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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那些人来的方向,是他们刚才进树林的方向,所以钱孙爱和钱三跨上马背之后,直接就向前奔了出去,而左诗也只是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追上去。等跑出去好几十里路,也没听到身后有声响的钱孙爱这才放了心。
再往前走不远就能看到一块界碑,上面写着‘山东’的字样,这样钱孙爱就知道,他们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到了山东地界了。这一路上慌了神,也没顾上细看,只觉得一路基本没见什么活人。
现在一停下来才发现,原来这一路上到处都是饿死,病死的人,而且越往前走情况就越严重,有点地方路旁的白骨堆积的像柴禾一样,东一堆西一堆到处都是,马蹄子踩上去都能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想绕路都没辙,因为所有地方情况全一样。
按理说这八月份的天气,正好秋收,田野里应该呈现出一番丰收的景象,可现在正好相反,路旁所有的田野里除了蝗虫和白骨什么都没有,由于干旱缺水,土地都开了手指宽的裂缝,乌鸦秃鹰占领了高空,野狗在地上乱窜,这些家伙因为吃了腐尸一个个长的又肥又大,各个红着眼睛,连活人都干叼两下。这才刚刚过了午时,这些畜生就赶往人身上扑,要不是钱孙爱和钱三拿着宝剑挥舞,说不定就被咬上两口。
等到快天黑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镇上,渐渐地也可以看到一些人了,于是钱孙爱除了在心里叹息,大明朝天灾人祸,距离亡国不远之外,就有点不太敢往前走了,他不怕鬼,但是怕挨饿,在这种情况下,若不是及时补充食水,到了半路上,怕是有钱也没地方买。
于是两人就想找一间客栈打尖儿,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于是就想找个人问问,可是这里的人都好像游魂一样,你跟他说话,他都没力气应答。好容易碰到两个年轻健壮的,钱孙爱赶忙让钱三过去问。
钱三直接跑过去,牛气哄哄的说:“喂,你们俩过来,我家公子要问话。”结果人家觉得他太牛叉,根本都不搭理他,径直就往前面的一条小胡同走去。
钱孙爱一看就急了,心想,钱三真是不会办事儿,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于是他赶忙整了整直裰,下马走过去,装成挺正经的样子,一拱手唱个肥诺,学着唐三藏的样子说:“两位大哥,在下从江南南京而来,前往京城求见皇上,路过宝地,想要借宿一宿,不知道两位大哥能否行个方便,指点一二。”
别说,钱孙爱这么一客气,那两个人还真被感化了,索性他们都是壮年大汉,办事儿也利索,赶忙还礼:“嘿嘿,公子有礼了,实话给你说吧,咱们这前几天给花盘山的强盗洗劫了,客栈早就关门了,不过没关系,我们看你出门在外的也不容易,要不这样吧,到我们家去住吧。我们俩是亲兄弟。”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钱孙爱憨憨的一笑,心想,看来天底下还是好人多。
“没啥不合适的,现在这年头兵荒马乱,我们要是不帮你,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你说是不是啊,大哥。”其中一个蒜头鼻子的家伙说道。
“可不是嘛兄弟,这位公子不是坏人,就让他到家里胡乱用些酒菜,然后睡上一觉,明天配点干粮赶紧赶路要紧。”旁边那个小眼睛也跟着附和。
“那我给点银子吧?”钱孙爱挺不好意思。
“别提钱,你要提钱,我们还不让你住了。”蒜头鼻子听不高兴的说:“你把咱们兄弟当成什么人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钱孙爱心想,这地方距离水泊梁山比较近,民风淳朴,我也入乡随俗豪爽点吧,别让人瞧不起。于是就跟着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家了。
等到了他们的住处,钱孙爱一看还真不错,这个家里的日子挺小康的,除了房子破破烂烂,里面的家具还有衣服什么的都很新,就是没看到有吃的。
“两位兄弟一路劳顿,先睡一会儿,这眼看天就黑了,我们兄弟俩去街上买点酒菜,一会儿回来咱们好好的喝点!”那个蒜头鼻子说道。
钱孙爱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以小镇这个经济状况,能供应几个馒头就很不错了,哪还好意思谈喝酒的事儿,所以他就想将就一下算了,可是没想到,这兄弟两个说什么也不行,非要热情款待他,到了最后,钱孙爱也只能是客随主便,让兄弟两个出门去了。
只听哐当一声,门从外面锁上了,蒜头鼻子瓮声瓮气的说:“两位兄弟,现在外面盗贼多,咱们不得不防,你们可别多心。”
钱孙爱一开始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一声,安然的等着吃饭,同时脑子里也在寻思,过几天进了京城,到底该如何着手拯救工作,是不是先去见见韩鸿儒的堂哥韩赞周,那位东厂的大人物呀?想到这里,他把手伸进怀里摸到了一个信封,顿时心里踏实了,那是韩鸿儒给韩赞周写的一封信,托他周旋周旋。
想着想着,他的脑子就活动开了,突然眼睛一眯,就从炕头上跳了起来,说道:“不好,咱们上当了,刚才那两个人不是好人。”
“少爷,人家不是挺好的吗?”
你好好想想,他们凭什么这么好心,再说你看看这间屋子除了吃的什么都有,再看看小镇上的情况,根本就不正常,我猜这些东西全都是抢来的,这两个人有可能是强盗。”钱孙爱说道。
钱三笑道:“少爷,你太多疑了吧,刚才你给他们银子他们都不要,也许这里的人天生就这么热情呢。”
“不对劲儿,不对劲儿。我看这个小镇上根本没什么吃的,你说他们去哪里找吃的了呢?”钱孙爱摇头说道。
“嗯,也是。”钱三道:“那少爷咱们怎么办?”
钱孙爱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先假装睡觉,静观其变。”
商议已定,两人就躺在床上假装睡觉,过了好一会儿,听到哐当一声,大门开了,那兄弟俩回到了院子里。好像有人来张望了一下,见他们睡着了,又出去了,然后院子里蒜头鼻子低声笑道:“太好了,大哥,今天可以填饱肚子了。自从三天前炖了那个小崽子,到现在都还饿肚子呢,我都快撑不下去了。”
“兄弟,你磨刀,我烧水,嘿,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啊。”小眼睛也阴笑着说:“镇上能杀的都快杀完了,幸好来了这么两个傻乎乎的外乡人,不然咱们早晚也要饿死。”
“我的娘啊,少爷,原来这两个家伙不是抢钱的,是想吃了咱们俩,咱们还是快跑吧。”钱三颤声说。
“娘的,这两个王八蛋,打主意打到本少爷的头上来了,我钱孙爱怕过谁呀,今天非要他们自食其果不可,干了他们。”钱孙爱发狠的说道。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烧水劈柴磨刀的声音,看来过一会儿就要动手了。只听蒜头鼻子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大声说:“两位兄弟久等了,我们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酒,你们路途劳顿,先一人喝一碗吧。”
钱孙爱和钱三揉着眼睛坐起来,只见他手里端着两个酒碗,眼中闪着贪婪狂乱的光芒,就像一只饿狼,钱孙爱呵呵一笑,说:“辛苦了,辛苦了,看来天下真是好人多呀,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就接过了一碗酒,他害怕这两个人会武功,所以行事非常小心,趁着蒜头鼻子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把一碗酒泼在了他的脸上,然后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小眼睛听到屋里的惨叫声,连忙大笑着跑进来:“兄弟,得手啦——啊——你们——”
“去你娘的。”钱孙爱一脚把他踢倒在地上,用剑指着他的喉咙说:“混账东西,赶快从实招来,为什么要吃人?”
小眼睛赶忙爬起来跪在地上求饶:“原来是两位大王爷爷,饶命啊,饶命啊,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您就饶了我吧。“
“没办法就要吃人,你是不是人?”钱孙爱骂道。
“大王爷爷恕罪,镇上的人不都是这么过的吗?”
“我不信。”钱孙爱道。
小眼睛连连磕头:“大王爷爷您是从南方来的,江南富庶,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苦处,如果有一分活路谁愿意吃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呀。朝廷为了对付“流寇”和“女真人”每年征收‘辽饷’‘缴饷’‘练饷’,把老百姓都榨干了,偏偏赶上三年大旱,我们这里颗粒无收,从去年开始,到处都在吃人,半年前我把老婆捆了,拿到市场上给大户人家做了‘菜人’,上个月用我儿子,换了邻居家的女儿吃了,后来,镇上的人实在是没吃的了,就只能到处追杀老人和孩子,等老人和孩子也吃完了,年轻人就开始互相攻杀,死了的人,一会儿就被吃的只剩下一堆白骨——刚才我们兄弟两个本来是到街上找人拼命的,没想到遇到了你们俩,这才打起了歪脑筋,冲撞了大王爷爷,大王爷爷饶命啊!“
“看来,明末的灾情实在比历史书上记载的还要严重,而皇帝为了保住江山,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还在拼命的征收‘三饷’去剿匪,无数的百姓被逼无奈铤而走险,所以“匪”越剿越多,大明朝的苦日子也就没有头了。”杀了小眼睛之后,钱孙爱和钱三说道。
钱三说道:“少爷,那朝廷要是不收这么多税不就好了嘛?”
钱孙爱叹道:“现在这个时候,朝廷的大军之所以还在卖命,完全是靠‘三饷’在支撑,一旦没有了这笔收入,谁还为皇帝老子卖命,战局立即就会恶化,所以皇帝老子明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也不肯撤销。再说,就算他要赈灾,全天下都是灾民,他又能救得了多少。所以他是万万不肯少收一点税的。”
“那,大明朝岂不是完了吗?”钱三有些醒悟的说。钱孙爱沉默,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