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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惨叫,他扭头一看,发现名如疯子般的人在这街道上奔跑着,他看清了那人面容,不是在幽月楼里追赶他的那名酒楼伙计又是谁。他们两人都相隔不远,那人惨叫声没有停止过,眼看着那人就要望那些契丹军中冲去。小九再也不顾那么多,他背着那一颗铁球便朝那伙计冲去,“不要过去,你会死的。”他清晰的看到了数名契丹箭手拉紧了长弓,幽寒的长箭正指着那疯子般的酒楼伙计。
此时的二狗子哪里听得见小九的呼喊声,他的脑海里只有那被一箭穿喉鲜血直冒的那人凄惨的死状,那人捂住咽喉双眼突出嘴里不住的“呜呜”出声。这样的惨烈的死状,他从未有遇见过,纵然是燕州城里混乱不堪,但是亲眼看到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一下子就将他吓得魂飞魄散,他的眼里哪有还有这些手里挽着强弓的契丹兵,他眼里尽是那人死前的惨状和那汩汩而出的鲜血。
二狗子如无头苍蝇般乱跑而奔,他的身影已经快近那些戒备着的契丹兵的警戒线了,而他却是浑然不顾,依然望去冲去。小九见状,不禁的吸了一口冷气,纵然是那名酒楼的伙计要抓他,但是出于本能的善意,他还是朝那狂奔着的二狗子快步跑去。他希望自己可以阻止对方那莽撞的行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里只有救人这个念头,他将一切危机都置之度外了。
然而他的身影刚一起步,他只听见“嗖嗖”几声,几道尖锐的破空声传进了他的耳中,他看到了数支羽箭凝着这夜色的森然和死亡气息朝那狂奔着的酒楼伙计射去。他的心里不由得一紧,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凉从他的心底涌出,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些契丹兵生杀予夺,连一名普通人都不放过,他的心里也充斥着一股火山爆发般的悲愤。
二狗子眼里只有那汩汩直流的鲜血,他的神智有一些紊乱,直到一支羽箭从他的前胸贯穿而过时,他的大脑顿时被身体处剧烈的撕痛给痛醒了。那一箭将他前进的身影阻挡住了,那一箭从他的前胸贯穿而过,箭尖从他的后背露出,钻心之痛让他的神经一凛。他低头一看,看到了那还在颤抖着的箭羽,还有从他胸前直飙而出的鲜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随后,又是一支羽箭射来,从他的身子贯穿而过。
二狗子此时只觉周身里传来撕裂的疼痛,他想叫,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不住的往外冒出鲜血,他听到了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他看到了数支羽箭朝他涌射而来。他只觉自己的身子又是一阵撕裂的剧痛,此时他的神智很清晰,他看清了那些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的契丹箭手,他看到了那名朝他招手大喊的小叫花子,虽然他听不见他在叫喊什么。
二狗子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家里的老人曾对他说过,一个快要死的人就会看到他想见到的人。他发现自己只看到了那群面容凶狠的契丹兵,还有那朝他挥手大喊的小叫花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再疼痛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变轻了,他还可以看到自己那狂涌而出的鲜血,他还看到了数支羽箭再一次的朝他射来,可是他却感觉不到了那羽箭射在自己身上的疼痛。
然后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身子轻轻的飘了起来,为什么没有任何的痛楚,他不由得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身体却是完好无损,连一支羽箭都没有,身上一点血迹都没有。他不禁的疑惑了,为什么会这样,他的头再一次的往下看去,他发现自己已经飘得很高了,快有一层楼房那么高了。
最后,他看到了那小叫花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小叫花子很可怜,一身破烂的棉衣,满脸的污垢,那小叫花子的背后还挎着一个油布,却不知道那油布里包裹着什么东西。他的目光又从那小叫花子的身上移开,他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看到了另一个身上插满了羽箭的自己,他看到了满身血迹的自己。另一个自己倒在那泥尘纷扬的街面之,他不明白为何还有另一个自己。
心里莫名的涌来一阵悲痛般的酸楚,二狗子的目光落在了那群脸色狰狞的契丹兵身上,他看到这些契丹兵心里就不由得产生了本能的畏惧。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此时却对这群凶狠的契丹兵没有任何的畏惧,他的身子缓缓的飘起,他很想冲下去好好的问一问那些契丹兵,为什么要将射另一个自己。
可是他发现自己的身子根本就无法下去,他的身子也不受控制般的飘起来,然后他觉的自己快要飘到两层楼那么高了。他看到了夜色之下,这条大街的一切,他看到了无数的火把都高举着,他看到了无数的契丹兵都扬着寒光四溢的弯刀,他心里不免的一惊,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看到如此多的契丹兵。
他还看到了耶律血狼,那凶名冠绝燕州的契丹守城大将,他见过耶律血狼,他也知道耶律血狼似乎对幽月楼的掌柜有好感。他也知道,好像掌柜的对那耶律血狼没有一点的好感,但是他知道,全燕州的百姓都怕耶律血狼,就幽月酒楼的掌柜丝毫不惧这名杀人如麻的恶魔。他看到了耶律血狼那狂兽般的气势,他看到了耶律血狼那充斥着无尽嗜血般的狠戾,他想提醒掌柜的,那耶律血狼并不配掌柜的。
他的身子再一次的缓缓升起,他看到了被火把高举着照成如白昼般的街道里,在那些戒备森严的契丹兵包围之中,有一名赤着上身的少年,那少年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他都觉得很难受的气息,他只觉得那少年如一道至纯如刚般的阳光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惧怕那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至纯至阳般的气息,当然他知道自己离那少年还很远,而他也在不住的上升着。
他看到了那赤着上身的少年手里扬着一柄宝刀,正与那耶律血狼交锋着,在他的心里,他还是希望那名少年能赢,虽然他很畏惧很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他看到了两人交织着,道道光华激射得比那契丹箭手射出的羽箭还要强悍无比,他不知道那两人手中的兵器为什么可以射出如箭般的气劲,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再就是,他又看到了另一名少年,那少年身着蓝衫,轻盈的步法在一群契丹兵之中如蝴蝶般穿梭着。那蓝衫少年的身上流转着道道令他倍倍感亲切的气息,他很想下去好好的享受一下那少年身上流露出去的清柔如怡般的气息,但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还在不住的上升着。
他感觉自己快要升到三层楼高了,然后他看到了很多人都站立在幽月酒楼上,他看到了那一手托着香腮陷入沉思之中的掌柜,他还看到了数名身着黄裙的长得很是标致的少女站在掌柜的身后,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掌柜的,以前自己都是偷偷的看掌柜的,可是这一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有这个胆量正视掌柜的。
他朝掌柜的看去,他看到了掌柜的那精致的脸庞,还有那红艳欲滴般的樱桃小嘴唇,以及掌柜的那修长肤如雪玉般的颈际,再往下看,他便看到了掌柜的那傲人的双峰挤压出了一条深不可测的沟壑。好美啊,他心里不禁的暗想道,然后他看到了掌柜的那双美目突然向他的方向望了望,却又恢复了那托腮的姿势。
二狗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直怦怦的乱跳着,可是他很是疑惑,难道掌柜的就看不到自己吗,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然后他又看到了很多的人,都是那些经常光顾幽月楼的宾客,都是燕州城里势力家族。他看到了那被燕州里最有钱的萧老爷,他看到了阳家的人,他还看到了很多人,都在幽月楼上望着街道上激烈的战斗。
他心里突然有一阵刺痛涌来,这种痛楚不是被羽箭射中身体的痛,而是一种莫名的心慌和悲伤之痛。他觉得自己的心里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般,他觉得自己很难过,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感觉到从自己的眼眶里滑下了一行清泪,他举起了手向自己的眼眶摸去,可是他发现自己的手却是什么也没有摸到。
这就是燕州城啊,他从来没有觉得燕州城如此之大,而此时的他却不知道上升到了多高的位置,他只觉得自己可以将整个燕州俯瞰。四处一片漆黑,唯有自己的脚下,那条街道却是点点的火光,如那夜色里的星辰般,正闪烁不止。他哪里还会不知道自己现在自己死了,自己被那些契丹人用弓箭射死了,原来死了的感觉是这么的好,他终于明白了。
夜穹之上寒风呼啸而过,那些寒风从二狗子的身体内穿透而过,却丝毫不影响二狗子那上升的影子。鸟瞰着整个燕州城,二狗子觉得自己此生也算是过得很舒服了,自己无爹无娘的,能够活到十七八岁已经很满足了。他不知道自己死后会不会见到自己的爹娘,他也不知道自己死会不会再遇见那经常欺负自己的那人,但是他知道,此时的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而且他还感觉到有一种异样的飘飘然。
再一次的俯头向那燕州城望去,他只看到了一团的火光,他知道那团火光正是那正发生着激烈大战的那街道,可是他再也没法看到那幽月酒楼了。他再也没法看到幽月酒楼掌柜的那精致的面容和那雪白的肌肤了,他再也看不到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同僚们,还有那些带着善意帮忙过他的人了,他再也看不到那小叫花子了。
自己死了,他知道自己向天上飞去的是自己的灵魂,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到底要飞向哪里,这天际有没有尽头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飞多久。可是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害怕过,或许他此时也不知道害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他知道他的意识正在开始慢慢的消散而去。
多想再看一看那燕州城啊,多想再看一看那掌柜的那傲人的胸脯,他也想再看看那名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没有抓住的小叫花子。这一切都如走马观花般在他的脑海里闪过,直到他再一次的回首时,他看到了那团火光之中突然裂开了一团更璀璨的火光,而他难得的听到了一阵惊天巨响,然后他的意识就这样消散了,他脑海里最终定格在那道惊天响和那团如裂开的绚丽火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