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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周媛就睡在了侧房。从长安回来以后，这是她睡得最踏实的一夜了。

　　直到，她被外面凌乱嘈杂的声音吵醒。

　　她伸了个大大地懒腰，睁开眼看了看，发现房中的光线昏暗，似乎天还没有完全变亮。

　　阿奴步履匆忙的步入内室，见周媛已醒，她沉声道：“女郎，起来罢。”

　　“怎么回事？”周媛直觉事情有些不妙，昨晚阿奴明明随着假冒自己的周怜去了郗府，怎么又会在这里出现？

　　阿奴板着脸，低声道：“郗家郎君将二姑子遣回了府里。”

　　“什么？”周媛大惊，猛地坐了起来。怪不得阿奴回来了，周怜都不在郗府了，她自然也要跟着离开。

　　阿奴忙竖起手指轻嘘了一声，她向外瞟了一眼，压着嗓子告诉周媛：“郎主已经领着二姑子来了。”

　　周媛抓过阿奴递来的衣裳，飞快的穿了起来。在阿奴给她梳头的时候，她问道：“阿父说了什么？”

　　阿奴将周媛的头发绾起来，轻声道：“阿奴也不知道，但看二姑子的模样，应当没在郎主那里讨到什么好处。”

　　她扶着周媛站起来，请示道：“女郎若是不想见他们，阿奴便去跟他们说。”

　　周媛也知道，现在的众人眼中，自己应当非常伤心，如果自己拒绝见他们，便是周闵，也会原谅自己。但她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咱们出去。”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眼下的情势，郗超将周怜送了回来，不管是对周府，还是对周媛自己来说，这无疑都是非常不利的。

　　一见她从内室出来，脸色阴寒的周闵便站了起来，他有些担忧的沉声道：“阿媛。”

　　周媛面上满是迷茫之色，她环视众人，当看到跪在桌案前面的周怜时，她不由非常惊讶地问周闵：“阿父，怜儿这是怎么了？”

　　“阿媛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颜氏怀疑的看着周媛。

　　周媛的表情依旧非常疑惑，她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阿媛怎么可能会记得！”周闵喝斥道。周怜做出这样的丑事，颜氏还妄图让自己以为是周媛的过错，看来自己对她们真是太纵容了，让她们以为不论她们做了什么都能瞒过自己。

　　周怜跪在地上，饮泣道：“夫人，别说了，都是怜儿的错。”

　　她的眼睛都已经哭得红肿了，却还在不断的抽泣着。

　　周闵将目光落在周怜身上，痛心疾首的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认错，已经晚了。”

　　周怜哭得梨花带雨，她膝行几步，在周媛面前停下，不断地重复说道：“阿姊，你原谅怜儿这一次。”

　　“你做了什么？”周媛皱眉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为何不断求我原谅？”

　　她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但此刻，她却必须装作不知情。

　　周闵看了一圈，忽然指着兰儿道：“你出来，跟你们女郎说清楚。”

　　他自己是在无法说出口，而周怜哭成这样，大概也没办法向周媛说明事情的始末了。

　　兰儿屈了屈膝，走到周媛跟前，她轻声道：“女郎，怜姑子代您嫁给了郗家郎君。”

　　周媛笑道：“瞎说什么？你看，这天色还早呢，郗郎还没来迎亲。”

　　兰儿的脸色很难看，情绪也极为低落，她不忍的看了周媛一眼，低下头叙述道：“女郎还不知道，这已经是清晨了。”

　　“什么？”

　　兰儿咬了咬牙，问道：“昨晚怜姑子派人给女郎送了些点心来，女郎还记得吗？”

　　周媛笑道：“是阿父送的。”

　　“那是骗女郎的，其实是怜姑子派去的人，不是郎主。”

　　昨晚兰儿回房的时候，迎新的队伍已经来到了，而女郎您——”兰儿顿了一下，道：“哦，不，不是女郎，是怜姑子，当时婢子还不知情，以为那个就是女郎，因为那时候怜姑子已经蒙上了面纱，婢子没能认出她来。直到下半夜，婢子和阿奴都已经睡下了，却突然被郗家郎君房中的声响吵醒。婢子担心女郎有事，便去敲门。”

　　说到这儿兰儿气愤的指着周怜道：“直到那个时候，婢子才知道，原来怜姑子偷偷替女郎嫁了过去。”

　　周媛还是一脸不相信的神情，她问道：“你说怜儿嫁去了郗府，那为何她还在府里啊？”

　　周闵叹了口气，替兰儿答道：“是郗超派人将怜儿遣了回来。”

　　周媛张着嘴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虽然方才已经听阿奴说过了，但她还是觉得很惊讶。她看着周怜，心想嫁都嫁了，郗超却还不顾郗家和周家的脸面将人送了回来，他还真是绝情。

　　周闵却误会了周媛，他将周媛的表情理解为，她无法接受周怜的所作所为。他怒斥道：“孽障，还不跟你阿姊赔罪！”

　　“阿姊，”周怜痛哭着诉说道：“怜儿是真的很钟意爱郗郎，阿姊成全怜儿吧。”

　　看着一脸痛苦的周怜，周媛才找到一点感觉，但她仍旧哭不出来，于是她便掩着面质问道：“怜儿，你让我今后还怎么见人？”

　　颜氏走到周媛身旁将她拉到坐榻边坐下，劝道：“怜儿固然做错了事，但木已成舟，也无法再回头了。看在你阿父的份上，你就原谅怜儿吧。”

　　周媛挣开颜氏，扑到周闵膝下，哭道：“阿父，求阿父给女儿做主！”

　　周闵抚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半晌，他下定决心似的说道：“阿媛你仍然可以嫁给郗超，但怜儿也要嫁给他。”

　　虽然这件事上，周怜实在是错得离谱，但她都已经跟郗超拜过堂，入过洞房了，总不能就这么让她回府吧？周家丢不起这个人。

　　周媛攒了攒鼻子，抬头问道：“阿父这是什么意思？”

　　周闵捋了捋胡须，道：“你还是正妻，就让怜儿做平妻。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

　　周媛抽泣道：“那岂不是太委屈怜儿了？”

　　平妻说起来好听，但还是在要排在正室之下。

　　显然周怜也不赞同这个决定，她委屈地唤道：“阿父。”

　　周闵双目一瞪，喝道：“不这么做，那你就给我回府里来，永远不许再接近郗超！”

　　周怜低下头，不敢出声。看样子，她是妥协了。

　　在这个时代，愿意做妾室的，多是出身不好的女子。她们因为出身卑微，没有尊贵的门第做支持，一世也无法成为正妻。但平妻，却是有资格取代正妻的。

　　周媛看周怜想答应，暗道不妙，倒不是她担心周怜会为了正妻之位将自己害死，而是她压根就不愿意嫁给郗超。她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郑重其事地说道：“阿父明鉴，阿媛虽愚钝鲁莽，却也知咱们周家是地位超然的一流大族。周家的女儿，怎么可以做平妻？即使怜儿身上流的血，有一半是卑贱的，但她毕竟是阿父的女儿，我绝不能同意阿父这么做。总有一个人要让一步，既然如此，阿媛愿意放弃。请阿父帮帮怜儿吧，既然他们已经做了夫妻，那就让郗嘉宾接她回去。”

　　见周媛故意在言语中故意侮辱自己，周怜暗恨，却不敢出声。她知道，这一次自己做的事实在太离谱了，若周媛不原谅她，周闵也一定不会原谅。

　　即使眼下的结果有些差强人意，但她却并不后悔。她绝对不能容忍，眼睁睁看着周媛嫁给郗超。同是周闵的女儿，凭什么她可以嫁得那么好，而自己却只能嫁给人品地位各方面都比不上郗超的俗人？

　　周媛的这一席话大大出乎周闵的意料，他面色沉重地点点头，叹道：“你这孩子啊，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却还知道替周家和怜儿着想。阿父，对不住你。”

　　他的语气因为愧疚而变得有些低沉。

　　周媛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自己的要求。毕竟，在他眼里，周家的脸面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