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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长表妹遇刺案
一
1927年四月初的一天下午,安徽芜湖警察局侦缉队长叶仁青被局长虞天禄叫进办公室。虞局长吩咐道:“我表妹从苏州来芜湖,一会儿火车就要到站,可我有事走不开,你帮我到车站接一下她吧。”
叶仁青接受任务,他赶到了火车站。火车停下后,旅客们纷纷从车门里出来,最后出来的是一位年轻女士。叶仁青连忙迎上前问道:“你是朱滟华女士吧?我是虞局长的手下。虞局长临时有事不能来,派我来接你。”
叶仁青接过她手上的包裹,两个人肩并肩走出站台。正好不远处有两辆黄包车停着,叶仁青就喊了一声黄包车。两个车夫拉着车走过来。这两个车夫的面孔藏在拉下的草帽后,似乎有点鬼头鬼脑。叶仁青刚觉得有点不对头,突然走在前面的车夫撩开衣襟拔出一把手枪,对准朱滟华就是一枪。朱滟华惨叫一声,当即倒在地上。
叶仁青飞起一脚将那人的手枪踢飞,又一个连环腿将那人踹翻。那人就地三滚后爬起来就跑。而另一个车夫也已经掏出枪,只听砰一声枪响了,枪手却咕咚一下栽倒。叶仁青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瞧见那个逃跑的家伙快逃出车站,但突然又听到一声枪响,逃跑的枪手也一头栽倒了。
究竟是谁在开枪?叶仁青纳闷了,忽见对面树林子里走出一个人,也是车夫打扮,脸上蒙着一块汗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是谁?”叶仁青警惕地问道。
那人没有说话,只指指地上的朱滟华,又指指旁边的黄包车。叶仁青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快把伤者送医院。等叶仁青把朱滟华抱进黄包车时,发现那人已经离开了。
叶仁青拉着朱滟华一路飞奔到了医院。此时朱滟华已是昏迷不醒。
二
接到叶仁青的报告,虞天禄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
叶仁青万分沮丧。“局长,我没有保护好您表妹,我失职……”
“你简直是该死!”虞天禄咆哮着。他发了一通火,就急急找医生,询问表妹的伤情。医生马上带他去抢救室。同来的侦缉队副队长魏四虎也跟了进去。一会儿虞天禄出来了,匆匆走出医院。
魏四虎走到叶仁青身边,低声催道:“队长,你也走吧,局长肯定要有吩咐。”
叶仁青担心朱滟华正在接受抢救,还会有危险,所以想守在医院。魏四虎则告诉他:“局长已经指定由我来负责这里的警戒。”叶仁青只好跟着出了医院。
回到警察局,虞天禄决定立马召集一班人开会。虽然已经是夜里,虞天禄还是派人把那些头头脑脑从各自家中叫来。副局长巩泉到后,听说局长的表妹在火车站遇刺,颇为吃惊,大骂那两个杀手该死。
人员到齐。虞天禄介绍了表妹遇刺的情况,问大家有什么看法。大家的意见基本一致,认为那两个枪手是杀错了人。
保安队的林队长说,“朱小姐不是本市人,她初来乍到,才下火车,会跟什么人结怨呢?芜湖城里除了您局长,没有人认识她。火车站的治安一向由我们保安队负责,那里排队拉客的黄包车夫,都是我们登记在册的,如有可疑分子混杂其中,巡逻员会立刻察觉。可能这是有人临时装成黄包车夫下的手,误把朱小姐当成他们要杀的人了。”
虞天禄看着坐在一边的叶仁青,生气地问道:“叶队长,你是当事人,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叶仁青平静一下情绪,肯定地说:“我认为,这决不是一次意外误杀。”
“为什么?”
“朱小姐确实是初来乍到,脚才踏上芜湖的土地就遭了枪击,初看起来她与芜湖人不会有任何过节,不可能有人对她下手。不过,从那两个枪手的身手上看,他们是有水平的专业杀手,知道朱小姐要来,而且算到这个时刻保安队巡逻员正好去吃晚饭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装成黄包车夫守株待兔。他们是抵近了,足以认清朱小姐是否他们袭击的目标,是确准了才开的枪。”
此时副局长巩泉问叶仁青:“叶队长,那你认为,这两个人是自己跟朱小姐有宿怨,还是受人之雇充当杀手的?”
“这个我还不好下结论,但看这两个枪手的身手,我猜测有人雇来的可能性更大。”
虞天禄皱着眉头,缓缓地说:“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认为,我表妹从苏州跑来芜湖投奔我这个表哥,她还没见着我,就被人开枪射伤,那肯定是有人盯上她,存心要夺她的命,不过刚刚听了诸位的讨论,我转而又一想,表妹被人追杀的可能性确实不大,因为她在苏州,是在一家裁缝店里做帮工,她是个很开朗的人,会跟什么人去结怨?她从苏州跑到芜湖来,是那家裁缝店倒闭了,来替我管管家务。那么十有八九是那两个混蛋看错了人,把她当成另一个要杀的女人,阴差阳错杀错了。”
巩泉和林队长他们赞成局长的分析。叶仁青有看法,他刚想再说什么,被虞天禄摆手制止:“不用再说了,其实,这件事只要等我表妹醒过来,就会有答案。”说着让大家各自回家休息。
其他人都走了。虞天禄把叶仁青叫到办公室说:“你跟大家的意见不同,我当然相信你。你既然是侦缉队长,又是当事人,此事就由你来查吧。但要注意,是要暗中调查,不能大摇大摆地来。明白吗?”
叶仁青似懂非懂,还是立正说是。走出警察局,他决定再去医院。
医院里留着魏四虎,守在抢救室外面,阻止可疑的人进内。叶仁青到了医院,见魏四虎坐在抢救室外的一个凳子上,头靠着墙壁,将大盖帽拉下遮住脸,似乎正在打瞌睡。
叶仁青摇了摇他,魏四虎醒了,连忙站起来。叶仁青关心地说:“现在都快天亮了,你一宵没睡辛苦了。”又问他,有没有什么情况。魏四虎迟疑地说,他一直警惕地守在这里,但不知什么时候打起瞌睡来。说着朝抢救室的门看了一眼,“应该没什么情况吧。”
就在这时,有一个护士拿着一个医用盘进了抢救室,可很快护士推门而出,惊慌地说,伤员不见了。
叶仁青和魏四虎冲进去一看,抢救室内的床上,果然空空如也……
三
叶仁青和魏四虎都大吃一惊。
“咦,伤员怎么会不见呢?”魏四虎结结巴巴地问着。
“问谁呀?你不是一直守在门口吗?”叶仁青十分恼火。
事情严重了,朱滟华生死未卜,还在接受抢救时竟然从抢救室里消失了。
叶仁青叫护士去把院长找来。院长听到病人失踪的消息,吓得慌忙赶到现场。“把值班医生通通叫来。”叶仁青下命令。
医生和护士到齐了。叶仁青进了一间办公室,让医生和护士一个一个进来,由他问话。问完每一个人,叶仁青找不出破绽。
最后叶仁青把魏四虎叫进来,关上门商量。魏四虎着急地问他,是否马上去报告局长?叶仁青摇摇头说:“暂时别报告,以免局长心焦。咱们得先想办法,快点找出朱小姐的去向。”随后严肃地对魏四虎说,“四虎,现在出事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你守在门口,有没有发现过异常情况?”
“没有哇。”
“有没有古怪的人出现过?”
“哎,医院里总有人进进出出,只要没人走近抢救室,我就不管他们。”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感到累,打起瞌睡来的?”
问到这一点,魏四虎显得迟疑了,“我记不起是哪个时间打瞌睡了,反正我是看了一下怀表,当时是一点半钟,我看医生和护士都离开了,就坐在凳子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么说来,朱小姐是在一点半以后被人转走的。”
叶仁青知道,朱滟华是被人悄悄地抬走了,而这些人来历不明,去向也不明,估计是枪手背后的人,他们得知朱滟华没被当场打死,又来医院偷走了朱滟华。现在时间过去几个小时,对方肯定早已下手,将昏迷的朱滟华弄死。
就在这时虞天禄开着车来了医院。叶仁青只好将案情向他汇报。虞天禄闻听,顿时暴跳如雷,拿手枪对准院长的脑袋,大吼大叫:“快说,把我表妹弄哪里去了?找不到她,我枪毙了你们……“
一顿歇斯底里大发作后,虞天禄指着叶仁青和魏四虎的鼻子,下了命令:“快点找到我表妹,要不然,把你们都撤了。”说着掉头而去。
所有人都吓得够呛。此时天已经大亮。魏四虎惶恐地问叶仁青该怎么办。叶仁青想了想说:“你一夜没睡好,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再好好考虑一下。”魏四虎先不肯走,在叶仁青再三劝说下才离去。
叶仁青在医院里转了一圈后,也回自己的住处去休息。
可刚到住处,发现一个人在外面徘徊,是副局长巩泉。
“副局长,你怎么会在这?”叶仁青惊讶地问。
巩泉叹了一口气:“我本来去局里上班,得知局长的表妹在医院失踪了。现在局长在局里大发雷霆,吓坏了大家。所以我还是来找你,咱们研究研究该怎么办吧。”
两个人进了屋子里。叶仁青先把基本情况讲述一遍。巩泉问道:“仁青,你说说,当了警察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叶仁青想了想说:“是警惕性吧?”
巩泉点点头。“你想想吧,魏四虎是你的副手,跟着你破过不少案,可以说是久经沙场,而昨夜是局长指派他守在医院的,他也清楚抢救室里的伤者是局长表妹,有可能对方还会派人来暗杀,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在岗哨上打瞌睡?依你看,情况正常吗?”
巩泉的神态是认真的。叶仁青只好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也是我很纳闷的地方,起初我见到他在瞌睡,就很吃惊。不过我也想,四虎是挡着门坐的,这些人要进出,不可能不碰他一下,除非是将他轻轻移开一点,可这样不会惊醒他吗?”
“所以这事很有疑点,”巩泉严肃地说。“我之所以来找你,就是想跟你真心探讨此案。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认为魏四虎有没有嫌疑呢?”
叶仁青还是很迟疑,“我跟四虎同事多年,对他还是比较了解,他忠于职守,怎么可能掺入到这种事中去?我虽有怀疑,但总找不着他这么做的理由。”
“知人知面不知心。至于他为什么会掺和此事,我们目前没法得知。只是从事件发生的迹象来看,魏四虎是有很大嫌疑的。仁青,我认为有必要对他进行调查。现在我这个副局长跟你才是搭档了,一起调查朱小姐的下落,找不到她,我也干不下去。当然,这事主要靠你去查,有情况咱们随时商量。”
“好的,我听从副局长的命令。”
四
叶仁青肩上担子份量不轻,现在是两位局长在督促他调查,找到朱滟华的下落比什么都重要。
巩泉走后,叶仁青换上一身便衣,又匆匆去了医院。他在医院外面转了一下,又向东走去。
医院外面有一条弄堂,往东是清平街。叶仁青刚要出弄口,忽然发现,魏四虎正站在清平街一个馄饨铺子前,跟里面的老板说着什么,老板则往南指指点点。随后魏四虎匆匆沿清平街往南走去。
等魏四虎走了,叶仁青进了铺子,要了一碗馄饨,然后一边吃一边问:“老板,刚才我兄弟问你什么事?”
老板认得大名鼎鼎的侦缉队长,连忙说:“他问我,今儿个我是什么时候开门的,我一向是凌晨两点就得起来忙碌。他就问我这个时间里有没有见过有人抬着病人,从弄堂里走出来。我说有的,我看见过两次,都是两个人抬着一个病人从弄堂出来。那边不是医院吗,出院的病人肯定有。”
“那他又怎么说?”
“他问我这两次,抬病人的人往哪里走的?我说都往南去了。”
听到这里,叶仁青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匆匆吃完馄饨出了店,也向南走去。
清平街的南面尽头是成片的居民住宅。叶仁青沿着主路进入住宅区,一时也不知魏四虎去了哪里。突然间,不远处传来啪啪两声枪响。他连忙向枪声方向冲去,到了一条弄内,发现魏四虎在前面跑,后面追着两个拿枪的人。魏四虎明显是受了伤,右手捂着腰部在拼命跑。那两人紧追不舍。
叶仁青处在一条岔弄里,他拔出手枪,准备等魏四虎跑过后拦截后面两个枪手。但就在他一伸头时,却猛看见这两个枪手背后又闪出一人,举起枪啪啪就是两枪,两个枪手都扑通倒下了,而开枪那人一闪就不见了。
叶仁青一愣间,魏四虎已经到面前,叶仁青连忙把他拉进来,说了一声:“快跑。”然后拉着魏四虎飞快跑出弄堂。
等他们到了街上,叶仁青叫了黄包车,立刻送魏四虎去医院包扎。
幸好子弹只擦破点皮。包扎完后,两个人走到院子里。叶仁青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追杀你?”
魏四虎满脸恼火,“我也搞不清他们是什么人,我就在那里走一走,忽然他们在我前面闪出来,举起枪就朝我开火。幸亏我往旁一闪,有一颗子弹擦上我的后腰。我当时拔枪反击也来不及,只好转身就跑。”
“那你一个人跑到那里去,又有什么事?”
魏四虎很坦率:“当然是寻找朱小姐的下落。”
“你怎么确定,朱小姐会在这一片地方?”
魏四虎指着院门外的弄堂说:“这条弄堂往西去,是到长江边了,如果有人抬走了朱小姐,有可能在那里乘船而去,但也有可能往东到清平街上。清平街有两个方向,他们会朝南走还是朝北?我就向弄外那家馄饨店老板打听。老板每天凌晨两点钟开门生煤炉,他曾两次看到有人抬着病人从弄内出来,而且都是往南走的。我也不敢确定这些人是不是一直往南去了,只能在那里徘徊,没想到还遇上两个杀手。”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什么,“对了队长,刚才我在跑动时,听到背后有另外的枪响,好像不是追我的那两人开的,不知是怎么回事。”
叶仁青告诉他,那是另一个神秘枪手,将追他的那两人打死了。
魏四虎很吃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叶仁青摇头:“他从他们背后闪出来,开了两枪就又闪回去了。我没有看清。”
“那现在我们是不是过去看看?”
“是啊,刚才附近巡逻的保安队员肯定听到枪声,说不定林队长也赶到了。我们需要向他们说明一下情况。”
两个人又前往民宅区。果然林队长和保安队员已经到场。林队长一见他们两个,马上说:“这里出大事了,有两个人被打死了。我正要去向局长汇报。你们也听到这里的枪声了?”
叶仁青说:“林队长,我们是来向你说明情况的,刚才我们就在这里,这两个枪手妄图袭击我们,四虎的腰上还中了弹,,我刚陪他去医院包扎。”
林队长大惊:“这么说这两人是你们打死的?”
“是被一个神秘的枪手击毙的,在后面朝这两人开的枪。”
魏四虎把他的遭遇讲述一遍。林队长听得目瞪口呆。随之他向他们拱拱手说:“既然这两人是袭击你们的,那这件事就由两位自个处理了。局长那边也由你们自己汇报吧。”说着带上他的人就离开了。
魏四虎显得很焦躁,他问叶仁青:“队长,既然我一到这里转悠,就有人追杀,是不是证明,朱小姐就被藏在这一带哪个房子里?”
叶仁青点点头,“有这种可能性,他们见你出现在此,担心你发现这一点,就想把你灭掉。”
“那我们怎么办?是不是挨家挨户来个大搜查?”
叶仁青摇摇头说:“如果兴师动众,会打草惊蛇,他们一害怕,又会把朱小姐给转移,我们找起来更麻烦。我们先假装若无其事,不动手,他们反而会沉不住气,可能会有行动。”
两人刚回到侦缉队,虞天禄就派人把他们叫了去,问:“怎么样,还没找到我表妹的下落吗?”
魏四虎哭丧着脸检讨:“局长,这都是我无能,你派我守在医院,我竟然……”
“住口!”虞天禄大吼一声,还拍了一下桌子,他指着魏四虎骂,“我警告你,别那么多废话,现在只有一条,快搞清我表妹在哪里,是死是活都得给我个信。”
然后虞天禄留叶仁青说话。
魏四虎出去后,虞天禄站起来关上门,问道:“仁青,刚才魏四虎在清平街南边民宅区遭受枪手的追杀,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叶仁青说:“这事,本来我跟四虎是要向您汇报的。是不是,林队长先向您汇报过了?”
虞天禄摆摆手:“不是林队长向我汇报的,但我已经知道了。你当时也在场吧,还救了魏四虎。那照你的看法,那两个枪手会是谁派去的?跟在火车站朝我表妹开枪的那两个是不是一伙的?”
叶仁青迟疑地说:“我分析,他们应该是同一伙人。”
“就是他们劫走我表妹的?”
“应该是这样。”
“那么,在最后面出现的那个枪手,又会是什么人呢?他为什么会打死前面两个枪手?”
“这个,我也搞不清……”叶仁青有点汗颜。
虞天禄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跟我说实话,你对魏四虎,难道没有一丝一毫怀疑吗?”
叶仁青深知,出了朱小姐遇刺案和失踪案后,现在警察局里的头脑脑们都在相互猜忌。他决定不把巩泉扯进来,只说自己的观点。
“局长,我对四虎确实有一些疑惑,因为那夜就是他守卫时,朱小姐失踪的,按他平时的能力和责任心,不可能那么疏忽。难道他是什么地方不小心,出了差错?”
“只怕他是有意的,跟别人里应外合作的案。”
“不可能吧,”叶仁青有点结结巴巴,“局长怀疑他也是这批人的同伙?”
“仁青,我们是警察,在结果没有出来前,就得合理怀疑一切。不管魏四虎是有意无意,你都得暗中调查一下他。”
叶仁青只好点点头,心里想着这个魏四虎真倒楣。叶仁青考虑的是尽快找到证据,来证明魏四虎是无辜的。他决定再去医院转一转。
医院是失踪案的发生地,叶仁青总觉得在那里有蛛丝马迹存在。他先在抢救室外的走廊里来回走着,作着各种分析。一会儿他往后院走,刚到院子里就迎面碰上那个护士,这个护士掉转头,急速往后跑去。叶仁青一直跟着她进了后边的住院区,在后走廊里把她堵住。
护士惊慌地连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本来叶仁青想问她为什么跑,现在一看她的样子,决定单刀直入了,“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说不知道?快说,你昨天夜里做了什么?是不是你们这些医生护士,把伤员给弄到别处去了?”
“不不不,不关我们的事……”
“那你还不对我说真话。”
护士左右为难,只好说了实话。叶仁青听了,顿时吃惊不已。
五
叶仁青决定去找魏四虎。但刚出医院门,就见魏四虎在弄堂内徘徊,似乎正等着他。
魏四虎苦笑了一下,“队长找到那个护士问话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才跟着你来的,我看见你在后院追那个护士。我知道你在问什么。”
“既然你看到了,那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是不是有这回事?”
原来,刚才护士向叶仁青交代了一件事,就在昨天夜里,她轮到值夜班。半夜过后,护士正准备去给伤者添药,在走廊里遇上一个人,那人对她说:“你过去,叫那个守门的警察过来一下,就说是副局长有事在这边等他。”护士有点奇怪:“你是副局长,为什么不自己走过去?”那人回答:“如果他这样问你,你就告诉他,副局长不方便过来,他会知道的。”护士就来到抢救室门口,如实传了这番话。
“有这事,很蹊跷。”魏四虎显得很为难,“我当时听了护士的话,觉得很奇怪,如果真是副局长在医院里,他怎么会不走过来,而呆在走廊那边不露面呢?不过我还是站起来走过去了,但到那边并没有见到任何人。我转了几圈又回到抢救室门口,那个护士也已经离开了。我又坐下来守门。但过了一会我就打起瞌睡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没错,刚才护士也是这么说的,她说有个男的自称副局长,让她传话叫你过来。现在你想想,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魏四虎说:“我觉得这事明摆着,是有人冒充副局长。”
“那你为什么事后闭口不谈?”
“我也为难哪,这事牵扯到副局长,虽然是假的,但局长知道了,会不会对副局长有想法?”
“明白了,你宁可不声张,也不轻易扯上副局长,以免让局长怀疑上他。”
“对。”
“那是不是就在你过去那会,朱小姐被人从抢救室转移了?”
“没有,我回到抢救室门口时,趁护士开门之际朝里张望一下,当时朱小姐还躺在病床上。”
叶仁青哦了一声,陷入沉思。那个冒充副局长的神秘人,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现在大半天过去,朱小姐仍下落不明。天渐渐黑了。魏四虎显得更不安,他问道:“队长,这么长时间了,朱小姐肯定被害死了吧?我现在一脑袋是雾,你拿个主意吧,我们该怎么办?”叶仁青想了想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好好想一想。我们光着急也没用。”魏四虎想想也无奈。
魏四虎一走,叶仁青就往西北方向走去。
这里紧靠长江岸边有一些民宅。叶仁青走到一个门前,举手敲敲门。门开了,里面有一个年轻女子,问他有什么事?叶仁青说:“我找杨先生。”女子道:“杨先生在值班呢,没在家。”“这么说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你是他请来的保姆吧?”
女子点点头,警惕地要关门。叶仁青却把门推开,毫不犹豫地挤了进去。
“你怎么随便进来?”女子生气地瞪着叶仁青。“这么晚了,你乱闯别人的家,再不走,我要叫警察了。”
叶仁青摆摆手说,“你就别喊了,我是杨先生的朋友,刚才肚子不舒服,到他这里拿点药。既然他不在,你领我进他的医药室拿点药吧。”说着就往楼梯上走。
女子赶紧在后面扯住他的衣襟,慌张地喊:“你不要上去,我去给你拿吧。要什么药?”
“小苏打。”
“好的,你等着。”女子说着往楼上去了。
叶仁青迅速观察屋子里的一切。边墙上有一扇门,肯定通着天井,天井里应该有水井。叶仁青拉开门,伸头一望,果然,他看见了一样意料中的东西……
女子给他拿来药后,他说声谢谢就转身离去。然后他往全福路走去。那里也有一个民宅区。叶仁青来到一个屋子前,举手敲门。
门开了,里面那人一愣:“仁青,怎么是你?”
正是巩泉,一股酒气直冲叶仁青的鼻孔。
“副局长,我知道你在家喝酒,特地来叨扰一杯的。”
“哈哈,早知道你来,我就等你了。”巩泉热情地把叶仁青让进屋。
屋子里的饭桌上放着菜和酒。巩泉给叶仁青斟满一杯,两个人先痛快干了。
巩泉笑眯眯地问:“仁青,你突然到这里来找我,不会真的是想来喝酒吧?”
叶仁青点点头。“副局长,有件事,我想来请教一下。但你是我的上司,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话只管说。”
“我去过杨先生家了。”
巩泉霎时一愣。
“你找杨先生干什么,是生病了找他开药?可他好像不在家,在医院值班吧。”
“对,他不在家,只有保姆在。这个保姆,是他新找的吧?因为杨先生刚从美国回来时曾雇了一个四十多的中年女人,但现在突然换了个年轻的。”
巩泉望着他。“仁青,你到底想说什么?”
“原来的保姆,见了我们都是认得的,为了防止她向我们这些认得的熟人泄露什么秘密,他就换了新保姆。现在这个保姆确实警惕性很高。不过,我还是把她调开,成功地见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天井里有一口水井,是他家取水的地方,也是洗衣服的地方。在水井旁边有一个木桶,里面浸着一件衣服。”叶仁青说到这,加重了语气,“一件蓝底碎花的旗袍。”
“旗袍……说不定是保姆的吧?”
“可我将旗袍拎起来一看,中间偏左位置有一个洞。如果我没猜错,那是给枪打出来的。”
巩泉呆了一下,仍显得很从容。“这说明什么?”
“说明,朱小姐遇刺时穿的衣服,出现在杨先生家中。而杨先生正是那家医院的医生。”
“你是不是怀疑,是杨先生把朱小姐给转移了?”
叶仁青却摇摇头,“这件事,不是杨先生干的,因为那天夜里,杨先生并没有在医院值夜班。”
“那你的意思是……”
“副局长,如果我说是你干的,你不会发怒吧?”
巩泉端起酒杯站起来。“仁青,你太厉害了,我先敬你一杯,向你表示钦佩。”说着一饮而尽。
然后巩泉问道,“仁青,我们不必要兜圈子了,我承认朱小姐确实是我给弄出来的。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得知这一点的?”
叶仁青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烟头。
“副局长,线索就在这里。这就是你对付魏四虎的秘密武器,对不对?”
巩泉哈哈大笑。“你怎么会了解呢?”
“因为,这种牌子的烟,只有你副局长喜欢抽。我是这么分析的。你当时确实去了医院,但你没有直接去见魏四虎,而是呆在那边拐弯的走廊里,叫护士去传话。你深知魏四虎很忠于职守,找个一般的理由,他是不会轻易过来的,所以你就直接向护士亮了身份。结果魏四虎听了还以为真是你叫他,就不得不过来了。可你又匆匆离开。魏四虎在走廊里不见你,以为你可能在厕所里,就进厕所里看一看。你早已把这支烟扔在厕所的门后,它燃烧着,升起的轻烟灌进了他的鼻子……”
巩泉打断他,“你怎么知道这个烟头的秘密?”
“护士说了这事以后,我又特意到那个走廊里检查一番。一会儿我想进厕所方便一下,在门后看到了这个烟头。我有疑惑,为什么这个烟头这么长呢,一般烟鬼都不舍得将这么长的烟蒂扔掉的。我捡起来一看,认出是你最爱抽的金刀牌,既然护士介绍那个人自称是副局长,难道真的是你?我又想到魏四虎说过,他过来没见着你,回过去不久就打起瞌睡来,这个情况连他自己也奇怪,我就怀疑这支烟有名堂,所以我做了个小试验,将烟头点燃,悄悄扔到一个病房门里,一会儿里面正聊天的病人果然全打起瞌睡,这说明烟中掺有迷睡药,魏四虎是吸入了这种药,才不知不觉打瞌睡的。魏四虎没见着你,但他警觉性很高,回过去时还往抢救室里张望一下,确定他离开的那一会伤员无事。可是他没料到他会打起瞌睡来。而你正是利用这一时刻进了抢救室,将朱小姐转移走了。那么你当时为什么没有直接见魏四虎,而是让护士传话呢,很明显,这样做是为了事后有推托,不承认那个人是你,可以咬定护士见到的人是冒充的。”
“好好,你这个侦缉队长果然水平高。”巩泉连连点头,“这些细节,不用再多说了,你也已经明白,我把朱小姐放在了小杨那里,因为他是我的表弟,他从美国留学回来后,带来了一些好设备,就放在自己家中,朱小姐在他那里得到了很好的治疗。”
“那目前情况怎么样?”
“还没有醒过来。不过应该能脱离危险。”
叶仁青又问道:“副局长,你很坦率,说了实话。但我总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私自转走朱小姐呢?如果你是为了让朱小姐得到比医院更好的治疗,跟局长明说一下不就行了?现在的行为,岂不有点……”
“有点像偷?是吧?”巩泉说着,嘿嘿笑了。随即脸一板,“仁青,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问你一句话,你作为一名警察,一个侦缉队长,是不是忠于党国?”
叶仁青一惊,“副局长何出此言?”
“站起来,回答我!”巩泉眼神严厉。
叶仁青霍地站起来立正。“我当然忠于党国。”
“绝对吗?”
“绝对。”
“好,有你这句话,我可以把内幕告诉你了。”巩泉大口地喝下一杯酒,撩开衣服,显得激动万分。
“仁青,你知道这个朱小姐,是什么人吗?”
“她是局长的表妹呀。”
“但你知道她在苏州是干什么的吗?”
“局长说她在一家裁缝店当裁缝。”
“这没错,但她还有另一层很重要的身份,你就不知道了吧。”
“什么身份?”
“她是一个共产分子。”
六
叶仁青有点不相信,“副局长,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有情报来源。至于是哪种来源我就不说了。”
“那局长知道吗?”
“这个不好说。正因为我不能确定局长是否知道,所以才采取这种手法,将朱小姐悄悄转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仁青却有点不解。“那你是不是可以向局长试探一下?看他是不是知道表妹的真实身份?”
“不行,”巩泉毅然摇手,“这件事,我们还得小心对待。我把朱小姐悄悄转走,就是为了防备有人再暗杀她,那样我们就失去了最有力的口供。”
“明白了,”叶仁青连忙点着头。“还是副局长想得周到,你是要把朱小姐抢救醒来,再记下她的口供,这样就能知道局长跟她之间,只是表兄妹关系呢,还是有另外的联系……”
“没错,仁青,我早就跟你说过,这次是咱俩做的搭档,那个魏四虎还是水平低了点,你可以敷衍一下就是,现在这件案子,由咱俩来查。当然,要暗中调查,千万别让局长看出苗头来。懂吗?”
叶仁青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个受局长之命负责调查朱小姐下落的侦缉队长,一晃成为副局长的专用爪牙,反过来要调查局长的秘密了。
“副局长,我能不能……考虑一下?”叶仁青显得有点左右为难。巩泉进一步教训道:“仁青,你要明白,这个警察局不是局长私有的,是党国政府的,如果局长也是共党分子,那我们作为党国的警察,就有责任把他挖出来,这样既为党国除了奸,你我还能立大功,何乐而不为?”
叶仁青终于一咬牙,“好,我听从副局长指示。”
“来来,咱们再干一杯。”巩泉很高兴。两个人正要干杯,响起敲门声。巩泉一听就说,是小杨来了。门打开,进来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劈头就说:“表哥,不好了,那个朱小姐不见啦……”
“怎么回事?”巩泉这一吓,酒意全醒了。
年轻人哭丧着脸:“是有人打劫……”
巩泉一挥手,三个人匆匆往小杨家跑去。
推开小杨家的门,眼前的景象令人吃惊,只见保姆被捆住手脚,扔在墙角落里,旁边丢着一块白色毛巾,应该是曾塞住过她的嘴。巩泉顾不得说什么,急匆匆往楼上冲去。小杨和叶仁青紧随其后。楼上,是一间布置得很精心的医疗室,简直与医院的治疗室相媲美,甚至还多了几件从没见过的设备。叶仁青知道小杨曾在美国医学院留学,归来后带来了几件医疗设备,放在家中自用,有时接管一些医院治不了的病人在家,挣些外快。这也是叶仁青相信是副局长转走朱小姐的一个重要原因。此刻那张用来抢救病人的床上也空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巩泉问小杨。小杨说,他刚才下班回来,发现门虚掩着,推开门进来,发现屋子里一片狼籍……
巩泉立刻审讯保姆。保姆说是有人在外敲门,还说是什么保安队。她只好开了门。谁知进来两人把她捆了起来,然后跑上楼,将朱小姐背走了。
小杨说这个保姆患有一种先天疾病,是他在替她治疗,离开他就活不了多久,所以不可能背叛。现在的问题,是什么人劫走了朱小姐?
叶仁青紧张地问:“难道是局长……”
巩泉不由得一哆嗦,如果这是局长派人干的,说明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穿帮,局长来了一个反手,派人劫走朱小姐,这等于将人证给夺了回去。而巩泉他们的目的也暴露了。
天亮了。巩泉和叶仁青去街头吃了早点,然后去上班。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分开去的。叶仁青先到警察局。马上他被叫进局长办公室。虞天禄问道:“仁青,我表妹有下落吗?”
叶仁青小心地说:“局长,我和魏副队长真的很无能……”
“什么?你们俩无能?”虞天禄连连摇手,“不,不,我看你们是好角色。仁青哪,现在我觉得,出了这件事以后,简直就像面前有了一面照妖镜,很多的人一个个被照出了真实面目。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叶仁青一怔,更小心地说:“我听不懂局长的意思,请局长明示。”
“算了,这些事其实只可意会,无法言传。”正说着,有警员来报告了刚发生的一桩抢劫案。虞天禄当即指示叶仁青通知魏四虎一起去勘查。
叶仁青忙问:“那朱小姐……我们不找了?”
“当然找。不过你们是侦缉队长,还是得忙其他案子。找我表妹的事,我交给巩泉。”
交给副局长?这又是什么意思?叶仁青心中作着揣测,难道是局长故意要将巩泉的军?不过他也不能多问什么,去通知了魏四虎后,两个人前去勘查抢劫案。
街头抢劫的事很快处理完毕。叶仁青看看已到中午,提议去酒馆喝一杯。但魏四虎捂着肚子,愁眉苦脸地说:“队长,我肚子不舒服,还是去医院开点药,就不陪你喝酒了。”
魏四虎叫了一辆黄包车前往医院。叶仁青稍等一下,也叫了一辆黄包车,叫车夫往医院拉去。到了医院后,叶仁青找到院长,说身体不舒服,想请医生开点药。院长问他开什么药。叶仁青说:“刚才魏副队长开了什么药,我也同样开一些吧。”然而院长带着他问遍各个科室,谁也没有接待过魏副队长。
叶仁青愣了,这个城市里只有一家正规医院,难道魏四虎是找的私人郎中?好在叶仁青对那些公开替人治病的郎中也不陌生,他逐一地去打听。等他问遍这些郎中,证明魏四虎并没有找郎中开药。
叶仁青满肚疑问地去了警察局。此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问了一下局里的值班警员,得知局长和副局长下午都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叶仁青隐隐感到今天又要出事了。他连忙离开警察局,来到魏四虎家敲门。魏四虎娘开了门,告诉叶仁青四虎刚刚回来过,但又出去了。叶仁青问道:“他有没有带着什么东西?”四虎娘说四虎走时带着一把桨。
一切在叶仁青意料中了。他马上朝着长江边跑去。
江边一片灰茫茫。听着江水哗哗的流动,叶仁青十分焦急。忽然他见到一条渔船沿着浅岸驶过来,连忙向渔民呼喊,请他们帮个忙摆个渡。
对岸就是荒凉的乡野。上岸以后,叶仁青隐约看到前面有一点灯火,就向灯光跑去。渐渐他看清是一个小屋,孤零零地座落在一片坡地上,好像是被农民废弃的。他悄悄接近,听到屋子里传出争吵声。把头靠近窗子一望,里面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是昏迷的朱小姐。边上有两个人,是局长虞天禄和魏四虎。虞天禄手拿一把枪,对着魏四虎胸膛。
叶仁青蹲下来,用心谛听里面的声音。
“好你个魏四虎,竟然敢跟我作斗。原来我表妹在医院失踪,就是你跟人里应外合搞的鬼。”是虞天禄的声音。
“我没有!”魏四虎在大叫。“局长,你难道不相信我吗?朱小姐就是被副局长从医院给弄走的。”
“那她现在怎么会在这里?不是你背她来的吗?”
“没错,现在是我把她弄到这里的。那是因为,我要证明给你看,我是无辜的。”
“你要证明你自己无辜,向我报告一声就行了,就说我表妹被巩泉藏起来了,为什么你自己把她弄出来?”
“可是我怕我报告给你时,巩副局长又把她给转移了,而你会觉得我说谎,是在诬陷副局长。我决定先下手为强,趁副局长还没有转移掉朱小姐,先把朱小姐偷出来。我不是及时报告给你了吗?看看,朱小姐就在这里,她现在安全了。局长,你难道还怀疑我对你的忠心吗?”
叶仁青也恍然大悟,原来魏四虎偷出朱小姐来,就为了向局长表功的。看来魏四虎确实忠于虞局长。可魏四虎哪里知道,虞局长对他却是想置于死地了。果然,这一幕很快发生了。
“好好,你既然忠心耿耿,我也心领了,现在我给你一份奖赏吧。”虞天禄话音未落,砰砰就是两枪。
“局长,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就因为你在医院没有好好守住我表妹,让她被人劫走了,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魏四虎呻吟几声,咕咚跌倒。叶仁青吃惊不已,他又发现,虞天禄正慢慢地举起枪,对准床上昏迷的朱小姐。
“表妹,你千不该万不该,这个时候来投奔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是什么身份吗?你跑到我这里来,不是要给我带来大祸吗?我没办法,只能自保了。你反正已经受伤,也不一定醒来了,现在表哥送你上路,你别怨表哥心狠……”话音才落,又是砰砰两枪。躺在床上的朱小姐好像抽动了几下,白色的被单上霎时被血浸润。
叶仁青眼看朱小姐丧命于局长枪下,而局长是她表哥啊。正在愕然,猛听局长又喊一声:“外面什么人?”叶仁青暗想糟糕,自己被发现了。他正想站起身,就听另一边有人在答话:“是我,局长。”竟然是巩泉。
原来巩泉也早已经来了,只是藏在屋子另一面。此刻叶仁青发现,屋子里,正副局长一人一把枪,相互对峙着。
虞天禄在冷笑:“巩泉,你终于露面了。”
“没错,局长,咱俩今晚在这里见面,要死一个了。”
“你说会轮到谁?”
“肯定不是我。”
“为什么?”
“因为,局长的枪里没子弹了。”
“你怎么敢这么认定?”
“因为你刚刚是想打你表妹不止两枪,但第三枪没有声音,说明你子弹打完了。你再装子弹,恐怕速度没有我开枪那么快。”
虞天禄的声音颤抖了,“巩泉,你为什么要跟我作斗?”
“很简单,你死了,正局长的位置就是我的了。”
“你想当正局长,我可以让给你。”
“哼,你连忠心耿耿的魏四虎都杀,甚至连嫡亲的表妹子都下了手,还会放过我吗?虞局长,其实我知道,你这个表妹并不是来自苏州,而是上海,她是一名中共地下党员,由于蒋委员长要在上海清剿共党分子,所以她从上海溜出,准备来芜湖投奔你。你表妹以为你不知道她的身份,可你其实是知道的,你怕她的到来给你带来厄运,让上峰以为你是通共分子,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你一不做二不休,故意派叶队长代表你去火车站接你表妹,然后暗中派两名心腹装成黄包车夫,在火车站当着叶队长的面将她枪杀。这样一来,叶队长是一个证明,可以证明你表妹的死跟你无关,完全是被不明来历的枪手所杀。可惜,那两个枪手被另一个神秘的枪手给杀了。而你表妹中枪后并没有死,被叶队长送往医院抢救。你去医院见过表妹后,发现她只是昏迷,有可能被救活,所以你表面上很难过,留下魏四虎一人守卫,实际上是想乘魏四虎去方便时,进入抢救室闷死你表妹。不料魏四虎忠于职守,他小便也不去厕所,就在走廊里解决,你化装来了一次却没机会。最后想等凌晨时分,魏四虎疲倦一点时再找机会。可是没想到传来的消息是,你表妹被人从抢救室偷走了。这一来你恨死了魏四虎。你怕表妹被你的仇人接走,在另外的地方抢救过来,然后被逼说出真实身份,那样你还是有被当成通共分子的可能。所以你急了,敦促叶队长快点找到你表妹的下落。”
虞天禄长叹一声,“巩泉,我算服你了,你把一切都掌握得这么清楚。不过我想问你,你怎么知道我那夜曾化装来过医院?我明明离开医院后就在局里召集大家开会。”
“那是你的烟幕,其实你要开会,只需要召集侦缉队和保安队的头头就行,为什么还要叫别的队长来呢?这是你在拖延时间。你趁派人去叫这些队长之际,一个人呆在办公室,就是就是利用这段时间,从后窗里出去,偷偷去了医院的。”
“你真厉害,这一点都看出来了。现在我也明白了,那个在车站打死我两个枪手的人,就是你,对吗?”
“没错,就是我。现在我还可以告诉你,就是我从医院偷走了朱小姐。但没想到,魏四虎发现了这个秘密,又把朱小姐偷走,转移到了这里。他是为了帮你,在跟我作斗。现在倒好,他死在你的枪下,真是自作自受。”
“我知道他对我忠心,但我觉得是他给我造成了障碍,坏了我的大事,所以我对他很生气。”
“那天在清平街南面的民宅区,追杀魏四虎的两个人,也是你派的吧?”
“对,我派人追踪他,要找个无人的地方杀了他。可没想到背后又出来一个神秘枪手,把我的枪手给杀了。这个神秘人也是你吧?”
“这个不是我,我和叶队长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巩泉说到这里,明显有点不耐烦了,声音徒地变了,“好了局长,这些谜基本解开了,咱们也不必噜嗦了,你为了自己的前程可以杀表妹,我为了前程当然也可以杀我的上司。杀完你,我明天向上级报告我们的局长失踪了。上级一定要求我挂帅寻找。然后我们曲折地找到这里,现场说明魏四虎抢走了你表妹,你赶到这里来营救表妹,结果跟魏四虎火拼,双双殒命……”
“等一下,巩泉……”虞吴禄还想哀求,枪响了……
叶仁青从窗口站起身,跳了进去。
虞天禄瞪大眼睛望着他,地上,倒着中弹的巩泉,脑袋开瓢。
“仁青,是你救了我吗?”虞天禄惊喜感激。
叶仁青点点头。“局长,是我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为什么?”
“我听到了两位局长的对白,真是太精彩了。我确实没想到,你们两位局长原来都是这种凶险小人。如果不是亲耳所闻,实在无法相信啊。”
“仁青,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很简单,我在那个小杨家看到一样东西,就是那块白色毛巾,用来塞住保姆的嘴,这块毛巾正是魏四虎的,他百密一疏,在捆绑了保姆后却从自己兜里掏出毛巾塞她的嘴,也许当时只是因为保姆叫喊,他也是情急之举,但等他背着朱小姐下楼时就把毛巾给忘了。今早我跟他去查完那个街头抢劫案,本想找他喝酒,好好谈谈。我相信他劫走朱小姐不是为了害她,肯定为了讨好你。他说肚子不舒服,要去医院开药。我就在后面跟到医院。果然他并没有在医院开药。我到他家去询问,他母亲说他拿了一把桨出去了,我马上猜到他是要划船横渡长江,可以肯定他把朱小姐藏在对岸了。魏四虎是耍了小聪明,他担心直接把朱小姐送到你这儿,会被巩泉知道,找他报复,所以他小心地先把朱小姐藏到这里,然后再来向你报告。其实不管他是否有这次行动,他总在你的暗杀名单上了。你那夜在医院没能偷偷进抢救室去,结果表妹被另外的人偷走,所以你憎恨魏四虎,想杀了他一泄心头之火。魏四虎不过是一个可怜虫,成了你自保的牺牲品。”
“对了,仁青,那天在清平街南面的民宅区,那个杀了我那两个枪手的神秘人,你至今不知是谁吗?”
“我当然已经知道。”
“是谁?”
“就是林队长。”
“啊……怎么会是他?”
“哼,大家都知道,你是使手段害死了前任局长,依靠拍马屁爬上去的。林队长是前任局长的心腹,对你心存怨恨,早就想找机会搞掉你。”
“这么说来,他们都是我的仇人。”
“没错,你的仇人太多了,都是你自己树立的。就比如你表妹,你都当成仇人,下狠手杀她。”
虞天禄昂然扬起头,颇为有理地说:“可你也知道了,她是共产分子,是我们党国的仇人。我是为了党国利益,大义灭亲,你作为党国警察局的侦缉队长,应当支持我的行动。”
叶仁青哈哈大笑,轻蔑地瞟了虞天禄一眼,“什么为了党国利益,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不过,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真相,你听了,可不要后悔哦。”
“什么真相?”
“就是你这位共党分子表妹,在上海其实已经暗中投诚,她已经是一名党国的特务,这次来芜湖,是肩负特殊使命,利用她原有的身份,来芜湖调查共产党地下组织的。”
“什么……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就是芜湖地下党锄奸队的。我接到的新任务,就是在叛徒朱滟华抵达芜湖时,及时代表人民铲除她。不过,这份工作,由你这个表哥代劳了。同时我也知道,你虞天禄也加入过共产党,后来叛变了,供出了三名地下党员。现在,该是我代表人民宣判你死刑的时候了……”
叶仁青从容地举起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