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漌闲浮在空中,看着地面上盘着的妖物,口中低念法诀,桃树慢慢变化,还原成巴掌大小,“嗖”的一声飞回漌闲手中。
他仰首,望着空中云雾翻腾,似是有无限感慨:“雾漫云涌,冲天潜渊,风雨相随,螭龙重现。果然威风,千年未减。苍天何其不公,赋予你妖族太多异禀。可惜妖族天性残暴,对万物不仁,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如今上苍借我漌闲之手,卫道众生,哪怕我今天以身殉道,也要不惜一切取你性命。牟啸,你我虽不同族,看在你忠心护主,矢志不渝的份上,就散你七魄,留你命魂,让你早入六道,再修正果吧!”
牟啸听闻,目光呆滞,嘴角微抽,口水如细流,顺着鳞片蜿蜒而下:“我是妖哎,你叽里呱啦叽里呱啦的和我讲那么多做人的道理,虽然我很努力的听到了你说的每一个字,可我真搞不懂你在说什么!你额头不烧吧?不是我刚才那把火放的吧?真是罪过啊,早知道我就一爪子扇过去和你贴身肉搏了啊。还打不打啊?既然是你先动的手你就再主动点继续吧,你追了我那么远难道是为了让我一个妖族有人性?还带着一番正气凌然的嘴脸?我们就是不喜欢约束,乘风翱翔,覆雨翻云,这叫以身悟道!你可懂?虽你等俗世不容,但我们也知道感畏天心,好生戒杀。净挑我族毛病,还说是上苍旨意?要不是小主人无处托付,我早就一尾巴扇过去了!打了个杀的还罗里吧嗦,闲,你,蛋疼否?”
最后一句牟啸用了很大的力气吼了出来,震的原本气定神闲的漌闲一个酿跄,差点从云端摔下。
那声音还在漌闲耳边萦绕,就见牟啸深吸一口气,巨大的头颅微微抬起,直接对着空中的漌闲呼出一片浓浓烟雾,将漌闲完全淹没,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片烟雾燃起熊熊烈火,空中一阵嘶嘶的声响,半边夜空立时被烧成红通通的栀色。
火势愈演愈烈,赤红色的巨大火球中间,已经看不到一丝漌闲的身形。空中的云层像是被这烈火烧去了灰蒙蒙的外衣,露出一团雪白色的云彩向着下方火海缓缓降去,掠过牟啸头顶上方翻腾的云雾时猛然膨胀,色转乌黑,直扑漌闲所在火海。
云降火海,哧啦啦闷响连绵不绝,在熊熊的火海中硬生生挤出了一条云雾通道。
漌闲顺着云路自火海中走出,云绕其身,不见他有半点狼狈,全然不像是片刻之前身处惊人的火海之中。
未熄的通天大火照在漌闲的脸上,现出一张俊美的面孔。
眉如柳叶,眼形细长,眼尾上翘,鼻梁直立,消瘦的脸狭略微苍白,两片薄薄的嘴唇唇角轻轻上挑,说不出的慵懒闲散;若不是突起的喉结特征明显,真如画中的秒人儿漫步云端。
“牟啸,你好一张利嘴,不过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你说的话就算是你的遗言吧,我会把你的每一滴血、每一片鳞、每一根筋、每一块骨都细心保存,不会将你挫骨扬灰的。至于这个小鬼,他终究是落到我的手中了,哈哈哈哈。引云诀,塑雨成兵,疾!”
火焰照亮半边天,抑不住的癫狂状,额头青筋满!
漌闲一挥右手,从乌黑的云朵中飞出一片雨箭,在火光的照射下,晶莹通透出一片五彩光晕。
无数的雨滴聚集成漫天的箭矢,嗖嗖嗖带着密集的破空之声射向牟啸额头。
雨箭和普通箭矢一样大小,除了晶莹透明外,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可是牟啸却丝毫不敢大意,收起了开始的戏谑神情,口中烟雾更加浓黑,不停的被吐出,在他身前凝成一道厚如城墙的屏障。
雨箭射入浓黑的烟墙,还没等穿透,浓烟就变成了滔天怒焰,那焚烧天地的温度像是能毁灭一切,将天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置身其中只余被炼化一途。
可惜雨箭群是漌闲本命元灵炼化之物,丝毫不减其速不损其形的穿过怒焰,见此情形,牟啸银须倒竖,红磷虚张,张口吐出一颗若隐若现有火焰缠绕的珠子。
这,就是牟啸体内元丹了。
此元丹是妖族天赋,由天冲魄与中枢魄共生,初始就能与天地灵气同流互通,达成命魂凝为实体的聚魂境界,与其他种族不同的是,妖族命魂凝成了元丹。
此丹被牟啸用火灵力日夜连年长久沥练,威力奇大无比,不像其他种族的后天修行者,要首开灵慧之魄,学晓气魄吐纳用法,化精魄之元气贯通肚脐周围的中枢魄,纳头顶百会之处的天冲魄、两眉之间的灵慧魄、喉咙所在之气魄、四肢连心的力魄、丹田生发的精魄、骨骼所承之英魄合而为一,由后天吐纳转为先天呼吸,感应到天地灵力,才能纳魄自足,内有天地,追寻大道。
因此,后天修行者首重灵悟,一旦纳七魄成功,引天地灵力重塑命魂凝形聚实,离体自行,吸收天地精华修成身外化身,方成大道,做那朝游北海暮苍梧的逍遥神仙。
是以,这元丹一出,漌闲一直以来的悠哉无谓不由的收了七分,手捏桃木簪,一脸凝重。
元丹与剑雨,各自拖着划过夜空的闪光尾迹,明明眨眼间就要相撞,可却诡异的缓慢,静谧的让尾迹越拉越长。
忽闻一声清吟响起,从路旁林深之处传来,雨箭群闻声射入林中,漌闲只觉得神识立刻暗淡了一大片,眼睛像是被重物击打,头脑一阵眩晕,稍稍缓过神来,立即默念法诀感应驱使,可那片雨箭像是从未出现过,踪影全无。
林中幽暗之处现出两点猩红,待到林边一显,原来是只长佑妖。这长佑妖形似猿猴,却双目猩红,长有四耳,尖牙利爪,尾巴比身高长出一倍,能力撕虎豹且快如闪电,天赋御水之能。妖族天性喜欢吞噬灵力增加自身修为,长佑妖繁衍能力奇强,是妖族中数量最多的种族之一,漌闲修行的水灵之力引云诀,气息纯正,对此妖元丹来说乃夜中明灯,实在是久旱逢甘露的大补灵药。
又闻林深处一阵沙沙声,四点六点猩红连成一片,冒出一群长右妖,个个盯着漌闲,像是遇到垂涎已久的佳肴,舔着嘴唇吞着口水围向漌闲。
先前最早出现站在林边的那只长右妖,见状纵身一跳,扑向空中的漌闲;其余长右妖也纷纷弓腰纵身、前仆后继想要分一杯羹。
漌闲暗自惊疑不定,区区小妖确实不足挂齿,一群长右妖虽谈不上轻松应对,但也不是不能对付。
自己的乙卯木就算练成不久,拼上本命元魂并不惧怕这群小妖,可过后却恐有境界骤降之险,自保有余,就是不知何时才能修回原先的境界修为?
何况还有牟啸在旁边虎视眈眈。再者,就怕这长佑妖是妖族所派潜入中州来搜寻失踪的妖王,恐有巨妖在后紧随,怕是不好对付。
思来想去,漌闲暗自盘算,用恶毒的目光望向牟啸怀中的婴儿,不得不使个疾行诀先行避开,之后另做追寻。
牟啸暗自庆幸,连忙收回火元丹,化为人形,抱紧怀中的婴儿,对着树林深处望了一眼,面现犹豫之色,踌躇了半天,终于是循着与漌闲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长佑妖群见状,一阵耸动,几只长佑妖已是耐不住想要追上牟啸,林中又是传来一声清鸣,长佑妖群立时伫立在原地,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牟啸一路上费尽心机,东躲西藏,终于避开了漌闲安全的行至帝畿洲的大国大行伯。
大行伯在帝畿洲中部,国土辽阔,物产丰富,民众谦逊守礼,好让不争(取自《山海经》),但却是帝畿洲强国之一。原因无他,此国乃帝畿洲人族大派真如观开山立派之所。
千年前各族大战之时,真如观开山立派,远不如今声名远播。本是一小小道观,门下弟子不过双十之数,却在种族大战后期,各族为抵御妖族设立的半个甲子举行一次的“开明三才”论道法会上大放异彩,力敌雨师妾的寒天宫丝毫不落下风,其“圆通真妙诀”自此被称为宇内三大奇功。
“大行伯与巫咸国相隔万里,真如观与鸿溟阁虽共为中州四大派,但并不交好,把小主人放在这里,也算少了一份牵挂;牟啸这便去寻主人下落,在同主上一起去营救主母,还你一家团聚。”
牟啸轻轻低语,望着苍柏深处爬满青苔的石阶、锦花奇布的石崖、时悬鹤鸣的峭壁,自怀中掏出一块帕子,上书一“川”字,塞入包裹婴儿的毯子内,使一团轻云,托着婴儿徐徐升至真如观石门旁,再看了一眼婴儿幼小的身躯,低声一叹,转身下山。
就在此时,婴儿睁开明亮的大眼睛,望着陌生的四周,感觉不到熟悉的温度,不满的蹬着小腿,吧唧着嘴巴咿咿呀呀的哼着,见还是无人理睬,憋足了精神,一声嘹亮的啼哭,惊起松柏深处宿鸟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