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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所长何建国带着陈觅,还有那个年轻警察,一起驱车赶到平京文理学院。
年轻警察拿着那张打印的照片,在文学院找人问一下,很快就打听出来了,照片上的女生名叫秦雨馨,是中文系二年级学生。
何建国又让人找来秦雨馨的一个作业本,不用请专业的笔迹鉴定专家作鉴定,就凭普通人的眼睛都可以看出来,作业本上的字迹,跟写给陈觅的那封信上的字迹如出一辙,可以肯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嗯,就是她了。”何建国合上作业本,“走,咱们去见见这个秦雨馨。”
警方找到这个名叫秦雨馨的女生时,她正在女生宿舍后面的晾衣场晾晒刚刚洗过的衣服。
看见陈觅和两个警察一起朝她走过来,她顿时脸上一片苍白,手里正在晾晒的衣服也“叭”的一声掉在地上。
“你叫秦雨馨是吧?”何建国朝她亮了一下证件后问。女孩有点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何建国指指掉在地上的衣服说,“你先把衣服晾完再说。”
等她晾完自己的衣服,何建国才把她叫到一边,问她:“知道咱们为什么找你吧?”
秦雨馨抬头看看他,又看看陈觅,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表情,很快又低下头去,小声说:“我、我知道,是为了那封信的事。”
“你知道就好。”何建国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掏出那封信递给她看一下,“这封信是你写的吧?”
秦雨馨看了一眼,点头说:“是、是我写的。”
“你在这信上写的,都是真的吗?”何建国盯着她问。陈觅也向她望过去,脸上带着想知道最终答案的急切表情。
“是、是真的,那都是我亲眼目睹的事。”秦雨馨点头说,“那天我在教学楼后面捡试卷时,碰巧从宁教授办公室后面窗户里看见他把宫小羽按倒在沙发上,如果不是宫小羽拼死挣扎,他很可能就得手了……没过多久,就听说宫小羽从五楼跳下来,疯了。当时我不敢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因为宁教授是文学院副院长,我害怕他报复我,让我毕不了业。直到后来,我看见他……”她朝陈觅望了一眼,“看见他在为宫小羽的事苦苦寻求真相,我才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隐瞒下去,可是我又害怕说出真相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我看到的一切写在信里,然后用一种隐蔽的方法交给他。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我还在信里说自己是宫小羽的同班同学……我以为经过这一番掩饰,就不会有人能找到我,却没有想到你们这么快就……”
“你真的看见宁则高在办公室对宫小羽有过侵害行为?”陈觅盯着她追问了一句。
“是的,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宁则高把宫小羽按倒在沙发上,还动手扯她的裤子,我想宫小羽当时一定吓坏了……”
陈觅扭头对何建国说:“何所长,我建议你们立即拘捕宁则高。”
“不急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办案这种事,得按程序一步一步来。”何建国眯着眼睛,好像没有睡醒一样,用两只手掌使劲搓着自己的脸,老狐狸一样的目光却从指缝中露出来,直盯着着秦雨馨,“张同学,请你把当天的事发经过,再跟我们详细说一遍,好吗?”
“再说一遍吗?”秦雨馨有点犹豫,“详细情况我都已经写在那封信上了。”
何建国说:“那封信我已经看过,但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听你亲口说一遍。”
秦雨馨无奈地点点头,深吸口气,又将事发经过说了一遍,跟她在信中所写的并没有多大出入。
陈觅实在受不了何建国这温吐水一般的办案风格,怒声道:“你们警察还等什么,要不干脆将宁则高叫过来当面对质。”
何建国瞪他一眼,说:“不急,如何办案,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来教我。”又问秦雨馨,“6月13日,也就是事发当日早上,你在哪里上早自习?”
秦雨馨说:“在文学院三楼自习室。”
何建国点点头,对身边那个年轻警察说:“小赵,对于她说的这个情况,你赶快去核实一下。”
姓赵的年轻警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跑步离开。
何建国一脸淡定,掏出一支烟,坐在花坛边不紧不慢地抽起来。“别傻站着啊,来,坐!”他用手拍拍旁边水泥花阶上的灰尘,示意陈觅和秦雨馨坐下来。
陈觅看他一眼,只得按捺住自己急切的心情,坐了下来。但秦雨馨却垂着头站在那里,十个手指绞在一起,紧抿双唇不再说话。
大约十几分钟后,那个姓赵的年轻警察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个笔记本,一边看上面的调查记录,一边说:“何所,我找到他们班的一些同学问过了,事发那天早上,秦雨馨确实在三楼自习室自习,有两个女生就坐在她旁边。据这两个女生回忆,当时秦雨馨座位是在教室中间,并非秦雨馨所说的靠窗位置。而且自从7点早自习开始之后,并没有看到秦雨馨离开教室,直到大约7点50分左右,听到外面说有人在学生活动中心跳楼了,她们才一起跑出去……”
最后,他合上笔记本说,“从我调查的情况来看,秦雨馨在早自习时间内,并没有发生试卷被风吹下楼,及她跑下楼捡试卷的事。”
何建国一边点着头,一边说:“据我们调查,宫小羽被宁则高叫进办公室,大约是在当日早上7点15分左右,大约20分钟后,也就是7点35分左右,陈觅看见她从宁则高办公室惊慌失措地跑出来。而你,”他严厉的目光突然转向秦雨馨,“从早上7点至7点50分,一直在三楼自习室没有离开过,所以我想问你,你是如何知道宫小羽在一楼办公室遭遇了宁教授侵害的?”
“我、我……”在他的逼视下,秦雨馨显得有些慌乱,低头后退一步,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忽然,她转过身去,跑开几步。小赵以为她要逃走,正要去追,却被何建国拦住。秦雨馨没跑多远,忽然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上,轻声抽泣起来。
“我在信上所写的内容,确实并非我亲眼所见,”她蓦地抬起一双泪眼,咬牙切齿地说,“但是宁则高他、他确实是个衣冠禽兽,这一点,我并没有冤枉他!”
何建国踱步走到她跟前,皱眉道:“此话怎讲?”
“因为他……”秦雨馨站起来看看他们,犹豫片刻,最后握紧拳头,像是鼓起了莫大勇气似的,说,“因为他曾经对我做出过……”
“做出过什么?”何建国追问一句。
“做出过禽兽不如的事!”秦雨馨咬咬牙,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抹一抹眼泪,“他就是一个畜生!”
秦雨馨说,去年下半年的时候,她家里遭遇变故,她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一下就成了问题,最后找一个远房亲戚借了一万多块钱,总算到学校缴清了大学二年级的学费。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还不到两个月,亲戚就催他们家还债,他们家无力偿还,亲戚就带人上门逼债。爸爸妈妈受不了亲戚的逼迫,天天打电话到学校找她哭诉。
正在她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听到同学说,现在有一种专门针对在校大学生的高息贷款,叫做校园贷,无需担保和抵押,仅凭一张身份证,就能借到几千至几万元不等的钱。学校里有很多人都用这种方法借过钱。后来她在同学那里要到了一个网名叫做钱三多的校园贷公司负责人的微信号。加了微信后,对方十分热情,主动问她要借多少钱?她说要借一万五千元。
钱三多说这个数目有点大,按他们公司规定,借款人须提供一张照片给公司存档。秦雨馨问什么照片?
钱三多说:“你去浴室里脱光衣服,将自己的身份证放在胸前,拍下一张全身裸体照片传给我,用来作为你还款的保证。如果你在规定期限内足额还款,我们会将你的照片删除,绝不外传。如果你欠债不还,或者想逃债,我们就会把这张照片在网上公布出来,并根据你身份证上的地址,到你老家去追债。”
秦雨馨这才知道,这其实是一家传说中的“裸贷”公司。见她有点犹豫,对方又说:“你放心,我们是有信誉的大公司,只要你把钱还清,我们绝不会为难你。”秦雨馨考虑一下,最后还是咬牙同意了对方的要求,将带有自己身份证的裸体照片传送给对方后,对方果然没有食言,很快就将一万五千块钱从手机里转给了她。她把钱全部拿回家,还给了那个天天上门讨债的远房亲戚。
后来她出去做家教挣了些钱,家里粮食丰收,谷子也卖了些钱,凑到一起,正好一万块,先还给了钱三多。剩下的五千块本金,加上利息,大约总共还有一万元债务。大学二年级第一学期放寒假的时候,她留在学校没有回家,趁着假期她在外面一边做家教,一边发挥自己文科生的特长,接了几单给广告公司写宣传文案的活,今年春节过后,她手里就攒到了一万元。
把这一万元还给钱三多之后,钱三多却告诉她说,现在利滚利,她已经欠他们公司二万五千元,还了这一万元,还欠一万五千元。而且她如果不在两个月内还清的话,这笔债很快就会滚到三四万元。
秦雨馨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掉进了钱三多布下的高利贷的大坑里。按照他这个算法,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这笔钱了。正好这时,学校里有个女生割腕自尽,她手持身份证的裸体照片已经在网上传得满天飞,大家都明白,她是被校园高利贷给逼死的。秦雨馨感到很害怕,就想跟钱三多来个彻底了断。
钱三多在微信里说:“你想要把债务一次性了断,并不难,我们公司最近在搞宣传,想做一个宣传文案,你不是学中文的吗?写个宣传文案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如果你能帮我们公司做出一个令人满意的宣传广告文案,那咱们之间的债务就一笔勾销,我保证以后绝不再找你麻烦。”秦雨馨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就点头同意。
钱三多说:“我们公司在长安宾馆212房设有办事处,你过来一下,咱们商量商量广告文案的事。”秦雨馨并没有多想,就去了宾馆。谁知刚一进门,就被人从后面用手帕捂住口鼻,那手帕上浸有乙醚,她很快就被迷晕过去。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赤身裸体躺在宾馆房间的床上,身上疼得厉害,下身全是血,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人。
她自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马上在微信里找到钱三多,钱三多说:“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处女。看在咱们已经有过这一夜情的份上,你欠我的债,就一笔勾销吧。”
秦雨馨哭着给他发过去一段语音:“你这个畜生,我要报警,我要让警察把你抓去枪毙!”
对方毫不在意地回过来两行文字:“你想报警,尽管去报吧。不过我这里有一段视频,你在报警之前,最好仔细看一下。”
钱三多很快就给她发过来一个视频文件。她打开一看,差点昏倒在地,那视频拍摄的,正是对方在宾馆房间里强暴她的全部经过,已经被迷晕的她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任他摆布,而钱三多却在自己脸上打了马赛克,根本看不清面目。
钱三多威胁她说:“如果你敢报警,我就把这个视频传到网上。”秦雨馨顿时瘫倒在地上,如果钱三多把这个视频公布出去,那她就真的再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最后,她只好含悲忍辱,一边流泪一边穿好衣服,默默地离开了宾馆。
回到学校,回想这件事时,她忽然觉得视频里的那个男人,虽然打着马赛克看不清脸,但看他的身型,却似乎有点熟悉。她又忍着眼泪,把那个视频重新看了一遍,看着男人光身裸体在视频里晃来晃去的身影,她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个人来,那就是宁则高宁教授。
大一的时候,她上过宁则高的现代文学课,对他算是比较熟悉。从这个钱三多的身型和走路的动作来看,竟然像极了宁教授。而且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在微信里对钱三多说过自己是中文系的学生,而他却能准确说出自己是中文系的学生,还叫她帮忙写宣传文案……几乎可以肯定,这个钱三多,就是宁则高。
她真的很想拿起电话报警,可是自己被性侵的视频还在他手里,万一他知道自己报警,抢在警方去抓他之前把视频公布出去,那她就……明知宁则高是个衣冠禽兽,却奈何不了他。她心里万分悲愤,甚至想过在某个夜晚,突然闯进他办公室,一刀割断他的喉管。
6月13日早上,她听说了宫小羽坠楼的事,后来又听说事发之前,宫小羽曾披头散发惊慌失措地从宁则高办公室跑出来,她心里就猜想,肯定是这个畜生又向宫小羽下手了。可是她并无确证,不敢吭声。后来遇上陈觅在调查这件事,她不由心生一计,决定把他的调查视线引导到宁则高身上来,说不定因为宫小羽的事,可以让这个畜生受到应有的惩罚。于是她就以目击者的身份,给陈觅写了封信,将自己臆测的宁则高在办公室性侵宫小羽的经过,都写在了信上,希望能借陈觅之手扳倒宁则高,为自己报仇雪恨……
听秦雨馨说完自己的遭遇,陈觅非但没有因为她写信欺骗自己而感到恼火,反而觉得她所经历的事,更加印证了自己先前的推测:宁则高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他跺跺脚,对何建国说:“何所长,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抓人啊。要不然,宁则高知道你们来找秦雨馨,心生警觉,提前逃走了怎么办?”
这次连民警小赵也有点沉不住气了,说:“何所,这小子说得有道理,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先把那个宁教授控制起来再说吧。”
何建国背着双手,踱着方步,还是一副慢悠悠的表情,说:“不着急,不着急,秦雨馨,你说的那个视频在哪里,能给咱们看看吗?”
秦雨馨摇头说:“这样的视频,我怎么敢一直放在自己手机里呢,万一被人看见,那岂不……我早就删除了。”
“那个叫钱三多的男人的微信呢?”
“也早就删掉了。”
“这可就难办了。”何建国双手一摊说,“宁则高好歹是你们学校的一个教授,我总不能凭你空口白话地讲一个故事,在没有任何有效证据的情况,就去把他抓起来吧?”
“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秦雨馨忽然激动起来,上前抓住他的衣服说,“他、他就是一个衣冠禽兽,你们把他抓起来一审就知道了……”
何建国慌忙摆手说:“好的好的,你先别激动,虽然你已经将视频删除,但我们还是会想办法把这件事调查清楚的。”
见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才问,“你能告诉我们,你说的那个钱三多,或者说是宁则高,他把你叫到宾馆,对你实施侵害行为,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秦雨馨浑身轻颤,咬咬嘴唇,说:“我永远记得那个日子,对于我来说,那是一生中最黑暗和痛苦的时刻表。那是今年3月9日,我去到宾馆时,是下午6点,离开的时候是晚上8点多。”
“好的。”何建国把这个时间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然后瞧了她一眼,说,“今天就到此为止,你先回宿舍去吧,安心学习,不要多想。对于你所提供的线索,我们会很快调查核实的,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联络你。”
“我连微信聊天记录都删除了,你们怎么去核实?”秦雨馨以为他在敷衍自己。
何建国说:“我们准备去你说的那家长安宾馆,调查事发当日的住房登记信息,以及宾馆的监控视频。如果能确定当日当时,你进入的那个房间,是宁则高开的,再结合你的证词,那咱们就可以对他采取强制措施了。”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走出好远,秦雨馨又回过头来,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们三个人,“我今天所说的事,你们不要告诉别人,好吗?”看到三人点头,她才拿着洗衣服的脸盆,默默地往女生宿舍走去。
直到看见她的身影离开晾衣场,何建国才挥挥手,对小赵说:“走,咱们去长安宾馆看看。”
陈觅自告奋勇地说:“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
何建国回头打量他一眼,摇头说:“这可不行,警察办案,你小子就别瞎掺和了。”
“可是这案子的线索,是我提供给你们的。”陈觅有点不服气。
何建国哈哈一笑说:“这条线索,确实是你提供给咱们的,但你小子给咱们提供了一条假线索,那封信上写的全是无中生有的事,这个账老子还没找你算呢。你小子就给我在学校好好呆着,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说。”
他一转身,带着小赵,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陈觅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站在那里干瞪眼。
他回到宿舍,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头下,闭上眼睛,正想整理一下思路,手机忽然响了,他以为是何建国打来的,急忙翻身起床接听,电话里却传来佟欢欢乍乍乎乎的声音:“陈觅,这个周末你没有回家呀?”
陈觅一怔,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你妈说的。”
“我妈?”陈觅感觉到有点意外,“你到我家去了?”
“嗯。”
“去干吗?”
“我今天休息,本来想约你看电影的。”
陈觅又是一愣,佟欢欢忽然在电话里恶作剧般笑起来,说:“骗你的啦,今天我跟姑妈一起去你家附近的菜市场采购厨房菜品,顺道去你妈的档口买了几条鱼,问你妈的时候,你妈说你这个周末没有回家。得知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的餐厅上班,她还问我最近你在学校是不是很忙呢。”
“那你怎么说?”
“我跟金阿姨说,陈觅他们大学是很清闲的,他之所以不回家,是在学校谈女朋友了。”说完,她自己先吃吃地笑起来。陈觅当然知道她是开玩笑的,也知道她是特意带着她们店里的老板娘去照顾他妈鲜鱼档的生意,心里颇为感动。
“哎,你今天晚上有空吗?”佟欢欢问。
陈觅也笑,“怎么,真的请我看电影呀?”
“电影有什么好看的,”佟欢欢说,“我今天晚上不用上班,想请你喝啤酒,顺便送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到时你就知道了。”
陈觅想一下,说:“那行,我晚上过去三味食屋找你。”
刚挂下电话,手机又响了,“我说大小姐,你还有什么事啊?”他按下接听键问。
“什么大小姐?”电话里传来何建国的声音。
陈觅吓了一跳,忙说:“不好意思,我看错电话号码了。你们查到什么了吗?”
何建国在电话里有点丧气地说:“宾馆的监视视频只保存三个月,3月份的视频文件已经被新视频自动覆盖了,事发当日有什么人进入过212房,已经无从查找。”
“那住房登记呢?”陈觅说,“现在住宾馆酒店,都得登记身份信息吧?”
“这家宾馆是今年新开的,规模也不算大,当时还没有配备身份证阅读器,只是用手抄一下住客的身份证号码和姓名,以备公安部门查阅。我看了一下当日212房住客的登记姓名,居然就是钱三多,但后面的身份证号码却不是他的,可以肯定的是,当时他用的是一张假身份证。他肯定是知道这家宾馆当时刚刚开业,还没来得及配备身份证阅读器,无法用机器识别假身份证,所以才把作案地点选在了这里。”
陈觅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迟疑一下,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何建国应该是在大街上给他打电话,声音提得很高,“截止到目前为止,其实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秦雨馨说的那些话,是真实可信的。”
陈觅皱起眉头问:“那你的意思是说,她说的都是假话?”
“既然她能给你写一封假信,当然也有可能在警察找上门的时候,为了掩盖自己的说谎行为而撒下一个更大的谎言。”
“现在只能说,她所提供的线索一时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支撑,但并不能断定她说的就是假话,对吧?”
“我说你小子怎么就这么犟呢!”何建国明显有些不耐烦了,“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所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咱们回去处理呢,总不能为了你这点破事,一直在这儿耗着吧?”
陈觅想了一下说:“我觉得咱们如果能正面跟宁则高接触一下,也许能从他身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行,今天就再相信你小子一次。如果这次再没有什么结果,那这事咱们以后就不管了,免得再浪费警力。”
陈觅说:“行,那你们赶紧过来,我知道宁教授在哪里,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
何建国这次没有拒绝,说:“好吧,你可以跟我们一块儿去。”
二十多分钟后,何建国带着小赵再次来到学校。陈觅在学校门口迎住他们说:“今天星期六,宁则高在继续学院给一个成人大专班的学员上写作课。”
他带着两人来到继续教育学院,正好碰见刚刚下课的宁则高从楼梯间走下来。这位宁教授身形瘦高,白色衬衣下摆扎在裤子里,腋下夹着课本,脸上表情严肃,连走路的时候都目不斜视,倒是与“老夫子”这个外号十分贴切。迎面碰见陈觅带着两个警察来找他,颇感意外。
“你居然报警了?”他以为陈觅这次来,还是为了那封信里所写的事。
“难道只允许你做坏事,就不允许我报警吗?”陈觅针锋相对地盯视着他。
何建国上次已经在保卫处见过宁则高,也不跟他客气,开门见山地说:“宁教授,我们接到贵校一名女生举报,说你曾对其有过性侵行为,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
“你们说的是宫小羽吗?”宁则高有点意外,“她清醒过来了?”
陈觅说:“不是宫小羽,是另外一名女生。”
“另一名女生?”宁则高看看他,又看看两个警察,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谁?”
何建国说:“她是谁咱们暂时还不能跟你说。这名女生说,今年3月9日晚上,你在长安宾馆212房强暴了她,而且还拍下了视频,请问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宁则高打断他的话说,“今年3月9日我在天津参加一个文学颁奖会,根本就不在咱们平京市。”
“真的吗?”小赵问,“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记得清楚了,”宁则高瞧了他一眼说,“3月8日妇女节,我应邀到天津担任一个女性文学奖的评委,第二天,也就是3月9日,全天都在天津召开颁奖大会及作品研讨会,直到3月10日晚上我才回到平京市。这个文学奖影响很大,网上有很多新闻和图片,你们可以自己上网查看一下。”最后,他对陈觅他们说出了那个女性文学奖的名称,听起来有点拗口,怕他们三个人听不懂,又拿起钢笔写在纸上给他们看。
陈觅立即掏出手机上网搜索那个文学奖的名字,果然跳出一大堆新闻来,还配发了许多照片,照片里也有宁则高的身影,有的是给获奖作者颁奖,有的是在研讨会上发言,看新闻上写明的时间,正是今年3月9日发生的事。
宁则高补充说:“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们开完会吃过晚餐后,很早就回了宾馆,我跟一位姓冯的江苏作家住在一个房间里,傍晚我们相约到宾馆楼下的街上散了一会儿步,后来下起了大雨,我们跑回酒店房间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我手机里储存了这位冯作家的电话号码,你们可以打电话过去核实。”
他随手从课本里夹着的一个作业本上撕下一块纸片,快速地写了一个手机号码交给何建国,然后再也没有看他们一眼,侧身从三人中间挤出来,径直走了。
何建国立即就在楼道里拨打了那个电话号码,陈觅没有听清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不过从他挂断电话后的表情就看得出来,宁则高说的是真的,秦雨馨被钱三多强奸的那个晚上,他根本就不在平京市。要么是秦雨馨搞错了,施暴者另有其人,要么,她说的根本就是一个弥天大谎。
何建国忙活了大半天,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对陈觅自然没有好脸色,狠狠瞪他一眼,带着小赵掉头走了。
陈觅也觉得很郁闷。在他心里,早已认定宁则高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本来想就算宫小羽的事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跟宁则高有关,但单凭秦雨馨的案子,就足够将他抓起来了。谁知最后关头,竟然被他轻而易举逃过一劫。哪怕是到了现在,陈觅仍然不相信秦雨馨说的是假话,如果她是在演戏,那她的演技就实在太高明了。
一定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回到宿舍,宿舍里空无一人,陈觅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转动着脑子,想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理出个头绪来,但他想得头都痛了,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宫小羽的案子,秦雨馨的校园裸贷案,似乎都在指向宁则高,但仔细深究,却又完全找不到宁则高与这两件事有关的任何确凿证据。是他一开始就怀疑错了,还是对手太高明,完全没有留下痕迹?
他用手重重地敲一下脑袋,好像要把答案敲出来一样,但所有线索在他脑子里交织成了一团乱麻,完全理不出个头绪。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竟然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喂,你没事吧?快醒醒!”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人在轻轻摇晃着他的身体。陈觅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却重似千斤,根本无力打开。忽然间,他感觉嘴上一热,一个温软的嘴唇,覆盖在他的嘴巴上。他那几乎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又渐渐恢复搏动,缓缓睁开双眼,朦胧中看见,宫小羽正跪在地上给他嘴对嘴做人工呼吸……
他心里一惊,猛然睁开眼睛,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还来不及回味,手机就在枕头下叫起来。一接听,是佟欢欢打来的。佟欢欢在电话里问:“你过来没有啊?”
陈觅扭头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下来,这才想起跟佟欢欢约定的事,赶紧翻身起床,说:“很快就来了。”擦了把脸,赶紧出门。
他来到三味食屋,已经是晚上7点多,店里十多张小桌,几乎已经全都坐满了人,唯有一张靠窗的桌子还空着。
“这是我特意为你留的。”佟欢欢把他推到桌子边说。她今天上身穿一件粉色条纹T恤,配上一条深蓝色紧身牛仔裤,显得爽朗自在,充满青春活力。
陈觅见她身上并没有穿工作服,就问:“今天你不上班啊?”佟欢欢说:“不是已经告诉你我今天轮休吗?反正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玩,所以干脆叫你过来陪我喝酒算了。”
陈觅故意苦着脸说:“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三陪’啊?”
“怎么,你有意见呀?”佟欢欢嗔怪地瞧他一眼,陈觅赶紧说:“完全没有意见。能给你大小姐做‘三陪’,那是小生的荣幸。”佟欢欢呵呵一笑:“没意见最好,有意见也要保留。”她招招手,一名女侍应立即送上来两支冰啤,还有几样小菜。
陈觅刚拿起筷子,佟欢欢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等一下,我差点忘了,还有一道菜呢。”起身跑进后面厨房。
不大一会儿,就见她端了一碟热气腾腾的炒唆螺过来。还没放上桌子,陈觅就觉鲜香扑鼻,差点流出口水来。
佟欢欢把唆螺放到他面前,拍拍手坐下说:“快试试看今天的唆螺做得怎么样。”
陈觅用筷子夹起一颗田螺,送到嘴里轻轻一唆,螺肉就溜进了口里,他咂咂嘴巴,好像没有回味过来,又干脆放下筷子,直接用手抓起两个田螺,双唇一吸,螺肉入口,只觉香辣脆嫩,风味别致,好像唤醒了他记忆中的某中味道。
他不由愣了一下,问:“怎么你们换厨师了吗?记得上次在这里吃唆螺,味道并没有这么正宗啊。”
“怎么样,好吃吧?”佟欢欢笑眯眯地看着他,“实不相瞒,这道菜其实是出自本大小姐之手。”
“这道菜是你做的?”陈觅大跌眼镜。佟欢欢点头说:“是啊。”
陈觅问:“味道竟然比你们店的金牌厨师做的还好,你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
佟欢欢扬一下头,“当然有秘诀啊。”
“快说来听听。”
“嘻嘻,你叫我一声好听的,我就把秘诀告诉你。”
“好了,欢欢姐,您老人家就别卖关子了。”陈觅摇着她的胳膊说。佟欢欢比他大一岁,叫她一声“姐”也不算吃亏。
佟欢欢说:“要想做好这道菜,一共有三个小诀窍,一是要选用新鲜的活的田螺,二是用清水浸泡田螺时,在水中滴少许香油,可以使其彻底吐出杂质污物,这第三嘛,就是田螺焯水之后,立刻用凉水浸一下,这样能使螺肉更加鲜美脆嫩。”
陈觅不由对她刮目相看,“真想不到你还能下厨做菜,这道炒唆螺做得十分地道。”
“跟十年前宫小羽奶奶做的那盘唆螺相比如何?”佟欢欢身子前倾,看着他问。
“嗯,已经无限接近了。”陈觅一边吃螺喝酒,一边点着头说。
佟欢欢笑笑说:“算你有品味,这道菜,就是宫小羽的奶奶教我做的。”
“她教你的?”陈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对呀,你上次不是说宫小羽的奶奶做的唆螺,是你吃过的世界上味道最正宗的唆螺吗?所以我前几天就到麻豆坪六安村找宫小羽的奶奶拜师学艺,让她老人家教我怎么把唆螺做出最正宗的味道来。你还别说,这位老奶奶还真有两下子,我按照她教的方法做出来的唆螺,果然秒杀好多酒店大厨。”
陈觅忽然明白过来,“这就是你说的,给我的惊喜呀?”
“对呀,惊不惊,喜不喜?”
“嗯,确实是一份大大的惊喜。”陈觅抬头看着她,他知道想要做好一道炒唆螺,考验的不但是她的厨艺,更是一个人的耐心,因为光是钳去螺尾这一项工作,就已经十分繁琐,让人望而生畏了。想不到这女孩平时大大咧咧的,却也有这样心细如发的时候。
他心中不由生出一份莫名的感动。
佟欢欢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以为自己的心事已经被他发现,不由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