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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除了白孝德、孙秀荣两人,尚有一个年轻女人在屋子里伺候着。
见孙秀荣不停地看着这女子,白孝德笑道:“大郎,你尚未成婚,尚不知女人滋味,这名女子就送给你了,今晚就同你暖被窝……”
“不可”
孙秀荣赶紧打断他,刚才不停看向那女人,是因为觉得这女子似乎既不是汉人,也不是常见的胡人,而是像藏地的女子,并非是见色起意。
“镇将,在下倒是有一个问题”
“哦,请讲”
“刚才我等入城时,见到的人几乎都是男丁,并未见到一个女子,这是为何?”
“哈哈,大郎,你还真问到点子上来了,胡弩镇不比葱岭守捉城,那里有一个下折冲府,府兵几乎都在折冲府附近服役,周围还能种植一些粮食,故此城里也有大量的家属,自然也有女子”
“但在胡弩镇,这一切都莫想,按照大唐军规,除了本将以及录事两人,剩余诸人是不能带女人进入军堡的,但府兵们要在这里驻守三年,三年,三来啊,府兵们最小的也有十八岁,就算最清心寡欲之人也会憋出毛病来,于是这里最常用的法子就安排上了……”
“妓馆?”
“呵呵,差不多,这里有犯官家属、我等俘获象雄女子以及从于阗国过来,自愿伺候边军的胡妓,虽然只是一个三百人的小军堡,但妓馆连带酒馆却有三家,闲暇时分,在获得军官的允许下,士卒们是可以去那里快活的,当然了,这都需要自己花钱才行……”
“镇将,彼等在这里设置妓馆,恐怕也需要向军镇缴纳商税吧”
“那是自然,不过我等知晓彼等也是不易,只收取三成”
孙秀荣了然,屋子里的这象雄女子多半是白孝德带着骑兵外出时劫掠过来的,专门放在屋子里伺候自己,这估计是独一份,别人肯定没有这种便利。
“大郎,以你的身手,来这里担任骑兵伙长还真是来对了”
“哦?”
“在去年,大唐河西节度使崔希逸发兵攻打吐蕃,当时当面领兵的正是吐蕃国大论乞力徐,当时大唐大胜,乞力徐仅以身免”
(大论,大宰相)
孙秀荣心理一凛,“看来虽然金城公主嫁给了吐蕃国王,但双方在边界上依旧战事不断啊,但我在葱岭时并没有听说有多少大的战事,或许与金城公主的病势有关,或者那位唐明皇已经大为膨胀了?”
白孝德继续说道:“以前,本将就是带着这三十多骑不断东去,袭扰其象雄万户府西境一带,斩获颇多,从未折损一人,不过私底下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两国有盟约在先,还有公主和亲,眼下倒好了,自从崔希逸大将军发兵后,吐蕃人便断了朝贡,于是双方可大大方方动手了”
孙秀荣问道:“镇将,吐蕃人既然在象雄故地设置了万户府,兵力肯定不少,区区三十余骑如何来去自如?”
白孝德笑道:“本将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探听到的,以前在吐蕃地,象雄与吐蕃几乎并驾齐驱,直到太宗时代吐蕃国王发动大军灭了象雄部落,其实,无论是吐蕃还是象雄,丁口都不多”
“吐蕃稍多一些,最多十万户,象雄稍小一些,最多五万户,加起来十五万户,总共不到八十万人,但就是八十万人竟在一段时间与大唐打了个平手,虽然大唐胜得多败得少,但吐蕃人的强悍还是可见一斑”
“当然了,大唐强盛,丁口远远超过吐蕃,就算遭遇大败也能很快缓过劲儿来,但吐蕃人就不同了,他一旦遭遇到了大的败仗,比如青壮损失万人以上的大败,那绝对是要起码五年以上才能恢复过来的,但吐蕃人在与大唐打仗时,吐蕃人的正规军只是作为最后的手段,与他们打头的则另有其人”
“哦?”
“原本在西海一带游牧的是吐谷浑部落,他们的丁口与吐蕃人相差无几,而在西海以南,则是众多的羌人部落,其中最大的则是党项羌,丁口比吐谷浑略少,但加起来五万户也是有的”
(西海,青海湖)
“吐蕃人击败吐谷浑、党项羌后,收获了大量的人口,吐蕃人的规制与大唐不同,当他们灭亡吐谷浑、党项羌后,羁縻其贵族子弟,让他们的贵族子弟当正规军,而让广大的百姓当奴隶,这其中有牧奴、农奴,也有奴兵”
“他们击败吐谷浑、党项羌后,几乎又收获了吐蕃加象雄的丁口,总人口估计在三十万户以上,这些都是半牧半农的丁口,三十万户至少有二十万青壮骑兵可用,当然了,吐蕃人不可能这么用兵,根据我国的消息,他们以贵族子弟为主的正规军加起来不到五万,但可随时动员起来大约二十万奴兵”
“听说吐蕃人对奴隶刻薄甚深,他们就不起来造反?”
白孝德眼神里闪过一丝令人察觉不到的异样,他说道:“他们自有规制,就算是奴兵,也分了三六九等,吐蕃奴兵多半是吐谷浑、党项奴兵的军官,何况,在吐蕃人的奴兵中有一支特殊的部队,号称死士”
“吐蕃人的信仰中,苯教、佛教兼而有之,但在眼下,佛教只在贵族子弟里传播,在广大百姓里,苯教依旧是主要的信仰,据说,作为奴隶是前世注定的,这一世也不能改变,想要有所改变,只能寄望下一世,而要在下一世改变,除了严格按照仪式要求祈祷,最便捷的道路便是为贵族赴死”
“他们真相信这一点?”
“自然是的,本将详细探听过大唐以前与吐蕃人的几次大战,几乎都是这样,没有任何例外,非但如此,彼等正规军,也就是由贵族子弟组成的甲兵想要在下一世占据更高的位置,也必须愿意赴死才行,当然了,吐蕃人的贵族本就不多,想要占据更高的位置,非得有大的机缘才行,故此,与奴兵奋不顾身相比,正规军明显要差一些,当然了,彼等武艺、训练要远远超过奴兵”
“也就是说,大战起时,站在最前面的都是吐谷浑、党项羌的奴兵或正规军,最后才轮到吐蕃人,故此,大唐虽然屡次大败彼等,但却无损彼等太多元气”
“等时间一长,不少党项羌、吐谷浑人信奉了佛教或苯教,便将这些人也纳入吐蕃人序列,而又将更远的汉人、胡人纳入新的奴兵序列,这就是他们的厉害之处,龟兹城曾被吐蕃人短暂占据过,当时他们对我家倒是不错,不过对百姓可就是太过苛厉了,与大唐远不能比”
孙秀荣心想:“就算有战功可取,可一个象雄故地就是面积巨大无比,到处都是高山荒漠,想要找到大酋的巢穴十分不易,何况如此远的距离一旦迷路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这个军功不好捞取啊”
白孝德继续说道:“大郎可知晓边令诚,边中丞?”
孙秀荣心里一紧,“咳咳,知晓,在下就是在葱岭守捉城犯了宵禁被中丞发现了才会发遣到这里,不过在下并不怨他,确实是犯了规制”
白孝德盯着他看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将目光移走了。
“前不久,大约在两个月前,那时你等估计已经到了疏勒镇,而在葱岭守捉城北面通往钵和州的瓦罕谷地,发生了一件大事,大郎可知晓?”
“不知”
“呵呵,此事说起来倒是胡弩镇有关”
“……”
“边中丞去钵和州视察时,遇到了一大伙马贼,那伙马贼战力强悍,将边中丞的马队截获了,并将除他之外的随行人员全部杀死,劫走了马匹、钱财…….”
“难道边中丞还是一个武艺高强之人?竟能单骑逃脱?”
“或许吧,但归根结底是他们并不是孤身作战,当时除了边中丞等人,内中还有一个商队”
“那肯定就是胡人的商队喽”
“是的,他们是从长安出发一路走到安西的,最后准备从瓦罕谷地回到乌浒水的,恰好,商队里有一位武艺极其高强的袄教护教使者,就是在此人的护卫下,加上边令诚自己的努力,两人都逃脱了”
“袄教?护教使者?”
(乌浒水,后世阿姆河,珍珠河,后世锡尔河)
白孝德笑道:“大郎,你在葱岭长大,不会不知道袄教吧”
孙秀荣摇摇头,“我只听过拜火教、光明教、魔教,没听说过甚袄教”
“哈哈哈”,白孝德见孙秀荣不似作伪,不禁大笑起来,“那拜火教、光明教实际上说的就是袄教,如今乌浒水、珍珠河一带信奉的多半是此教,而那甚魔教实际上是摩尼教,是从袄教里分化出来的,如今在安西、北庭一带也有许多人信仰,听说还传到了漠北一带”
孙秀荣突然想到了一事,“镇将所信何教?”
白孝德笑道:“不瞒大郎,白家世代尊崇佛家”
但孙秀荣却晓得,他这只是面上的话,白家世代尊崇佛教,不见得他白孝德也是如此,但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再问。
白孝德继续说道:“边中丞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自然恼火万丈,他是在瓦罕谷地遇到马贼的,自然不敢再从那里回去了,他在钵和州养伤的时间里,已经将自己在那里的遭遇飞马报给了盖节度,盖节度已经严令葱岭守捉城、钵和州守捉城出兵清剿葱岭高原上的马贼了”
“可有结果?”
“有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一人”
“哦?”
“在疏勒镇,有一位田曹参军封常清,此人热衷于农田水利之事,实际上还兼任着疏勒镇的法曹参军一职,为人极为精细,发生边中丞遇袭一事后,盖节度便责令夫蒙灵察镇守使督办此事,镇守使是一个精细人,便想到了封常清,于是封常清便带着大约百骑来到了瓦罕谷地,最终还是发现了端倪”
“马贼非常厉害,袭击边中丞等人时头上、面部蒙着黑布,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封常清还是发现了他们埋葬边中丞随从的地方,并从现场的遗物以及随从们的伤口发现了端倪”
“结果是?”
“当时在葱岭一带有两股大的马贼团伙,一伙是突厥人,一伙则是象雄人,按照封常清的推测,当时这两伙马贼勾结起来了,否则也不会让边中丞只剩一人逃脱,要知道,每年的跳荡营也有不少人进入到他的牙兵里,战力也是不可小视的,能够一举将其随从全部拿下,马贼至少有百骑以上才是”
“好一个封常清,竟能从伤口、脚印、马蹄印推出上述事情,由于突厥马贼一向在钵和州附近活动,便责令钵和州府兵清剿,而象雄马贼一向在葱岭附近活动,便责令葱岭守捉清剿了,在边中丞的亲自督办下,很快拿住了那一伙突厥马贼”
“不对啊”,孙秀荣插道,“突厥马贼既然得手了,怎会还在钵和州一带逗留,他们肯定要去乌浒水流域将赃物尽快脱手才是呀”
“大郎说的是,钵和州是我国新设之州,守军都是从安西都护府派过去的,由于要遥控乌浒水上游诸国,战力非常强横,很快在护蜜国发现了马贼的踪迹,最后顺藤摸瓜,最终抓获了绝大部分马贼”
“至于象雄马贼,新任葱岭守捉使边效忠却是一筹莫展,葱岭守捉所辖区域实在太大,更兼高山深壑纵横,想要找到马贼的隐身之处殊为不易,不过按照封常清的推测,象雄人毕竟对以前象雄故地较为熟悉,没准沿着徒多河某条支流来到了昆仑山南麓也说不定,便责令本将查访”
“结果呢?”
“先不说此时,钵和州的人抓到一部分突厥马贼后,审问之下又有了新的发现”
“哦?”
“有人提前透露了边中丞等行踪,才会让两伙平时没有往来的马贼纠集在一起”
“什么人?”
“这倒没审问出来,估计要着落到象雄马贼身上了,还别说,这封常清还真不是一般人,这象雄马贼确实沿着徒多河支流来到了昆仑山以南!”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