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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宋铎带着苏晚晚和曹亮驱车来到笔架山下。因为黄麒麟的命案，警方车辆和人员多次出入，已经在树林里碾出一条通道来。尽管警方现场勘查工作已经结束，但石屋周围的警戒线并没有撤掉。
宋铎走到石屋前，先看了看大门。据黄金强说昨天上午最先赶到这里的，是他公司的保安队长阿超，阿超来到时门是锁上的，他们用石头将门锁砸开才得以进屋。被砸坏的挂锁并没有在现场，已经被警方技侦人员拿走。但门框上被砸断的挂锁锁扣还在，宋铎凑近一看，整个锁扣几乎都被从门框上砸得掉下来了，可见阿超当时用力有多猛，同时也说明门锁比较牢固，若非使用暴力，很难将其破坏。
他对着锁扣研究了一会儿，又回过头走下石屋前的台阶，台阶前面是一片草丛，他在草丛里寻找了一会儿，果然看见有一块石头，搬开石头，下面明显有藏过东西的痕迹，但是钥匙已经不在。据熊二交代，昨天早上他们发现黄麒麟离奇被杀慌忙逃离时，一并把钥匙带走了。他在那块石头四周查看，见四面杂草丛生，已经不可能从地面提取到任何脚印之类的痕迹。
他转身踱进石屋，石屋的面积不到二十平方米，与外界的通道只有两个，一个是大门，另一个是窗户。地面上还保留着警方用来标明死者所处位置的白色粉笔印记，从这个方位来看，确实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从窗口把匕首扔进来，从正面插入死者胸口。
警方技术人员已经检查过那把锁，那是一把有防盗锁芯的挂锁，具有较强的防撬和防技术性开启性能。也就是说，想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撬开那把锁而又不留下任何痕迹，是非常困难的。
据熊二交代，昨天早上他开门给黄麒麟送早餐时，门锁完好无损，并没有被撬动过的痕迹。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凶手知道他放置钥匙的地点，晚上偷出钥匙开门，刺死黄麒麟后再锁上大门，将钥匙放回原位；第二种可能，就是凶手根本不是从大门进入，而是从窗户翻进屋。但宋铎认真看过那个窗户，窗口才一尺见方，中间还有钢筋护栏，而且整个窗户看上去并无人为破坏的迹象，所以第二种可能基本被排除。也就是说，第一种可能性最大。
宋铎走出石屋绕到房子背后，房子后墙上的小窗离地大约两米高。让他大感意外的是，窗户下面的墙脚边，竟然码放着三四块石头，像是有人故意设置好的一个垫脚石。石头底下还有新鲜泥印，可以推断是最近几天才被人从别处搬来叠放在这里的。从石头码放的位置来看，显然是有人想踩着石头攀上窗户向石屋内窥望。
宋铎蹲下身，把每一块石头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终于在一块生有苔藓的石头上隐约找到一枚脚印。他站起身给技术科打电话，技术科的人告诉他，这个脚印昨天在勘查现场时已经被痕检员发现并成功提取，并且针对这枚脚印的技术分析也已经出来了，他们正准备打电话向他报告呢。
技侦员说从脚印的情况来看，此人为男性，身高大约在1.55至1.65米之间，体形偏瘦，不会超过48公斤。从脚印大小再结合以上身高体重的情况来判断，此人很可能是一个年龄介于15至18周岁之间的未成年人。
“15至18周岁？”宋铎愣了一下说，“那应该还是一个高中生啊。”技侦员说：“是的，我们也觉得此人很可能是一名在校学生，因为这是一枚回力鞋脚印。现在很多中学为防止学生滋生攀比心理，都会统一要求学生穿回力鞋上学，所以此人是在校中学生的可能性比较大。还有，脚印很新鲜，踩上去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
“是一个高中生？”苏晚晚听宋队转述了技侦员的电话内容，也颇感意外。她看看那几块石头，垒起来大约有四十多厘米高，加上一个1.60米左右的身高，刚好够得着离地两米的窗户高度。
难道说，黄麒麟之死跟这名高中生有关？或者可以说，杀死黄麒麟的凶手，就是一名高中生？
“此人是否就是凶手，现在无法确定，但至少身上有可疑之处。”宋铎说，“这个脚印踩上去的时间，距离案发时间没有超过三天，那时黄麒麟还被关在石屋里，此人趴在窗户上朝里窥望，本身就已经很可疑了。”
曹亮说：“会不会是哪家的熊孩子无意中听到石屋里传出可疑响动，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才垫着石头朝里探看呢？”
宋铎说：“正常情况下，一般人看到黄麒麟被捆绑关押在石屋里的惨状，肯定会选择报警，对不对？”
曹亮点头说：“那倒也是。”
“但此人事后并没有报警，这就十分可疑了。咱们一定得想办法找到他。”宋铎打电话回刑警大队，问熊二是否注意到有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靠近过石屋？熊二说：“好像没有看见啊。”
宋铎又扩大范围，在石屋周围三百米范围内搜寻一遍，并没有发现新的线索。
在回去的路上，警车驶过树林外面那条碎石路时，正好碰见老杜带着一个年轻刑警从附近村庄里走出来。宋铎叫一声“老杜”，老杜跑过来说：“我看见距离出事树林不远的地方有个村子，所以一早就带人过来走访调查，看能不能找到案发时的目击证人。”
宋铎问：“有收获吗？”
老杜说：“你别说，还真有收获。”
宋铎朝他招招手，打开车门说：“上车再说。”
老杜二人跳上车，苏晚晚抢着问：“怎么样，老杜，是不是找到目击证人了？”
老杜说：“案发时的目击证人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了另外一条线索。这村里有个姓乔的老头儿，喜欢到笔架山下的清水湖钓鱼。据他说，三天前的早上他在湖边钓鱼，先是看见有一辆白色面包车从碎石路上开过，然后有一个骑自行车的少年跟在后面。那少年还在岔路口停车问他前面的车往哪条岔道走了，他把面包车的行进路线指给那少年，少年马上又骑着自行车追上去了。”
“骑自行车的少年？”
宋铎与苏晚晚对望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疑惑之色：难道就是那个在石屋后窗垒石偷窥的高中生？宋铎忙问：“这个乔老头儿还记得那少年的样貌吗？”
老杜摇头说：“我问过，他说当时两人相距较远，他并没有看太真切。只记得对方身形偏瘦，戴黑框眼镜，理着平头，下身穿的是一条蓝色镶白条的运动裤。老人的孙女以前在实验中学读过书，他认得那是实验中学的校服裤子。”
“实验中学？”坐在驾驶位上开车的曹亮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难道黄麒麟是被自己同学杀死的？”
这一次苏晚晚倒是没有反对他的话，只是看着队长说：“宋队，看来咱们得再去一趟实验中学了。”
宋铎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他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幻的景色沉思片刻，才拍拍曹亮的肩膀说：“掉头，咱们不回市局了，直接去实验中学。”
这时警车已经开进城区，曹亮听到队长的命令，一打方向盘，警车在红绿灯处拐个大弯，朝实验中学方向开去。
来到学校后，宋铎在学校办公室碰见了常务副校长严文轩。上次警方到学校调查王多多在微信朋友圈转发疑似黄麒麟尸体照片的事时，曾跟这位严校长有过接触，双方算是熟识了。
宋铎跟严校长说了实验中学学生黄麒麟遭遇绑架后，于两天前被人用匕首刺死的事。
“什么，黄麒麟死了？”严校长吃惊得连手中茶杯都拿不住，茶杯掉落下来，“啪”的一声倒在办公桌上。
看到宋铎点头，他又问：“是被人用匕首杀死的？”
宋铎说：“是的，他被匕首刺穿心脏，当场死亡。”
严校长扶起桌上的茶杯，叹了一口气，忽然沉默下来。虽然黄麒麟在学校并不受欢迎，但他毕竟是实验中学的学生，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当校长的心里自然不好受。
过了半晌，严校长才抬起头问：“凶手是那两个绑匪吗？”
宋铎摇头说：“不是，从目前警方掌握的线索来看，他们只是绑架了黄麒麟，但杀人凶手并不是他们。”
严校长似乎被弄糊涂了，一边比画着手势，一边问：“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绑架了黄麒麟，但黄麒麟现在死了却不关他们的事？”
曹亮抢着说：“这事说来话长，总之我们现在怀疑杀死黄麒麟的凶手，很可能是你们学校的一名男学生。”
“杀人凶手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严校长看起来比听到黄麒麟的死讯更吃惊。
宋铎想了一下，还是把警方掌握到的实验中学一名戴黑框眼镜、理着平头的男生与本案有密切关系的线索，跟这位严校长说了。
严校长听完后点头说：“这么看来，这个案子还真跟我们学校的学生有关。你们想叫我们怎么配合调查，尽管说吧，让一个杀人犯混在学校里太可怕了。”
宋铎纠正他的话说：“现在我们只能确认他跟这个案子有密切关联，但并不是说他就是凶手，现在只是想把他找出来，请他协助警方调查。”
“好的，我明白，我明白。”严校长连连点头。
宋铎说：“现在我们能够确认的是，该名学生为男性，戴黑框眼镜，留着平头，身高大约在1.55至1.65米之间，体形偏瘦，其他情况，我们并不太了解。”
严校长有点为难地说：“我们学校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学生加起来超过两千人，我也没法将这么多学生一一记住。要不我把学校保卫科长叫来，让他带着学校几个保安跟你们一起，从初中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去找吧。”
宋铎点头说：“咱们手里掌握的线索有限，也只有对照这个标准，一个班一个班地去排查了。”
严校长走到一边打个电话，不大一会儿，保卫科长就带着四名保安赶了过来。他们这五个人，加上警方的人手，刚好是十个人。宋铎简单分配了一下人手，两人一组，共五组，每组由一名刑警带着一名保安，对学校各个班级分头展开调查。
学校初、高中部每个年级各有六个班，加在一起，总共有三十几个班，从头到尾排查完毕，已经快到下午放学时间。
经过对学校两千多名学生进行全面排查，最后查明全校戴黑框眼镜的男生共有42名，排除身形肥胖或个头儿、发型明显不符的，最后留下了17名同学。
警方让这些同学放学后暂时留在学校，并通知技术科的人过来提取这17名学生的脚印，与那枚在石屋后窗下发现的脚印进行比对。最后发现，有一名男生的脚印与警方从案发现场提取的物证脚印完全相同。出乎警方意料的是，该名学生竟然是曾目睹黄麒麟被两个墨镜男掳走的、黄麒麟的同班同学狄小飞。狄小飞立即被警方带走进行进一步侦讯。
在警方问讯室，狄小飞显得略有些紧张，面对警方的提问，他回答说他确实到过笔架山下树林里的那间石屋。
他告诉警方，上个星期天早上，他在金湾菜市场门口一家早餐店无意中认出那个矮个子绑匪，于是就骑着自行车一路跟踪。在笔架山下的岔路口，确实曾停车向一名垂钓老者问路。跟踪绑匪来到树林石屋后，他垫着石头趴到石屋后墙窗户上偷看，确实看到黄麒麟被绑在石屋里。
“然后呢？”宋铎盯着他问，“你还做了什么？”
狄小飞说：“然后我就走了啊，难道你还指望我一个人从那两个绑匪手里把黄麒麟救出来啊？”
苏晚晚说：“按照常理，你虽然没有能力当场救出你同学，但是至少事后你可以打电话报警吧。当时警察正在四处查找绑匪的线索和黄麒麟的下落，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
狄小飞看她一眼，说：“当时我确实想过报警，但是后来听到两个绑匪的一番对话，我又放弃了。因为我听绑匪说他们并不会伤害黄麒麟，只是把他抓起来关几天，时间一到就会放他回家。当时我想，既然他在这里没有生命危险，那也不用急着报警叫警察来救他，让他在绑匪手里多待几天，吃点苦头再回学校，说不定他以后会老实一点。当然，黄麒麟在学校也没少欺侮我，我是巴不得他被那两个绑匪多揍几顿，只要不把他打死就行。”
宋铎问：“你的意思是说，当时你只是在窗户里偷看一下，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并没有走进石屋，对吧？”
“嗯……”狄小飞点点头，见警察正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急忙又补充了一句，“我怕被绑匪发现，如果他们把我抓去跟黄麒麟关在一起，那可就完了，所以我赶紧溜了。”
宋铎从他游移不定的目光里看出他是在撒谎，就沉下脸说：“据我们警方调查，你说的不是真话。”
狄小飞脸色一红，急忙改口说：“好吧，我跟你们说真话。其实我进屋了，当时我偷看到绑匪把钥匙藏在门口一块石头下面，等他们离开后，我就摸出钥匙打开门，进去把黄麒麟暴揍了一顿，还在他身上撒了一泡尿，反正他眼睛被黑布蒙着啥也看不见，这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哈哈！”说到最后，他自己忍不住乐了。
“你打完他就离开了吗？”
“嗯，我怕绑匪随时会回来，也不敢在石屋久留，就很快锁门出来，把钥匙按原样放回石头下。”
“在此之后，你有没有再去过那间石屋？”
狄小飞摇头说：“没有，再也没有去过。”
“那好吧，”宋铎换了个问题，问他，“这个月16号，也就是这个星期一，晚上7点至9点，你在什么地方？”
狄小飞抠抠眉毛想了一下，说：“周一晚上7点至9点，我应该在家里吧，总之不是在家做作业，就是在家里看电视。”
“有谁可以证明吗？”
“好像没有，那天晚上我外婆身体不舒服，我爸妈都去外婆家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好像也没有谁中途来找过我，所以没有人能证明那个时间段我确实待在家里。对了，警官，”狄小飞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宋铎，问，“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问周一晚上？你们问问其他时间，或许我可以找到证明人的。”
宋铎盯着狄小飞看了许久，才说：“因为黄麒麟就是在周一晚上7点至9点之间，被人用一把匕首杀死在石屋里的。”
“什么，黄麒麟死了？”狄小飞大吃一惊，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是的，他被人用匕首刺穿心脏，当场死亡。”
狄小飞忽然明白过来，大声说：“原来你们怀疑是我杀了黄麒麟，刚才是在问我不在场的证明吧？”
“如果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因为据我们调查，知道黄麒麟被关押在那里且同时知道石屋大门钥匙位置的人，除了那两个绑匪，就只有你了。”苏晚晚凑到他跟前，盯着他道，“除非你没有把你在石屋偷看到的情况告诉警察，却告诉了别人。”
“告诉别人？”狄小飞愣了一下，连连摆手说，“没有呀，我连我爸妈都没有告诉。”
“那就对了。”宋铎说，“我们在石屋后面找到了你的脚印，且有目击证人看见你骑自行车跟踪绑匪，你也是我们目前调查到的，除了两个绑匪外，唯一一个到过案发现场的人。现在黄麒麟死了，我们已经基本排除两个绑匪杀人的可能，那么剩下的……”
“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我是杀人凶手，对吧？”狄小飞看看他，又看看苏晚晚，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着，忽然低下头去说，“那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承认黄麒麟是我杀的吧。”
“什么叫‘就承认’？”宋铎瞪他一眼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是，是，是我杀了他，我就是杀死黄麒麟的凶手！”狄小飞咬着牙，好像每一个字都是从他牙缝里迸出来的一样，“黄麒麟这个王八蛋，在学校里可没少欺侮我，在他被绑架的那天，为了抢我的东西，还把我的眼角打出血了。那天在笔架山下的石屋里揍了他一顿，回到家后我心里越想越害怕，以后他回到学校，要是知道是我打了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与其等着日后他来报复我，还不如让他永远没有机会再回到学校。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在星期一的晚上，拿着一把匕首再次来到那间树林石屋，一刀将他捅死……”
听到这里，宋铎和苏晚晚都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几经周折，这个案子总算有了一个结果。果然是no zuo no die，黄麒麟平时在学校欺侮同学横行霸道，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同学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