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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之时，夏木凡来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从枕头下，真的就取出了一封信。

　　一封很细心封边的信，信上，写着我儿亲启几个大字。夏木凡看着手中的信，慢慢的拆开了它。

　　看着信，夏木凡无声良久。

　　信，他已经看完了。

　　墙上有一复古的北欧钟表，他看着那挂钟，他知道，现在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钟表来自己房间的日子还不长，是父亲之前从外面带进来的。父亲说这是一个老人家游历欧洲的时候，买来的。

　　看着那挂在墙上的钟表，夏木凡面色淡然。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个房间，只有夏木凡一人。此时，风声也小了。北风不再呼啸，那挂钟上，雕刻着亚历山大大帝骑马挥手致意的场景。

　　夏木凡看着那钟，钟表被他擦过许多遍。钟表上是一点泥土都没有。小少年呼了一口气，看着这钟表，手中拽着信就出去了。

　　此时快天明了，天边的角落，已经有白光翻出了鱼肚皮。夏宇禾知道，这只是黑夜里的光亮，并不是太阳要出来时的前光。

　　如果想等那道光亮，应该还得等个两小时。

　　坐在那亭子里，亭中不时有冷风吹过来。从北方徐徐而来。

　　“小雪、大雪冻断腿，这北风飕飕的，还真一点也不给面子！”夏宇禾将那白开水又给自己来了那么一碗，他小的时候最是喜爱茶水。

　　所以即使婚后，和他的五个夫人，大多数都是在家中饮茶。

　　不过如今封觉驾鹤西去了，当年自己爱饮茶水这一兴趣也是由师父带动起来的。如今师父一走，他也不再有兴致。

　　茶水再怎么醇厚，他的口中，也再饮不进。他等着天亮，等天开，他便又得背剑起身，继续云游四海了。

　　正想着，夏木凡直径从那后院走来了。他的面色沉静，一步步，向夏宇禾走来。夏宇禾也看着他，自己的孩子，有哪个不疼的？

　　“有什么想说的吗？”

　　夏宇禾喝着水，呼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问道。

　　夏木凡看着父亲，这个中年人，也开始慢慢老了，他的鬓角，要是不染一下，回不来青春，回不到曾经黑发的时刻。

　　可话又说回来，他就算染黑了，过的日子，不一样是往白发苍苍去的吗？

　　“噗通！”

　　就在这凌晨之时，他跪下了。

　　夏宇禾没有阻拦，而是看着他，问了：“木凡，行这么大的礼，是父亲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合你心意吗？”

　　夏木凡摇了摇头：“老爸，我是您的儿子，这么多年，天下乱到今天，也没太平下来。儿子小时候是听说过，大势十年一变，可儿子都快二十了，天下还是这个天下，乱，还是乱着！”

　　听着夏木凡的言语，夏宇禾看着这夜景，脸色还是那般，挂着淡淡的浅笑，没有一点悲伤的颜色：“儿子，你起来吧。这天下，乱是正常。你也是个文化人，三国演义里，罗贯中先生是给了一句评语，这天下，是合久必分，而分久必合。一向如此，你坐下吧，这天下，不值得我儿跪下！”

　　夏宇禾双眼透彻，看着夏木凡，笑着安慰道。

　　夏木凡站了起来，看着父亲，眼角泪光闪烁：“父亲，我小的时候，我问封爷爷，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到底能做什么事儿。爷爷，给了您几句评语。”

　　见夏木凡提到了封觉，夏宇禾一笑，端着茶碗的手是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纵然在封觉下葬的那段时间，他表现得如同外人一般。

　　不哭不闹，在三清山安安静静。可几乎半生的恩情，他夏宇禾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触动？深藏在心底的那些的感情，他从没说抛之脑后。

　　只是，他不提，只是，他不敢提。只是，他不想着在兑现慧明禅师的诺言前，自己把自己先打败一次。

　　哭？等着天下太平后，他再提上一壶老酒去师父坟前恸哭一场吧。

　　夏木凡看着父亲，嘴角挂起一抹苦笑：“爷爷说，你是人间少有的枭雄。你像猛虎，可獠牙尚未长开。你似蛟龙，可还在浅潭。三清山不是你最后到达的地方，三清山掌教，只会抑制你，没法给你的成长做一点帮助。”

　　夏宇禾喝水的茶碗停顿了，目光像是痴了，看着桌子，他的手抖得很厉害，夏木凡看着父亲如此，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握着他的手：“老爸，老爸，你这是怎么了？”

　　夏宇禾眼有热泪，话语哽咽：“没事儿，没事儿！爸是傻了，爸是傻了！”

　　那一刻，他是傻了。他突然发现，自己曾经的那些个想法有多可笑，那时候，他想着的是接替师父的职位，把三清山做大了。

　　南征龙虎，西打昆仑。再有时间，北边的丐帮也别放过了。

　　可是，他没想到，师父居然比自己想得都多。而且，都是从自己的方向考虑，他从没和自己说过，可他的一举一动，却是都透露他的用心。

　　在修仙界，没有谁是动得了他夏宇禾的。他就像一个太子爷，就算是禁忌，也都被自己的师父请来坦克给轰平了。

　　师父对自己的爱，夏宇禾竟然渐渐从感觉到变成习以为常了。

　　他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傻，在师兄接替师父的时候，他竟然心中芥蒂。

　　耳旁，北风仿佛吹来了师父在多年前与自己的一句话：“禾儿，修仙一路，并非顺风顺水就好。也并非逆流而上就能成为至强！且听师父一句，你自今往后无论修仙还是干什么，切记一条，厚积薄发！”

　　在山崖之上，师父远眺远方。他身后的自己，尚且年幼，看着师父，似懂不懂，嘟着嘴挠头道：“师父，我知道了！”

　　那时候，封觉转过头，看着还肉乎乎的自己，溺爱的笑了笑，轻轻的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说道：“你这个小糊涂，不懂装懂。跟师父啊，一模一样！依师父看啊，就你这个小糊涂，可能师父埋进土了，你才能明白这句话啊！”

　　夏宇禾已经没多少眼泪了，只是声音，依旧哽咽，看着这轻雪，双眼深处是岁月无法平息的哀伤。

　　夏冶忠离开自己，是近四十年的时间。很小的时候，他的面前就站着两个对他很重要的男人。一个，是封觉。

　　他告诉自己，在他这儿，没事儿，没人敢打他，他很安全。

　　还有一个，是碎发师父。他告诉自己，他这儿不安全，如果再呆这儿，他保不住自己，离开，去找人。

　　两个人对待自己，恩重如山。如果没有他们，自己早死荒野了。

　　可，自己又做了什么？

　　这么些年了，只是在给他们添麻烦。就算自己已经大成境界了，可对于这个世界，他又做不出一点贡献。

　　守不住封觉师父，可能日后，自己连碎发师父都守不住。

　　想到此处，他是再回答不上来夏木凡任何一个问题了。

　　看着面前的黑夜，他笑了，笑容中是无尽的哀伤。

　　再不能有事儿请师父了，也再不能请师父欣赏自己的手艺了。还有很多的美食，他没学会，做饭是他的兴趣。

　　而尝他的饭菜，是师父和师兄的兴趣。吃他的饭菜，师父和师兄从来都一句讽刺，每一道菜尝完，他们都说好。

　　他也一直这么认为，可是直到那一天他自己尝了。他才发现，自己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从那天后，夏宇禾就没有再自欺欺人了，去了各种酒店学习，他从那天开始，学会了放下自己的一切身份。

　　从学徒被驱赶，到成为副厨，因为手艺不错，被主厨暗害被赶，夏宇禾笑了。

　　那一天，他笑了。今天雪夜，他也笑了。师父喜欢吃，当年游历天下，目的就是想尝遍天下美食。

　　那时候封觉坐在三清殿前，看着日落还不断自嘲，自己一个入主了大成之境界的人，居然还没斩掉口腹之欲。

　　丢人，丢人，着实丢人。

　　可是在这雪夜，回忆到那时候的封觉，夏宇禾是真想穿越回去，用力的抱紧自己的师父，告诉他，不丢人，有什么丢人的？

　　师父，你这是会活着！

　　师父，你很厉害，你知不知道？

　　师父，我会有一个很漂亮的师娘，你知不知道？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师父，现在徒儿，想您！

　　摸着身旁夏木凡的头，夏宇禾痛苦的笑了：“儿啊，有什么是你想做的，你放手去做吧，爸，天亮后，就离开了！这封信，是爸目前给你的唯一一件礼物，爸下一次回来，一定给你带好东西回来，好不好？”

　　夏木凡看着夏宇禾，笑了，握紧了那封信，笑着抱紧了夏宇禾：“我哪里还想要什么，老爸，只要你心里有我，儿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一刻，夏木凡仿佛小了。他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他扑在夏宇禾怀里，好像才八岁。

　　夏宇禾看着自己的儿子，感受着他的感情，他笑了：“儿子，既然这样，那父亲向你借一样东西可好？”

　　“嗯！爸，你想要什么，拿走吧！”

　　这一对父子正说着，天明已经来了。阳光照在地面上。雪地在融化，两个颇有些老旧的身影是走在土道上。

　　后面的中年人，身后一把剑，腰间一个小空间包，看着那空间包，前面的老奶奶是不高兴了：“孙儿，既然你有空间袋，就把剑收起来吧！省得麻烦那些个年轻的警官们把我们请去喝茶！”

　　“好嘞！”

　　中年人笑着，将剑收进了空间袋里。

　　而在三清山的那座凉亭里，五个倾城倾国的美丽妇人对坐着，洛清手上一戒指，捧起了茶碗，喝了一口，问道：“他，又走了？”

　　忧苑、穆榕是无声的点了点头，凉亭里，没人说话，都互相看着，没人再开口。

　　任由那北风在山上呼啸，没人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