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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零零……”
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忽然叫起来，把宋铎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了。身为平京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他知道半夜来电绝非寻常，翻一下身，下意识地看看手表，时间是凌晨4点35分。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刑警大队值班室的电话号码。他记得昨晚留在队里值晚班的是他的助手——女警苏晚晚。他立即按下接听键。
苏晚晚在电话里说：“宋队，值班室刚刚接到交警大队的电话，有个案子，他们想让咱们出一下现场。”
“交警让咱们出现场？”宋铎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情况？”
苏晚晚告诉他，今天凌晨3点多，一个开农用车的农民司机在城西郊区通往永安公墓的一条乡道上发现了一辆被烧毁的摩托车，还有一具被烧得乌黑的尸体。报警后辖区派出所派人去现场看了，觉得像是因为摩托车车速太快翻车后油箱漏油导致的人车起火，所以给交警大队打电话，请他们过去看看。交警大队的人去了现场，初步勘查后说不像是一起因交通事故引起的起火自燃，现场疑点甚多。于是又打电话找到刑警大队，向刑警大队求援。
宋铎顿时睡意全无，一边拿起警服往身上套，一边说：“最近城区里接连出了几桩命案，现在郊区又有人被烧死，可真是嫌咱们不够忙啊！”
他一边用冷水擦了把脸，一边把手机夹在耳朵边对苏晚晚说：“我马上赶到局里，你叫上曹亮和老杜，还有法医那边的人，咱们一起到现场看看去。”
街上的路灯还亮着，宋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市局，苏晚晚和老杜、曹亮他们已经在警车里等着他。
宋铎跳上车，几辆警车从城西的方向驶出市区，在一条乡间水泥公路上行驶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抵达报警电话中所说的案发现场。
宋铎下车时，习惯性地看看表，时间是4月9日上午5点22分。
现场在一条水泥公路中间，公路两头已经拉起警戒线，辖区派出所的几个民警正守在现场。
宋铎四下里看了看，此时天色微明，公路两边是连成一片的农田，田里刚插的秧苗绿得几乎能冒出油来，再远一点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几排乡间民居。公路那一头通向一个数百米高的小山包，那里就是永安墓园。幸好这条公路是通往墓园的专用车道，从早到晚也没有几辆车经过，要不然这警戒线一拦，还不知道要堵住多少车呢。
他掀起警戒线，一弯腰钻了进去。先行到达现场的城西派出所所长老朱迎上来说：“宋队，你们可算是来了。”宋铎冲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目光却在现场巡睃着。
老朱指着现场说：“本来我以为是因为摩托车翻车后漏油导致的自燃，可是交警大队的人来看过后，说摩托车油箱并没有破损，不大可能漏油，就算是漏油起火自燃，一辆摩托车油箱里的汽油容量有限，即便全部的汽油都洒出来，也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威力。他们怀疑是有人人为纵火，所以才打电话请你们过来看看。”
宋铎拍拍他的肩膀说：“行，辛苦你们了，我们先看看现场再说。”他朝后面招招手，刑警苏晚晚、曹亮和老杜，就带着法医和痕检等技术人员从警戒线下面钻进来，现场勘查工作旋即展开。
法医孟瑜戴上口罩和手套，上前检查尸体。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看上去异常恐怖。如果是普通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只怕早就连胆汁都吐出来了。但孟瑜身为一名职业法医，还是法医中心副主任，这样的场面早已见得多了。她面对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蹲下身认真查看尸体上的每一处细节。
宋铎凑上前看了一下，皱起眉头说：“看起来这人不像是被烧死的啊。”
孟瑜回头看他一眼，问：“何以见得？”
宋铎指着死者的口鼻处说：“很明显啊，我看他口鼻腔内并没有明显吸入烟灰的痕迹，看上去应该是死后焚尸。”
孟瑜说：“你说的只是判断烧死与焚尸的一般方法，但这具尸体有点特别，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宋铎又从头到尾把尸体看了一遍，摇头说：“有什么特别？我还真没看出来。”
孟瑜指着挂在尸体脖子上的摩托车头盔残壳说：“你看，死者戴的是全覆式男用摩托车头盔，起火的时候，大部分烟尘都被挡在了头盔外面，所以他并没有吸入多少烟灰。等到头盔被烧熔掉，对他头部失去保护的时候，他因为身上起火早已被烧死，所以就算起火时他还活着，也很有可能在口鼻腔内和咽喉部找不到多少烟灰炭末。”
“那你觉得他是被活活烧死的，还是被人死后焚尸呢？”
“目前还不敢十分确定，但死者身上看上去没有明显的致命伤，初步判断起火时他应该还活着。”
宋铎往尸体四周看了看，说：“如果是被活活烧死的，现场怎么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至少也要在地上留下几道临死前抓地的抓痕吧？”
孟瑜看看散落一地的摩托车车灯玻璃碎片，说：“有可能是因为摩托车突然翻车，把他摔晕过去了，所以起火时他并无知觉，也就没有在现场留下挣扎痕迹。”
“能确定死亡时间吗？”宋铎接着问。
“从尸体情况来看，死亡时间应该有9个小时左右，前后误差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宋铎看看手表，现在是早上5点30分，往前推9个小时，就是昨天晚上8点半。算上前后一个小时的误差，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天晚上7点半至9点半之间。
“死者为成年男性，大约20岁左右。暂时只知道这么多了，详细情况我会写在尸检报告中。”说完这一句，孟瑜就朝他轻轻挥了一下手，脸上现出“你去忙你的吧，没事别来打扰我”的表情。
宋铎苦笑一声，只好讪讪地站起身，回过头查看那辆出事的摩托车。那辆摩托车的坐垫、车尾箱和塑胶轮胎等都被烧掉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铁架子。
他蹲在车屁股后面仔细看车牌，车牌上的油漆已经被烧掉，但上面凹凸不平的数字还在，隐约能看见车牌号。他把车牌号抄下来交给苏晚晚，叫她去查一下车主的信息，搞清楚死者的身份，最好能尽快联系上死者的家属。
老杜凑过来说：“宋队，从现场勘查的情况来看，这确实不像是一起因摩托车自燃自爆引起的交通故事。首先，就像交警那边的人所说的，从这辆摩托车的油箱容量来看，就算里面装满油并全部洒出来，也不可能把现场烧成这样。最重要的是，我们的痕检员在现场发现了其他摩托车的轮胎印。”
宋铎眉头一皱，盯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说，案发当时现场还有其他摩托车在场？”
老杜点点头说：“是的，宋队你看，这条路虽然不宽，但行驶摩托车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这一段公路路面平整，又没有拐弯，这辆摩托车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翻车摔倒？我怀疑是另一辆摩托车故意撞了这辆车一下，导致它翻倒在地，估计骑手当时被摔晕了。然后另一辆摩托车上的人，就冲上来往这个人的身上淋上汽油，把人和车都点燃了。”
“你是说这不是一场车祸，而是一场谋杀？”
“完全有可能。”老杜十分肯定地说。
“宋队！”苏晚晚在后面叫了一声。宋铎转过身去，苏晚晚向他报告说：“我已经查到这辆摩托车的车主信息了。根据车管所的记录，这辆摩托车的车主叫贾乐，男性，从身份证号码来判断，他今年20岁。从年龄特征上判断，死者极有可能就是车主贾乐。”
“还是让家属到现场来确认一下比较好，”宋铎问，“联系到他家人了吗？”
苏晚晚说：“我让局里的同事帮忙查了一下他的户籍资料，他父亲已经去世，他妈妈叫邱爱竺，在市职业技术学院当老师。我已经给邱爱竺打过电话，她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宋铎说：“好，等家属来了，你通知我一声。”
他围着现场转了一圈，看见曹亮正跟一名痕检员蹲在距离尸体不远的地方埋头研究什么，就信步走了过去。曹亮起身报告说：“我们在地上发现了一些脚印，不知道是不是凶手留下的。”
宋铎看了一下，地上确实有好几枚脚印，但是很凌乱，辨识度不高，初步估算一下，这脚印应该有41码左右。他看过死者的脚，被害人的脚比较小，所穿的鞋子最大不会超过39码，所以这脚印肯定不是死者留下的。
他拍拍曹亮的肩膀说：“再仔细勘查一下，看能不能提取到一枚清晰一点的足印。”
不大一会儿，一辆红色小车自公路上快速地开过来，车还没有停稳，就从车里跑出一个中年女人，她闯过警戒线，跌跌撞撞地跑进现场。苏晚晚上前拦住她，询问了两句，就把她带到那具烧焦的尸体前。女人一看见尸体，就忍不住浑身颤抖，捂着脸号啕大哭起来。
宋铎知道是家属来了，走过去问：“你就是邱爱竺？”见对方边哭边点头，他又问，“你确定这是你儿子吗？”
邱爱竺哭着说：“我、我确定，这就是我儿子贾乐，错不了……这摩托车是他的，他戴的手表还是我买给他的呢……这就是我儿子啊……呜呜呜……怎么会这样？我儿子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宋铎见她情绪激动，不太可能回答自己的问题，就朝苏晚晚看一眼，示意她把家属带到一边，等其情绪稍微稳定一点后再行问话。
苏晚晚把邱爱竺带到一边，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邱爱竺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悲声。她突然抓住苏晚晚的手问：“警官，我儿子怎么会突然、突然变成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出车祸了吗？”
苏晚晚说：“根据我们对现场的勘查，初步排除了摩托车因车祸漏油自爆自燃的可能性，我们怀疑你儿子死于他杀。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警方的调查，提供线索，早日查明事情的真相。”
见到邱爱竺哽咽着点头，她才开始问询：“可以简单说一下你儿子的情况吗？”
邱爱竺点点头，擦一下眼泪说：“我儿子叫贾乐，今年20岁，他爸死得早，是我一手把他带大的。他现在在江东大学平京校区念大学一年级，这辆摩托车就是他考上大学的时候，我送给他的礼物。想不到这辆车却要了他的命，早知道我就……”
“我已经说了，你儿子的事，应该不是他的摩托车漏油自燃引起的，所以你也别太自责……”苏晚晚换了一个话题问她，“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儿子，是在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傍晚，在他们学校门口。昨天是他爸爸的祭日，本来我和他约好晚上一起去给他爸扫墓，结果我们学校临时召开紧急会议，我脱不开身，只好让他一个人去。昨天晚上10点我回到家没有看到他，平时这个时间他都已经回家了的。我打他手机，没有人接听，我以为他跟同学出去玩了，可能是因为声音太吵，所以没有听到电话响，就没有太在意。直到今天上午接到警察打给我的电话，我才知道他在去给他爸扫墓的路上出事了……”
苏晚晚掏出笔记本，把她说到的这几点情况记录下来，然后用钢笔顶住下巴，想了一下后继续问她：“你儿子平时在学校的表现怎么样？他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有什么仇家吗？”
邱爱竺说：“我儿子平时在学校表现挺好的，他很爱学习，第一次高考失利，复读一年后很顺利地考进了江东大学。他的性格有点偏内向，为人处世比较谨慎，从不在学校跟人打架斗殴，他怎么会有仇家呢？”
“那他最近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吗？”
“反常表现？好像没有吧，每天都是白天照常去学校上课，晚上骑摩托车回家，好像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表现。”邱爱竺皱眉想了一下，忽然说，“哦，对了，前些日子我跟他聊天的时候，他忽然让我出门在外小心一点，怕有人会害我。我问他谁会害我，为什么要害我，他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当时以为他只是关心我，要我出门注意安全。没想到我没事，他却被人害死了……”
说到这里，邱爱竺又忍不住悲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