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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闯目光淡漠地低着头避过马车,对眼前的乱象视而不见,他走路的姿势变得老迈了很多。人生在世需要退让蛰伏,既然已经人走茶凉,何必再为自己增添多余的烦恼。
林祁年和容晏正准备跟在史江身后去岗位熟悉一下环境,他自然无心去看那趾高气扬的黑甲军官,只是他的眼睛从马车上淡淡瞥过的时候,眼睛猛然定格在此人挽在腰间的两个干粮袋上。
干粮袋上有他熟悉的补丁,也有新添的斑斑血迹,一想到那对在官道边田埂上刨吃草根骨瘦如柴的母子,他的胸口就堵得慌。
马车从他的面前经过,车厢里散出的脂粉味道也不能让他平复下来。现在他虽然不能拿这人怎么样,但是跟上去看看他的脸总是要的。
林祁年跟在马车后面往前走去,容晏注意到了他这怪异的举动,连忙手扶住他的肩膀问:”哎,你干嘛去?”
林祁年忍着不快,拉着容晏往前走了一步,指着那牵马的军官说道:“看见了那黑甲军官了吗?你再看他腰上的物件儿,是不是很熟悉?”
容晏的俊脸也拉了下来,随即他叹了一口气,拍着林祁年的肩膀说:“这种事情,在两国边界很常见,他们有时打陈国百姓的秋风,有时打,自己人的秋风。那对母子命不太好。”
命不太好?那可是苟延残喘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寡母稚儿,什么样的畜生才能下得了这样的狠心,剥夺他们如草叶般脆弱的生命。
林祁年执拗地说:“那我也要看看他的脸,至少以后想办的时候,咱就能顺手办了。”
军官牵着马来到校尉军帐前,站岗的黑甲亲兵讨好地笑着打招呼:“扁三哥,从凤西府办事归来了么。”
扁三淡漠地点了点头,看来并不想搭理这看门小兵。
岗哨似乎感觉不到这种冷落,猛瞅见他挂在腰间的干粮袋子,艳羡地说道:“扁三哥,不错啊,出去办事儿还能打秋风。”
“有个屁的秋风,回来的路上马踏了一对母子,顺手捡的。“扁三抬起臂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渴死了,有水没有。”
“有,有。”岗哨从身后的木桶里取出水瓢递给扁三。
扁三伸手从岗哨手中夺过水瓢仰头灌了下去,两腮边溢出的水沿着胡须淋漓浸湿了半片胸脯,随手又将瓢劈进水桶中。
车里的女眷掀开了浅绿色帘子,老车夫抬臂搀住纤纤葱白手,扁三也连忙走过来护持,只是这家伙脸上有凶相,车里的女眷欲迎还据地躲闪着他。
这扁三是嘴边偷腥的主,把女客们送入帐前,他趁机在抱着琵琶的女子玉臂上摸了一把。
女子的皮肤上有种滑腻的触感,他抬起手指放在鼻端,两指轻轻地撮动着,似乎还能感受到刚才的滑腻,一缕幽香萦绕在鼻孔中让他陶醉。
他连忙放下手指,这副贪婪的鄙态让对面不远处的两个小子瞧见了。他横眉盯着这两人,感觉那瘦弱的小子眉宇间有杀气,看自己的表情就像在看寇仇一般。
他回头问那岗哨:“那边那两个小子是什么人?”
“唉?你说他们两个呀,这两个家伙有点门路,是前任刘校尉的堂侄,咱家江校尉看在刘的面子上,让他们去干了火头军的什长。”
扁三淡漠地哦了一声,拱了拱鼻子呲牙说道:“像这种新来的小子,就需要咱老兵收拾,才能折掉那股子傲气。”
他没有继续用目光挑衅,那瘦小子眼睛里面有刀子,跟他对视有点儿耗神。
……
林祁年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双目狭长,蚯蚓眉两端聚到中心,下巴处有蜈蚣纹一般的刀疤。这张脸长得本来就让人生厌,当确定对方的冷漠残暴后,就显得让人更加憎恶了。
容晏攀着他的肩膀说:“走吧,别误了咱们的正事。”
史江队正发觉这两个小子有刺儿,刚来军营三分钟,就敢跟人对眼神。做为混迹军营的老油条,他必须传授给年轻人一些宝贵的经验,学会这些才能安稳地活下来,而且能活的更好。
“咱们营寨中有一小队黑甲军士,是江校尉大人从云都带来的策玄卫,也是江太师麾下的私军。这些老爷惹不得。”
江太师江耿忠,林祁年当然知道,大周国无人不知的站皇帝,从一个净事房小太监一步一步爬到了权力的巅峰,独揽朝纲二十余年,朝廷内外的政敌都被他压制或屠杀殆尽。
他这些年来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着这个目标做努力。闻鸡起舞,晨昏练剑,埋头苦读,数着煎熬的日子,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也是他如今活着的唯一方向。
……
史队这个人还是挺和煦的,一边走一边给他们自我介绍和讲解寨中的一些规矩:“某家是专管寨中钱粮,造饭,马匹的队正,你两人来到我这里,不要拘束,直接叫我史大哥就好。咱们这寨子叫曲门寨,是通往岭南腹地的第二道屏障,为啥叫做曲门寨呢,只因为前方通往边界的官道在崎岖山谷中弯曲回折,如同九曲长河一般,故而得名。”
“跟在咱老史手下呢,不像别的队里管束的严,每日清晨也不必操练,只需要把人给喂饱了,把马给喂饱了,别的事情好说。”
他把两人领到一排土坯砌成的炉灶前,只见有十几个光膀子的大汉,正在燃火煮米,那热火朝天的场景,像极了他见惯了的农村大锅饭。
“来,来,大家都别忙活了,都过来见一下你们的两位新什长,这是咱刘校尉家的人,都别欺生啊。”
“这火头军里一共三十人,你们两个各领十五人,把全营寨一千人的伙食都给管好了。你们可别小看这个,这里面的门道大了。”
“你们先熟悉熟悉环境,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手下的伙夫们,他们都门儿清。”
史江队正走后,容晏的眉头皱了起来,喃喃地说道:“我来参军,可不是为了管伙夫的。”
林祁年拍着他的肩膀笑了笑:“当这种兵怎么啦,火头军存活几率高。”
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在一旁笑着说道:“什长说的正是,这火头军是咱们曲门寨中的头一号美差,不光不用操练,还不用上阵杀敌,还能见天儿地改善生活。”
几个伙夫都异口同声地附和道:“就是,就是!”
容晏摇了摇头,转身走到了火头军的军帐中,林祁年则眯起了笑脸,从怀里掏出山中树上产的果子,每人塞了几个:“来,各位兄弟,都辛苦了,吃几个果子尝尝鲜。”
没过多久,林祁年便和手下的几个伙夫打成了一片,随后回到帐中,看见容晏盘膝坐在草铺上闷闷不乐,便笑着问道:“怎么了,这地方不好吗?”
容晏叹了口气:“我没想到是这副样子,祁年兄,看来你报仇,我救国的愿望是遥遥无期了。”
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林祈年下山之后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就冲目前曲门寨的这个环境来看,想要发迹,难,难于上青天。
本来他自己计划是要投效陈国,学那逃亡的伍子胥,借他国之兵来完成自己的报仇大业。但偏偏自己的这位发小,还是个坚定的爱国者,非要在大周国的军中闯出一番作为。林祈年百般思虑之下,决定投效周国边军,只要掩饰好自己的身份,他想在任何地方都是可以发迹的,但没想到还没有开始摸爬滚打,便遇上了仇人的子侄。
夜幕已经悄悄降临,猎猎作响的校场旗杆上悬挂着一弯钩月,江校尉的营帐中传出婉转悠扬的丝竹之声。在这充满肃杀之气的军营中,这样的靡靡之音实在是违和。但乐曲声是动人的,它让军士们产生了思乡之情,站在箭塔上操戈挽弓的兵士会遥望天边,能想到故乡城邑所在的青砖道上,竹巷深处,青瓦楼前,有莺歌燕舞,那绫缎红袖依在窗前,挥舞着香帕,慵懒地看着街道上人流穿梭,盼想奴的情郎为何还不能回归家乡。
料想这一千军士中,必有不少妻子在家中等候,依窗相望,愁泪断肠。
一望乌江水,四面楚歌声,能吹散楚霸王的三千子弟兵,乐曲带给人的负面情绪打击是相当大的,曲声过后,便是意志消沉,离心离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