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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半下午了,依旧炎热,一动就是一身汗,村民们依旧不愿下地。村头大柳树下,一堆人围在那里白话,有一摊打扑克的,还有下象棋的,围观的人更多。包巳老远就摇铃,有人问:包子怎么舍得把长毛理掉了?
包巳哈哈一句,就赶紧避过去。前面是菜园,全村的菜地都在这里,包巳把车子扔下,不由自主的就钻进自家黄瓜地检查一番。
自家菜地里没有太多变化,想到自己昨天早上还在家里,肯定探寻了一番的,不禁一笑,几十岁的人了,又一辈子的经历了,怎么还是如此孩子气?
旁边就是邻居周家的菜地,他家人多劳力多,菜地大,常吃的菜也种的多,郁郁葱葱的,黄瓜就种了七八垄。见架子上一根黄瓜长的可爱,伸手就摘了下来,胡乱在衣服上擦掉毛刺,咔嚓咔嚓的大嚼起来。
刚出菜地,就看见另加二姐提着竹篮,正在打量地上的自行车。包巳心虚,连忙说:二姐!摘菜呢!
二姐走路慢腾腾的,一见是包巳,就看见那根黄瓜,说:怎么看着这根黄瓜很眼熟,是不是摘我家的?你家的黄瓜可是连小的也没有顾上长出来吧?
包巳连忙赔笑说:看二姐说的,算我先借一个吃吃,等我家的长大再还你。我走了!推起车子就跑。
二姐骂道:理了发还买了车子,小死鬼!看了包巳一眼,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包巳的房子是三间老式土坯墙正房,一间厨屋,都是茅草顶,没有院子。房前有个弯弯的池塘,把几户人家围在中间。家里没人,大妹放牛去了,二妹去上学了,包妈带着五岁的小妹去地里了。包巳从门边找到钥匙,进屋找出自己的衣服,就到池塘洗一下,脖子里的碎头发,很扎人。
池塘里的水很清澈,没有太多的化工污染,生活垃圾也很简单,这蓝天绿水很清洁。塘水表面晒热了,下面很凉爽,包巳就舍不得上来,翻来覆去的仔细搓洗皮肤,直到看见二姐提着半竹篮韭菜苋菜回来,蹲坐在塘边树根上择菜。
包巳就爬上来,光着脊背蹲在石头上搓洗衣服、洗脚,洗鞋。
二姐今年十九了,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随着年龄增长,症状越发严重,干不得重活,走路紧张了就气喘如牛,只能在家做些家务。
包巳说:二姐!你这病总在家等待也不行啊!得抓紧时间到大城市去检查,现在科技这么先进,连月亮上都能去,人家专家肯定能给治好。
二姐对自己的病并不忌讳,她也知道家里拿不出钱来给自己治病,但还是喜欢别人讨论自己病情,这样也多少寻求些希望和安慰。以前周妈还想着给女儿找个婆家,由婆家出钱给他治病。只是动作太慢,女儿的病症已经隐藏不住了,谁愿意娶个不能生孩子的病秧子回家?
听包巳这一说,她放下菜,叹口气,说:泽贵说了,这得到省城医院去检查,恐怕把牛卖了,也不够路费和检查费,别说治病了。泽贵说,做手术要手术费,住院要住院费,要是换心脏什么零件,还得加钱,大概的几万块呢!我家上哪去拼凑这么多钱?
二姐说的泽贵是小包本家侄子,四十多岁了,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以前在乡卫生院坐过门诊,他说的事实和真相差别不大。凭着一副听诊器能作出这样的诊断,包巳感叹他的技术确实很高明。二姐后来确实到郑州去做过检查,她的病是左心室二尖瓣狭窄,关闭不严。当时做手术换瓣的全套价格是一万四,加上其它费用还得三两千,她的家庭当然负担不起,就耽搁下来,终于在七八年后的一个春天死去。
包巳就提示说:二姐,咱村的驻队知青,那个叫周骏的,不是你的本家么?和你家关系很好,他爸是部队医院的领导,他现在回城了,叫大姐给他写信,等秋下叫你大带你去检查一下,看大夫怎么说?也比在家硬挺好些吧?
包巳光着脊背把衣服拧干,抖落一下甩水。只见二姐眼里升起满满的希望,有些兴奋的说:对啊!晚上就叫大姐写信问问!
随即,她的眼神又暗淡下来,说:那也得好大一笔钱的!三年的粮食都卖了也不够啊!
包巳说:我还得去学校,你要有信心,等我去挣钱,回来给你看病!
包巳说的诚恳,原以为二姐或恼怒,站起来就要跑。二姐情绪却很低落,叹口气,说: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包巳心中一阵悲哀,二姐说的是实情,她的病等不及了。二姐抬头见他穿着小裤衩,在面前抖衣服水,裤裆一晃一晃的,不由大怒:死包子!你是不是找死?抓起一把菜砸了过来。
包巳连忙逃跑,跑了几步,又折回来捡人字拖。
包巳的家和周家门挨门,周家兄妹五个,中间三个是姐妹,最小的兄弟周林比包巳小两岁,和包巳多年战斗,是被屡次打败后收服的手下。包巳去了乡里上学,他也跟着升到乡中学上初中,依旧逃脱不了包巳的势力范围。周家大哥已经结婚生女了,还没有分家。周家大姐原来在村里和包巳是同校伙伴,后来就不上了,在家帮着下地干活,二十岁了还没有说婆家,周父还在打算找个家境殷实的家庭,周济一下,给二女治病。周家三女和包巳同年,也没有上学了,和包巳大妹在一起,轮流割草放牛。
早几年分田地到户,包巳家、二叔家和周家的人口合在一起,刚好分到一头能单犁子独耙的大犍牛,和一套犁子耙农具。周家七口人,包巳兄妹四个家共六口人,包爸是武钢工人,吃商品粮的不参与分地,二叔是光棍单身汉,分配有优待,分一个半人份,当然和包巳分在一起。
包家兄妹小,劳力弱,这头牛是三家合伙的最大财产,肯定得共同饲养,大妹就不上学了,和周三妹一起照顾着。
二叔看见包巳回来了,就回来给热饭。二叔今年三十八岁,自己单住,独自开伙,只要看见包巳回来,就赶回来,有时炒些米饭,还烹炸个鸡蛋在里面,有时就馏馒头。学校的伙食不好,开个小灶补贴一下。这是自从侄子到乡中学上学后,积累的一种老习惯。
包巳在家的时候,都是和二叔住在一起的,夜里也挤在一张床上。现在小包大了,有时半夜三更发癔症,伸腿就把二叔蹬得鼻子出血,二叔就坐起来,等着小包睡平稳。
小包找两身换洗衣裤,找到以前不愿带的牙刷牙膏牙缸小毛巾,一双以前不愿穿的塑料凉鞋,还带一双旧球鞋。卷吧卷吧绑在自行车后面,想了一下,又在窗台上拿半块肥皂。这样的肥皂是包爸带回来的工厂的福利,连体的长块,两百多克一大块。
二叔出门一看,惊讶起来,问:稀罕啊!这是想住在学校不回来啦?这是借谁的新车子?
学校是寄宿制的,以往侄子说饭不好吃,三天两头跑个早晚四公里,除非刮风下雨,绝不愿住校。现在准备衣服鞋子,那就是下决心了啊!
包巳说:今天忽然就头疼的厉害,衣服都疼得汗湿了,老师借我车子,回来洗一下。
这是包巳的悲情戏码,只要说得可怜,等会儿肯定会有惊喜。
果然,二叔紧张起来:不要紧吧?现在还疼不疼?是不是伤风发烧了?你刚才怎么又下水了呢?
包巳开心地跳了两跳,说:没事儿!没觉得发烧。我这次住校,就不再跑路了。那个——先借两块钱用用吧!
找你妈要!我哪来的钱?二叔端来一碗蛋炒饭,包巳接过来,就顾不上说话了。
几下扒完一碗米饭,就着葫芦瓢喝了半瓢凉水,在供桌上把二叔的一根铅笔摸到手,推着车子就走。
二叔问:你拿哪干什么?
这是种木工用的扁铅笔,铅芯很软很粗,画画最合适。是木工用的画线笔。一根普通铅笔三分钱,带橡皮的五分,这种要扁铅九分钱。
包巳扬扬手,说:我用!没钱买文具了。
见包巳要走,二叔从衣兜里摸出两块钱,递出来,说:给!别胡乱花钱。走吧!等会儿学校该开饭了。他原准备给五毛的,侄子要两块,只能自己艰苦些了。
包巳一阵感动,二叔老实人一个,平时最多给零花钱最多也就是五毛,这次刚一说脑袋疼,才狠心给了两块,就算是二叔给的惊喜了。
骑上车子,走过水塘边是,二姐还在慢慢择菜,脑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把菜弄得乱糟糟的,包巳就说:二姐,别着急!等我两年,我一定给你赚来治病的钱。
说着,加快蹬车频率,快速跑了。包巳有种自信,来源他自己也很模糊,但坚信自己有着无尽能力,也有无尽宝藏在掌握之中,只是这些东西还被某种力量压制着,得不到释放。但有一点,他已经肯定,他的记忆力越发清晰起来。
远远看见个人,立即对他以前的历史经历和以后的未来命运都有很直观的了解。甚至对他身上发生或者还没发生的一些小故事都有清晰的记忆。
刚刚从村小放学的一群孩子,迎面而来。包巳就看见邻家的小弟包兴,正上三年级的他今年还没有理掉毛头,依旧留个奇怪地长发型。
乡下人家有不好养活的孩子,就给许愿理毛头。一般都是留些奇怪的发型,有留个圆圈的,中间和四周的头发理掉的,俗称尿罐叉;也有只留中间四周理掉的,叫尿罐盖;在前面留个小揪揪的;还有点只在后面脑勺留根小辫子的,很任性。这种发型要等留十二岁,过完生日,确定孩子开始健康成长后,才能蓄留发型。这个十二岁生日,父母还要宴会宾客,有的还要邀请电影队来放场电影,庆贺儿子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