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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只听那个小头目活见鬼似得嗷的叫了一声,噗通就给钱孙爱跪下了,咚咚的叩头,差点把脑浆子都磕出来:“不知道您老人家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恩公不要怪罪。”
“什么万家生佛!”这时候很多喽啰都骚动起来了,好多火光在钱孙爱身上照来照去。只听有人说:“不错,就是佛爷,就是他,就是他。”
“佛也来了,大家快点磕头,快,快点。”
那些小喽啰顿时一片一片的跪倒在地上,有人还失声痛哭起来了,钱孙爱只听他们喊着:“给佛爷叩头,给佛爷叩头!”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不但是他呆了,就连刚从山上下来的王大胖也呆住了,他本来是下来抓肥羊的,可是没想到自己一多半的手下全都给肥羊跪下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你们都傻了吗?全都给我起来。”王大胖从滑竿上跳下来,大声的吆喝。这家伙年近花甲,双手插在棉袍的袖管里,脑袋上扣着一顶瓜皮帽,微闭着的燕京像是打盹,其实这是他在面对“肥羊”时候特有的恐怖微笑。
他刚才已经听明白了,回话的的确是本地人,对杆子上的黑话非常熟悉,比如他们说的‘条子’就是道路的意思,带条子的,其实就是带路的。长脖子指的就是毛驴,而底线就是奸细的意思,瓢子就是肚子,填瓢子顾名思义就是吃饭的意思。看来回话的人没问题,可是他对三个骑着高头大马带条子的人产生了怀疑。
“员外,员外,你快点跪下,快点跪下呀。”小头目拉了拉王大胖的衣角。王大胖一脚把他踢了一溜跟斗:“放屁,本寨主好端端的给肥羊下跪,本寨主是贱骨头吗?”
“员外,员外,别说了,佛爷要怪罪的。”小头目赶紧爬在地上说:“员外,这位就是闻名天下的‘万家生佛’,黄河两岸谁没受过他的恩惠,谁不称呼他一声恩公,他老人家法力无边,神通广大呀!”
“你放——”
“没错,万家生佛法力无边,神通广大普照四方!”队伍里立即有人喊道,然后所有人都跟着喊起来了。
王大胖顿时把后面的话给咽下去了,心想,原来他就是山寨里普遍崇拜的所谓的万家生佛,我这还以为只是个传说呢,原来是真的,这可怎么办?
“假的,一定是假的。”王大胖说道。
“真的真的,他老人家的真身,咱们很多人都见过。虽然我们知道他老人家是佛爷幻化的,但这幅相貌咱们都见过,绝对不会错,绝对不会错。”一个小喽啰大声的喊道。
王大胖转了转眼珠,“你叫什么?”
钱孙爱心里还纳闷呢,这些家伙是不是搞错了,老子上辈子这辈子从来没修真过,怎么就成佛了呢?
“钱孙爱!”他挖了挖鼻孔说。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就是万家生佛,大家赶快叩头,不然佛爷可要怪罪了。”
“没错,没错。”
“哈哈,真的是万家生佛,那我可就失敬了,那个,嘿,其实我王大胖也是很敬仰您老人家的,那只不过我肉眼凡胎认不得您老,所以刚才实在是无心的,还请佛爷原谅,那个,您不会想把我的兄弟们都带走吧?”王大胖赶紧认错,并且担心的说。
“这个——”钱孙爱自己还没搞清楚状况,半天才说:“没有,我就是想弄点粮食,我们那个——”他指着山路画了个圈,意思是要借路。
“都要?”
“嗯!”
“有,别人要没有,您老人家要肯定有。”王大胖差点哭了,这位万家生佛的胃口也太大了,其实他好像说这年头干强盗的也没余粮,不过他没这个胆子,生怕钱孙爱把他这个寨主给“撤”了。
“搬,搬粮食!”
“哦,你是这个意思啊!”钱孙爱懵懂懂的觉得这是个敲竹杠的好机会,管他万家生佛什么的呢,先弄了粮食再说吧。于是他就对一旁发愣,跟傻子一样的高大叔说:“大叔,咱们需要多少粮食?”
“呃,啊,哦,那个,我这里三十头毛驴,这个数目不小啊。”
“没这么多。”王大胖吓得脸都白了,连忙给钱孙爱作揖:“佛爷,您大慈大悲,可怜可怜我吧,我这山寨里一千多号人,也要吃要喝呀,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钱孙爱一摊手:“那也没辙,我就需要这么多呀!”
“员外,我有办法。”刚刚那个小头目站起来,说:“佛爷,您的佛光普照四方,黄河两岸谁敢不给您面子,咱们方圆百里之内,大大小小的山头都崇拜您敬仰您,只要您说一声,他们都会送粮食来。”
钱孙爱一想,麻痹这可不行,万一这位高大叔真的是李自成的手下,回头传出去说我给李自成搞粮食,我在崇祯眼里不成了无间道了嘛,我老爹可怎么活,所以他咳嗽了一声说:“呃,不要骚扰大家了吧,我看方圆十里想想办法吧。”
“快,快去,你们快去传佛爷的,啊,号令。”王大胖擦着汗说:“佛爷,您还是先跟我回山寨休息一下吧。”
于是钱孙爱又觉得不行,因为第一他赶时间,第二他对自己这个“身份”很大怀疑,万一被人识破了怎么办?
“不必了,我就在这等着吧。”这样比较好突围,他还要保护钱三个大废物呢。
果然才过了两个时辰,从四面八方就有很多的战马马车赶了过来,车上都带着好多的粮食,那些人看到钱孙爱之后,都跪在地上山呼“万家生佛”的字号,然后顺手连马车都送给他老人家了。弄的钱孙爱都不好意思了。
“万家生佛,以后就让弟兄们跟着你混吧。”有一个拿着双锤高高大大的的红脸汉子叫王长顺的说道。跟着就有好多人提这种要求。结果钱孙爱当然不能答应,告诉他们自己很忙,要去很多地方“普渡众生”带着他们多有不便,所以请大家都回去,等他超度完了长江以南的百姓,自然会来捞他们脱离苦海。
这些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他们送出去好远,才把这位佛爷跪送走了。
在路上,高大叔和李过问了他很多事儿,钱孙爱就实话实说,说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可是人家早就听说过‘钱孙爱’这个人的存在,并且知道这就是万家生佛的名号。对此钱孙爱的解释是,他的确是来自江南的公子哥大纨绔钱孙爱,但万家生佛是啥玩意,他就不知道了。
李过和高大叔对视了一眼就不说话了,好像都在沉思什么。
等到天亮的时候,他们又回到了土坡上,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中午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叫‘呜呼庄’的地方,高大叔说,他就是这个村的,所有的粮食都是给这个村还有附近村的老百姓“买”来的。
临进村的时候,他还把钱孙爱的五百两银子还了回来,钱孙爱意思是不要,就当是给‘带路党’的酬劳吧。可是高大叔不好意思,非要给,最后他也只能收回了。长平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等高大叔和李过不注意的时候,她就恶狠狠地盯着钱孙爱说:“你是反贼!”
“我不是。”
“你就是。”
“你才是,你们全家都是。”
“我们全家?胡说八道,哪有自己给自己造反的。”长平指着自己的鼻子笑了起来,一会儿她又觉得不对,说:“你就是反贼,要不你怎么认识这么多的强盗?”
对于她前面说的话钱孙爱也没在意,他翻了个白眼说:“你傻呀,他们认错人了你没看出来吗?”
“好像不大可能,这么多人都认错人吗?”长平捏着自己的下巴说。
钱孙爱懒得搭理她,自己先骑着马进村了,等长平发现自己找不到队伍了,吓得赶紧追了上去。
等到了村子里高大叔和李过忙着发粮食,钱孙爱和钱三就在屋子里睡大觉。长平自己坐在凳子上一会儿也睡着了。等他们醒来的时候,高大叔和李过已经回来了,桌子上拜了酒菜,招呼他们喝酒呢。
那个桌子是农村人用的炕桌,非常矮,而且就只有钱孙爱因为“劳苦功高”享用了一个小马扎,别的人就凑合着坐在木桩上,长平跟他枪了半天也没抢过来,坐在一边生闷气,而且对桌子上的“菜”她也非常不满意。
那上边摆着半碗腌萝卜丝,调着一点辣椒面,篮子里放着七八个包谷面窝头,一盘炒豆芽,四个咸鸭蛋,除李过之外每人一个,其余的都是烤红薯,烤土豆,喝酒的碗上面还有几个大豁牙。
高大叔一边在灶膛那烤火,一边笑呵呵的说:“来来来,你看这实在是有点怠慢了贵客,嘿,钱公子,我就不称呼你万家生佛了,你知道,咱们这一带都是穷山沟,又不断地遭受天灾人祸,十室九空,所以也没啥好招待的,咱们将就着喝点酒暖暖身子。”
“高大叔,我跟你喝,你别跟他和,他是反贼。”长平甩了钱孙爱一眼,端起地瓜烧就是一大口,顿时哇哇的叫起来:“啊,辣死我了。”
众人笑道:“反贼怎么啦,反贼也要吃饭,再说他不可能是反贼。”
“为什么?”长平不解的问。
“因为我们才是反贼。”李过突然爽朗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