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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蛮城内,有两骑向付景年家缓步驰去。
两骑上一老一少,老的穿着厚厚的羊皮袄子,两个貂毛做成绵护耳护住耳朵,骑一匹神骏英武的白马,而少的说是少,却也已及冠,约莫二十岁的样子,作儒士打扮,大冬天的还执一把凉扇,骑在一匹青乌马上,在南蛮城内东瞧西望,道:“父亲,这曾经辉煌的大楚国都,想不到如今竟是宛若乡镇,真是令人唏嘘。”
卫念不说话,闭上眼,神色似是追忆,轻轻道:“峎儿,为父就是在这座城市出生的,还记得啊,以前这里有个拉面馆,掌柜的是个精壮的汉子,拉的拉面啊,老好吃了,小时候家里穷,爹妈一天只给我一文钱,于是就这样攒着攒着,攒到五文钱了就去拉面馆吃上一碗,大冬天的到那里来吃上那么一碗,不要太多佐料,只要多放点葱花,保管我吸得哧溜哧溜的,心窝子都是暖的,那时我并不知道,其实一碗拉面啊,要六文钱,只是掌柜的人心地好,见我人小嘴甜,也就只收五文钱了,后来秦楚两国交战,这家拉面馆就搬到了长安,哦,对了,那时还不叫长安,叫咸阳。
其实前些年过冬的时候,我有去长安吃过,我去的时候呀,当年那个精壮的汉子,已经过世了,接他手艺的是他的大儿子,同样长得很精壮,不知为何,我去吃的时候,面还一样的面,但吃起来总感觉比起小时候少了份味道,葱花放的再多也不管用,心窝子还是没有感到温暖,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已经白了头发的卫念摇摇头。
卫念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絮叨,卫峎一直听着,也不说话,只是笑笑。
叹了口气,卫念睁开眼,沉默片刻,轻声开口:“说到底啊,其实少的是那份家乡和童年的味道。”
就这样边说边走,卫念父子很快的就走到了付景年的屋子前,看着这座简陋的屋子,卫峎下马走到屋子前,敲了敲木门,等了半许,里面没有传出声响,卫峎再举手敲门,这次里面倒是传出了唏唏唆唆的声音。
“嗡”木门发出挤压声,门缝探出一个迷糊着眼睛的黄脸丫头的脑袋,黄脸丫头揉着惺松的眼睛问道:“谁呀谁呀,大清早的扰人清眠,还让不让人活了。”
卫峎微微一笑,拱手道:“姑娘,请问付虎儿住在这嘛?”
黄脸丫头迷糊着脑袋,瘪着嘴对屋子里喊道:“肉球儿,有人找你。”
付虎儿惫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还带着呼噜劲儿:“贼他娘的,谁呀?大清早的扰人睡眠。”
黄脸丫头道:“是一个白了胡子的老爷爷,和一个大冬天还拿着柄凉扇子的神经病。”
付虎儿闻言,双眼猛地睁开,再无一丝懒意,沉声对外说道:“屋外的可是卫叔?请稍等一下,虎儿马上便来。”
赶紧穿上衣服,付虎儿心里暗喜,脸上却从容淡定的从屋子走出。
付虎儿从屋子走出,卫念见左右没人,便翻身下马,一跪而下,“老臣卫念,参见六皇子!刚才峎儿直呼六皇子其名,实在是无奈而为,不宜暴露您的身份,望殿下莫要见怪。”
也跪倒在地的卫峎拱手道:“望六皇子莫要见怪。”
付虎儿笑着把卫念卫峎扶起,自嘲道:“国家都没了,还哪里来得皇子,卫叔勿要客气,叫我虎儿就可。”
卫念思索了一下,便点点头道:“这样吧,私底下老臣依旧叫你六皇子,公开场合上,老夫便托大一声虎儿吧,否则若满街六皇子六皇子的叫也确实是个麻烦。”
“臣卫峎,参见六皇子。”卫峎笑笑。
付虎儿点了点头,笑道:“卫峎老弟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啊。”
卫峎低头拱手抱扇道:“哪里哪里,六皇子谬赞了。”
三人走进屋,卫念看见这间简陋的屋子,也不在意,说说笑笑的便坐在一块老青砖上,
卫峎皱了皱眉,脸上的复杂一闪而逝。
“六皇子,不知九皇子在哪?”卫念双手互插入袖子,乡村味儿十足。
“小丫,去叫景年来,就说大楚左都统卫念特来觐见。”黄脸丫头哦了一声,刚踏出门,就见付景年和猥琐老头两人相伴而来,脸上都洋溢着几分格外淫荡的笑容。
“少爷,有个叫卫念的老头子来了,肉球儿说是大楚国禁卫军的左都统。”
“哦?卫念?”付景年一挑眉毛,说道:“走,去看看。”
付景年进了屋子,只见家里多个两个人,一个白了头发,双手互插入袖口,一个作儒士打扮,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
“卫老将军。”付景年拱手道。
卫念卫峎一拜而下,“老臣卫念,参见九皇子!”“臣子卫峎,参见九皇子!”
付景年点了点头,却也不扶他们起身,自顾自的拿起床头的柳枝条,对妄天老头道:“老头,昨夜三更,我悟出一招'打铁式',要不要来试试?”
猥琐老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道:“试试。”
付景年和猥琐老头又走了出去,直接无视了还跪在地上的卫念父子。
付虎儿神色尴尬,道:“卫叔,我九弟从小便是这样子,莫要见怪。”
卫念微笑,轻轻摆手道:“无妨,多跪下也好。”
付虎儿苦笑,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九弟的心思呢。
………
一片枫叶林子里,付景年持一根柳枝条,猥琐老头负手,两人相对而立。
“老头,我这招叫'打铁式',脱胎于铁匠铺老铁头的打铁,你且接好。”付景年微笑道。
妄天老头不耐烦的道:“你忒娘啥子时候也变得那么唧歪了,放马过来便是。”
“那我来了。”付景年继续微笑。
“嗯嗯,来吧来吧。”妄天老头不在意的摆摆手。
“嗯,我真的来了哦,不是闹着玩的啊。”
“快来快来。”
“我真真真的来了,刀剑无情,小心我伤了你,你准备好。”
“艹,你忒娘的到底来不来,不来就算了。”
“好,那我不来了。”付景年嘿嘿笑道,笑了半饷,复又叹了口气,躺在地上,目光迷茫的望着天空:“老头,不是我为难卫念,实在是如今的大楚薄弱的很,真的经不起半点折腾了,一旦出了一点差池,或许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人心善变,过了十九年啊,有些东西谁又能说得清呢。”
猥琐轻“嗯”了一声,走到付景年身边,也躺了下来,淡淡的望着天空,“小年,再过几日我便要走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自己要好好保重。”
猥琐老头语气从未有过的一本正经。
付景年明白什么意思,于是瞪大着眼睛紧紧的盯着天空,使劲不让眼泪流下来,本想微笑,伪装不在意,但是眼泪却不听话的随着微笑夺眶而出,“老头儿,你一定要走嘛?就算我求你了,别去,行不行?”
猥琐老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大黄牙,笑道:“小年啊,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任性。”老头沉默了片刻,又轻声道:“何况,如果我再不去,只怕就再也……去不了了啊。”
付景年眼睛通红,声音沙哑,“那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这些事,又哪里说的清楚呢。”猥琐老头苦笑着摇摇头。
“会的,一定会的,只因为我叫付景年,是那个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的付景年!”付景年从地上爬了起来,泪眼模糊,沙哑的哭腔咬着牙齿大声的咆哮。片刻后,又颓然的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猥琐老头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傻孩子……”
…………
整个枫叶林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得见风儿吹过的呜咽声,把叶子吹的“沙沙”直响。
远处,已经有人家开始烧火生饭了,烟囱里冒出来的炊烟很轻、很淡、很蓝,升到空中,飘得很高、很远、很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