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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的事情还得有段时间才能波及开来，远在北刃城的王五则只能在恶臭血腥的战场上拾荒，顺便弄些阿德里安要求得到的金属条。
刀的碎片是金属条，剑的碎片是金属条，鱼鳞甲上掉落的甲片也是金属条，总之都不是能轻松得来之物，而且统统都与军备物资高度相关。能冒险去搜罗这些东西还是看在许诺的好处上，之前是守军的诱惑，现在是阿德里安拿出来的带血肉块。
前者的条件复杂且苛刻，其实非常坑人，后者则是展示了热乎的鲜物便树立了信用。王五虽然不知道童叟无欺是用来形容什么的，但他觉得这屡屡能带来肉食的男人要比许多人都可信，就神明描述方面的那点分歧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肉块如同之前那样是包裹在布块中，血丝和油脂的浸润让整块布都变得又厚又沉，甚至能给人带来一种柔软皮子的感觉。将腥肉大块囫囵嚼碎吞下的王五还顺便打量了一眼，在边缘部分的确是经纬相间的麻布来的。
将肉生生吞下并非是他好这一口，在尝过熟食之后还是知道好坏的。只是身为奴隶却不好在宿营地中生起火，所以就只能以这种方式让唇齿将就一下。
累了一天的王五几下子就将肉块吃光，再看着手指上的汁水就不免在心中直惋惜。
整天同恶臭打交道可不舒服，已经让自己浑身都是味了，要去舔手指的话还指不定会吃下什么呢，他现在上上下下可到处都溅了些什么。可若是不舔的话又会浪费了那几滴肉汁，鲜嫩的小舌头就在该探出还是该收回之间不住地犹豫着。
最终还是那糟糕的腐败气味唤起了对战场的回忆，微颤的肠胃就扭曲着做出抗议。王五只得将手指在土地上随便擦了擦弄干净，然后才带着好奇询问道：“嗯……这是库塔肉啊，贵族老爷才能骑的，你怎么还能弄来这东西？”
“呵，老爷骑的就不会死了？你还记得前几日那场伏击吧？有好些个牲口就在战斗中带了点伤，那等到了城里后总会有几匹熬不住的嘛。”提及弄东西的本事就让阿德里安眉飞色舞，不过好歹还记得没完全透露自己的渠道，“总之我有关系，你就吃好了，别的别多管。”
围在周边其实还有些其他的奴隶，其中大部分是为了等一会听召集者偷偷讲道，少部分是因各种各样的事由来阿德里安这里获取报酬。冒险立功的王五自然能听到许多的肚子在咕咕叫，却绝对不会将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分享。
其实按常理来说是不可能凑在一起的，身为奴隶们又是在战时状态，按说他们该在返回营地后没多久便得被锁起来。但是运输队的兵丁们被征调走了，临时编组起来的民夫也被调走了许多，所以才会有以前都未曾有过的难得自由。
一部分人就在这自由下开始活跃了起了，比如用各种方法展开社交活动，又或是吐一吐白日里所遭到的不平。这其实是好事，不然委屈憋在肚子里的话总不是个事，再坚韧的人也会被憋疯的。
所以这种讲述基本是针对某个军官展开，又或是严酷的战争给人带来的厌恶感，谁都讨厌那刻薄无情不将人当人的烂世道。王五听了别人的倾诉就不由捏紧了拳头，他如大家一样都想好好教训那种混蛋。
好不容易轮过来时倒也不客气，这小子就拍着地面抱怨了起来：“去城外可真不是人干的事，那城墙上下到处都是死人啊。弄了甲胄和武器回来倒还没啥，怕的就是你太胆小了使不出力。那有人一看大兵来了就只会哭，绳子都抓不住的话也没谁能救他。再说我看到的一个人也太贪心了，拼命搜了许多甲胄和刀剑堆得跟小山似的，但他们这么干不就把力气使光了么？大兵杀来的时候他也是哭啊，还有说自己前阵子发病的也跟着哭，说只想吃口肉来吊一吊命，但哪想着下来了却爬不上墙。哎……也是帮不上，忙着离墙时怎么都不敢看。等再回头看的时候得是再下墙的时候了，那人就填在尸堆里，刀刀都砍在后背上！”
搜索队的人各个都要遭受恶劣环境和刀口危险的摧残，即便是身体上的辛苦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是以能回来的基本都会变得沉默寡言。再加上浑身令人厌恶的恶臭就更是生人勿近，以至于许多奴隶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搜索队的事情。
处于底层倒并没影响最起码的是非观，就有奴隶叹着气着问道：“都不容易啊，怪不得回来的没多少，不过你就不想着帮一把？或许能救得谁回来呢？”
“我？想帮来的，但是贼军汉拿刀赶人，说要是碍着打仗就剁了我。我……”一句话就让月色下的小圈子静了下来。
不要跟拿刀的讲道理是基本常识，但凡想要违背的都站不到这里。其实王五想要说的混帐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战兵一般不会特别搭理攀爬的奴隶，但为了避免敌军靠着绳子爬上来却也不会手软。
不客气地将绳子抽回来便算是断绝了生路，可有时会碰上奴隶抱着绳子哭诉个不停，那么就会略施骗术：“喂，我看上那把刀了，拿过来就拉你上来！”
倘是新人就会傻颠颠地真去寻，但胡乱一指下又怎会找得到好刀？就更不用提回头后找不到归路的绝望了。
倘有人不上当抱着绳子哀求也不管用，兵汉多半会知道这是个有经验的，便会在撇下“嘁，来过还这么傻”一声后就砍断绳子。可见这些一线的厮杀汉们格外在意城防安全，必要的话竟是连回收这等物资的事情都不愿多做了。
这些事本来想讲来的，但王五在遭了他人质疑后才惊觉心中作痛，名为良心的玩意让他再不好当着大家的面讲下去。或许那其中还掺杂着无能为力的羞耻心，真要承认自己无能为力还真是件痛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