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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咬掉耳朵这事,可大可小,按照《鉴定标准》来看,一侧耳廓缺损大于百分之五十,可认定为重伤,小于百分之十,则可认定为轻伤。
汪梅咬起来的时候大概没这个算计,但艾云台早已经沙哑干涩的嗓子却不得不为此又添了一把火。
一次是何远姗在审讯室自戕,一次是汪梅在审讯室外头公然挑衅行凶。
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案情推进的如此艰难,意外频发,艾云台站在大队后院吹着老北风,久久无话。
“我不知道我这次回江北,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风吹在话筒上沙沙作响,像隔着的两个世界,如此不真实。
过了许久,那边才传来一声叹息似的回答:“做了才知道会不会后悔,不做就永远都在纠结自己会不会后悔,折磨人的一直都是过程,反而不是结果啊。”
“袁队......”艾云台觉得心里冷得发抖,“您知道当初我离开江北时,其实就已经算是选择了做一个逃兵,这么多年过去了,在这件事情上,我其实并依然没有更勇......”
“云台,我得了癌症,退休前就查出来了,”电话里平平静静的声音,却像凭空砸落的一颗陨石,截断了艾云台的话,“也许还有半年,也许还有三个月,医生是这么说,可谁知道呢?”
“袁队!”
“听我说,”老队长的声音沉稳又飘渺,“我退休前,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向上面申请把你调回来的,我知道你年轻,以现有的阅历和经验要支撑起江北这么错综复杂的情况还有些勉强,可我私心还是希望你能回来,毕竟没人比你更了解当初的情况了。蛰伏了这么多年,这颗钉子不拔出来,我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艾云台胸口闷痛,一瞬间仿佛重回了若干年前的苦涩回忆,那些挣不脱又解不开的重重枷锁,“我知道,您和蔚师傅是兄弟。”
“是啊,所以他大儿子的事......他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的心情,老蔚的父亲还是烈士,唉,要不是伤心太过,他怎么会出车祸,壮年就死了呢?还有嫂子,也在车祸里没了一条腿,这么多年了,据说都还是不肯见二乔啊。云台啊,”他的语调太过沉重了,“我怕我到了那边,对他没个交代,实在对不住我们年轻时候出生入死的兄弟情分啊。”
电话两边一时沉默,风剐在脸上全是细密的刺痛,老队长重整了情绪,把艾云台有些迷失的状态重新拉扯回来,“云台,当年罗美娟失踪的案子,我就一直怀疑二乔他有所保留,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和当年大乔的事有关联,我原本想着让你们慢慢接触,可如今既然罗美娟的旧案重提,我想未必不是一个契机啊。这么多年了,无论我做什么,二乔他依然没有和我彻底交过心,当年大乔失踪前最后一个电话里到底说了什么,他就是不肯说,也许你可以......”
话有尽,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艾云台自嘲的笑了笑,“您抬举我了。”
老队长顿了顿,像是经过了一番犹豫,声音微微放轻了一些,才说:“当初我确实不知道,但这些年回过头来仔细琢磨,才发现了些蛛丝马迹,原来......你们当初是恋人,不是吗?”
这事,没人知道。
“所以他更不会原谅我,我也没办法面对他。”艾云台抓了一把胸口的衣襟,用力闭了下酸涩的眼睛,“当初所有人都不相信他说的话,而相信了我。”
“话不能这样说,你也是按照证据说话,我们的职业,可从来不允许我们唯心啊......”
“袁队,”艾云台打断他,“可你也说了,我们当初,是恋人啊。”
有雪粒子轻飘飘的被风卷着落下来,艾云台放下挂断的电话,让那丝凉意在掌心化成了微薄的水意。
他偶尔还是会想起多年前那天蔚池乔赤红着眼睛在办公大厅的地上撒泼,手脚被三四个同事按压着还是控制不了的疯狂挥舞着,像涸泽里垂死的鱼。他嗓子都嘶哑了,大声为他哥哥叫屈,他哭叫,声嘶力竭,脸色都泛着灰白,总是嘴角含笑的唇干燥破皮,裂出了几道血口子,显得癫狂而狰狞。
艾云台看着他嘴唇开合,耳中却什么都听不到,脑子里只是不住的想着:这唇,我曾多少次尝过。
蔚池乔被按趴在地上,还挣扎着去拉扯他的裤脚,想哀求什么,却被自尊扼住喉咙,只是一双眼睛钉着他,那眼神不像是渴望一个答案或认可,更像是渴望一个一刀毙命的解脱。
可艾云台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在此前的很多场询问中都坚定的说过:蔚泽乔是叛徒。
他们的职业只讲证据。
但感情总是需要那一点点毫无理性的偏爱才成立——你说地球是方的,我就陪你面对全世界的鄙夷。
他也想任性的说句,别怕,任何时候倒下,我都会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支撑住你——然而蔚池乔被按趴制服在地上,他......最终也只是默然经过,走向了门外。
选择本身没有错,心却早已被千刀万剐。
说到底,该怪谁呢?
灯光昏黄,街道上寂静无声,雪把车马的行迹也掩盖起来了。
身体疲累到极致,精神上反而有些异样的亢奋。
蔚池乔洗了个战斗澡,四仰八叉的摊在床上,借着窗帘缝隙里的余光,盯着墙上那钟表的指针,脑子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是表没电停摆了,不是自己脑子停摆了。
好不容易队里给大家伙个放风时间,回来洗个澡睡个觉,蔚池乔特别珍惜。
然而就是睡不着。
脑子里一段段的过着最近和案情相关的人和事,可他也知道,越是这种累极时候,越容易钻牛角尖走死胡同,还不如彻底休息休息,反而容易有灵感迸发。
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游说自己,反复的说其实你睡着了呀,你只是不知道自己在梦里呀。
这还是他的心理医生传授他的绝技,说庄周梦蝶这一套非常适合缓解他的焦虑症状。
不过据说那干瘦的心理医生自己也在吃抗焦虑的药物,果然应了那句医者不自医的古话。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见里头大嗓门儿嚎起来:“乔二爷!睡不着出来嗨!”
“嗨你大爷啊!”蔚池乔给震的一哆嗦,“再不睡觉老子要猝死了!”
秋风扫落叶般无情的挂断了电话,没两秒钟又一条信息灌进来:啪啪啪,来不来?
哎呦喂,啪啪啪如何能不来!蔚池乔翻身下地,裹了衣服就出门了。
江北的夜生活,对一小撮人来说还是活色生香的。
隔壁小烧烤热气腾腾,楼上KTV和旱冰场鬼哭狼嚎。
蔚池乔缩着脖子,尾随在一个醉鬼后头,两脚一前一后,沿着街边的冰条打了一路呲溜滑,长腿就是有优势,什么猥琐造型都能保持酷炫。
他两手插在口袋里,颧骨冻得有点红,低头看也不看直接掀开一家门脸儿的深绿色棉帘,兜头兜脸糊了自己一团白哈气。
室内也不比室外亮堂多少,十几桌台球案子都被占满了,射灯直照着球案上方,把人都影影绰绰的笼在昏暗里。
入鼻的是不怎么流通的干热和着呛人的烟味,入耳的是球杆击球时的啪啪声。
蔚池乔路过两个台案,看到有两个胖子居然在打斯诺克,就把大衣脱下来挂在手臂上,驻足倚在桌旁看了一会儿。
那俩人打得都水趴趴的稀烂,做障碍做得十分力不从心,跟开玩笑似的。
另一个围观的人自己抽烟,顺手也递给蔚池乔一根。
蔚池乔下意识要摆手,后来想想又笑着接过来,别在耳朵上。
递烟那哥们也没说话,就一直斜着脸要看不看的瞄着他。
蔚池乔偏过头扫了一眼,好巧不巧的和对方对上了眼儿。
长相平平,寸头,身材挺拔,粉紫色的圆领羊毛衫瞧着挺扎眼,年纪估计比蔚池乔要大上五六岁,倒是脸熟。
“找个空台,咱俩开一局?”这大哥问。
“我来不了斯诺克。”蔚池乔笑着摆摆手。
大哥敛着眼梢垂头笑了笑,烟雾里又看过来,含混着说:“玩嘛,打啥都行,陪你......挺长时间没见你来过了。”边说边把嘴边的过滤嘴在齿间暧昧的叠咬了几下。
话说到这个地步,蔚池乔又不是傻,也就懂了。
他抬手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再不给一个眼神,挤开人往吧台去,把耳朵上的烟随手递给老板,顺便买了一包薄荷糖,放嘴里把糖圈咬得嘎嘣响,拿出手机发语音:“人呢?”
刚发出去,就看阮咸从最里头跳着脚挥手喊:“这儿呢!乔二爷,里头!”
蔚池乔无语,挤开人走到最里面,就看阮咸蹲坐在墙边的小马扎上,抱着手机一脸不爽。
长得小还蹲马扎上,谁能看见他就奇了怪了。
“没开台?”蔚池乔将就着在旁边一个木箱子上坐下来。
阮咸瞥他一眼,“人太多,没位置了,这俩哥们儿还有一台,打完就走了,正好等等。”
这里晚上人多,等台是经常事,蔚池乔没所谓,拨开阮咸脚边塑料袋里的啤酒,拉开拉环,喝了一口,“那谁没来?”
“谁?”阮咸还在戳手机,但也没见打出字来。
“你没叫娄瑞?”蔚池乔轻蔑的说,“早说只和你打我就不来了,和你打欺负人呢,咱俩不是一个年龄组的,成年组和幼儿组。”
阮咸抬腿踹了蔚池乔屁股底下的箱子一脚,“我叫了易千里啊,娄瑞等你来叫呢。”
“你俩还没和好啊?”
“谁俩?谁和他俩俩的,不就是睡不着出来消遣一下嘛,别给我阴阳怪气的啊我告诉你。”
“气不顺别和我使厉害,我不干陪练的活儿。”蔚池乔顿了顿,稍微正经了点儿,“娄瑞他妈身体不好,这么晚要不你就别叫他了。”
“这么晚他妈早睡觉了!咱们这么高强度高压力的,哪次说让咱们回家睡觉就能睡着了?我还不知道你们?”阮咸拨了电话,在接通的瞬间烫手似的往蔚池乔身上一甩。
“喂?”娄瑞那边声音很重,还有点喘。
蔚池乔心里暗骂了阮咸一句,讪笑了两声,才对着话筒说,“那个,耽误你事儿没?我们、我们一起在台球厅呢,咳咳,不重要啊,你忙你的!”
娄瑞那边仔细辨别还能听到些脚步声,“我刚接到消息,你那个线人,花旗醒了。”
“什么?”蔚池乔直接站起来,“意识清醒吗?能说话吗?还记不记得谁打了他?”
娄瑞下楼梯的脚步一顿,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却很轻,“根据他的描述,打他的人,像是......”
“谁?”
“郑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