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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昭脸上脂粉清淡,加上这一路赶来,汗流浃背,这会儿脸上的严妆一早就脱的差不多了。
她也管不得什么仪容了,刚到内廷,就被皇后身边伺候的星竹嬷嬷给拦了下来。
“太子妃金安。”星竹嬷嬷向来都是如此,皮笑肉不笑,在这样的时候看到她这副模样,倒是顶骇人的。
风昭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不卑不亢,立在星竹嬷嬷跟前。
“太子爷吃醉了酒,我想着同太子爷一处回去。”
“未曾吃醉,只是微醺罢了。这会儿太子爷还在跟皇后娘娘说话呢,太子妃还是先回去吧。”
“母后若是有什么话,也可以跟我说说。”风昭哪里肯搭理这个老妖婆。
谁都知道皇后身边的星竹嬷嬷最是厉害不过,这宫里的宫女太监都不敢招惹此人。可是风昭今日为着白囝立,什么都顾不得了。毕竟,这星竹嬷嬷再怎么厉害,那也只是一个奴才。
她是堂堂熣联太子妃,亦是风国长公主,如何支使不得一个小小的嬷嬷?
见惯了风昭好言好语的时候,猛然间见她发难,星竹嬷嬷措手不及。
“皇后到底未曾传召太子妃,这样冒冒失失地进去,怕也不好。”
“好大的胆子,”果灵再也按捺不住,冲上前去,睨着星竹,“你不过就是一个宫里的老嬷嬷,竟然这样放肆,对太子妃发难?嫌命太长了么?”
星竹眉头轻蹙,刚想说话,就见风昭冲了进去。
殿中金砖漫地,刚从那样刺眼的光线底下走进来,只觉着面前乌沉沉的,冒出无数点金星来,刺眼的很。她伸出手,本能地遮掩住了自己的眼睛。
同时看到屏风后头两个人迅速地坐了起来,那衣角的颜色,分明就是白囝立的。
风昭扶了扶发髻上头的点点烧蓝银雀珠花,又理了理凌乱的鬓发,三两步越过雕花屏风上前。
当她看到满脸通红的白囝立,还有神态仓皇的皇后,她心中又惊又疑,却还是耐着性子给她行了一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有你这么孝顺的儿媳给本宫请安,本宫自然万福金安。”她虽是笑着的,可是脸上并无半点温度。那笑容也是沉甸甸的,看着风昭的眼神好似是淬了毒。
风昭唇角微抿,垂下头来,又暗中给白囝立使了一个眼色。
可白囝立跟往日半点不同,不仅没有为她说半句话,甚至连个眼神也不曾给她。
风昭这心里空落落的,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来。
“还请母后恕罪,儿臣只是担心太子爷,这才来了。”
“不妨事,你们夫妻感情向来这样好的。”风昭到底是个女子,听了这话,本能的反感。这句话里头的酸味太过浓郁,跟以前在深宫后院里头看的那些互相斗嘴的妃嫔一模一样。
怎会如此?
她一脸疑惑,看了看白囝立,又看了看端坐在一边的皇后。
皇后今日可算是盛装,一身茜色对襟长衫,上头绣着凤凰牡丹式样的暗纹,看起来很是华贵。裙裾上头更是遍布锦绣。头上戴的是熣联最为矜贵的红玉。
真是个矜贵人,不愧为当今熣联国母。哪怕现如今的熣联已经变成了孟丽的附属国,她依旧故我,依旧奢靡。
面前的这一团喜气奢华,并没有让风昭觉得半点和暖。她依旧可以感觉到皇后那双眼睛,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刮在了她的身上。
“太子爷?”风昭受不住,转过身子看着白囝立。
“咱们回去吧。”白囝立站起身子,也不看皇后,拉着风昭的手匆匆出门。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殿内瓷器碎裂的声音。
风昭甚至都能想出那位在人前华贵端方的皇后,这会儿是怎样的疯癫。
白囝立手心里都是冷汗,握得风昭小手生疼。
等出了宫门,风昭才慢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太子爷?为何太子爷会这样惶恐? 还是说,方才母后跟你说了什么?是因为我外祖么?”风昭所能想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么些。
自家外祖拥兵自重,这会儿已经成了逆贼。她是曦忠毅的嫡亲外孙女,现如今又是熣联太子妃。
之前跟孟丽大战,已经让熣联元气大伤。若是这会儿因为曦忠毅作乱的缘故,曦氏一族都得了牵扯。那么风昭自然也是跑不掉的。
风昭现如今能想到的,也就只剩下这些。
白囝立心中悲恸,在看到风昭那么愧怍的神色,更是受不住了。他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风昭的身子,一脸疼惜。
“纵使是你外祖 他做的恶事,也跟你没有半点干系。昭儿,不是因为你。”
风昭泪眼盈盈,拉着白囝立的大掌。一双眼睛里头尽是绵绵情意。
“既不是我的缘故,那到底是为着什么?方才看你跟母后表情都那样奇怪诡秘,我实在是想不通。”
风昭看着白囝立那样悲怆屈辱的神情,愈发想不明白。
“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么?”风昭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下去。
本以为他们之间就跟玉无望同风长栖那样,不论有什么,都可以直说。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这个男子的心,有一半是掩上的,她看不清道不明,甚至难以捉摸他那副分外淡静的面孔底下,此时此刻是怎样一副心肠。
为什么皇后会那样频繁传召白囝立,几乎每一次都是单独让他往中宫去的。
白囝立终究还是没有说话,欲言又止的神情,让风昭满心底里都是悲凉。果然,感情哪里有什么一蹴而就的,哪怕他们之间曾经经历了祸乱,依旧不值一提。
——
大西南。
木胤昀是在风昭离开的四天后找到军营来的,看起来很是潇洒,丝毫没有半点愧怍。好似把自己当年做的事情这会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样无辜的神情,几乎让风长栖都要觉着以前的事不过就是一场幻觉。
他坦然地立在堂下,看着风长栖跟玉无望低声笑笑。
营帐里本是顶安静的,风长栖跟玉无望都喜静,外头操练兵士也是离得远远儿的。这会儿只能听到遥遥的蝉鸣。
他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一直咧着嘴,看起来实在算不上矜贵。
风长栖扯了扯嘴角,睨着他。
“太子爷,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若是想在我们这儿打探消息,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免得日后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风长栖的厉害,木胤昀是知道的。玉无望现在虽然一言不发,可是只要有人侵犯到了风长栖,必定会扑上来,狠狠撕咬。
木胤昀岂敢造次?只是为着风昭才来这一趟的,如果不见上一面,实在可惜。
“我是来找长公主的。”他梗着脖子,一脸狼狈,“之前在此地见过昭儿一面,我一直惦记。”
“那你也该知道,皇姐现如今已经是熣联太子妃了。跟你之间,并无半点纠葛。”
看着风长栖那样阴沉的脸色,木胤昀骇笑两声,“的确是没有什么纠葛,只是故人相见,想多说几句话罢了。况且,当初是我对不住她,我心里一直愧疚。”
“若是愧疚,就别想着倚仗曦忠毅可以让你们南梁逆风翻盘。”风长栖一早就看清了这人意图,冷笑更甚,“当初辜负皇姐一片真心的是你,现在助纣为虐的也是你。你这样一个旧人,我皇姐也实在是不敢认了。”
木胤昀哪里知道风长栖将这内里的关系看得一清二楚,脸色难看。
“若是太子爷你想要护佑南梁顺遂,倒是不如归顺孟丽。”她抱着手臂瞧着他,嘴角的冷笑愈发幽深,“趁着现在臣服,孟丽还会有些优待。若是等到我们孟丽的铁骑踏平南梁那一日,那么一切可就全都迟了。”
“公主这是何意?”他心里咯噔一声,一脸惶恐,“难道说,在公主眼里,我们南梁子民的性命,全都不值一提不成?我们南梁跟孟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公主说的话实在是奇怪。”
“奇怪?井水不犯河水?那我们的丝绸驿站通途是被什么人给毁了的?这事儿太子爷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吧?”
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孟丽那头并无半点大动。木胤昀几乎都要以为这事儿已经翻篇了,倒也不是南梁故意为之,一切都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现如今风长栖旧事重提,木胤昀还是止不住心虚。
“因为此事,孟丽损失惨重。虽说未曾追究下去,可是不代表这事儿我们孟丽人士全都忘了。太子爷,你们南梁,是找死不成?”
帐篷里头供着风轮,司缨跟祖云在一边举着长扇正在鼓风。都知道风长栖畏热,她们都不敢唐突了去。
这会儿听风长栖提及旧事,祖云倒是来了精神,好整以暇地听着。
木胤昀往后退了三两步,一脸惊骇。
“公主,我们孟丽,并非有意如此。”
“我们可不管你们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做了便是做了。”她往前走了几步,“依着太子爷的意思,是做附属国继续当你的太子爷,还是当亡国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