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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排排铁椅子，铁椅子上都铺着橡胶皮垫，很厚，笨重的机械体躺上去，也会很舒服。

　　每张铁椅子都配有一个小柜台，柜台上有胶丝小扫把，用来清理身上的灰尘。还有一块化学纤维织成的长条布，以及一瓶机械保养用的润滑油。

　　思柔心想，就这一瓶保养用的润滑油，在外面的饭店里，都是不免费提供。保健房会提供，但不是免费的。但在这里，似乎是免费的？

　　反正思柔不敢去贪这个便宜，看看就好。

　　一个上身裹着一件铁皮衣，铁皮衣上画着一台机床的女性机械人，正在招待赵肆：

　　“先生，几位？”

　　“三位。”

　　赵肆瞧思柔走了进来，便冲她招了招手。

　　思柔走过来，站在了他的身边。

　　这名服务员一看，也不多问，知道是在等一个客户之类的：

　　“三位，好的。需要点什么呢？”

　　“不急，等人到齐了，你再来招待吧。”

　　赵肆提示道。

　　“好的。两位请先在这里躺着先。”

　　这名服务员指引着赵肆、思柔走到靠窗的一排铁椅子上，然后鞠了一躬，便走开去了。

　　赵肆示意思柔落坐，他自己也在旁边一张铁椅上躺下了。

　　过了好一会，听到大门口上传来一声“欢迎光临”，赵肆赶紧起身望过去，然后拍了拍已经躺下的思柔：

　　“客户来了，走，迎接去。”

　　思柔赶紧爬了起来，知道这个客户很重要，所以赵叔才会叫上她去迎接，以示敬重。

　　“先生，请问你几位？”

　　一名服务员已经在询问那个刚刚走进来的机械人。

　　思柔一眼看见这个机械人，穿着一套西装，踩着一双黑色的胶皮鞋，提着一个黑色的铁盒子，头上植着一头金色的头发，还梳着三七分。

　　这一看就是一个上流人物。

　　原本给人一种死板的机械人印象，在这个客户身上，竟然多了一丝人类才会有的气质。就跟看见木偶活灵活现起来一样。

　　“哈根，好久不见，你又变帅了。”

　　赵肆打着哈哈，迎接上去，张开双臂，要抱对方的样子。

　　这个气质机械人一看，赶紧提前收住脚步，然后冲着赵肆伸出了一只铁手：

　　“赵先生，不用这么热情，咱们坐下来谈。”

　　追着上来的那名服务员，一看就是赵肆要等的客户，于是就静静地站在了旁边。

　　果然，赵肆马上吩咐道：

　　“来，上两份……哦，三份大餐。要米记的。”

　　“好咧！”

　　那名服务员马上从身后抽出铁本子，在锡纸上记录下来：

　　“还需要什么吗？”

　　“三份快餐。”

　　“好咧！”

　　“赵先生你太客气了。就米记营养液吧，快餐伤胃，就免了。”

　　这名气质机械人委婉地道：

　　“刚换了电瓶，要好好保养，不能像以前那样无节制地吃喝了。”

　　“那——”

　　赵肆扭头对服务员道：

　　“先上三份米记营养液，有需要再点其他的。”

　　“好咧！你们请入座。”

　　服务员做了个请的手势后，鞠了一躬躹，便走开去了。

　　“您好！我是赵叔的新助手……”

　　第一次迈入职场的思柔，想卖力示好，留个印象给对方，方便以后打交道，于是自我介绍着，并主动朝对方伸出了手。

　　结果赵肆直接偕同着这名客户，往原先预选的座位走去了，留下思柔错愕地在原地伸着手……

　　这让思柔一下子尴尬极了。而且还是被赵叔无视掉的，他明明看到思柔朝对方伸出了手，还是搭着对方的肩膀走掉了，这多少让思柔有点接受不了，跟之前赵叔给她无微不至的关照完全相悖。

　　果然，生意人的眼里，金钱才是放在第一位的。

　　思柔终于见识到生意人的“无情”之处。

　　这也让思柔重新找到了在职场中的定位，跟老板是要保持一定距离的。

　　在原先预定的座位上，气质客户已经躺在了铁椅子上了，赵肆也躺在旁边挨着的铁椅子上，扭头对这客户道：

　　“怎样，还舒服不？”

　　思柔一个人走了回来，突然有一种“我是一个多余的人”感受，虽然她知道是自己多愁善感，但并不妨碍她在学习怎么跟生意人打交道，她就当是自己的一个小心思，小情绪，放一放就好了。

　　在客户旁边的椅子上，躺了下来。

　　客户这才注意到思柔，大概想到了刚刚失礼了，马上仰起身来，并朝思柔道：

　　“女士，您好，我叫哈根，你是赵叔——”

　　思柔女孩儿的心情，感觉一下子云开见日了，整个心情的天空都晴朗了起来，就连刚刚的失落和小埋怨，都一下子不见了：

　　“您好，我叫思柔，是赵叔的助手。”

　　“哈根，以后请多多关照下我这助手哦！”

　　赵肆马上插话进来道。

　　“那是肯定的。”

　　哈根冲着思柔做了一个请躺回去的手势，然后他自己也躺了下来，扭头回答道。

　　这时，服务员手捧托盘，托盘上有三支小玻璃瓶，还有一支注射器：

　　“三位，米记营养液来了，请翻过身，趴起来吧。”

　　作为保留原生大脑的机械人，从出宫开始，就得每隔一段时间，给大脑注入含氧的营养液。

　　这营养液价格不低，而像米记这种知名品牌的，更是成了一种奢侈品。

　　思柔、赵肆、哈根三人都爬了起来，然后转过身，趴到了椅子上，都把脑后勺朝上。

　　服务员开始轮流着给他们三个，注入营养液。

　　脑后勺上，有一个指甲片的活动盖子，上面有一颗螺丝。用起子旋下螺丝后，拉开，里面有一个针孔，用一粒胶胚塞住。拔下胶胚，就可以用注视器朝着那个针孔，把营养液注入进去。

　　营养液注入后，流进了一个具有循环功能的密封空间里，在一个微型电泵机的辅助下，不停地把营养液抽送起来，往大脑内腔缓缓流动、流转。

　　这营养液，其实代替了肉身人类的血液，起到了脑血的功用。

　　机械体没有造血功能，所以只能每隔一段时间，要给大脑注入这些“脑血”。

　　“这位小姐，你脊椎是原生脊椎，请问你需要来一瓶脊柱专用的营养液吗？”

　　最后给思柔注入营养液，服务员看到思柔脊背的构造，一眼就看出是原生脊椎，于是适时地推荐道。

　　原生脊椎比大脑更需要营养液，大脑更多的是需要氧，而原生脊椎更多是需要血红蛋白，以维持脊骨的新陈代谢。

　　“我前不久刚……”

　　思柔知道这脊椎营养液要比大脑营养液贵很多，主要是脊椎需要的量，比较大，几乎是脑部营养液的五倍。她现在没钱，而且这时候在谈生意，赵叔一定会替她买单的，那她更不好意思让他破费了。

　　“给她来一瓶吧。”

　　赵肆知道思柔想说什么，贫民区出来的孩子，就是思想负担重。

　　“好咧！”

　　服务员开心地答应道，然后拿出铁本子，记录了下来：

　　“请稍候，马上给您送来。”

　　“感觉如何？这营养液一上脑，是不是感觉精神许多，思维清晰了不少？”

　　赵肆扭头问哈根道。

　　大脑皮层可比不了皮肤组织，有明显的触觉。所以这营养液注入脑腔之后，大脑并不会感觉得到。

　　“这米记的牌子，就是上脑。”

　　哈根兴奋地道：

　　“忙了这大半天，脑袋里有点昏昏沉沉，这会一下子精神起来了。”

　　“据小道消息说，米记的大脑营养液，含氧比例比较重，所以才会有这么明显的感觉。”

　　赵肆盯着哈根继续道：

　　“Z大人一直在宣传，氧气是毒气，而米记集团却在营养液里，加重了含氧比例，这会给我们的大脑，带来损害。”

　　“别听他们在胡说八道，那是他们在愚弄咱们的。我跟你说，G区知道吧？经济最发达的G区，那个区的Z大人就是一个肉身人类，你知道他是怎么生活的吗？”

　　这哈根看样子是个话痨，一下子就被赵肆打开了话匣子。

　　一旁的思柔静静地听着，当听到说G区的Z大人就是一个肉身人类，顿时给震惊到了。她一骨碌爬了起来：

　　“天啊，这……这不是真的吧？”

　　各个区的Z大人都把肉身人类列为禁忌，格杀勿论，偏偏G区的Z大人，反而自己当起了肉身人类，这可能吗？

　　会不会是以讹传讹？空穴来风？

　　如果是真的话，会不会是一种希望？

　　思柔的思绪一下子复杂了起来。

　　哈根看到思柔反应这么强烈，马上流露出话痨才会有的成就感，那就是扔出一个足够引人兴趣盎然的话题：

　　“这难道还有假不成？G区可是最富有的经济区，G区的Z大人本身就是一大财团的老总。据说他每天的财产收入，就是几百万，家里的钱花几辈子都花不完。有那么多钱，却花不完，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于是，他就想到了一个烧钱的活法，提取自已的脑细胞，再利用基因编辑技术，编辑成体细胞，然后克隆出自已，再把大脑摘除，把他脑子移植了进去，就成了一个肉身人类了。”

　　思柔听得哑口无言。

　　听上去，很荒诞不是？

　　日入几百万，天啊，这是不是吹过头了？

　　更荒诞的是，克隆出自己，又把自己脑袋摘掉，安装回自己的大脑，这安装来安装去的，不都是自己吗？所以，这克隆自己，克隆出来的是自己，还是别人？

　　而赵肆，大概在生意场上，听过这种类似的话题不少，自然见怪不怪，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了。

　　这时，那个服务员捧着一个大瓶子走了回来：

　　“小姐，米记的脊椎营养液，给你送来了。请你趴下来，我给你注入进去。”

　　思柔当即重新趴回椅子上，服务员拿着起子，在她脖子后面的底下，颈椎正中的位置上，找到了那个指甲大小的活动盖子，把上面的螺丝卸下，推开盖子，里面又是一个塞了胶粒的针孔。

　　“忍着点！脊椎有丰富的神经，营养液注入进去，会有强烈的输入感。不过，米记出产的脊椎营养液，减轻了这种输入感。所以，贵是有原因的。”

　　服务员一边说，一边将手上的脊椎营养液，抽进针筒里，然后开始注入思柔的脊椎里。

　　果然，一股冰凉的水线，很清晰地沿着颈椎，顺沿而下，像一条蛇那样钻在里面似的，不停地扭动着，爬动着，让思柔奇痒无比。

　　在之前，思柔一直使用杂牌的脊椎营养液，所以现在有得比较。

　　这米记出产的，果然与众不同。杂牌的脊椎营养液，是火辣辣的感觉，甚至给人带来一种钻骨的撕裂感，让人难受之极。而这米记，却是冰凉的感觉，并且只是让人感觉奇痒无比，并无痛楚。

　　服务员很快就把针筒里的营养液，全输入思柔的脊椎里，然后塞上胶粒，又把指甲盖子合回去，并上回螺丝：

　　“小姐，现在还难受吗？”

　　“不难受。”

　　思柔缓过神来，不由得称赞道：

　　“这米记出产的营养液，就是不同。那阵骨子里的痒，现在全消失了。”

　　“是的，它只是药液流经脊椎的骨节，产生的痒，当药液注射完了，就不会有这种难受了。是不是比其他牌子的营养液，要好受多了？”

　　服务员像是米记推荐员似的，倍有成就地询问道。

　　“确实，它贵是有理由的。”

　　思柔点点头。

　　“三位，祝你们交流愉快！”

　　这名服务员站了起来，冲着三人鞠了一躬，然后走开了。

　　哈根扭头看了思柔一眼：

　　“其实我的看法是，低级机械人看上去费用低，但算起各种护理费用来，并不比高给机械人花得少。所以，有钱还是升级成高级机人吧。”

　　“嗯，那是肯定的了。等我以后多跑几单生意，就可以去换副高级机械体了。”

　　思柔心里抵触机械体，但不得不对现实生活低头，这可是跟客户在交流，只能顺应客户，否则话不投机，肯定会引得客户隔应，没准就不跟赵叔谈生意了。

　　“那还得仰仗哈根以后，多多关照我这位助手，让她谈成几单买卖，早点换上高给机械体。”

　　赵肆适时地插话道。

　　“这个是应该的，应该的。”

　　哈根打着哈哈，压低着声音问：

　　“这次，带来了什么精铁条儿？”

　　赵肆从椅子下抽出他随身带着的那个礼品盒，送到了哈根的手里：

　　“这尊钢雕艺术品，应该能合你审美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