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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天正式到军统上海站报道第一天,顾鹤笙带着秦景天早到半小时,逐一给秦景天介绍了站里各处和科室情况,上海站作为军统甲级站下辖六个处,加上外勤人员一共有三百多人,秦景天发现顾鹤笙记忆力好的惊人,就连普通外勤的名字他都能记住,加之接人待物一团和气所以在站里人缘极好。
顾鹤笙让秦景天先去自己办公室坐一会等站长,两人刚要上了二楼就看见从外面疾步而来的沈杰韬,虽然年过百半但精力旺盛,秦景天断定沈杰韬无论是对下属还是自己都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这一点从他还没走样的身材就能一窥其二,比起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僚,枭视狼顾的沈杰韬更像一名军人。
“鹤笙,你跟我来。”沈杰韬神色凝重,走出几步停了下来,回头指了指一旁端正站立的秦景天,“你也来。”
顾鹤笙递上油条豆浆:“是不是又没吃早饭,您胃不好,说了多少次早饭一定得吃。”
“气饱了。”沈杰韬心烦意乱摆摆手。
“谁招惹您了?”
沈杰韬叹口气,一言不发来到隔离审讯室,推开门见到正在洗脸的陈乔礼,秦景天在身后瞟了一眼,陈乔礼满眼血丝想来是一夜没睡,白衬衣上有斑斑血迹,指骨上有几处擦伤,面前的水盆里满是血红,但在陈乔礼脸上看不到丝毫倦怠,双目反而透出兴奋的戾气。
“站长,您怎么来了?”陈乔礼连忙整理衣着。
“我再不来你都要翻天了。”沈杰韬瞪着陈乔礼火冒三丈,“我专门给你下过命令,只监控不行动,你倒好转身就忘的干干净净,没经过我同意你就在昨天晚上搞出那么大动静……”
“共党发现了我们准备撤离,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向您请示,再不动手人就放跑了。”陈乔礼不卑不亢打断沈杰韬,“处分我接受,但人我必须要抓。”
沈杰韬言语在斥责,但心里对陈乔礼的当机立断颇为满意,声音缓和些:“你都折腾出什么结果了?”
“端了共党的一个联络站,共党负隅顽抗和我们发生交火,损失六名弟兄,当场击毙了两人,最后一人准备畏罪自杀时被我们控制,还缴获电台一部,武器若干,可惜文件被他们提前烧毁。”
“抓的人呢?”
陈乔礼指向刑房内吊着的人,浑身皮开肉绽奄奄一息:“我亲自突审了一夜,扛了四个小时就可了口。”
“交代了什么?”沈杰韬沉声问。
“他是……”陈乔礼双目如刀,视线越过沈杰韬移到秦景天身上,“这位是?”
“哦,还没给你正式介绍,秦景天,临澧特训班毕业的优等生,被分配到上海站。”沈杰韬简短介绍,“这位是行动处处长,陈乔礼。”
“陈处长!”秦景天一个标准军礼。
陈乔礼递给沈杰韬的审讯记录又收了回去,那双不大的眼睛异常犀利,像一个黑洞能让人轻易迷失其中。
“临澧特训班教爆破的余江海是我同学,他左肩有日本人留下的枪伤,每逢换季变天就疼的要命,现在可好些了?”
“陈处长可能是记错了,余教官教的是格斗不是爆破,他的伤口是和日军拼刺刀时留下的并不是枪伤,而且也不在左肩在小腹。”秦景天对答如流。
“凇泸会战后我们就分开了,可能真是我记错了。”
陈乔礼像一只冷血狐狸,狡诈多疑同时冷静残酷,他不会阿谀奉承也不懂人情世故,在他眼里只有工作,这也是他受沈杰韬器重的原因。
陈乔礼还是没有打算交出审讯记录的意思,向沈杰韬口述汇报:“据他交代,他们是共党的一个行动组,隶属于上海市委,负责一个交通站的安全,共党都是采用单线联系,每周五晚的七点,有几条线的联络员会在这处交通站开会,要是能破获交通站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共党高层。”
“还真让你抓到大鱼了。”沈杰韬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交通站在什么地方?”
秦景天和顾鹤笙几乎同时心中暗暗一惊,两人虽然有不同的立场,但此刻两人的担心却是一致的,顾鹤笙很清楚一旦让陈乔礼继续追查下去,对上海地下党组织将造成重大打击,这个情报他必须及时送出去,否则会有更多的同志被抓捕,但上级首长的命令是让自己战略潜伏,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不能主动传递情报,上次使用电台已经是违反纪律,所以只能靠自己来破坏陈乔礼的行动。
秦景天同样不希望看到上海地下党遭受大规模破坏,这无疑会加剧自己渗透的难度,找出明月远比抓获几名共产党要重要太多。
“小南门大街的六福茶楼。”陈乔礼继续汇报。“我们在他身上也搜到六福茶楼的茶票,证明他是那里常客”
沈杰韬负手身后:“你打算怎么做?”
陈乔礼目光还停在秦景天身上:“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陈乔礼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之所以还询问自己并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一种不露声色的考核,秦景天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受审人:“他的口供有待商榷。”
沈杰韬转身看向秦景天:“听听你的意见。”
“这个行动组的三人能和我们正面交火,在被包围的情况下还打死我们六名弟兄,可见他们具备一定的军事素养,整个交火过程没有缴械投降的迹象说明他们都抱着必死之心,但在四小时后被抓获的人员就叛变,这与他们之前的行为相矛盾。”秦景天心思缜密道,“我认为他要么是编造了地点,要么就是故意向我们透露这处地方。”
沈杰韬听后若有所思:“说下去。”
“他既然负责交通站安全,对六福茶楼一定很熟悉,我会审问他关于六福茶楼的陈设、布置以及格局等细节,然后派人前往茶楼进行暗中核对,如果他所说有误那就说明他在说谎。”
“如果吻合呢?”陈乔礼漫不经心问。
“我先假设他根本没有叛变,今天就是周五,他一定在想办法向同伙发出示警,他现在唯一能利用的只有我们,所以他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选择叛变,如果茶楼和他所说吻合,我们会对茶楼实施监控,这样他的同伙就会发现异样及时撤退。”秦景天不假思索道,“如果我的假设成立,那么真正的交通站是能看见六福茶楼的,我会以六福茶楼为中心,对四周能看见见茶楼的区域进行排查。”
沈杰韬甚为满意点头,陈乔礼这才将手中的审讯记录递给沈杰韬:“我也是这样做的。”
“查到什么?”沈杰韬问。
“他交代的内容和六福茶楼一些细节对不上,我亲自核查了六福茶楼周围所有住户档案。”陈乔礼拿出一张照片,滴水不漏说道,“此人名叫姜正,32岁,独居,住所就在六福茶楼的斜对面,职业是一家商贸公司经理,不过他的身份和名字都是假的,户籍处根本查无此人,他的档案资料都系伪造,他的商贸公司也是空壳公司,但每三月都有一笔数额不小的资金准时汇入,我如果推测不错,资金是他们的活动经费,姜正的住所就是他们的秘密交通站。”
“做的好,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沈杰韬点头赞许。
“我已派人对姜正和他的住所实施24小时全面监视。”
“你这次收获不错,处分就免了但下不为例,网你撒下去,顺着这几条线摸清共党人员和活动轨迹,但没有我的允许不能收网。”沈杰韬声音严厉。
“站长,机不可失,我认为应该对其一网打尽。”陈乔礼据理力争。
“这是命令!”
“是!”陈乔礼无可奈何。
沈杰韬一脸欣慰看向秦景天:“难怪戴局长会向我极力推荐你,果然是有两把刷子,说说你的想法,你想去哪个部门?”
“听站长安排!”
“总务处不是有空缺,景天心思缜密干后勤挺不错。”顾鹤笙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不能让秦景天在一线。
“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去总务处太大材小用了。”沈杰韬挠挠头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要不这样,你要是不觉得屈才的话,就先当我的机要秘书……”
“这人我要!”陈乔礼脱口而出。
“有意思。”沈杰韬苦笑一声,“你这是打算明着和我抢人啊。”
“我行动三组原组长调职,职位现在还空着,我觉得他可以胜任。”陈乔礼中肯回答,“机要秘书站长可以慢慢挑选,但侦破共党刻不容缓,我急需向他这样的好手。”
“陈处长用人一向严格,景天刚来还没过内审,陈处长就这么放心用他?”顾鹤笙笑着问,极力想挽回局面。
“已经审核过了,他就是我要的人。”陈乔礼态度坚决。
“难得有人能入你陈处长法眼,既然你都开了口,景天就归你了。”沈杰韬打定主意,郑重其事道,“人我交给你,但你得给我用好了。”
“是。”
被分配到行动处也是秦景天最乐意见到的结果,越是在第一线越是有利于自己的任务:“往后还请陈处长多指正提携。”
“提携是站长的事,指正不敢当,你做好分内事就行了。”陈乔礼就事论事,从不会夹杂任何个人情感。
沈杰韬:“你也累了一晚,下回去休息。”
陈乔礼穿好衣服:“对姜正的布控刚完成,我还是放心不下,我还得回去督促监视的人,等过了周五再休息。”
陈乔礼叫上秦景天离开审讯室,看着两人走远顾鹤笙心急如焚,陈乔礼对上海地下党组织具有极大危害性,现在身边有多一个秦景天,这无疑让党组织面临雪上加霜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