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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酒逢知己千杯少
亦浓避过这必杀一刀,黑衣人反身滚开,没入黑暗。
三人聚到一起,背靠背成三角势,以防偷袭。
“咣咔!”所有门窗大开,堂内大亮,不见一人。三人对望一眼,轻松下来,这意味再明显不过了,三人,过关了。
辛苦了半日,终于到了第五层,刚一进门,左右两边各有一株老梅盆景,枝干如铁,怕是至少上了百年。
再往深入,满屋溢香,梁上藤蔓,遍地奇花,缸内有鱼,桌底有龟,整是一个热带雨林。
只见案后还有一儒生,方面斜眉,巾纶歪戴,一手持笔大刺刺书写着,另一手摇了把竹扇,满脸眉飞色舞,显然极是得意。
听到动静,才抬起头来,放笔入案,看到三人,咧嘴大笑道:“妙极妙极!”也不知他是在赞赏自己的作品,还是在夸奖三人。
离得近了,才看到一五尺净皮生宣上,草书一套临江行,轻似蝉翼,字字欲透纸飞出,下笔苍劲,毫不犹豫,就算不懂之人,也能看出是一副难得的上作。
儒生看着三人,眼睛发亮,又道:“妙极妙极!”只还是不知他夸奖的是谁。
“打搅你啦,实在不好意思。”一向随意的孔酒,遇到这不怎么正经的厉害儒生,都客套起来。
“无妨无妨。”儒生道:“在下朱逢春,正闲得无聊。你们能一路上来,也定不是泛泛之辈,不必客气啦。”
一向淡定的季亦浓,看着一盆兰花,怔怔出神,露出欣喜神色:“想不到这里也有翡翠寒。”
朱逢春惊异道:“想不到你竟然认得此花。”两条斜打眉毛,快顺到了一边。
“恰好家师也有一株,平日里十分喜爱。”季亦浓道。
朱逢春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道:“那令师定是非常人了,此种十分珍贵,世上珍存仅不到十盆。”
“这我倒不知,没想到会如此稀少,只是见过师尊经常打理。”季亦浓望着这植物,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道:“这花,叶带薄革,花绿茎黄,前端有银边微齿,瓣为狭卵针形,如少女抽针,香味清醇久远,凌霜冒寒吐芳,唯一不足,就是耐寒性不强。”
朱逢春大喜,抱拳道:“恭喜阁下过关!”
三人一听愣了,怎么就过关了?之前的惊心动魄,怎的如今这样容易,实有些不大相信。
直到朱逢春示意,众人才信。
“阁下可以自行上楼。”
季亦浓摇了摇头:“我们既然结伴而来,自然要一同进退。”
声音虽轻,但决绝之意明显,朱逢春大笑道:“有义气,哈,有义气。”
认识个花就能过关,这也太过凑巧,天穹宇斜眼撇去:“你们皕花堂,自然花多。”
“这就错了,家里虽然豢养珍奇花草较多,但和皕花堂名字本身无关。”季亦浓道:“皕二百也,祖上取名皕花,取自:百花繁茂殆尽,又生百花,永远昌盛之意。”
普及了个小知识,天穹宇急性子,问道:“书生,怎么过这关,说吧。”
“我这里嘛,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三位能到第五层,武艺定然不错,就是不知工艺如何了。”朱逢春折扇一摆,摇头晃脑道:“放心我这一层不用动粗的,只为雅俗共赏,雅么,就是琴、棋、书、画、诗、酒、花;俗么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只要是和衣食住行,生活百态息息相关的,都在我的考题之中。”
“那你出题吧。”孔天二人,也不想耽搁亦浓太长时间。
朱逢春摆开手,潇洒道:“很简单,只要是我这里有的,你们任选,能品得出味道的,都可以。”
他这一说,众人才注意到,这穷酸看似落魄,实则厅内布置讲究,一盆珍贵兰花,不是意外所见,细细观察,就连座上笔筒,都是前朝之物。
原来就是考究学识,天穹宇问道:“茶算不算?”
“自然可以。”朱逢春道。
“别的不说,就说你面前的君山银针,茶芽外形很象一根根银针,包裹坚实,大小均匀,外层白毫内面金黄,雅称‘金镶玉’,谓‘金镶玉色尘心去,川迥洞庭好月来。’”
朱逢春随着他的视线,低头看来,并不能看清杯内情况,显然对方是凭着气味,判定出来,这时,又听他道:
“制作这种茶,比普通杀青、摊晾、初烘、初包、再摊晾、复烘、复包、焙干等八道工序,还多了一道闷黄,这也是重中之重,形成黄茶特点的关键。要说最好,还要属霍山黄芽,形条直微,匀齐成朵,形似雀舌,叶底嫩黄,香气清香持久,滋味鲜醇浓厚回甘,汤色黄绿清澈明亮。干说香气就足有四十六种之多,除色、香、味,沸水冲泡时,茶叶徐徐下沉,三起三落,浑然一体,观赏性也极佳。”
“阁下真是行家。”
谁能想到,这冷哥口才能这么好,朱逢春被他说得垂涎欲滴,拿起茶碗,又闭目细细品味一番。
天穹宇走到一处屏风旁,用手捻了捻上面的尘盖,哼笑道:“你也就是个土包子出身,这块江南丝绸,经云南点色蜡染,又由江苏刺印,单说上面的绣花,就价值不菲,整体布料寸比黄金,就是皇帝老儿,估计也不会这样浪费来用。”
见孔季二人,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天穹宇耸耸肩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一向生活在讲究的家庭,正好这些东西,家里也都有在贸易,故而比一般人,了解的多一些。”回头又看了看朱逢春:“也不知这些算不算。”
朱逢春废话不说,拱手道:“恭喜阁下过关。”
天穹宇大喜,没想到自己也这样容易就过关了,真是也凑了巧,向季亦浓露出得意神色。
所有人都回过头,看着孔酒。
“就剩我了,哈哈,”孔酒道:“听我这名字,咱们自然是聊聊酒了,你这里这么多珍藏佳酿,不拿出来炫耀一番,岂不可惜。”
朱逢春讶道:“你怎知道这屋中有酒?我还是特意放在橡木箱中,就怕走了味道。”
“我这人没别的特点,就是嗅觉嘛,甚灵。”孔酒得意道:“别说你放在箱中,就是刨地三尺,也逃不过我的法鼻。”
“想不到来了朋友,啊哈,你到猜上一猜,都有什么好酒。”
“你这人忒也小气,光说,也不拿出来尝,我才不说。”
“好好好,倒是我招待不周。”
被奚落一番,朱逢春并无恼色,反而美滋滋,之前季天二人,如此细致的赏花品茶,都未能让他如此欣喜。
走到一大木箱前,抬手掀开,顿时一阵酒香溢出,可见之中所藏甚多。
只见他弯腰探袖,用盖遮住半拉身子,小心翼翼的从中,要端出什么,还唯恐孔酒看到。
哪知孔酒看都不看,就随口道:“嗯嗯,葡萄酒的确是应该轻拿轻放,减少震动,以免产生酸味。”
“狗鼻子,狗鼻子!”朱逢春欣喜非常,又有不甘,心思:自己这多珍藏,怎能就此认输。于是把手中的放下,又端起另外一个。
哪知拿出来的,是一只翠色酒器,借以代酒,单看这玉鼎就价值不菲,何况其中酒呢。
孔酒眼睛一亮,呆了半呆,吞了半碗口水,道:“翠樽!”
朱逢春哈哈大笑,“对极,对极!《七启》中有道:‘于盛以翠樽,酌以彫觞,浮蚁鼎沸,酷烈馨香’。”接着坏笑道:“想不想一尝?”
“就怕你酒不够!”
两人同时拍掌大笑。
孔酒看着面前倒出的一小盅,咧嘴道:“我说你小气吧,果然如此。”接着一口而饮,闭目享受,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
“这你可就错怪为兄了,”朱逢春眸若凝珠,诡笑道:“我是怕你喝多了,享受不到后面的好酒。”
正说着,孔酒猛地睁眼,望着面前瓷碗中,淡青液体,惊呼一声:“含春王?”不敢相信之色,溢于言表,“飞空却回顾,谢此含春王。酒香散逸,非世俗酒,不浪子不能喝也。”
朱逢春眼冒银星,大喜道:“你真是大行家。”自然而然,称呼也变了,从‘阁下’,变成了‘你’,最后直接称兄论弟了。
“想不到兄弟诗词文才,也是如此了得呀。”
“哎呀,老兄你过奖了,除了带酒字的,都记不住,都记不住。”
“哈哈哈哈。”朱逢春见天季二人,不好此道,便不加理睬,片刻又拿出一种,向孔酒邀功道:“老弟再来尝尝我这琼花酿,琼花露点滴水晶,荔枝浆荡玻璃杯。笑我美玉,也不及此一杯。”
孔酒由心佩服道:“老哥真是文采出众,学识渊博,酒品千人难逢啊。”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刹那已各饮十二三杯,生怕对方多饮一杯,自己少喝一杯。没想到于此处能遇知己,朱逢春但觉相见恨晚。
又过片刻,虽然心中欢喜,但把天季二人晾在一旁多时,于心有些不忍,必定是客,也上前去温道几声。
而天季二人,正在注视着一面墙上书画,书画虽多,但他们也只正盯住一副驻看。
朱逢春在后探头,一见那画,笑了道:“两位对画也有研究。”
“不敢。”季亦浓连忙客气。
但天穹宇更为直接,道:“这些画都很不错,但唯独只有这幅不是名家之作。”
“哦?”朱逢春来了兴致,“怎地见得?”
“这墙上多是菊兰,大家也多爱之,但这幅繁花丛,偏画海棠、芍药。”天穹宇点点头道:“嗯,很有新意。”
“很有新意?这不好么?”朱逢春饶有意趣道。
“好是极好,但这两种花期不同,芍药晚春,五六月间,海棠初春,三四许间,栽种同一地,不符合常理,名家绝不会犯如此错误,这是其一。还有一点么……就是意境少了点……”天穹宇望向季亦浓询问着:“是吧?”
季亦浓蔼笑道:“海棠数笔间,已经尽得清雅静韵,右下芍药,墨染入微,艳丽无方,与上遥遥相望,各有映趣,更有绝妙一蝶,穿花引路,轻腰一摆,欲要破纸而出,鲜活了这一景。画虽好画,但唯独少了点大家的神秘之感,没有想要探寻其中,勘破真理的发迹。”
“但也足能看出,此作者也是胸中敞亮,脑中开阔之辈。”
朱逢春大笑一阵:“两人真当神人也,评论的细致到家。”
“不怕两位笑话,此画正是区区之作。”
天季二人,心中骇然,这穷酸看似玩世,但胸中所藏一点一滴,也尽够常人学习半生,何况如此广博文雅。品评看来简单,若是真画,也的确是大师级佳品,挑其不是,也只是蛋里找骨头罢了。
由此而来,对这穷酸再无一点一丝轻视之心,反而生出无限敬佩。
“唐突冒犯了。”季亦浓赶忙道。
朱逢春反而洒然道:“无妨无妨,哈,就是如此就是如此。”说着转头匆匆走过。
“兄弟,你怎么自己独酌上了,也不等等为兄。”朱逢春一点没有因此坏了兴致,反而见到孔酒连饮数杯,觉得自己亏了不少。
“你们聊得挺欢,我自己喝的更欢,嘻嘻。别来最好,别来最好。”
“哈哈,兄弟,你这可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啊。”
见他没有在意,两人也放下一桩心事。看他的样子,天季同时心道:真乃一奇人也!
“兄弟,请再来尝尝这一款。”
“这杯子是用来喝梨花春的吧,世人只道玉杯能增其色,其实犀角杯才最好,能增酒香,喝起来更醇美无比。老哥厉害,厉害。”
“玉镜台中有,‘恰才立一朵海棠娇,捧一盏梨花酿,把我双送入愁乡醉乡’。兄弟,来!”
“来,哈哈!”
两人酒到杯干,越喝越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