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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辑 浓情艇仔粥
浓情艇仔粥
余阿姨从没到过四川,也听不懂四川话,可是每次听见那几位四川女孩子说:“要得”,就高兴得手里的粥勺直颤颤。
汶川大地震摧毁了她们的学校,政府安排她们到梧州来上中学。女孩子们似乎也喜欢这里,说这里像她们的家乡一样也有一条清澈的江。
她们常常来这里吃粥,用普通话夸余阿姨的粥很像四川老家妈妈熬的,又黏又稠又香。余阿姨就说:“好吃你们就常来,我给你们打个五折。”
女孩子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语:“要得!谢谢余妈妈!”余阿姨听了,比赚了钱还开心。
她经营的是“梧州艇仔粥”,柜台里热着两锅早已熬好的米粥热气腾腾,柜台上摆着一条一米长的木舢板,舢板里分了很多格,格里分别盛着加工好的叉烧肉、虾米、腐竹、油条、油炸花生、香葱,客人来了,盛上一碗热粥,拌上这些香料,一碗色鲜味俱全的“梧州艇仔粥”就做成了,是本地人最喜欢的粥品,曾被评为“梧州十大特色风味小吃”。
梧州人怕辣,“艇仔粥”是不放辣椒的。自从这几个四川女孩常来,余阿姨特意订做了一条“袖珍”木舢板,里面盛着海椒、花椒、胡椒粉。给小女孩们拌好“艇仔粥”后,明知顾问道:“加点辣椒?”
小女孩爽快地回答:“要得!”
余阿姨就用不锈钢调羹一勺一勺往粥里添加辣椒,眼睛还不时看看女孩子们开心的模样。
几个四川小女孩成了这里的熟客,把附近瑜伽馆健身的女人也吸引了过来,她们可是食街老板们公认的“嘴刁食客”。
春节过后,四川灾区的校舍已经建好,几个小女孩没有再回梧州来上学。那些练瑜伽的女人总是埋怨:“老板娘,是不是客多了就偷工减料?粥的味道大不如从前了……”
余阿姨惴惴不安地解释着:“没有呀,粥还是那样熬的,料一点没少,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突然有一天,练瑜伽的女人惊讶地说:“奇怪,今天粥的味道怎么又这么鲜美了?老板娘,是不是特意加料了?”
余阿姨打开手机让她们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说:“看看,这是那几个四川女孩子给我发过来的照片!”
温馨一脚
爸爸说:“市体校让咱们小海霞到‘蓓蕾足球队’踢球呢!”
妈妈泼来一盆凉水:“我们的小海霞不踢球,要学声乐,像宋祖英、韩红那样当明星,晚上我就带她去‘星海天才少年培训中心’报名去。”
星海天才少年培训中心的录取初试很顺利。虽然还要经过复试,看来录取已经不成问题,问题是怎样解决二万多元的学费,妈妈在彩色收费海报前皱起了眉头。她曾是省女足的守门员,已经退役了,现在是中学的体育教师。
有人在身后打招呼,回头望去,是妈妈中学同学阿彩,看样子过得很滋润,说话的语气仍然那么夸张:“什么什么?省女足守门员的女儿不练足球练唱歌?稀罕!二万多元的学费?不贵!我办的那个‘铿锵玫瑰足球班’也收二万多元,仍然期期爆满!咦,你到我那里当教练吧,就当是帮帮我,还能解决你女儿学唱歌的学费。就这样说定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小海霞插嘴说:“要贴膏药呢,被窝里都是膏药的味道……”她依偎在妈妈身边,给妈妈揉着伤腿。
妈妈打断她的话:“老伤,不碍事,我们找时间再细谈。”
回到家,房间里散发着一阵呛鼻的烟草味,戒了烟的爸爸又抽起了烟。
生怕爸爸闷出病来,妈妈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星期天到学校足球场去,妈妈守门,小海霞发定位球。小海霞赢了,就让她进“蕾蕾足球队”踢球,输了,就让她到“星海天才少年培训中心”学唱歌。
为公平,妈妈只允许用一只左手接球,还要让小海霞一球。
听了妈妈的话,爸爸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爸爸在市业余足球队踢前锋,看家本事是射“香蕉球”,球在空中划出一条香蕉形的弧飞向球门,让守门员猝不及防。他把自己的一身本事都传给了只有六岁大的小女儿海霞。
比赛如期举行,星期天的学校球场空荡荡的,妈妈穿着省女足的一号球衣,英姿飒爽站在球门前。
小海霞奋力一踢,黑白相间的球飘向球门的左侧,守门的妈妈向球门的左侧移动,向上举起了左手。就在这时候,球在空中却变成弧形向球门的右侧拐过去,已经逼近了球门……
好一个漂亮的“香蕉球”!爸爸兴奋地挥着手。
妈妈已经跃起的身子在空中旋转180°,抡着举起的左手迎击来球,足球在指尖上改变了方向,擦着横梁飞出了球门。双脚落地时,她的膝盖几乎贴到地面,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小海霞知道,那是因为妈妈腿上的旧伤。
一比一,剩下关键的一球了。妈妈喊着:“小海霞,加油!”做了一个奇怪的小动作。
爸爸看在眼里,却不明其中意思。
小海霞知道妈妈比划的“小动作”是芭比娃娃的造型。比赛前,妈妈向她承诺,如果让妈妈赢了,小海霞就可以得到一尊金发碧眼的芭比娃娃。
看着妈妈又在揉着带伤的膝盖,小海霞咬咬嘴唇,后退几步再次冲上去,奋力将球射向球门。
又是一记漂亮的“香蕉球”!这一次,妈妈没能把球扑出来。
赢了!爸爸高兴得像个孩子,呵呵笑着,一路小跑追向远去的球。
小海霞噘着嘴说:“我可不是为了爸爸,我是不想妈妈为了我去当什么教练,晚上腿痛得直哼哼……”
妈妈听了,将女儿一把搂到怀里。
药谏
会议室里静得可以听见与会者彼此的气息,岳总工程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泡好的“胖大海”茶,瞥了一眼到会的人,发现他们不是在低头沉思,就是在左顾右盼。
总经理发出了最后通牒:“谁不签字就下课!”通牒的对象直指岳总工程师,众人的目光一下子汇聚到那个身材瘦弱却至关重要的女人身上。
岳总低下头躲避着那些箭一般犀利的目光,一会带上近视眼镜,一会又换上老花镜,像在认真审阅桌面那叠厚厚的报批文件,其实,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乱如麻。
要是在十多二十年前她还是一个普通工程师的时候,早就拍案而起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不同意见都说出来。这些年来她变了,每逢火气上来的时候,她都要先想想在英国留学的儿子,为了保住技术高管的职位,获得一份固定的高收入支付儿子昂贵的留学费用,她曾多次在文件上违心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现在正是董事会考虑聘请她儿子担任公司新产品研制总监的时候,她更是凡事小心,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莽撞而影响儿子的前途。可是今天决定的事关系重大,她在试图用一种儿子不受伤害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
公司研制的这一款“新型饮料”,投产后每年将给企业带来过亿元的效益,尽管目前还存在着“瑕疵”,但报批的时限临近,今天必须集体签字上报,否则等到下一年,公司将少收入十亿元以上,难怪总经理发这么大的火。
岳总再次到热水器处给杯子续满了水,往杯里又加进了一枚“胖大海”,不一会儿,杯子里的两粒“胖大海”都膨胀了起来,塞满了整个杯子。
总经理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以往,岳总遇到难决的事情容易上火喉咙发炎,总是这样大口大口地喝着“胖大海”茶,可是一次往杯子里放两粒胖大海,这还是第一次。
他当即宣布:“大家都累了,休息十分钟吧。”
当与会者陆续走出了会场,总经理留住了她说:“你儿子就要学成回国了,董事会已经同意高薪聘请他担任公司的新产品研制总监,你是她的母亲,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其实这个消息她早有所闻,不过通过总经理的口说出来还是第一次,多年的含辛茹苦终于有了回报,眼泪在这位母亲的眼里打转,但她还是竭力保持矜持说:“你看他能行吗?”
“行,他在英国的一家着名药物实验室工作了三年多,有经验……现在你们母子俩都是公司的高管了,以后还希望能为公司多做些工作,多承担点责任,拜托了!”
她听出了这番话的含义,掂出了其中的分量,为了儿子的前途她必须马上作出抉择。
会议继续举行,开会前,总经理宣布了“聘请海归博士担任新产品研制总监的决定”。与会者都是些当父母的,岳总的成功让他们对自己儿女的前途充满着美好憧憬,会场里爆发了情不自禁的鼓掌声。
总经理焦急地看着她,看到她还在不断地换着不同眼镜读着文件,他依稀感觉到她不是在犹豫,而是在等待,她在等待什么?
她终于拈起了笔,笔却在在指间滑落下来,当她再次拿起笔来俯下身去时,身体却失去了控制扑倒在桌面上……
卫生室的大夫对总经理说:“不碍事,岳总原来就患低血糖,还喝这么浓的‘胖大海’茶,胖大海虽然有解喉毒的作用,过量饮用会造成晕眩。哎,她是了解胖大海有轻微毒性的呀,为什么还喝这么多?”
总经理终于明白,她一直在等待“胖大海”的轻微毒性发作,“以身说药”,向他“药谏”剂型不成熟给消费者带来的风险。他心情沉重地回到会议室,看着岳总刚才坐的椅子上空荡荡的,只有那只泡着胖大海的玻璃杯还搁在桌面上,在默默地向与会者述说着:“风险、风险、风险……”
总经理毅然宣布:“散会——”
一个月后,“海归博士”走马上任,夜以继日地加快“胖大海制剂”的研制。深夜,岳总给儿子打来电话:“还没下班呐?妈妈已经给你煮好了咖啡……”
那时候,只有院领导办公室安装了一台窗式空调。
正值三伏天,小会议室热得像个四方大蒸笼,天花板上的那台老吊扇嘎吱咯吱转了一阵,最后也“中暑”了。那里即将要对一桩离婚案的当事人进行最后调解,民事庭的陈姐不停地用餐巾纸拭着脸上的汗水说:“这么热的天,好好的人都感到烦躁不安,更不要说是一对正在闹离婚的夫妇了,你说今天怎么个调解才成啊……”
说着这话陈姐把办公室仅有的一台电风扇拎了过来。
重复一遍这话陈姐又把庭长专用的台扇借来了。
两台风扇全速对开着,会议室里凉风习习,陈姐觉得脊梁阵阵发凉,这才发现衣服都湿透了,把胳膊曲到身后捏起紧贴着背的湿衣服,要让凉风吹干。
当事人朱先生从门外进来,一眼看见陈姐对着风扇吹风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扬起手劝阻:“你别——”话到嘴边才意识到自己错把陈姐当成了妻子林丽,尴尬地向陈姐打了个招呼,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谈恋爱前,朱先生和林丽在同一办公室工作。林丽姑娘体质孱弱,经常头痛,夏天办公室里开着一台吊扇,风从头顶吹下来,头痛得难受,每逢这时,她就拿出药油来涂到太阳穴上减缓头痛,办公室里到处都弥漫着外搽药油的气味。她跟科长诉苦,科长把她安排到吊扇吹不到的角落,和朱先生对坐。
朱先生要把凉爽的位置让给女同事和年纪大的同事才自告奋勇坐到角落的,知道林丽是怕风坐到这边,调侃她说:“你可真像弱不禁风的林黛玉。”在他的眼里,林丽姑娘早就是美丽绝伦的林黛玉了。
角落闷热难当,林丽坐在那里经常汗流浃背,每次都是趁着朱先生低头工作的时候,她才把修长的胳膊曲到身后把一条小毛巾塞到湿透的衣服里拭干背上的汗,每逢这时候,朱先生的头就会伏得更低、更低。
不久,领导给他们科添置了一台台扇,科长把台扇给了他们,林丽把台扇放到桌子底下开着,风吹不着头,又凉爽。
如果不是朱先生的老妈偷偷找到林丽,林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朱先生是个“大傻瓜”!朱先生当兵时一条腿的膝盖在施工中受过伤,又带伤参加抗洪抢险,落下了“伤寒腿”。回地方后经过吃药针灸锻炼已见好转,可是最近不知为什么伤痛却突然加重了,膝盖贴满了镇痛膏药,还戴上了运动员的护膝。
第二天,林丽把台扇开关锁定在固定档,不让一丝风吹着朱先生的伤腿。从那时起,她就喜欢上了这个总是替人着想的男子汉,后来他们恋爱了,再后来结婚了,再再后来就闹离婚来到这里。
来时公交车上前面乘客的车窗一直开着,林丽走进小会议室的时候,头正痛得厉害。看见会议室里台扇开得正猛,急忙从小提包里找出常备的药油。
循着熟悉的药油香飘来的方向,朱先生看到林丽正朝眉心上涂药,连忙叫来陈姐:“陈法官,麻烦你过去把台扇放到地板上,她的头吹不得风。”
看见陈姐从朱先生身旁走过来,把台扇移到了地板上,林丽知道那是谁出的主意,悄悄对陈姐说:“他那边的台扇能不能拿东西垫高些?他的腿吹不得风。”
虽然被两个当事人支着两头忙,陈姐一点都不生气,根据以往的经验,她已能猜到这次调解的结果,好似看到家里那盆金茶花霍然结满了花蕾,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
比陈姐高兴的是朱先生不满三岁的小儿子,外婆领着他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小会议室里,他直扑到朱先生怀里,向他讲述着最近的开心事:“我把保姆婶婶的电风扇推倒了,婶婶要我赔,我让妈妈赔,妈妈说赔不起,我说那就让爸爸赔……”
狱卒
江西红军第四次反“围剿”时期,国民政府的某监狱下令剿灭经常在监狱四周活动的流浪猫,引起了犯人集体绝食抗议。
狱医向新典狱长报告:以前,经常发生犯人被老鼠咬伤患狂犬病暴死的事。五年前,是他在街上捡了一只小母猫回来,流浪猫群不断壮大,再也没有发生过老鼠咬死人的事。灭猫之后,难免再发生老鼠咬伤犯人的事,难怪犯人会绝食抗议。狱方取消了《灭猫令》。
在这里干了3年多狱卒的莫明却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这几天,正为要不要向上峰报告而拿捏不准。
从警队培训班结业后,因为没有关系,也没钱送礼,他被“发配”到这里充当一名狱卒。目睹了监狱的黑暗和上级同事们克扣囚粮、敲诈犯人等肮脏勾当,他虽然早有去意,可是为了白发苍苍的老娘和心仪已久的表妹他不得不留下来,甚至害怕失去这份差事。
他忧心忡忡地再次瞟了一眼那个敏感的地方。他不敢把目光长时间留在那里,因为,此时他已察觉到,有七八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他,令他毛骨悚然。
平时,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当上狱卒后,表妹就曾与他约法三章,其中就有不准敲诈和殴打犯人,否则将永远不准踏进闺房一步的约定。因此,他一直和犯人们关系融洽,在犯人中素有“善心长官”的口碑。
可在此时,他已经感觉到犯人们对自己的敌意,一个囚犯还摸着衣兜径直向他走来了。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平常狱卒们只佩带警棍和警哨,自从发生犯人绝食的事以后,为防万一,上峰给他们下发了匣子枪。
那个囚犯见状一点都不慌张,从衣兜里摸出一包香烟,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呵,莫长官挎上匣子枪真是威风凛凛啊。”
莫明的手从枪柄收了回来。不是因为这个囚犯的友善,而是因为他猛然想起,怕儿子胡乱开枪伤人,枪机早已被白发老娘用一根红丝绳拴起来了。
隔着铁栏栅,那犯人递过来一根烟卷,还连声道喜:“莫长官还不知道?你就要调到稽查警队去了,这还是昨天行署专员三姨太来探我时向鄙人透露的呢。”
眼前这个囚犯30出头,脸上总是带着商人特有的那种笑容可掬的表情,是狱卒们都知晓的“特殊囚犯”。据说是惹上了一桩“与*买卖盘尼西林等西药”的官司,可是已经2年多了,一直判不下来。平时来探监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的姨妈姑爹亲朋好友,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角色,他要想做的事似乎没有什么做不成的。
自己并没有关系可托,也没有重金贿赂,怎么可能会有“调到稽查警队”这样的美事呢?一定是眼前这个囚犯做的手脚。原因也就在于他发现了那个敏感的地方。只要他调走了,就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了。
那个囚犯给莫明点着了香烟,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嗓门:“我还听说,别的监狱发生了犯人被老鼠咬伤得狂犬病死掉的事,所以马上要宣布不准除掉在监狱四处行走的流浪猫了……嗨,你看我,说这事干吗,以后这里哪怕出捅破天的事,也与莫长官无关了。”
莫明听出了这番话的弦外之音,他看着囚犯嘴角上挂着的意味深长的笑意,脚步轻松地走开了。
此后,他的目光就再也没有注意过那个敏感的地方,也没有向上峰报告。三天后,他果然接到一纸调令。
半年之后的除夕夜里,正值他洞房花烛搂着佳人共度良宵,监狱那个监仓果然发生了逃狱事件,有70多名囚犯逃脱,据说里面还有一名“*特派员”,狱医也下落不明。
事后调查结果表明:由于流浪野猫长年累月在铁窗旁撤尿,造成铁栏栅严重锈蚀,犯人扒开铁栏栅后逃跑。
——那里正是狱卒莫明发现的“敏感地方”。
对车之后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
像往常一样,下班后高佬从单位的车库中驾车出来。从车库到下一个路口,要驶过20多米非机动车道,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宝马车发疯似的冲到高佬的车子跟前,要不是双方刹车及时,一定就“吻”上了。
惊魂未定的高佬顾不得拭去额上的冷汗,就急忙要把车倒回去,尽管自己是顺行。
正逢下班高峰时间,高佬车子的身后已经被小车、自行车、摩托车、电动助力车,甚至还有三轮车堵成一条长龙,一些归家心切的已经推着自行车上了人行道。
对面的宝马车也开始倒车,它是逆行,后面被堵的车并不多,还是能倒回去的。
此时高佬的心更加忐忑不安。对面的这辆车,不用看车牌,只需听听微弱的发动机声,他就能分辨出是老总的车!
近来,由于遭遇全球金融海啸,公司业务急剧萎缩,要裁员的传闻越传越盛。就在这节骨眼上把老总的车堵死了,还要他倒车给下属让道,会不会给他留下坏印象?
偏偏就是这时候,从远处传来警笛声。交警来了,老总是逆行少不了被扣分,高佬的心更加沉重。
警笛声已经很近了,宝马车戛然刹车,驾车人打开车门冲了出来。
那人不是老总,是一个商务人士着装的年轻人。高佬猛然想起来,有人给他提到过,老总的未来女婿是一家合资企业的ceo,一定就是他了!不能让他这样狼狈地走了,回头他如果向未来岳父嚼舌头,裁员名单的第一个名字就肯定是自己了!
一定要及时进行“危机公关”。高佬当机立断打开车门对着他大喊一声:“喂,别跑!”声音像炸雷。
那个正要跑过马路对面的“ceo”惊诧地回过头来,一不留神,被机动车道与非机动车道之间隔离带中的花草绊了一跤。
高佬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扶了起来。还没来得及道歉,从身后蹿上来几个大汉再次把“ceo”扑到,并且很专业地把他的手扭到背后铐上手铐。
其中一个大汉从衣兜掏出封面嵌着警徽的证件感激地对高佬说:“我们是警察,谢谢你协助我们捉住了这名盗车贼!”
感恩车队
昨夜的一场暴雨直到天亮才停下来,接送监狱警察子女到城里参加高考的大巴,一路上受塌方、倒树、积水、塞车的困扰,比平时慢了一半。然而走到一个岔路口时,由于前方一块大型的户外广告牌倒塌,把路面挡住了大半,大巴不能通行,只有摩托、小车可以通过。
现场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把他们引到一排在一旁等待的出租车去。那里每辆出租车的车窗右上角都贴着红心标记,这些的哥的姐们都是志愿来义务接送考生转场的。
老柳以他特有的职业细心发现,接送他们孩子的那十多辆出租车都与众不同,后视镜下还扎了一条黄丝带,黄丝带湿漉漉的,说明他们已在风雨中等候多时。
接送他、妻子、孩子到考场去的,是一个穿着黄白色相嵌带斗篷t恤的年轻司机,一副青春阳光的形象,坐在他身边的座位上,老柳感觉到自己也仿佛年轻了许多。
令他感动的是,刚才上车的时候,天又下起雨,这个司机还过来给他们撑伞遮雨打开车门。这一路上,都在连声不迭地安慰他们:“放心吧,来得及的。”
老柳感激地给他递上一支烟。
司机轻轻推开递过来的烟,带着歉意解释:“开车不准抽烟。”
老柳也记起了这条交规,不由再次侧过脸去欣赏这个年轻人,他察觉,司机也不时地在注视着他。
通过了倒塌的巨大户外广告牌后,交通变得顺畅,车速也快了起来,考场已经在望,司机长长松了一口气,对老柳说:“监区长,你还记得我吗?”
老柳盯着司机看了很久,还是想不起来。
司机说:“那个爱打架,被关禁闭,你去领出来,后来改好提前出狱的张强。”
“我们这个车队的司机你都认识,前面那辆车开车的是盘小龙,他服刑后老婆要跟他离婚,是你做的工作,现在两口子都开出租……”
“再前面的是章兵,那个开始一出工就嚷肚子痛,后来成了劳动能手的……”
年轻司机说了那么多,老柳真的记不起来了,他的这一生中,监管改造过来的服刑人员不计其数,他看着前面车子后玻璃上贴着的红心标记,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从余光中看到,准备报考政法学院的儿子也在骄傲地注视着他。
盗车美女
关车门,回身,刘女士看见一张熟悉的漂亮的脸。
7年前,也是这样一次关车门,回身见到这张脸后,刘女士走进自助银行取钱,仅几分钟,那辆价值30多万元的爱车就人间蒸发了。
不久,警察把案子破了,将一个利用高科技手段盗车的团伙一网打尽,其中就有这个漂亮女贼。
法院宣布判决结果的那一天,刘女士去旁听,又一次见到那张脸,并看到一双哭肿的眼睛。
女贼被判了12年。
屈指算来,时间只过去了7年,这个女贼怎么就在街头出现了呢?不会是逃出来的吧?犹豫再三,刘女士拨打了110。
就在这时,那女的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刘女士新购置的爱车的车锁上,微微一笑,走进了邻近的麦当劳。
刘女士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看吧,看吧,这是最新型的指纹识别车门锁,还想得手?没门!”尾随那女的走进了麦当劳。跟在刘女士身后的是一个打扮入时的帅哥。
刘女士要了一份套餐,坐在女贼斜对面的座位上。一边着急地等待110的来到,一边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那女的要了一份汉堡、一包炸薯条、一杯可乐,细细地品尝着,好像在回味着什么美好的东西。
刘女士也被她那副陶醉的神态感染了。这时,手机响起来,是110来的,说是经过向有关部门查询得知:这个女的确实还在监狱服刑,因为有立功表现,经过监狱特批准许回家与亲人团聚过年,假期4天……
刘女士还在听着电话,那女的似乎察觉了什么,向刘女士打着招呼端着盛满食物的盘子径直走了过来。她的嗓门真亮,惹得好多的顾客都拧过头来,坐在刘女士身后座椅的那个打扮入时的帅哥急忙站起来,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女的一眼,溜掉了。
那女的坐到刘女士那张桌子对面,小声说:“刚才,我看见那个男的在拉你手袋的链子。”
刘女士急忙把手袋拉回身前查看,还好,信用卡、钱包一样没少。
那个女的说:“我也认出你来了。这几年来,我在监狱里发明了一系列指纹识别车门锁,获得国家技术专利,因此多次得到监狱记功、减刑,明年就能出来了……”
兄弟情
昔日的“兄弟”偷走了恩人张伯的奥迪轿车,歌手余天那首荡气回肠的《兄弟情》更是把回头浪子阿辉卷进情感的旋涡里不能自拔——
——题记
维修店对面的停车场昨夜被盗走了一辆崭新的奥迪,听说车是张伯儿子的,阿辉恨恨地从牙齿缝中挤出一句:“该死的肥仔源!”
小荔问:“要不要报警?”
阿辉犹豫不决。
隔壁李姨的杂货店在播放歌手余天的《兄弟情》:“多少次我想问你,究竟你我还是不是兄弟……”那是肥仔源和阿辉一起登台演奏过的吉他伴奏曲。
肥仔源和阿辉是狱友。肥仔源家境富裕,每次爸妈大袋小袋提着好吃的去探监,都要给阿辉留出一份。阿辉技术好,完成了自己的劳动任务后就去帮肥仔源,一起早早收工回宿舍练吉他,他们的吉他合奏《兄弟情》在监狱比赛中还得过一等奖。
肥仔源出来后一直在找阿辉,直到昨天才找到,他们相聚在维修店附近的大排档。
阿辉刚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举目无亲,是原来的街坊们凑钱给他在小区租下了这间简易房,开了电动车维修店,漂亮的小荔姑娘是他唯一的“工仔”。
肥仔源是来劝说阿辉“重出江湖”的,他瞟了小荔一眼说:“让大哥和我们一起干吧,赚了钱给阿嫂买房、买名车——”他的食指指向对面停车场那辆崭新的奥迪。
阿辉打断他的话:“别阿嫂阿嫂的,她还没答应嫁给我呢!”
肥仔源接过话茬:“就是啊,大哥现在这样穷,小荔怎么会嫁你呢?”
阿辉说:“你说错了,她不嫌我穷,只怕我不安分!”他让小荔到店里取来那把从狱里带出来的吉他。小荔知道,这是阿辉不愿听肥仔源劝说又彼此保持面子的做法。
在悠扬的吉他伴奏下,带着七八分醉意的肥仔源和阿辉又一次合唱余天的《兄弟情》:“多少次我想问你,究竟你我还是不是兄弟——”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悲凉,小荔听着听着,感到鼻子发酸。
担心阿辉会跟肥仔源走,分手时,她死死拽着半醉的阿辉,要他送回出租屋,再也没有让他从屋里出来。
第二天,他们开门比平常晚了许多,一到店里,就听说了张伯儿子丢车的事。
张伯是阿辉的恩人,是在阿辉的《社区帮教协议书》上签字的帮教人和维修店银行贷款的担保人,这几天他还四处动员街坊们来这里修车。
阿辉终于看穿了肥仔源来探望的真正目的:探望只是借口,借机寻找作案目标才是真的!肥仔源是个能在三分钟内捅开车门锁的高手,那是在里面时,阿辉亲手教他的“真功夫”。
懊恼不已的阿辉一直在埋头修车,不时还发脾气摔工具,小荔笑容满脸刚送走一位顾客,就听到轻轻的一声*,阿辉砸破了手指头。
在小荔的记忆中,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她赶忙取来止血贴,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伤口,体贴地说:“我们早点关门回家吧。”她看得出来,阿辉再也不可能和肥仔源走到一起,她的心已经把自己当作了“老板娘”,默许把她的出租屋当作他们将来的家。
阿辉动情地抚摸着小荔的脸庞,下决心说:“把手机给我。”
为了躲避以前的那些朋友,阿辉一直不肯购置手机,有事都由隔壁杂货店李姨转告。小荔来了以后,她的手机就成了维修店的“业务电话”。
阿辉说:“我给老蔡头打个电话——”
老蔡头是社区派出所的片警,几天前,阿辉跟城管为占道经营差点动手,幸亏他及时赶来。
阿辉摁手机时,手在发抖,小荔知道,他的痛,不仅仅因为手指上的伤。
李姨的杂货店还在播放着《兄弟情》:“兄弟下一次的相聚,你说将在何夕……”
阿辉的手指在手机键上停留了很久,始终没有摁下去,他长叹一声关上了手机,自言自语地说:“还是让干妈去找老蔡头吧!”
他的干妈是退休居委会主任。
炫杯子
午饭时间,外卖的盒饭还没送上写字楼。经理助理取出了一只新杯子,又取出一方首饰盒般精美的茶叶盒,数金子似的拈起几粒茶叶放到杯里,然后在大办公室里开始了“杯子大巡游”。
莉莉看不惯他那副走一步踮几踮的“踏雪无痕”步态,也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同样的杯子,只不过杯子要比助理的“苗条”些。
这款杯子可是今冬最流行的“炫系列”保温杯,不锈钢的外壳,造型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玉兰花。不单有专供成功人士使用的单只“顶天立地”,还有家庭装三只一套的“合家欢”和情侣装两只一套的“地久天长”,莉莉的是情侣装中的一只。
助理含笑不语,示意莉莉看看杯子下方手机屏大小的一块透明空间,从那里可以看到杯内温度显示、杯里的内置灯光、杯里的物品。这是杯子的“点睛”设计,厂家把它取名为“炫窗口”。
通过“炫窗口”,莉莉惊讶地看到助理杯子里的茶叶每一片都是竖着站立在水中央,一片茶叶就像一杆小绿旗,煞是好看。
像大多数的80后一样,助理原来只喝可乐不喝茶,升了经理助理以后,经理是公司闻名的“两脚茶壶”,他才渐渐成了“小两脚茶壶”。他肚子里那丁点茶文化,都是跟经理现学的。看来,他今天不但是要炫杯子,还要炫茶叶,炫他刚学来的茶文化:“认识吗?长见识了吧?这是‘君山银针’茶叶,每一片泡着的茶叶都是立着的,叫‘一叶一旗’,卖八千八百八十八元一斤呢……”如果不是经理把他叫去,还不知他要“炫”到什么时候。
盒饭送来了,助理从经理的办公室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个杯子,莉莉注意到,杯子的“炫窗口”已经粘上了一块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镭射招贴,再也看不见杯子里面的“一叶一旗”。
一个月后,厂家隆重地推出了一款“动人的眼睛”系列杯子,把原来的“炫窗口”独具匠心地设计成一只美丽的大眼睛,使用者可以根据需要让“眼睛”张开或闭上。据说是设计人员偶然见到助理贴在杯子上的镭射招贴后获得的设计灵感。
产品迎合了现代人爱“炫”又想保护隐私的复杂情感需求,推出后马上就成了今冬的时尚器皿。
六寸小秤
杜小范贩毒再次被捕。被缉毒警察大刘塞进警车的那一刹,他疯了。
以往,偶尔也有犯罪嫌疑人为逃脱法律惩罚而装疯卖傻的事,经过指定的医疗机构鉴定后,最终都难逃法网。这一次,鉴定的结果大大出乎大刘意料:杜小范真的疯了。
大刘和杜小范是死对头,玩的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第一次,杜小范被大刘捉住,判了一年有期徒刑。出狱后,杜小范重操旧业,没出一个月,又被大刘捉住,因为累犯,被从重判了3年。刑满释放后的第一次贩毒,就被大刘人赃并获。
这一次,警察从杜小范身上搜出了更多的毒品。为了迅速找到毒品供应的上家,必须尽快治好杜小范的精神病。
除了药物治疗,医院根据杜小范的病发原因制定了辅助治疗方案。先是给他一包包伪装成毒品的白面粉;失败后,又改为给他一沓沓道具钱,最终没有奏效。康复进程缓慢。
大刘找到退休在家的老缉毒警察老刘。
虽然已经退休,老刘对缉毒生活仍恋恋不舍,整日沉浸于缉毒题材的影视作品中。听完大刘的介绍,他关掉了电视,问:“你说他是那种小打小闹的小毒贩?”
大刘点点头。
老刘又问:“他是惯犯?”
大刘又点点头。
老刘用手比比划划着问:“你有没有搜缴到这样的一件东西?”
大刘不解地回答:“有呀,还是当场缴获的,但这与他的病情康复有什么联系?”
老刘说:“你把他混饭吃的家伙都没收了,他能不急得发疯吗?”
大刘把老刘的想法转告了医生。
他们说的是在毒品交易现场搜缴到的一把以前中药店铺秤名贵中药的小秤,六寸多长,象牙秤杆,黄铜的秤盘系着四根红丝线,已经有不少年头了。不知杜小范是从哪里弄到手的,作为他分装毒品的量具。
医院仿制了一把,作了杜小范的精神病辅助治疗的器材。
疗效很佳,杜小范恢复得很快,大刘已经开始着手制定审讯方案。
此时,老刘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追着一部长达60集的缉毒题材电视剧了。
张网以待
月暗星稀,江边安静极了,秋虫在草丛中鸣叫着,江涛有节奏地拍打着江岸,偶尔,有夜航的轮船从江面驶过,轮机声踏着浪头,一直飘到岸上来。
水上派出所的郭所长正撑起一张鱼罾——用竹竿做支架的长宽各一丈的方形渔网在捕鱼。他熟练地拉起、放下鱼罾的动作,像个地道的本地渔夫。
在这段江边的上下三公里,他撤下了一张更大的“鱼罾”,由他充当“鱼饵”,设伏擒拿市民举报的一伙渔霸。
几天前,他们收到一个市民举报,说是晚上到江边捕鱼时遭遇渔霸围堵,好在跑得快,才脱离危险,希望公安部门能予以打击。
举报人是在一家网吧通过网络报警平台报的警,没有留下真实姓名和具体联系资料。网吧的摄像头,留下了举报人的录像资料。
今晚恰逢农历初三,天上只有一弯娥眉月,能见度很低,正是蹲坑设伏的好时机。
手机时间显示,已经是半夜一点了,江岸上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江对面的上游,城市里的灯光依然璀璨。今晚,家里的灯也将彻夜通明。妻子一定又是哄着才三个月大的“小警察”睡着后,把电视的声音调至最小,在电视机前,守候着丈夫的归来。每次,完成任务后回家,远远看见亮着灯的窗,他的心总是充满着无限的温馨。
等待犯罪嫌疑人的那张“鱼罾”还在静静地守候着,浸到江水中的鱼罾已经收获颇丰。这段江面鱼儿特别多,才三四个小时的工夫,罾上来的鱼就装了半个鱼篓,都是平时少见的鲜美河鱼。他打算收队后,把同事们请到家里,给他们做一顿“清蒸河鲜”,犒劳犒劳他们。只是,蒸好的河鲜都是没尾巴的,鱼尾巴都和木瓜一起熬汤了。妻子养了孩子以后,一直缺奶水,丈母娘支招,说是用鱼尾巴跟木瓜一起熬汤很灵,因为工作忙,一直没时间给妻子做……
手机在震动,是蹲坑的同事发来的短信:“来了!”
上游处,两个人影幽灵一般游荡过来,离郭所长200多米的地方,他们停下了脚步,开启了一盏应急灯,把江边照得雪亮,是一伙电鱼的!
郭所长立马站起来,正要过去制止他们,又把脚收了回来。今晚的主攻方向是渔霸,不是这些小毛贼,不能打草惊蛇。
手机再次震动,还是蹲坑的同事发来的短信:“又来一伙!”
举目望去,只见上游处跑来两个人,飞奔着扑向电鱼的人,下游也有人朝这边追来,江面上,两条装着柴油发动机的舢板正向灯光处飞驰过来,情况十分危急。
他给同事们发出了“开工”的短信后,一马当先朝目标奔去。远远的,就听见嘈杂声:“电鱼?把他们送去派出所!”“对!不能轻饶他们!”“打电话给郭所长……”声音都很熟。
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捉拿电鱼人的,都是这一段江面上捕鱼的渔民!
电鱼的人抬起头的一霎间,郭所长马上认出了这副丑陋的嘴脸——那个贼喊捉贼的网吧报案者。
境界
茶道擂台赛的决赛在闲云阁举行。
从仙鹤岗上的闲云阁俯瞰,远近茶山郁郁葱葱,云雾缭绕,美景尽收眼底,让人心旷神怡,可见组委会在会场选址上的用心良苦。
为了体现比赛的公开公正公平,决赛选手的名字一律隐去,以数字“一号选手、二号选手……”代之。会场又分前台、后台两部分,前台的评委、观众、媒体记者代表能亲眼目睹精彩的茶道表演,给选手打分,后台的评委看不见选手,只凭茶汤品质评判选手水平高低,所以后台的评委个个都茶道功力非凡,是当地茶道界的“泰斗级”人物。
茶叶采用的是产自福建平和县的白芽奇兰茶,汲取这仙鹤岗上的“栖鹤泉”山泉水泡茶,第一轮茶汤端上来,只见杯中汤色澄金,散发着阵阵奇特的兰花香,细品茶味清爽细腻,香气清高,令评委们如痴如醉。
忽然,从评委席站起一老者,整理好因席地而坐弄皱的衣服对监委席的评委说:“我品出来了,选手中有一人是我新收的徒弟,所以我请求退出评委,以示公允。”
此人是来自三百里以外青牛峰三清观的李道长,他不但是蜚声中外的茶道高手、当地茶道协会副会长,还是武术绝技“太极掸”的传人,听说常习“太极掸”不但善技击强筋骨,还能疗理因焦虑过度引起的各种不适,拜师学“太极掸”的人还有不少来自国外的“洋弟子”。
品茶汤就能辨别治茶之人,确实让监委们大开眼界,更令监委们敬仰的是他的品格。经过短时磋商,组委会同意了李道长的请求,换上了一位女候补评委。
主持人公布组委会这一临时决定时,赢得了会场前后台的一片掌声。
女评委也非等闲之辈,不但是当地茶道协会理事、茶道学校的荣誉校长,还是国画界有名的“墨菊”大师,桃李遍天下,据说她的“墨菊”能令人领略菊花凌霜傲雪的精神,使性格懦弱者变得坚强。一轮品茗结束,她也像李道长一样,以同样理由提出了辞职的请求。她还提议:“据我所知,这个选手酷爱家乡文化,武术、国画、围棋、书法、制茶、药膳都拜师学艺,关系很广,不如在现场随机选一位观众当评委……”
组委会采纳了她的建议,在现场随机选了一位观众担任评委。这人是个八零后网友,从博客文章的内容和风格来看,也是个酷爱茶文化的“茶粉丝”,是个性情中人。
比赛顺利进行着,最精彩处是由赛委会以林语堂的一句“捧着一把茶壶,中国人把人生煎熬到最本质的精髓”为主题,要求选手以茶汤的色、香、味、韵予以诠释。
喧嚣的赛场顿时寂静下来,赛场里除了偶尔听到一两声观众的咳嗽外,就只有茶具细微碰撞的玎珰声和茶汁的潺潺流动声,礼仪小姐用托盘把茶汤送入了后台,良久,里面传来的一声号啕,震撼了比赛会场的前台后台。
比赛冠军是刚从非洲回来的叶宋思闽女士,十年前她随丈夫侨居国外经营中国餐饮。今年初夏,在居住国战火弥漫的危急时刻,祖国派专机把她和女儿接回了家乡,现在她的丈夫和儿子还在那边看守用血汗打拼换来的中国餐馆,令她无时无刻不牵肠挂肚——
大门侧开
文轩老人八十多岁了,他也许是两岸开放自由行以后到宝岛台湾旅游的最年长游客。
他腿脚不便,要靠轮椅行动,除此之外没什么毛病,每天早上由退休的儿子推着,到公园坐在轮椅上打一个钟头自创的“轮椅太极”,去台湾旅游不是因为阿里山,也不是因为日月潭,是听说那里有一座叫“小务本堂”的建筑。
他的祖籍在浙江龙游县溪口镇,祖屋“务本堂”建于明朝晚期,建筑面积351平方米,是当地有名的民居,虽然因为腿脚不便,已经多年没有回去,可是提起祖屋“务本堂”,他总是津津乐道。听说海峡对面有这么一座叫“小务本堂”的建筑,简直就是祖屋“务本堂”的缩写版,而且和祖屋“务本堂”一样,“小务本堂”的大门也是开在建筑群侧边的。
两岸自由行开放不久,他就在一群儿孙簇拥下,到了台湾,直奔“小务本堂”。儿孙们只好把去阿里山、日月潭旅游的计划向后推延。
“小务本堂”的后人早已移居国外,只有原“小务本堂”老花匠的后代在此负责清扫庭院、修剪花卉、接待游客。也许是受父辈影响,花匠的后代也能讲一些简单的浙江话,他们的“浙江话”里夹杂着明显的溪口乡音,文轩老人听来十分惊讶又倍感亲切。
“小务本堂”的布局果然跟祖居“务本堂”一模一样,稍有不同的是,祖居“务本堂”的后弄堂对着一片坟地,传说时常闹鬼,阴森恐怖。于是在修建房屋时雕刻了“老虎面”石牌嵌进后墙体,上书“泰山石敢当”,用以镇宅御阴。“小务本堂”后弄堂对着的是碧蓝的大海,雪白的浪花,金色的沙滩和高大婆娑的棕榈树,没有嵌“老虎面”的后墙,只有一处家乡小洋楼常见的绿瓷阑干中式阳台。
在后进的厢房里,文轩老人看到了一幅挂在墙上的女主人黑白照片,证实了自己来前的猜想——“小务本堂”的主人正是芸表妹。
他和芸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虽然都在外求学,但假期必定赶回祖居度假。小时心里只有一种懵懂的感觉,随着一天天长大,这种与芸表妹一起过假期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期末考试前就悄悄做着回去的准备,盼着快点考完试、快点放假,一拿到成绩,就连夜往祖居赶,每次假期都显得那么短暂,依依惜别的离愁写满在两个年轻人的脸上,两家老人私底下议论:孩子们长大了。
他从省立中学毕业那年,读女子师范的芸表妹没有回祖居来,隐隐约约听老人说她去了“那边(解放区)”,外边的人则传说她嫁人了,男方是南京政府的达官贵人。在芸表妹弯弯的左眉毛淡淡的眉心中藏着一颗黑痣,老人说那是“禾草覆珍珠”的富贵相,可他不相信芸表妹真的嫁入了豪门。他在祖居等了一个多月,经历了一生中刻骨铭心的漫长日子,不久他也去了“那边”参加了革命。最初的动机不知是来自于对新生活的追求,还是为了找到芸表妹,六十多年后的今天他还是说不清楚,而芸表妹却像人间蒸发似的从此杳无音讯。
照片上的她身着貂皮裘衣,珠光宝气,一副典雅矜持的贵妇人模样,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清纯的芸表妹。
花匠的后代介绍,女主人随丈夫从大陆来到台湾后,整日郁郁寡欢,沉默寡语。为了慰藉她的思乡情结,丈夫特地为她修建了这座“小务本堂”。由于长期的忧郁和肺结核病煎熬,到这里的第九个年头她就离开了人世,照片是她辞世前一年的留影。
文轩老人久久地注视着照片上的芸表妹,藏在她左眉心中的那颗黑痣还隐约可见。他凝视着两道细眉下那双熟悉的动人眼睛,力图通过她略带忧郁的眼神、微张的嘴唇了解深藏在她心底的秘密以及她要对亲人诉说的心里话。
那秘密也许将永远留在她的心底,不为文轩老人和世人所知:她曾是一名潜伏在敌人心脏的中共地下党员,和她单线联系的是一个知名民主人士,南京解放前夕,民主人士被特务暗杀后沉尸江中,她与党失去了联系,没能及时接到“回家”的指示,随丈夫去了台湾——
坐在轮椅上的文轩老人被儿孙们簇拥着推出“小务本堂”大门的时候,夕阳如血洒在他的脸上,他回转头去看看大门,发觉坐北朝南的“小务本堂”虽然也是大门开在建筑的侧边,但跟老家务本堂“大门朝南开”不同,“小务本堂”的大门日日夜夜都朝着西面——那里是她魂牵梦绕的祖国大陆。
童谣
屋外,夹着嬉戏声、鞭炮声传来二岁小女儿小菲的朗诵声——
“月光光,照地堂;年三十晚,挂灯笼;
“灯笼亮,买炮仗,炮仗响,买烛香……”
这一定是跟她太姥姥学得。我应该把她留在奶奶家,让奶奶教她唐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而不应该来这学这种老掉牙的童谣。
太姥姥做的油红纸风车在窗楣上不停转着,小菲的朗诵声也源源不断传过来——
“烛香粗,买猪肚;猪肚薄,卖菱角;
“菱角尖,买马鞭;马鞭长,作屋梁……”
小菲的姥姥一边熟练地揉着糯米汤圆一边夸:“我外孙女就是聪明,今早她太姥姥刚教的,现在就能背了!”
小菲的爸爸说:“我看是这童谣编得好,顺口,听说流传百多年了。”
我心里嘀咕:这就是我儿时常挂在嘴边的童谣?现在听起来是那么幼稚,那么没意义。看看墙上的挂钟,该是女儿学习幼儿英语的时间了,我对着窗外喊着:“小菲,学英语了……”
进来的是小菲的外公,摆着手说:“嘘——,小声点,外面文化局干部和社区主任陪着几个留学生在给小菲拍电视呢!”
这可是件天大的事,我们连忙放下手上的汤圆,跑出院子。
院子里,一丛扶桑花下,太姥姥端坐在一张藤椅上,搂着小菲,小菲依偎在太姥姥的怀里,骄傲地扬着小脸,对着镜头一本正经地背诵着——
“屋梁高,买把刀;刀切菜,买锅盖;
“锅盖圆,买条船;船沉底——”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小菲已经把那句最不该当着老外面背诵的最后一句用最高音读出了口——
“浸死几个番鬼仔!”
“番鬼仔”是本地土话,指的是外国鬼子。虽说是童言无忌,我的心还是咯噔一下紧张起来,看到在场的人脸上都略带尴尬,我责备小女儿:“小菲!不准没礼貌!快向叔叔道歉!”
小女儿委屈地扁着嘴回头望着她的太姥姥。
老人喊着我的小名说:“玲子,别怪她,是姥姥我教的,姥姥从小就这样唱的。”
陪同的文化局干部对几个拍电视的留学生解释说:“哦,据县志记载,这首童谣在三元里抗英以后就在民间流传开了,末尾的这一句表达了当地民众的民族情感,也许正因为这样,这首童谣流传了一百多年而不衰。”
那个头戴灰色红军帽的老外编导反而比我们洒脱:“没关系,没关系!这是历史,三元里抗英,我在孔子学院里学过。”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比我们说得还标准。
小菲在太姥姥怀里撒娇:“我要太姥姥讲三元里故事——”
“好好好,太姥姥讲,给我的重外孙女讲三元里抗英的故事。哦,叔叔送小菲礼物了,要谢谢。”
接过老外编导送的芭比娃娃,小女儿腼腆地说了一声:“thank you!”
靓丽的脸
我中专毕业,学的是市场营销,那天正在招聘会场里一家化妆品公司桌子前咨询应聘营销员的事。
在我看来,当化妆品营销员是爱漂亮的女孩子不错的选择,职业体面,还能学到好多时尚的化妆品知识,那可是女人一辈子都需要的知识啊。
在这里我却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我阅读印刷精美的招聘资料的时候,两个围着同一样式“空姐围巾”的女招聘人员盯着我的脸窃窃私语后和我搭讪,断定我以后一定可以成为公司的“明星营业员”,她们有意将“明星”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她们的话,我并不在意,用热情的语言取悦顾客是每一个公关小姐的基本功,我要是站在她们的那个位置上,也会这样去恭维她们的。
这家化妆品跨国公司虽然大名鼎鼎,待遇并不诱人,我正在桌子前犹豫不决,发现邻桌的几个男人在举着照相器材对我比画着,还低声争论着什么。我注意了一下,那是一家在本地颇有名气的广告公司的招聘摊档。
平日里,我在街上也常遇到这种无聊的事,并不十分在意,在化妆品公司取了《招聘简章》正要离去,却被广告公司中的一人叫住了。
那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帅哥,将近一米八的个头,奶油小生的脸,大热天里依然整整齐齐系着领带。他给我递上了一张名片,他姓关,是个项目经理,说话一点都不靠谱:“这位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公司当模特?”
以招聘广告演员为名骗钱的新闻报道我看得多了,我摇摇头执意走开去。
经理似乎洞透了我的疑虑,一再诚恳地解释着:“你放心好了,我们是一家证照齐全,有过不少成功策划案例的知名公司,从来不向应聘者收取任何费用的。”
看上去他比我大不了多少,我的脑子闪出了答案:又是恶搞!一定是恶搞!
我知道自己虽然长得漂亮,有点似影视明星容祖儿,在学校的晚会上也曾经因扮演容祖儿模仿秀获得小奖,可身高只有一米六零,比那些身材高挑的模特整整相差两个头的高度!做梦也没想过去当什么模特。
看着这位个子高大但是鼻子出奇扁的经理,我反唇相讥说:“等着吧,到西方愚人节到来的那天,还会有人来请你去当阿兰德龙呢。”阿兰德龙可是个高鼻子男人。
鼻子不高的经理智商却不低,他听出了我那番话的弦外之音,连忙说:“谁说只有高个子姑娘才可以做模特的?你一定听说过腿模、手模、发模等等的事吧?我们是要聘你当‘脸模’的,待遇不菲,有兴趣的话,明天到公司来详谈……”
他走开了,头也没回,一副高傲的姿态。
我的心开始动摇了,也许,他说的是真事?
想起经过专业化妆师精心打扮后,自己以容祖儿般靓丽的芳容出现在摄像机镜头前、出现在电视机屏幕上、出现在老师同学亲戚朋友视野的情形,我的心率在加速,整个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就到广告公司签了约。
可是还不到八小时,我就辞了职。
签约以后,项目经理就让我试镜,拍摄一档化妆品广告。我先是被化妆成一名“容貌沧桑”的妇人,在镜头前苦恼地诉说着:“人刚过四十,就出现了皮肤粗糙、眼袋……”镜头切换后,让我洗去脸上的“沧桑”,以淡妆素容的真人秀出镜,脸上充满喜悦地说:“自从我使用了……”
离开广告公司,我在那家化妆品跨国公司当营销“美丽小姐”,每天以一张真诚靓丽的脸和顾客交流,钱不多,却很快乐,偶遇昔日的同学,她们总是惊讶地嚷嚷:“哎呀,你怎么一点都没变?”
绿燕子
她从水面浮着泡泡的塑料桶里捞起一条毛巾拧干,细细地抹着楼梯的扶手,然后往下抹着扶手下的钢制花格,用毛巾的角掏干净藏在花格拐弯角落的尘土,再往下——
梯级下有一张折起来的钱!她脱下红色的塑胶手套,套在漏水手套里的手有点湿,往身上工作服衣摆上搽了搽,捡起钱展开,是一张完好无损的五十元大票!她直起身,看到四处没人,把钱塞进了口袋,若无其事地继续抹着楼梯护栏。
这一切,都被李婶拍到了数码相机的镜头里。小外孙一睡着,她就拎着相机找到了物业经理:“我早就怀疑这个保洁员有问题,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干什么不行,为什么偏偏来这里干保洁员?”
物业经理嘴里不饶人:“干保洁员怎么啦,好歹也是一份正当的职业,谁说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就不能当保洁员的?你的眼光已经老了!”
“眼光?我让你看看我的眼光!”她让物业经理看了她偷拍下来的照片后说:“这张钱还是我有意扔到那里试探她的,果然让我揪住了她的狐狸尾巴!”
经理说:“你说那张五十元大钞是你的,有什么凭据?”
“有!我在钱正面的右上角用圆珠笔打了勾,钱的号码最后三位数是……”
经理拉开抽屉,取出那张五十元问:“是这张?”
李婶傻眼了,伸手就要取回那张钱,经理把钱又放回了抽屉里:“你这张五十元是假币,我们已经报了警。”
这张五十元假币是李婶到菜市场买菜找回来的,去换人家不承认,拿去用了几次又都被人识破,一直没花出去才用作了“诱饵”,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老羞成怒的她正要发火,门外传来阵阵惊呼声,经理办公室里的报警红灯也亮了起来。
她住的那栋楼下,已经聚着好些人,都在仰头往上看着:四层楼上的窗户,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双脚凌空被卡在凸出窗口的防盗网中,正在哭着、挣扎着。
那不是自家的窗户吗?那小孩?李婶猛然记起留在屋里的小外孙,号啕着张开双臂踉踉跄跄扑向楼下要接住即将掉下来的小孙子。与此同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爬出楼梯拐弯的阳台,越过管道,攀着空调机的三脚架,荡向李婶家下一层的窗户顶,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托起上一层小孩凌空的双脚——李婶认出了那朴素的“马尾”发型和熟悉的苹果绿色保洁员工作服。
一星期后,李婶又找到物业经理说:“我还是不放心,你看她那身手,像不像电视上报道的那些‘飞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