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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宫外又转了一圈,终于在宫门下钥之前赶了回去,各自告别。沉容终究还是没有收下李广德的玉佩,一是因为那玉佩是他母亲遗物,意义重大,二是因为她不想给李广德太多的希冀,未来之事谁说的准?与其无望期待,不如少一些羁绊。
宫里华灯初上,制作精良的宫灯在昏暗的日色中散发出朦胧柔美的光晕,连绵不绝,犹如春日里开到奢靡的花朵,又像是月亮被掩埋的星辰之夜。沉容缓缓步行,心里充斥着一种平静的满足感,嘴角也不经意的流露出笑意,不是因为李广德对她的誓言,只是突然寻得了这宫禁之外的别样天地,让她想起了自己进宫前平静安宁的日子,于是有勇气,可以在宫廷这样冰冷的地界里,继续奋战下去。
沉容依旧从东南角门进入,尽量把声音放小,虽然她根本没有必要担心这些——她已经是个不被慕容恪待见的宫人,一言一行自然无足轻重。但是凭着一直以来的心性,她还是习惯谨慎些。天色又暗了一轮,树影婆娑,远远看去,只觉得像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大怪影,诡秘又静肃。晚间冷硬的风从沉容的周身穿过,带起衣角,带起她束的整整齐齐的发丝,仿佛在催促着她前进。树叶乱颤,愈发衬的此情此景太过静谧,然后纷纷然的,又落下几片受不住冷的叶片,颤巍巍的坠落在地,等待明早被清扫的命运。
沉容脚步加快,她不想被人看见。
行不多时便到了自己的屋子,她很讶异——里面竟然烛火通明!她为难的咬了咬唇,犹豫着时该进去还是先在外面转转,等里面的人离开了她再回来,不过很快就有了决定——她若是选了后者,就当真是不想在这东宫待下去了。
沉容推开门,立即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坐在屋里的只有慕容恪一个人,他一手捧着书,一手摩挲着茶盏,大约是觉得冷,所以用茶水取暖。
沉容在心底哀嚎一声,认命般向慕容恪行礼道:“见过殿下。”
“去哪了?”慕容恪眼睛抬也不抬。
沉容猜他是真的不晓得自己去了哪里——李广德给她的纸条她已经带走扔掉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的这身装束,她若说自己没有出宫,她自己都不信。
“奴婢出宫了。”沉容半垂双目,恭敬答道。
慕容恪冷笑一声,“没有令牌,怎么出的宫?”
沉容神色如常,“偷偷溜出去的,乘着换岗。”
“你倒是有本事,”慕容恪斜睨她一眼,“可是孤不信。”慕容恪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个令牌,虽说出宫的令牌都一个模样,但是沉容却知道,这的的确确就是李广德带她出宫用的那一块儿,她眼力好,这块令牌的右上方有一处凹痕,她看得清清楚楚。
沉容已经知道瞒不过去,只要慕容恪派人去守门的侍卫那里问上一问,所有的事情都会水落石出——而眼前的这个情况,很明显他已经派人去过一遭了。沉容想明白了以后,心中反而坦荡起来,他都已经清楚又特意在这屋里盘问她,不就是为了让她亲口招认么?沉容忽的一笑,坦白道:“是奴婢的一个朋友拿到令牌带奴婢出的宫。奴婢贪玩,所以到了这个时辰才回来。奴婢没有向王总管请命擅自离宫,是奴婢的错,请殿下责罚。”
慕容恪望着她的眼睛陡然转冷,一下子宛如被冰雪倾覆,让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什么神情。沉容的心微微一颤,笑容连带着也有那么一刹的僵硬,但最终还是定格在了得体的弧度上。
慕容恪摩挲的茶盏的那只手终于停住、离开。没有预兆的,他向沉容起身走来,嘴角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是执拗的,要与沉容的笑容分庭抗礼。他停下,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微微低下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眼,用无可置疑的语气道:“你喝酒了。”
他背着光,脸埋在一片黑暗之中,但两眼却亮的出奇,就像清晨草叶上晶莹的露珠,却是玩味的情态。沉容收敛心神,颔首答道:“是。”
慕容恪眼神一凛,把手伸到沉容的身后,一用力,她的发带便落在地上,原本被束的整整齐齐的一头乌发顿时全部披散下来,略显凌乱的披在她的肩头。沉容的眼中掠过一瞬的惊慌,其后镇定的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一张柔弱到无助的脸在灯烛下益发的楚楚动人,只是那眼底的东西——几乎称得上是倔强。
“殿下做什么?”沉容漫不经心的问道。
慕容恪并不回答她的话,不顾她的阻止硬生生把她的衣服扯开,露出一件单薄的中衣,微微描摹出女子曼妙的曲线。慕容恪脸上神情渐渐变得淡漠,凑近沉容的耳边,道:“你要明白,你是孤的奴婢,安安分分待在宫里便是你的职责。”
“奴婢一向明白。”沉容不甘示弱,含笑回应道。
“那便很好,从明天开始,没有孤的召唤,你不许出宫。不对,”慕容恪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是不许出这一块儿宫人的居所。”
“是。”
“好好休息吧。”慕容恪点点头,笑容里多了几分得意之色,“喝酒容易让人困倦。”说完就走了,再没有回头来看她一眼。
沉容蹲下行礼送他离开,表情在这一片昏暗之中转至不可察觉的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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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已经被太子谴离了身边,现在雪上加霜又多了禁足,沉容在熹盛宫里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存在感了,没有存在感便代表人人可欺,无论是得势的、不得势的、泼辣的、软弱的、还是有过节的、无过节的,反正只要寻个由头都可以来这里踩上一脚,好像把别人践踏到泥土里,自己就高贵了几分。
这日清晨,沉容被窗外的窸窣声唤起,支起窗格才看见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白雪皑皑,怔忡了片刻,忍不住莞尔微笑——原来今日是初雪。于是起身,坐在镜前梳妆,突然闻见外面一阵响动,正是奇怪要起身看一看,却有几人破门而入。沉容瞳孔微微紧缩,面无表情打量着来人——是慕容恪的几个侧妃。慕容恪一向不近女色,除了太子妃会常常去看望之外,其余的皆如身守冷宫一般,甚少能见着慕容恪的面,众人心中皆有怨怼,但无奈自己只是太子的侧妃,并不是这东宫的主母,而且也不像太子妃有那样好的门第好的家世,便也就是她们几个抱团取暖罢了。太子妃得宠她们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这个婢女沉容,也不知使得什么狐媚手段才把太子迷得那样七荤八素的,早就记恨沉容在心,只可恨沉容有太子看护,动不了。现在好了,太子离的沉容远远的,她们也就自然有了可以发泄的空子,忍耐了那么久可是把人憋坏了!
三人袅袅婷婷迈入沉容的屋子,沉容连忙放下手中的梳子,对她们蹲下行礼道:“奴婢见过三位娘娘。”
陈良娣不屑的瞥她一眼,款款向椅子上一坐,伸手理了理自己头上的金翠钗篦,阴阳怪气道:“受不起……本宫哪里受得起沉容姑娘的礼啊,等以后我说不定还得喊您一声姐姐!”
邢良媛十分配合的走到陈良娣的身边侍立,跟腔道:“姐姐呀,不是我说,你这记性实在是太不好了。沉容姑娘现在连殿下的面都见不到,禁足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要想飞上枝头,恐怕还是要去梦里吧!”
陈良娣假意捂嘴吃惊道:“竟有这样的事?这世间的祸福呀,还真是难以预料,与其险中求贵,还不如安安分分的守着眼前的日子过活。毕竟麻雀就是麻雀,如何能成的了凤凰?”眼尾一吊看向沉容,微笑道:“沉容,你说是不是呀?”
“可不是?”邢良媛冲鼻子瞪眼的,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姐姐的姐姐,永远就只有一个——太子妃娘娘,别人呀,想也别想!”
周孺人向沉容缓缓行来,依旧没有让沉容免礼,只是伸手拨弄了一下沉容的头发,挑起沉容的下巴,“啧啧”了几声道:“看看这小脸,肤若凝脂,眼如秋水,真是我见犹怜哪。只可惜红颜薄命,这世上多少美艳的女子都是亡国的祸水,就比如那飞燕合德两姐妹,精彩绝艳,可惜心思恶毒,最后不得好死。”周孺人将后面几字咬的极重,说完了将沉容的脸狠狠一丢,神情嫌恶的拍拍自己的手,像是摸了什么肮脏无比的东西。
沉容始终一言不发,半垂眼帘平视前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她们在说什么。
周孺人眉间一蹙,对沉容的反应很是不满——她想看到沉容绝望的、悔恨的神情,最好能被激怒,被激怒到发狂,她们便有理由把沉容永远逐出东宫,永绝后患。可是她只是淡淡的、面无表情的听着,好像根本不在意。沉容冷静的,根本不像是一个仅有十七岁的婢女,反倒有可能比她们几个的心思更加复杂。周孺人顿时觉得浑身发冷,汗毛直竖。
这个女人,或许不像她们想的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