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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雪飘悠盖上一层,渝河平如晓镜。两畔洋槐枝叶光零,分外萧索。
街道行人稀少,昔日那座灯火阑珊,喧闹通天的石拱长桥,如今瞧着形只影单。
平安街商铺闭门打烊,唯有铁匠铺门户开敞,里内行头滚烫。外头些许个孩童依偎墙角,隔墙取暖。
小女孩身形单薄,衣服也不厚实,缩在墙角哆嗦。缺角瓷碗牢握手中,小脸扑红。她也不出声,来回揉搓小手,呼着哈气。显然,这是一位“常客”。
“这个飘雪季,不知要冻杀几多人。”年轻人过路,望着小女孩兴叹道。她身子偏晃,显然蹲坐气力都没了。一头栽入雪地。
年轻人取下佩剑,径直走向孩童,解开身上还算暖和的大袄,将孩童包裹。而后起身提起佩剑,抱着她往医馆行去。
医馆内炉火旺盛,老郎中唤来伙计熬姜汤,那妮子嘴唇苍白,体温似炭火,却死死拉住大袄。
“柳晨生,得亏你及时,不然这妮子便冻死街头了。”老郎中喂过煎服药草,转身说道。
年轻人未搭话,走至医德崇尚的牌匾下,倚靠门坊前。
雪停片刻,寒风猛刮,便又冷上几分,方才初冬罢,若入深冬,乃至融雪时分,许多孤寡贫寒怕是熬不过。
“银装素裹,一片苍茫,这些个才人士子吟诗作对,无非是温有好酒,披有貂裘,景落入眼中自然美极……”年轻人絮絮叨叨,下文吞咽在肚子,未曾吐出。
老郎中待到妮子险情好转,便寻年轻人唠叨,恰巧听到他吞吞吐吐。老人拂须道,“简团练文采斐然,望天地感慨万千,老夫叹服。”
年轻人侧身鞠一躬,而后笑道,“林老莫要打趣小子,小子区区一介武夫,斗大字不识,何来文采一说。何况这并非小子原文,借故友之谈,见笑了。”
一老一小寒暄半晌,见小妮子未有苏醒迹象。林老郎中扯过年轻人,两人坐于门槛上。
“这妮子命苦,落地是个好门庭,奈何错生性别,府令盼天盼地祷告男儿身,夫人却诞下女儿,这便被府令逐出门庭。”,林老郎中四季里难得空闲,一坐下,家常话连绵不绝。
年轻人回身望一眼小妮子,没有回话面容平静,愈发沉默。
老郎中见怪不怪,继而谈道,“妮子的娘亲活生生气到上吊,撇下孩子,不顾其生死。”
馆内伙计端来温好的花间酒,给一老一小各斟一杯。林老郎中猛灌一口,突然神情愤懑道,“要我老林讲,虎毒尚不食子,枕边人,亲骨肉,两者皆抛。狠,当真是狠。”
年轻人抿嘴道,“林郎中,今日此举怕是会给贵馆招来横祸,待妮子稍好转,我二人立即离开,必不会落人口舌。”
老郎中闻言,即刻跳脚起来,怒声道,“这话不厚道,怎的?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子尚不惧县令府,老头我就怕了?你心安在肚子里,老头我虽未有圣人慈悲济世之心,可这人间常情,是非黑白拎得清。”
年轻人终归是年轻,见到老郎中这副跳脚拼命的模样,随即笑道,“林郎中医德高尚,小子佩服。”
林老头笑骂道,“得,少溜须拍马,老林我不吃这一套。”,这一老一小笑得开怀,酒意上头,自然藏不住话,二人交谈,也不再客套。
黄昏,鹅毛大雪铺天抢地,年轻人抱着半醒的小妮子,辞谢林氏医馆好客的老头。
小妮子在年轻人怀中有些忐忑,不时眨巴着眼打量他。显然,这妮子懂些“察言观色”。
气氛有些凝固,二人都不出声。待到过石拱桥时,小妮子试图挣脱,小声对年轻人说道,“叔叔,小琳能自己走的。”
闻言,年轻人俯身放下小妮子,低头念道,“待会跟紧我,别走丢了。”
小琳很乖巧的点头,年轻人走一步,她便跟一步,不敢怠慢半步。
越往下行去,市井街坊越发繁华,途径渝河镇最是恢宏的路段。映入眼帘的县令府便首当其冲。一张一合两扇铜门,门前搁置两座威武不凡的怒目石狮。
雇佣平头百姓扫瓦除地,飞雪连天也未能在其门庭上添置一丝积雪。官家人果然“非同凡响”。
倒是看门的衙役竟去醉梦楼讨喝花酒了。
年轻人牵着小琳穿街走巷,走至一处大黄柳树垂枝及地的宅邸前。宅邸高悬“精武”二字牌匾。其内传来大小不一的喝声,此起彼伏。
越过门槛,里面大院空旷,设有众多木桩小人。一群赤膊大汉满脸通红打练木桩,见年轻人越门而来皆是止住手上动作,躬身抱拳齐声喊道,“柳团练好。”
年轻人点头示意,领着小琳朝侧房去。陌生面孔颇多,小妮子显得怯生生。
“柳晨生,兔崽子,瞎跑胡闹饱了,还晓得回精武馆?”侧房内有人扯着嗓大骂,随即怒冲冲推门而出。
小妮子不知所措,竟把头钻进年轻人怀里。来人是个不修边幅的老汉,一身不合衬的衣衫,两颗门牙不知所踪,破口大骂时嘴漏风。
老汉手提柳树条制的教鞭,扬手欲挥。瞥见小琳时,老汉嘴也闭拢,眼也生花,硬生生从满脸褶子上挤出笑容,手中的柳树条早已不知踪影。
柳晨生见这副笑容可掬,“惺惺作态”的嘴脸当即笑骂道,“杜老头不厚道。”
杜老头也不怒,未理睬柳晨生,轻呼呼将小琳抱入房中。“妮子,折腾一天,饿了吧,爷爷这就弄饭去。”杜老头这刻待她如亲生。
灶台许久未生过火,以往冷冷清清没个样,如今倒是有些许烟火气。
杜老头手艺可称尚佳,菜品口感颇为不赖。难得开荤,老头坐在小琳一侧,帮其夹菜添饭。柳晨生这倒成了“外人”。
食完饭后,小妮子困倦,早早入了梦乡。
夜已至深,杜老头披上袄子,秉一盏烛火。将未困的柳晨生拉扯出门外,两人轻声细语。
走至大黄柳树下,杜老头方才开口,“兔崽子,你可知妮子来头?”
“不知。”柳晨生答道,“这妮子怪可怜,见她熬不过寒冷,才将其领回家中,怎的?老头方才不是喜欢的紧。”
“休要欺瞒我,你这是明知故犯,人莫要活糊涂咯。”杜老头压低音调。
见柳晨生未搭话理睬,杜老头无奈道,“妮子乃是当代县令之女,是众目睽睽下的弃女,你如今将其带回,等同于惹祸上身。
遥记你当年捡的弃婴,张员外的。怎的?而后让人家雇人掐死,投尸入井。
员外就敢如此,何况渝河镇的青天老爷,有头有脸的人物尚要看他脸色行事,你区区二十人的刀剑团练,怎可与之匹敌?”
杜老头讲累了,几十年也未有此刻多话。
他挪脚,起身进屋。
“这世道重男不重女,我知。”柳晨生开口道。
杜老头身形一顿,未出声,进门而去。他低声嘀咕道,“重男不重女,人命比狗贱呐”
这夜的风雪,将二人灌了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