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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供也好,翻供也罢,在公安机关审讯过程中,甚至于法院审理当中并不鲜见,可如眼下这般刚刚供述之后便推翻的尚属头次遇到,这让白中元心生疑虑的同时又多了几分费解,薛东又在玩儿什么把戏?
“薛东,家里的现实情况如何你比谁都清楚,上了年纪的老母亲便不说了,薛飞和薛舞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应该清楚我的意思吧?”这既是警告,也是白中元给出的救赎之机,只希望对方能珍惜。
显然,薛东并没有打算配合,或者说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白队,如果之前的供述过程中有什么话让你产生了误解,那我道歉。我交代的是如何伙同陈少华杀害崔伟和张大根的犯罪过程,与其他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薛东,你这是铁了心翻供吗?”谢江的脸色已经有了些难看,“是你说整个局都是楚六指谋算出来的,也是你说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整垮夜色收拾唐知秋,更是你说他等不及报仇要除掉张大根,现在要全部否认吗?”
“老谢,你别激动。”稍作安抚,白中元这才问道,“薛东,我理解你的苦衷,你是怕指证楚六指以后遭受报复对吗?准确的讲,你是担心老母亲和孩子的安全,怕他们遭遇什么不测对不对?”
“……”
薛东沉默,双手交叉攥到了一起。
“你多虑了。”谢江安慰的同时又做了保证,“这老话儿说树倒猢狲散,只要楚六指的罪行核定成立,没有人会再替他卖命。再说,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他楚六指的胆子再大,还敢公然和警方作对不成?”
“不是的。”薛东终于再次开口,“我完全没有那方面的顾虑,只想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和陈少华做的,与其他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楚六指在这当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白中元很头疼,如果没有证人和证据,疑心再大也无济于事。
“金主。”
“说具体点儿。”
“就是我把夜色整垮,他给我一大笔钱。”
“多少?”
“一百万。”
“他有没有给你出过主意?”白中元所说,当然是指的违禁品。
“没有。”薛东摇头,“他说只管出钱,具体怎么做他不会插手。”
这个回答让白中元很不满意,如果一切真是薛东所说的这样,楚六指根本就没有任何违法之处,至多也就是教育一顿或是敲打两下,可这有什么用,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只会让对方更加警惕。不得已,白中元只能暂时放弃这条模糊不明的线,追问其他的:“那些违禁品从哪里弄来的?”
“崔伟手中。”
“他又是怎么弄到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崔伟摇头,“崔伟这个人路子很野,大江南北哪里都去,很难让人摸透。”
“又是一条无头线吗?”谢江有些不耐烦了,“楚六指的事情你翻了供,如今又将一切责任推到了崔伟的身上,他被你和陈少华杀害之后沉尸江心,能不能打捞上来都是未知,当真是好算计啊?”
“我说的都是实话,至于信不信在你们了。”
“既然如此,那就说说邱宇墨的事情吧?”打不开突破口,白中元只能转移方向,“邱宇墨并非你们那个圈子里面的人,为什么会和你们产生瓜葛,你又是为了什么非要杀害他,其中的隐情是什么?”
“你们知道是我杀的他?”薛东反问。
“当然。”谢江趁机打压,“我们仔细勘查过屠宰场的遗留痕迹,可以确定邱宇墨是被人杀害的,还可以确定犯罪嫌疑人是骑着山地摩托车去的那里,使用的作案凶器为自制重弩,这一切都能够与你联系上。”
“到底是不是你做的?”虽说在薛东的皮卡车上发现了改装的摩托和管制品零部件,但白中元还是有些担忧。
“是。”薛东毫不犹豫的点头。
这个答案,让白中元松了口气:“你说吧,我们听着。”
薛东讲述:
去到夜色之后,薛东面临着极大的挑战,想要站稳脚跟儿甚至是获取到唐知秋的信任,唯一的途径就是把业绩做起来。任何的销售都是一样,业绩的核心是在维护好老客户的前提下去挖掘更多的新客户,而这当中又不可避免的会遇到一个问题,在没有特殊背景、业务水平也与其他人相差无几的时候,要怎么做才能脱颖而出?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有很多,薛东选择了违法但是极为有效的那种,那就是去做个两头抽成的皮条客。
夜场之所以是夜场,一来是可以放松压力扩大交际,二来就是会释放人性中的阴暗面,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去放纵和发泄的,这就不可避免的会涉及到违反道德甚至是法律的事情,比如黄赌毒。
如今的夜场,类似的事情很难再出现于明面上,经营者也会严格排查、防微杜渐,避免惹祸上身。但这并不代表会完全被杜绝,总有些人会想方设法的通过歪路子去发横财,薛东就是其中之一。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饥饿思饮食,成年思婚配,本意是指人类最大最基本的需求和欲望。可往往在基本的需求满足之后,人的欲望就会变得强烈,而一旦踏出了第一步,那就将毫无底线的沉沦下去,一发不可收拾。
首当其中的,便是男女关系。
为了物色到合乎客户胃口的目标,薛东想方设法联系上了邱宇墨,打算从婚恋网站中进行甄别和筛选。当今社会的多元化,导致了人的思维扩散化和旧观念的淡薄化,由此催生了一批崇拜虚荣的人。
对于这些拜金的男女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换的,尊严、人格、肉体,乃至于灵魂都可以当做筹码。就像他们在婚恋网站中明确的择偶条件一样,第一是家产,第二是金钱,第三是长相,人品反倒成了点缀。
邱宇墨在感情方面受过极为严重的打击,并因此催生出了变态的心理,所以当薛东找上门说明来意之后,臭味相投的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无耻肮脏的拉皮条生涯,两头抽成赚的是盆满钵满。
但这一切,都随着柳莎的出现而改变了。
……
讲到这里,谢江示意薛东不要再继续了,因为接下来的重点必须细致询问才行:“你和邱宇墨之所以结怨,是因为他爱上了柳莎对不对?”
“是的。”薛东点头,“我们合作了将近两年时间,一切都很顺利,也都赚到了钱,可他却为一个女人背弃了盟约。”
“可你并没有放过柳莎,是不是?”想到柳莎的遭遇,白中元便觉得心里发赌,从而对薛东的同情又减少了一分。
“我为什么要放过她?”薛东冷笑,“我之前存了一笔钱,可随着两个孩子接连查出白血病,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再说相中柳莎的是一名十分重要的客户,我不能得罪和舍弃,否则将会产生连锁反应,到时候很可能会丢了工作甚至是危及到安全。”
“所以你就找到了潘洋?”
“嗯,潘洋这个人只要给钱没什么不敢做的。”
“你和潘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去了夜色之后。”薛东回忆着,“当时潘洋想进夜色,而我又立足未稳,于是就成了合作伙伴。”
“你们做一单多少钱?”谢江问。
“少则三两千,多则上万,视具体情况而定。”薛东举着例子,“潘洋那样儿的老油子价格会低一些,有些良家出来兼职则会高一些,而像柳莎那样的相貌身材出众,又是初涉这行的钱最多。”
“你当时就没有想过这是犯罪吗?”
“当然,但同时也觉得没有多严重。”
“还不严重?”谢江瞪眼。
“说句难听的,我只是个中间人,并不是组织者。再说,我又没逼迫她们,每个人都是心甘情愿出来做的。”
“犯罪就是犯罪,狡辩什么?”谢江面色发冷。
“……”
薛东不再说话。
“那你教唆潘洋,导致了柳莎被迷奸严不严重?”白中元语气也严厉了起来。
“严重。”这次,薛东点了头。
“我心中有个猜测,其实柳莎被迷奸,也不仅仅是因为客户和钱,还有你不满的发泄和报复是不是?”
“是的。”薛东很痛快的承认道,“我的收入不能断,那就只能让邱宇墨回心转意,最好的办法就是拉柳莎下水。”
“后来呢?”
“后来邱宇墨找到了我,愿意继续合作关系,甚至可以把网站后台的数据全部都交给我,条件是放过柳莎。”
“对你来说,这笔交易是划算的,接受了吗?”
“我倒是想接受,可惜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那个客户已经迷恋上了柳莎。”薛东解释着,“你们应该清楚,无论是我的社会地位还是正在面临的经济情况,都不允许我去得罪大客户,所以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是继续逼迫邱宇墨。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迷奸的事情发生之后便将柳莎藏了起来,我尝试了多种办法都没能找到。”
想到那间改造的密室,百中元内心对邱宇墨的看法又改观了几分:“僵持的局面总是要打破的,你们各自做了什么?”
“和解。”
“怎么和解?”谢江问。
“当然是找人调解了。”薛东说,“邱宇墨知道我和崔伟也有着合作关系,便请他来做个和事老。”
“那晚你们去了开发区二石楼村回迁楼的403室?”
“是的。”薛东点头,“地方时崔伟找的,当时他还带了一个人,说是跟着楚六指混的,包裹的很严实没看清楚长相。”
听完之后,白中元稍作沉默,因为薛东所说的人和耗子看到的人完全对不上数:“那晚你们究竟几个人?”
“五个。”薛东回应。
“五个?”谢江一愣,“你、邱宇墨、崔伟,还有楚六指的人,另外一个是谁?”
“陈少华。”
“他怎么会在那里?”
“因为他也是被邱宇墨请去调解的。”薛东如实相告,“其实不管是拉皮条还是贩卖违禁品,都是绕不开保安这块的,张大根油盐不进,陈少华这个环节自然是要打通的,所以那晚他也去了那里。”
“陈少华的手指,又是怎么被切掉的?”白中元想知道这个环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自己切的。”
“他自己,为什么?”谢江追问。
“我不想放过柳莎,邱宇墨誓死要保她,僵持不下的后果就是彻底闹崩,那样不仅会断了财路,更有极大的可能暴露犯罪事实。”
“所以陈少华站了出来?”
“是的。”薛东继续回忆,“陈少华的脾气很暴躁,手段也是极狠,左右劝不住的时候索性拿自己开了刀。”
“因为这个把尾指切掉一截,倒是够狠的。”谢江点头。
“他是因为钱,更是因为害怕犯罪事实暴露。”白中元提醒,“断一指并不妨碍什么,反而会让他们之间的犯罪同盟关系更为的牢固。而且这会让邱宇墨和薛东同时对他心生感激,得大于失。”
“是的。”薛东认可上述说法,“陈少华自断一指,的确化解了我和邱宇墨之间的冲突和矛盾。我记得当时他把那截手指交给了邱宇墨,并说这便是同盟的信物,以后谁再挑事儿就效仿惩戒。”
“你们是分两批离开的对吗?”白中元想问问关于耗子受到袭击的事情。
“没错。”薛东应声,“邱宇墨、崔伟还有楚六指的人是一起离开的。”
“你和陈少华呢?”
“跟他们前后脚,几分钟的时差。”
听到此,疑惑也解开了,时差的存在导致了耗子没有看到薛东和陈少华,那也就意味着袭警事件从薛东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了。
“为什么最终你还是没有放过邱宇墨?”
“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他找到的我。”薛东解释,“邱宇墨是肺癌晚期,已经时日无多,他活着的时候能够保证柳莎的安全,但是死了之后呢?所以他就找到了我,让我把那口气发泄出来。”
“因为一口气,去杀一个人,这划算吗?”白中元表示这不够说服力,“你那么精明,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
沉默好一会儿后,薛东才抬起头盯住了白中元的眼睛:“白队,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