忽的晃了下脑袋,愈发的联想她的心绪也愈发有些多的紧窒,以至她不敢再有丝毫的揣测,也只算作婉玗是遭了旁人的欺诈,实乃无心之举。
唰唰!
正是她这失神的间隙,蔺子衿很有些随性地就将那本子捏在手中,漫无经心地翻动不绝,也不晓得在找寻什么,长久之后才面露审慎地说:“仿制的手法很高明,若不是我有真本在手,兴许也会遭了它的道!也无怪你也看走了眼睛!”
伊语淇最不喜他如此模样,也总觉着他纯粹是与自个过不去,只带有命令地说:“蔺子衿!我不允许你碰我的东西!”
可他就好似把她的“诫告”当成了耳边风,没甚丝毫觉悟不说,还明目张胆地冲她踱步而来,漫散而稳重的步调满满当当地充斥着挑衅的意味;
她倏地警惕起来,生怕他会有甚出格之举,可正告的话语还不曾脱口,他竟半依半掩地贴坐在了她桌沿上面,那姿态甚是倨傲!
这行为就似乎是在传达某些讯号——他不单是要占有她的物什,还要霸占她整个公干的处所!当然,也包括她!
“蔺子衿!”他这轻浮之举终究是激恼了她,伊语淇猛地站直了身子,一面板起脸面怒斥着,一面以俯视的姿态与之对望。
灼辣的视线就仿若翻滚的火焰,由上至下卷泄个不绝,只霎那间的功夫方才滋生的和睦也土崩瓦解,空气里又现出一派凝重的气氛。
如此情形当真像极了往日在大学里的那幕——有一回,蔺子衿瞒过她在舞蹈公开课上与一位学妹搭档练习华尔兹,虽则这套双人舞蹈并不存在甚不堪入目的姿势,可对于“有家室”的人而言也是太过于亲密了些,何况那时的他不单有意欺瞒不报,事后竟还毫无半分忏悔之心。
她确是怒了,可也并未在这事上太做文章,只采取了“凉拌”的法子,不管不问也不顾,自然也不与他多谈半个字,尽管他总是娫着脸皮上前与她攀谈,她也总不吐露一声,只叫他自个去体会,想出明白道出所以然,再来与她说话,这是叫他长出记性。
其实,大二那会的他就一副“霸道无赖”的做派了,影子一样追着她满校园走,也不吱声更无道歉,就单单是跟着,理直气壮地看着,任由她时时抛去嗔怒的眼波,只想尽一切法子逼她先开口讲话……
自习时间里,她坐进图书馆拐角,有位学弟竟当在他的面前公然递上一封情书,还当众表达了爱慕之心,虽则他很有些醋意,可又很是装模作样地拿出书本依坐在她的桌沿上,是既封住了她的去路也堵住了那学弟的进路,只漠然地说:“你喜欢我女朋友我很欣慰,不过她和这里已被我承包了!”那行径可嚣横乖张的很!
后来她才是知晓,他那时是生怕她的愤恼会给了闲杂人等往前搭讪的契机,所以,他只是在时刻宣扬身作“男朋友”的主权!
她至今仍旧记得,最终是她败下阵来,因为在自习室寂静无人的时候,他竟在她起身的那瞬间很是霸道地把她生生按捺在了墙上——一通强吻!那是她的初吻,竟生生被他夺了去!还是保安大爷的及时出现才使得他有所收敛!
在伊语淇失神的时间里,蔺子衿缓缓站起身子,朝她这个这个方向做了试探般的倾斜,很有几分审视一样的把眼光射定住她,就要把她看透了的模样;她受了惊吓,本能地推开他,又立马侧过身,只觉着通身火辣辣的,半天喘不过气来,良久,才恨恨地怒吼:“蔺子衿,你给我出去!我半刻也不愿与你多待!”
“嘘!”蔺子衿出奇地有了觉悟,“你小声些,难道你希望将郑婉玗他们再引来一回?”
他细声说着,有几分得意地冲她逼近几步,她只觉阴风飒飒,毛发为之而立,本能地避开了半分,眼看着他要挨近她,他又有几分得意迈出步子,绕开她径直而去。
她心下终是松开了一口气,原是以为一切都将会消停了,哪曾想他竟“阔步”到了躺椅跟前,只略微俯下身便顺着支撑轻易把它托举起来,不,是抱!方式很是粗鲁与霸道,就好似抱住了她!
“蔺子衿,你……”
只瞬间功夫她便通身火辣辣的了,只勉强发出了斥怒的言语,可话还未有说个完全,他就侧回身,直勾勾地把眼波射定住她,插话说:“这礼物我也同样笑纳了!”他微挑眉梢的神态以及那俯视人的样子好不神气,俨然一副炫耀战利品的行径!
伊语淇原是打算再与他做些争辩,可也生怕他做出甚其他的幺蛾子,便也忍住了,只当是起善心“施舍”了,可她终究是不愿在嘴上落了下风,“抢就抢吧,我原也就打算扔掉的!”
话脱口心头是舒畅了许多,可也似乎再没有了与他多做对视的心力,只侧过身,低着头盼望着他早些消失在跟前,好似只与他同处一间房室、同吸一处空气就很是吃不消。
蔺子衿微顿,想起了什么似的停驻步子,又回身瞧了她一眼,微扣的眉宇间有几许调侃的情绪含在里头,“还是长发好些。”
在伊语淇看来,蔺子衿一向喜好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面说些“毫无意义”的冷笑话,也总也在人最讨厌他的时候有意加些使人恼恨的佐料!他确是个很招人恨的男人!
伊语淇切紧牙关,始终低头,只漠然地说:“所以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