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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常常如此奇妙，去得仓促，来得也突然。生生不息，轮回不停。送走奶奶的来年三月，小梅又怀上了。

　　第一胎照书养，第二胎照猪养。

　　这一次小梅不慌也不忙了，班照上，事照做，啥也不按书上说了，反倒吃睡很是自在。只有一样忐忑：是儿是女？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夫妻俩听从婆婆打听来的“可靠”消息，坐船过江，到邻省一个私人门诊去看了一个老中医。老中医号完脉告诉他俩说绝对是个男娃！小两口喜笑颜开，觉得这800块花得十分值得。从此安下心等蒂落瓜熟。回到村口，婆婆抱着女儿婷婷正在打麻将，一见他俩回来，立马收摊跟在他俩身后回了家，掩着嘴问检查如何。

　　晚上公公听说此事，一直乐呵呵地傻笑不止，高兴之下更是多喝了几杯，不停的说：“小梅啊，我老陈家感谢你啊，感谢你喔！”小梅不知所措。

　　然而天下竟然有这么捉弄人的事情，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生下的娃娃和姐姐婷婷犹如从一个模子倒出来的。陈桥傻傻的念叨：“明明应该是男孩啊？”护士瞪他一眼：“谁敢保证啊？”

　　这下公公婆婆可不乐意了，满脸的不快，小梅觉得自己像个罪人一般。陈桥见她脸色不好，楼着她安慰说：“没有事，过些年政策好了咱再生！”这愚蠢的安慰让小梅的眼泪像开闸一般涌出来了。

　　老二起名叫婉婉，没有婷婷出生时乖顺，半夜常常哭，白天抱着还要抖，小梅的胳膊从此落下了毛病，一到阴雨天就酸痛。孩子外婆迷信，叮嘱小梅在婴儿枕头边放上些剪刀、内裤之类的辟邪之物，却并无什么效用。累得实在不行的时候，小梅便踢醒老公，指使他半夜里将女儿抱起来抖。

　　婷婷依旧被爷爷宝贝着，爷爷每天牵着婷婷，一步步教她走路，指着屋外的天、树、鸟、草、花，教她说话，小人儿开口会叫的第一个人便是“爷”。同样是女儿，一个爹妈生下的，两个孙女的待遇差别却这样大，小梅常见公公举着婷婷满屋子跑，闹得大丫头咯咯笑，连下地干活他都带着这个宝贝孙女。可即使到婉婉会叫人、会蹒跚着走路，公公却连抱都没抱过她一次。

　　婉婉断奶以后，小梅又开始回厂上班挣钱去了，婉婉交给婆婆带。

　　婆婆除了种地，唯一的爱好就是打麻将，婉婉又十分爱哭闹，婆婆便会常用一些奇葩的招数安抚或是收拾她。村里有长舌的媳妇时常给小梅讲：“你婆婆啊，还给你女儿吃辣条呢！”、“把她放在地上坐呢，哎呦，坐在尿窝子里”、“你婆婆啊，总在打你女儿屁股呢，说她爱哭，越打越哭！”……小梅自然十分心疼，只能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多抱一抱这不招爷爷奶奶疼的小家伙。小小的人儿，两岁不到，脸上不知是湿疹，还是痘痘，起了两大片。小梅给她擦上湿疹膏后去找婆婆：“妈，别给孩子吃辣条呢，不卫生！”“她爱吃啊，一吃就不哭！”婆婆并不当一回事儿：“她爸小时候也长这些珠儿呢，一脸都是，没得事，长大了就好了！”转头还训斥她：“倒是你俩，别老是抱着抖，抖惯了，白天难带得很！”

　　出事的那天，小梅正埋头用针车在车一个衣领，针头突然被崩断了，她心里没来由地一慌。才一会儿功夫，陈桥突然跑过来拉上她就往家赶。两人慌忙赶到时，婉婉全身发青、口唇紧闭，已经没了气，乡卫生所的王医生站在一旁摇头叹气，婆婆在众人的包围和拉扯中，正嚎哭着把头往墙上撞。

　　后来听说，那天婆婆正跟人打麻将，婉婉在一旁一直哭个不停，给糖她吃也哄不住，仍旧闹个不停，婆婆抱起她哄她睡，她也不肯睡，就只哭。婆婆索性将她抱到隔壁杂物房的红薯窑中放下，丢给她一个玩具鸭子，便自顾打牌去了，说这回由她哭个够，“哭饱了就好了”。结果哭了一阵后，越哭越凶，一起打牌的人说去看看吧，哭这么惨。婆婆当时正输了牌，气不打一处来，随口说：“常是这样，不要管她！都是她爹妈给惯的，一天到晚抱在怀里抖，我手痛，哪有这本事天天抱着抖？哭饱了就好了，管也没用！”后来果然哭着哭着快没声儿了，像是睡着了。婆婆战完一轮准备去抱她上床睡，才发现了不对。不知原由，不晓得是被什么咬了，还是得了什么急病，这条轻贱的不被重视的生命，就这么荒唐的离开了这个家。

　　“婉婉一定是知道自己不被爱，她一定是对这个家死了心……”小梅嘴里嘟哝着，人像傻了一般。连续几天躺在床上，水米不进。然而荒唐的是，在失去婉婉第三天，她突然晕倒在地之后，王医生诊断说她又怀上了。多日没敢露面的婆婆知道了消息，竟腆着脸、挂着眼泪过来跟她讲话：“小梅，妈对不起你，妈给你赔不是！妈以后，给你当牛做马来赎罪！你说叫妈去死，妈立刻就去死。可我还想见见我的孙儿！小梅，你得好起来呀，这怕是婉婉见你难过，又回来找你了呢！”“又回来了”的声音如同魔咒，在小梅耳边回荡，更像一剂强心针，唤醒了小梅对生的渴望。

　　这一次小梅再也不管是男是女了，由于刚出了事，家里人也不敢太过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