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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二郎将十多副药包放到竹筐里, 背好之后，便带头走出药行, 全然不像以前一样, 让姜白芷走在前头。

　　“怎么了这是？”姜白芷小声嘀咕着，敏锐地察觉到他有点不开心，但又搞不清他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了。

　　她看了会杨二郎的背影, 见他的步伐越来越慢, 是在下意识等她跟上去，这才招呼一声郭子仪, 快步跟上了。

　　一行三个人, 比之前两个人的时候更加沉默。

　　姜白芷只当是多了个闷不吭声的郭子仪, 对他们之间的氛围产生了负面影响。

　　这会太阳正炙热地烧灼着大地, 镇上的主街道, 是特意槌实刮平的土质地面, 跟一般人家里的地面一样。

　　这种土地面吸热，在上头走得时间久了，隔了一层布鞋底, 都能叫人觉得脚底板发热。

　　姜白芷擦了擦脸上的细汗, 终于见到打铁铺子的大门了。

　　“可算到了, 今天真热。”她忍不住加快脚步, 几乎跟前头的杨二郎同时进店铺。

　　杨二郎偏着头看了她一会, 问：“要不要在这铺子里多坐一会, 歇一下子？”

　　“算了吧, 这打铁铺里头更熬不住，”姜白芷摇摇头，眼睛盯着打铁铺里头的场景, 甚至会眼花地觉得, 这里头的空气都是扭曲的——烧铁炉子的温度太高了，“我把图纸给铁匠，问问他能不能做，赶紧把事情商定了，咱再一起去粮店。做事快些，能趁着天亮回去，等天黑了，遇到点什么也挺麻烦。”

　　而且，姜白芷努努嘴，示意杨二郎看后头一直保持沉默的郭子仪，“回去还得安排一下他的住处呢。”

　　杨二郎皱眉看了这郭子仪好几眼，不怎么愉快地问：“你打算让他住哪？”

　　“他跟我回去，就是学点东西，应该住不了多久，暂且跟我哥挤一屋里吧。”

　　说是挤一屋里，其实并不会觉得挤。乡下不缺宅基地，姜家带大院子的房子，占地有四百多平。她两个哥哥的屋子，估计有三十五平左右，这个大小，一家三口住着，都不会觉得挤。毕竟也就是个卧室。

　　姜白芷这边正想着，是让郭子仪跟年纪更相近的二哥挤在一屋，还是跟家里最年长的大哥挤在一起，旁边的杨二郎打断了她的思考。

　　“他可是个外男，真的要让人住你家里？”

　　活了两辈子，姜白芷总是容易忘记自己是个待嫁闺中的黄花大闺女。

　　“对哦，好像是有点不合适。”她纠结地捏了下衣袖里的碎银子，“那怎么办呀？”

　　相熟的人家里，村长胡伯父尚未给子女分家，两个儿媳妇都住在一起，不适合长期让陌生外男入住；相邻的柳大伯家，不止有媳妇，还有柳莺娘这个大龄未嫁女，柳二伯家也有儿媳妇住一起。想来想去，都不合适。

　　杨二郎抿紧嘴唇，带着好大的不乐意，相当憋屈地提议：“要不然住我家吧。阿坤是跟我住一间屋，我哥一个人住，他拒了媒人介绍的好多姑娘，一时半会也不能成亲，可以让他过去跟我哥挤一段时间。”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杨家没有年轻的媳妇，也没有待嫁的闺女。小女孩阿柚，如今才四岁不到呢。

　　“可是，你娘同意吗？”姜白芷不担心杨大郎会拒绝，但杨母，东云婶子以前是个大家闺秀，也不知愿不愿意。

　　杨二郎深吸一口气，然后紧接着又叹出好长一声，这才答：“我娘知道是你的客人，八成就不会不同意。”

　　“那行，回去我带郭子仪去问问你娘。”

　　两人明明是在商量郭子仪的住宿问题，身为当事人的郭子仪，却一直没有开口，一副随缘被怎么安排的模样。

　　姜白芷不由得侧目看了他一眼。

　　杨二郎脚步一动，突然对铺子里的老铁匠打招呼，顺便不经意般地轻轻撞了一下姜白芷，让她偏开了目光，也看向老铁匠。

　　“老师傅，”姜白芷回过神来，赶忙对铁匠讲明来意，“我有个东西要定做，不晓得您这能不能做出来。”

　　“什么东西？你给我描述一下子。”老铁匠打铁一辈子了，自认只要不是什么过于精细冗杂的设计，他都能搞定。

　　姜白芷掏出精致的桃红色荷包，从里头取出那张纸，摊开来，送到一身横肉的铁匠师傅眼前。

　　“我是想做一个类似这样的东西，大致上就是一个铁板，中间许多凸起来的小孔，这样一来，把黄瓜、萝卜一类的东西在凸起处刮擦，就能省力地得到黄瓜条跟萝卜条。”

　　她这描述方式简单却又清晰，纸上画着图，功能也顺便讲清楚了。铁匠师傅几乎瞬间就能理解她想要做的东西。

　　“这样啊，”老铁匠擦了把下巴周围的汗水，又擦了把眼睛四周的汗珠子，“倒不是不能做。稍微有些麻烦，可能需要等一段时间，我这还攒着些别家定的东西呢。”

　　“不急不急，今年都可以慢慢做。”原本姜白芷是急着要的，只是没想到今年突然干旱，村里人对她新开种的作物感兴趣，使得收获的东西一弄回家，根本不用考虑大量、长时间的保存，只需要分给其他村里人，然后教他们怎么把那些作为种子储存好就行。

　　这样一来，她真正需要用到这个切丝器，也得是明年了。

　　“今年做好都可以？”铁匠很少接到这样几乎不限时间的单子，“那行，我在做其他东西的间隔，慢慢给你做这个。你是只要定做一个吧？”

　　姜白芷想了想，“你先给我做五个吧，虽然我也不确定好不好用……若是能用，到时候肯定要多拿几个，可你这边又不能快速完成，就有点麻烦。”

　　“好，”老铁匠没什么废话，确定数量之后，转过头大声喊他儿子，“大儿！你在单子上记一下，凸孔铁板，五副，年内取。”

　　“记好了，爹！”里头也是一个大嗓门的回应。

　　老铁匠这才笑呵呵的，“这图纸我暂且收着？”

　　“可以，我不需要这个了。”姜白芷点头。

　　老铁匠将图纸塞到腰带间隙里，打算待会拿到后头去收起来。不然，一身的热汗，都将单薄的短袖汗衫浸透了，迟早也会将这张纸给全部打湿。“那就这样吧，我这店里热得很，估计你们呆久了会头晕，我就不招待你们了。至于这做铁板的定金，你先给我两贯铜板，我给你开单子。”

　　姜白芷今天来镇上，身上只有碎银子跟一贯铜板以备散用，没有现成的两贯铜板。

　　她拿出刚从易大夫那获得的五十两碎银，要从里头挑最轻的出来，叫老铁匠找零。

　　杨二郎瞧见了，从自个怀里拿出刚卖猎物换得的铜板，“我这有铜板，先借你用。”

　　碎银子换零有点小费事，一块碎银具体有多重，是只能靠较精准的小称来称取的，称出重量后，再换算成铜板的数量，店家以此为依据，找零铜板。

　　而且，一般来说，这样拿银子来换铜板，会容易有点亏损，是以，很少有人这样做。

　　老铁匠也懒得去称银子，笑呵呵接过杨二郎给的两贯铜板，“那我就收着了。”收下钱之后，他随手取过台子上的纸笔，将微微发秃的破旧毛笔捻了捻，轻轻沾了点墨水，然后在纸上相当粗放地写下“五副凸孔铁板，本年取”，写好后用手指沾了墨，在上头按了个指印。

　　这便是铁匠铺的“取货单”了。

　　姜白芷笑了笑，将这单子接过来，抖了抖，借着铁匠铺的高温，等上头的墨水干了，这才将它叠好收进荷包里。

　　三人又出了铁匠铺，刚出来的一瞬间，里外明显的温差，竟然让他们差点以为外头有点凉快。

　　但这种错觉，很快又被外头的阳光给刺破了。

　　姜白芷忍不住用衣袖轻轻按了一下额头，果然沾下一片汗渍。

　　“真是热死了，难怪铁匠一家人的皮肤都有点泛红。”

　　听着姜白芷这样小声说了一句，杨二郎在她脸旁挥挥手，给她打了一会风，见她脸上的汗珠子没那么快往外冒了，才说：“我们赶紧去粮店吧，把粮买好了立刻回去。”

　　胡杨柳村里整体上比镇子里头要凉快一些，这个天气，许多孩子受不住热，都爱在村里水浅的小溪里泡着降暑，大人只管着不叫他们去危险的大河里，并不阻止他们去小溪或者水潭边上玩水贪凉。

　　等今天回去之后，把郭子仪安顿好了，基本上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早点吃完，便能早点洗漱乘凉，比在镇上消磨时间要舒服多了。

　　“对，我们赶紧点，镇上真是太热了。”姜白芷又擦了下汗，“以后再来镇上做什么，得趁着上午弄好。”

　　下午温度实在是太高，让人不太熬得住。

　　姜白芷抬头看了眼天，依然是万里无云，只有肉眼无法直视的烈阳，如同一团大火球一样，不断地释放出惊人的热量，带着点要将这片土地炙烤成灰烬般的残酷。

　　他们村里的小溪，水是越来越浅，等到六月过后，几条小溪跟小潭水都会干涸也说不定。

　　“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姜白芷在心里叹了一句，加快了脚步，与杨二郎、郭子仪一同去不远处的粮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