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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的风瑟瑟的，桑桑穿着单薄的囚衣，缩在一角，头发杂乱地披在肩头，即使这样，她也不觉得冷。

　　吱呀一声，木制的大门被狱卒打开，绣着江山海潮的蟒袍的衣角出现在桑桑的面前，桑桑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苏桑寄，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淡淡的声音夹杂着复杂的味道，一如他的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阴鸷冷漠。

　　桑桑抬起头，面色惨白，显得带了一抹浅朱色的唇极艳。

　　“我娘和姐姐呢？”

　　赵暄呵了一声，冷眼睨着桑桑：“凭什么告诉你？”

　　哀莫大于心死，可能就是这个意思了，桑桑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恨惨了他们苏家，既然总归是一个死，倒不如死得痛快一点。

　　桑桑闭上了眼睛，不想理他。

　　下巴却传来一阵痛，是被人用手掐住的，她无法，只得睁开眼，昏暗的大牢里，赵暄的眼极红，像是在血海里浸泡过的一样，冷冷的很渗人。要是往日里的桑桑，早就害怕得打摆子了，今天她只是弯着唇，淡淡地笑着。

　　“我不会让他们那么容易死的。”赵暄的复杂的眸光圈在桑桑的身上，“你给本王好好地看着。”

　　看什么呢？

　　他已经威名赫赫，是大安的世子，已经摆脱青州那个生父不明通奸而生的私生子身份了。

　　桑桑不懂，她很累很累，既然赵暄要让他们对他过往的惨痛经历负责，他们负责就好了，只是……一想到被折磨的父兄，桑桑的眼泪就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

　　看着她哭了，赵暄掐着她下巴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命令道：“不准哭。”

　　桑桑的哭是那种委屈地小声抽泣，肩膀也跟着抖动，啪嗒一声，一颗泪珠滴在赵暄的手背上。他猛地收回了手，又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指骨按住腰间的香囊，对身边的长随吩咐道：“把她收拾一下，送我房间来。”

　　来二听到这个命令，愣了一下，然后恭敬道好。

　　燕王世子虽然在民间长大，但是心性谋略以及狠毒绝不是常人可比拟的。

　　桑桑被接出了牢房，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地方，被丫鬟婆子用力地洗漱，她感觉自己身上被剥了一层皮下来，红艳艳的，冒着血气。

　　洗完澡以后，桑桑又像是傀儡一样，随意任着他们摆弄，梳好发髻，擦上香泽，最后还涂了一层薄薄的口脂。

　　婆子看着一动不动的桑桑，摇了摇头，叮嘱道：“姑娘，你得笑。”

　　桑桑便笑了一下，那笑难看极了。

　　一个穿比甲的小丫鬟端着托盘进来了，婆子对她点了点头，亲自端起托盘上的一碗小米粥：“姑娘，喝了它，我带你去见世子。”

　　桑桑不想去见赵暄，她也不知道赵暄这样吩咐是什么意思，只是想到握在赵暄手里的娘和姐姐，桑桑吸了吸鼻子，逼着自己把一碗粥吃了下去。

　　哐当一声，白瓷小碗被桑桑摔在了地上，腹部忽然传来如刀割的绞痛，桑桑忍不住抽搐起来。

　　“姑娘，姑娘。”

　　桑桑听到丫鬟婆子有些急切的声音，她弯了弯唇，不管怎么样，她可以去见爹爹和哥哥了，只是娘和姐姐呢？

　　桑桑这样想着，慢慢地悬在了半空中，她看着她的身体蜷缩在地上，自己却飘了起来。

　　桑桑变成了阿飘。

　　她看见赵暄进来了，她凑到赵暄面前，想揍他一顿，可是他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尸体，桑桑有些气馁，她打不到他。

　　不过这样死，她也死得干干净净，没怎么受罪，想着赵暄折磨人的样子，她忍不住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靠得近了，桑桑看见赵暄唇角的肌肉在抽动，眼尾似乎在泛红。

　　他……伤心？

　　一瞬间，桑桑就打掉了这个念头，他应该是伤心不能折磨自己了，苏桑寄居然死得这么痛快，睚眦必报的他心底肯定是不满的，于是桑桑就笑了。

　　接下来的十余载光阴，桑桑不知为何没有投胎，她坐在王府的一棵杏花树下，看着赵暄从世子到亲王，再到权倾朝野的权臣，挟天子以令诸侯。

　　桑桑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去恐吓他，可是他从来看不见，有时候，她怂恿她的鬼伙伴们去吓他，但是他们都不愿意，因为赵暄给鬼的感觉很特殊。

　　只有叫桑桑的这只鬼经常靠近他，每天都想吓死他。

　　这一天，桑桑无事，她又飘到了赵暄的书房里。赵暄坐在金丝楠木的圈椅上，眸光深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桑桑对他看的东西也不感兴趣，她飘到赵暄的眼前，扯长了舌头吓唬他，虽然他看不到，但是桑桑总是要出气的。

　　只是这一次，赵暄忽然抬起了眼，直勾勾地对上桑桑的脸，那一眼，比修炼百年的厉鬼还要来得阴沉，桑桑啊了一声，忙不迭地飘了出去。

　　飘出去的时候，余光瞥到了那副画，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住，桑桑晕倒了。

　　桑桑想，她可能要投胎了，如果有下辈子，她还是想回青州做她的二小姐，只是不要遇到赵暄。

　　如果遇到赵暄了，那她就对他好一点，这辈子所有的惨痛源于他，但这些年里，桑桑也想明白了，其实很多事也不怪赵暄。

　　被毒打，被打骂，顶着一个不属于他的私生子身份长大，从小到大，都是大家欺辱的对象，怎么能指望他是一个干净澄澈的少年。

　　这些年来，她看着赵暄身边来来往往，貌似热热闹闹，却从未娶妻生子，永远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即使权柄天下，也很少看见他真正的笑，其实……他也是一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