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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过几条走廊,再经过一片梅花飘零的梅林,便是萧风所居的院落,是揽梅园中最为偏僻幽静的住所。
因为这几日积雪渐融,天气冷得特别厉害,萧风虽有心多四处逛逛,奈何身体着实吃不消,也只能草草作罢。
走至房门前,萧风抬手推门的动作突然顿了顿,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功夫。
下一刻,萧风轻轻摇了摇头,十分自然地推开了房门。
没等到门完全被推开,两道劲风扑面而来,两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气势汹汹朝萧风刺来。
萧风面色不变,不慌不忙地侧身避开其中一剑。与此同时,手指微曲,轻轻敲在另一柄长剑剑身之上。
前一柄长剑气势陡转,转个方向继续向萧风杀来。
后一柄长剑的主人却被萧风云淡风轻的一记敲击震得差点握不住剑,一时顿在了原地。
萧风脚尖微旋,再次轻松避开来袭之剑,却并没有半分进攻的意思,依旧只是闪避防守。
眨眼间,两柄长剑再次合为一处,剑锋齐齐一转,如灵蛇游走,再次向萧风袭来。
一剑攻萧风上身,一剑袭萧风下盘,竟配合得十分完美,与上几剑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气势亦更胜从前。
萧风身形微微一闪,再次躲过当头一剑,随即身形微蹲,不退反进,欺身向前,双指轻巧划过袭向他下盘的长剑剑身,手腕一转,十分轻松便夺去了长剑,那种感觉,便好像剑主人主动将长剑递给了萧风。
于此同时,萧风一心两用,另一只手屈指在迎面刺来的长剑剑身上轻弹两下,长剑竟不知怎的再也握不住了,直接脱手而落。
萧风随手接住。
这一切说来话长,却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手握双剑,萧风也不再与二人纠缠,只以脚尖轻点地面,一个空翻,漂亮脱出了战团,身子轻飘飘地恰好坐在桌旁圆凳之上。
他随手将两柄长剑置于桌上,似笑非笑看向门口的一男一女,“胆子不小啊?”
原本还气势如虹的二人一下子就泄了气,蔫头耷脑挪过去,异口同声道:“公子,我们错了。”
萧风认真看了看两人,随即无奈道:“知错不改,何用?”
两人互视一眼,皆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却很默契地没有再开口。
虚心认错,但就是知错不改。
萧风叹了口气,随即摆了摆手,无力道:“坐吧,坐吧,要不回头再同别人说,我们家公子仗着辈分高欺负我们。”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却没有任何动作。
萧风更加无奈,继续补充道:“剑都自己收起来吧,我可没有没收兵器的习惯。”
两人这才嘻嘻一笑,赶忙长剑归鞘,一脸讨好地凑到萧风跟前。
“怎么样,公子?我进步大不大?”
“还有我,还有我呢。”
明明是两个比萧风了大不少的人,可在萧风面前却着实像个孩子。
对于这几年在飘渺楼中挑选出来的几个年轻人,萧风总是纵容得很。故这几人对萧风的态度只能说是敬畏不足,亲近有余,远不如在那几位大人物面前来得乖巧。像随时偷个袭啦,女孩子撒个娇啦,男孩子耍耍无赖啦,几人都熟练得很。
像今天这般,两人胆大包天地对萧风出手,其实也是十分稀松平常之事。
闹着玩而已,自家公子又不会在意,更不会苛责。
萧风对此也甚是无奈,但也并不想约束他们,他行事向来随意。
经两人这么一闹腾,萧风原本刻意板着的脸再也板不住了,便有些恼怒得一人赏了个板栗,“越来越没规矩了。”
两人被赏了板栗后也不恼,只抱着脑袋眼巴巴地瞅着萧风。
便是萧风再大的火气,被两人这么诚挚地瞅着,也能瞅得火气消了大半,更何况萧风本来并未生出什么火气。
萧风无奈冲两人点了点头,“还算过得去,但在我看来,还有些不足。”
两人立即眸色大亮,直勾勾地盯住了萧风。
这个好啊,自己这是又能占点便宜了,回头要向那四个家伙显摆显摆。
若是换个人在这里,定会被两人盯得发毛,不过萧风倒也坦然。
他先看向年仅十七八岁的浅绿色长裙少女,“天月,你的反应能力还是有些不够。我这次虽用了比以往快了五成的速度,但这一动作,我可给你做了六遍了,怎么着也该有点防备了吧。这么轻易被我夺了走剑,是不是有些不应该?”
萧天月眨了眨眼,竟有点兴奋,“这么说我比上次进步了一半?”
这丫头的关注重点完全不对呀。
萧风怔了怔,随手一个板栗砸了下去,“胡说八道!”
萧风打人并不怎么用力气,只是吓唬吓唬,做个样子,所以萧天月这次连捂脑门都省了,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是吗?”
萧风懒得理会她撒娇,继续道:“出手时机把握得很好,与飞扬的剑法配合得也算可以,只是还有些死板。该活灵活用才对。便比如这次与我交手,你有身高的优势,为何不用?这恰好可以弥补你的短板的,对不对?也就是说,你若用飞扬的剑法攻击我,我刚才那个动作便要更慢些,也就是说你的反应时间可以更长些。这个听不听得懂?”
萧天月想了想,甚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萧风微笑,“修为进步不小啊,半年突破了两个小境界。”
萧天月立即眉开眼笑,挑眉去看云飞扬,似乎在说‘看吧看吧,公子表扬我了呐。’
云飞扬撇了撇嘴,伸手扯萧风衣袖,“公子,那我呢?”表情像个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孩子。
萧风转头看向云飞扬——一位容貌俊朗,嘴角挂着放荡不羁笑容的弱冠青年,“可知我为何仅轻弹了你的长剑两下,你便握不住剑了。”
云飞扬收敛了笑意,轻蹙剑眉,“公子似乎是将真气类似弹核桃那般弹到了剑上,我握不住剑应是一时不察吧。”
弹核桃是萧风为培养飘缈楼中坚力量传授的小手段。原理是让他们先以力气隔着一只核桃弹碎另一只核桃,等完全掌握了,再隔两个核桃,三个核桃......直至十个核桃。之后再以真气往返之前的训练历程。
这个其实就类似于先天境的尝试真气外放了。
因为只凭悟性与努力,取巧不得。
看似简单,其实难得很。
当初若不是萧风以前没有玩伴,实在无聊,也不会琢磨出这么让人又爱又恨的法子。
不过说实话,这点小手段也误打误撞成了江湖对飘缈楼崇拜好奇的原因之一。因为此,非先天境真气不可外放的常规在飘缈楼完全不适用。
萧风没回答,淡淡一笑,“拔剑。”
云飞扬呆了呆。
萧风抬头看了他一眼,“照做。”
云飞扬茫然拔剑出鞘,不解地看向萧风。
“握紧了。”萧风微笑提醒。
云飞扬面色一正,立即单手紧握长剑,虽仍旧不明所以,神色却甚是严肃认真。
与之相比,萧风倒随意得很,只是伸出右手无名指,十分随意地屈指轻弹剑身。
力气虽小,可不知怎的,仅仅三次敲击,云飞扬手中剑便有了握不住的趋势。又弹了两下,云飞扬手中之剑再也握不住,脱手而出。
萧风手疾眼快,以两指夹住剑身,微笑看向云飞扬,“怎么样?还那么觉得?”
他之前两次轻弹云飞扬手中之剑便是为了让他能注意一下,谁知竟完全没在意。
云飞扬脸上迷茫之色更甚,“请公子解惑。”
萧风温和点了点头,将剑递还给云飞扬,“初学剑时,你师父如何教你的?”
云飞扬想了想,试探性道:“手稳?”
萧风微笑,“无论刀,枪,剑,戟,何种武器,初学时讲究的都是先练稳,这是常识。当一个人练习练到初窥门径,或登堂入室,手稳并不是件难事。之后有些人便求心稳。心稳很难掌握,便是我现在也不敢说已掌握。”他语气略略顿了顿,似乎是在给云飞扬反应的时间,随即道,“便拿你手中剑来说,心稳,一方面讲究出剑时,心如止水,不为外界所扰。另一方面则是,心中有柄剑。心中剑稳,便是心稳,不必管心是否静,是否能为外物所不扰,更不用管手中之剑如何。只需知道,我有一剑,手中之剑,心中之剑,皆是这一剑。此剑若哪天出鞘,不必管对手如何,一剑结果如何,只管递出便是。”
抬头看云飞扬与萧天月皆一副听天书的模样,萧风微笑宽慰道:“后一种情况属于一种心气,境界到了,自然而然便懂了,你们只当听笑话,不必过分纠结。至于真要纠结的......知道第一种情况便可。毕竟还未学会走便想要跑,这着实有点困难啊。”
两人齐齐挠了挠头,有点尴尬。
萧风想了想,“那我便只掰开第一种情况和你们细说。不过你们需要自己融会贯通,切不可一味模仿,须知经验可借鉴,但每个人的每条路都是不一样的,不要固步自封。”
两人连忙齐齐点头,两眼放光。
萧风慢慢引导道:“剑身震颤难以握住剑柄,你们想的是弃剑还是将剑握得更紧?”
“自然是后者。”云飞扬正色道。
萧风继续耐心道:“以力破万法自然可以。可若剑身震颤正巧敲击手中各处大穴,如此,蛮力如何破之?”
云飞扬先是恍然,随即眉头皱起,更加茫然。
萧风微笑,“若让手中剑松一松,当如何?”
“可若如此,手中剑便不稳。手中剑不稳,又怎会有伤人之力?”萧天月疑惑道。
云飞扬觉的心头有明悟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萧风看了眼萧天月,温和道:“你手稳还没合格,现在便只听听,切莫好高骛远。”
继而,他转头看向仍旧迷迷糊糊的云飞扬,“握剑。”
云飞扬茫然抬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十分听话地握起长剑,神态依旧严肃认真。
萧风面露鼓励之色,“莫要着急,凡事慢慢来。”
说着,他再次屈指轻弹剑身。只是比之上次,轻弹的频率要低得多。
剑身轻颤,发出清越剑鸣。
云飞扬细细感受剑身的震颤,心中明悟之色愈发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云飞扬忽然一把握住长剑,猛然抬头,面露狂喜之色,“公子,我......”
萧风微笑,“不必同我细说。”他抬手指了指萧天月,很是调皮地眨了眨眼,“你若带坏了旁人,我可不负责。”
云飞扬了然,起身冲萧风洒然一礼,“多谢公子。”
萧风摆了摆手,“个人缘法而已。”顿了顿,他叮嘱道:“切记,稳中求不稳,比手稳要难得多。切不可因进展慢而心浮气躁,更不要走错了路。须知,大坝之溃,仅因蚁穴;垒石之倾,仅因寸石。武道如此,为人亦是如此。”
云飞扬面色肃然,点头应是。
萧天月一头雾水,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没听明白呀?要不你们再解释解释呗。”
云飞扬笑嘻嘻的,抬手一个板栗便砸了过去,“小毛孩子,别胡闹。”
这力道可不是萧风做做样子能比的,痛得萧天月‘哎哟’一声,捂住了脑门,大眼睛里水汪汪的。
不甘地再次抬头,萧天月可怜兮兮地撅着小嘴,“公子,你偏心。”
萧风无奈摇了摇头,一点面子也没给她,很无情地打击道:“等你剑拿稳了再说。”
萧天月立即讪讪低头,撅着嘴,甚是委屈。萧风口中的拿稳剑,可不只是字面意思,更不可能是江湖上那些初窥门径或登堂入室的那种拿稳,这点萧天月虽天真浪漫却也清楚得很。
虽说,云飞扬、萧天月二人是飘缈楼派来照顾萧风的,但单看二人拉着萧风喝了一上午萧风用真气煨的热茶便知,两人并不怎么会照顾人。事实上,两人屁颠屁颠跑来,心里着实没有照顾萧风的自觉。至于当初拍着胸脯保证,必定将自家公子养得白白胖胖的承诺只是权宜之计,听听就可以了,千万不能当真。
毕竟都还算是一群心性不定的孩子,连自己都不一定能照顾的好,又怎能指望他去照顾别人呢?
当然这种事派两人来的那几个大人物是绝对不知道的,毕竟这几个孩子在那几个人面前可是乖巧沉稳得很,并不像在萧风面前这般随意跳脱,否则那几人还会不会如此干脆地派两人前来还是个不定数。
这等不足为外人道也之事,若是让派这两位前来的那几个大人物知道,不知会作何感想。
“咕噜噜~”奇怪的咕噜声突兀响起。
萧风略略有些惊讶地看向两人。
两人面面相觑。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沉默几息,萧天月先可怜兮兮地扬起小脸开了口,“公子,我饿啦。”
萧风微显诧异,转头看向云飞扬,却见其一脸讪讪,“来时有点急,没吃早饭。”
萧风无奈扶额。
虽说自己让飘缈楼派两个人来也没打算让他们照顾自己,只是单纯为了安于逸的心而已,但要照顾自己的人,反而要自己照顾,这就让萧风有点哭笑不得了。
自己竟然给自己找了两个大麻烦。
不过两人可怜巴巴地问自己讨饭吃,萧风自然也做不到无视,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他们阅历不如自己丰富,还是孩子,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很正常。
初来安阳县,萧风其实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与面前两人没有多大区别,故对本地的酒楼饭馆更是不甚了解。毕竟他并不贪图口腹之欲。不过两人前来,总不能随随便便便让他们吃路边摊吧。有些名气的酒馆,想来酒菜也差不到哪儿去,萧风便十分干脆地领了两人去了云珍楼。
云珍楼齐全的菜色完全出乎了萧风的意料,这也大大满足了两个吃货的食欲。
对此,两个吃得毫无形象,满嘴满手油光发亮的家伙一直拐弯抹角地调侃自家公子果然也是性情中人。
听得萧风都有些呲牙了。
毕竟萧风只能可怜兮兮地吃面前一碗药粥,而吃着一大桌子好酒好菜的人不仅在一旁故意地嚎饭菜真好吃,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怎么听都有点幸灾乐祸和讽刺的意味,让萧风越听越不爽。
酒饭正酣间,热闹的云珍楼气氛突地一滞,随即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两个埋头狂吃的同时还不忘不知死活地继续调侃自家公子的家伙茫然地抬起头,油光发亮的脸上写满了茫然与好奇。
萧风也抬头瞥了眼云珍楼大门,暗道了声‘好巧!’便平淡收回了视线,继续喝自己的药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