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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致少年
萧零的心情从早上就糟糕透了。
她的母亲李慧茹, 又再一次为了顾承文外面有几个女人而争风吃醋, 那丑陋的嘴脸用多少保养品都盖不住。
李慧茹说下次见到顾承文, 让她好好表现, 成绩单要摆在显眼的位置。
萧零听了面无表情,心里嗤笑。
一个四处撒种的男人有什么可争夺的?
类似的桥段电视里也经常演,男人爱玩,女人哭得死去活来,互相算计,再攀比谁是男人的最爱,必要时刻会互相揪扯头发,把对方的脸划花。
不过, 相比那些弱智桥段,顾承文和李慧茹的情况略有不同。
顾承文不是爱玩, 他只是喜欢播种,如果能把精子取出来分发给江城的每一个女人还合法的话,他一定会选择这种最经济有效的方式。
而李慧茹呢, 她也不打无意义的架, 一旦她出手就只有一个目的——杀人。
萧零早上听了李慧茹的念叨,很快拿着书包去了学校。
今天是运动会, 她一个项目都没报, 在老师眼里, 她学习好, 但体质差, 气弱, 经常请病假,容易晕倒,她也从不逞能,安安分分的守着这个人设坐在场边,托着头看同学们在体育场上争夺一个她不知道为什么要争的名次。
学校里她唯一说得上话的就是外班的陈玉敏,可惜她今天没来。
坐了许久,萧零偶尔拿出手机上会儿网,但她身边时不时坐下来一个高年级的男同学,有的给她递水,有的给她塞零食,还有的盯着她的手机报上自己的号。
萧零索性把手机收起来。
她心里越来越烦,因为天上的温度,但看着这些男生一个个故作镇定和成熟的献殷勤,她却觉得好笑。
尽管她觉得作为李慧茹的女儿恶心,可是不得不说,看透男人这一点她倒是早早就继承了。
李慧茹追男人追了一辈子,从来都不是为了“爱情”。
萧零终于热得受不了,起身离开看台,来到通道的阴凉地。
她喝了口水,余光扫向不远处站着说笑的几个男生,他们在看她,眼睛上下打量,嘴里说着什么她听不到,但大约也猜得出来。
这个年纪的男生有着最活跃的体能,可怕的行动力,最肮脏的思想,和未成年人保护法。
网上有很多十几岁的男生偷看那些东西,他们班上还有一个坐在后排的男生,经常把手偷偷伸进裤子里。
萧零有一次注意到了,恶心了一上午。
到了课间,那男生又笑呵呵的靠近班上一个女生,边说话边用手去摸女生的头发。
萧零一直盯着那只手,心想,那件事就那么有意思么,有意思到把这些男生、男人变成被下半身支配的动物?
想到这里,萧零又喝了口水,正打算走回看台上,结果不远处那几个男生上前搭讪。
他们是来要电话的。
她没理会,几个男生面子上挂不住,就在她身后叫嚣。
合着她不给也不行。
萧零走得很急,前面的阳光照着她头晕眼花,脚下也跟着不稳。
突然间,面前出现一道黑影,把那些光都遮住了。
她吓了一跳,刹住脚,等眼睛适应了,才看到面前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少年。
他背着光像是一座小山,星目朗眉,很英气,但一双漆黑的眼睛却不是在看她,而是盯着刚才叫嚣的男生。
那几个男生被吓跑了。
哦,又是一个英雄救美的桥段。
萧零心里这样想着。
她扫了一眼面前少年校服上的字样“北区十六中”。
接下来一定是跟她要电话。
无聊。
萧零抬脚就走。
少年跟着堵上来,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还说:“那么多人要跟你要电话,不烦吗?前面是我们学校的一帮狼崽子,还拿你打赌,你确定要过去?”
萧零一怔,抬眼顺着他说的方向一看,果然,大树下一帮狼崽子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等着她上套。
萧零又把目光挪回来,看着少年。
相比起一帮狼崽子,就站在这里应付他一个,的确省事多了。
少年见她没有立刻回看台,便咧嘴一笑,带着一点匪气,问:“你知道他们叫你什么么?”
萧零心不在焉的摇头,又想到看台上还有不少人守株待兔,倒不如跟他多耗点时间,反正他是北区的,也没机会再见。
“叫我什么?”萧零问。
“仙女。”
少年突然蹦出两个字。
萧零愣了。
“什么?”
“他们说你是仙女下凡。”
有病……
萧零瞪着少年看了几秒,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觉得荒唐,这个年纪的男生脑子里果然都是坑。
少年瞅着她有些发红的脸色,忽然笑道:“这称呼配你,还真有点意思。”
萧零掉头就走。
少年追上来,仗着人高腿长走在她身边,还倒过来走,笑的找抽。
“仙女,你要不要也给我留个手机号?”
智障。
萧零没理他。
少年开始吹嘘自己的用途,说他是护身符,北区那帮狼崽子都怕他。
但任凭他如何推销,萧零都没反应。
少年“啧”了一声,突然问:“真当我是流氓了!”
难道你不是么?
萧零停下脚步,瞅着少年。
随即她又扫了眼后面,有几个北区十六中的男生跟了上来。
萧零忽然朝少年笑了一下,霎时间春暖花开。
“你的手机呢?”
少年乐了,从兜里摸出手机递给她。
萧零输入号码,给自己拨了一通,响了,又将手机还给少年。
后面那些男生都看见了,开始犯嘀咕,开始往回走。
萧零想想,还是要问一下名字,方便将来利用。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又是一乐,眼睛弯了弯,正准备报上大名,但体育老师忽然来了。
连拖带拽的把人带走。
少年一边忙着和体育老师过招,一边朝她喊,有事给他打电话!
萧零似笑非笑的瞅着,拿出手机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号码拉黑。
真是个白痴。
但不管怎么说,虽然这段小插曲很无聊,她的心情总算没那么糟糕了。
……
……
运动会之后,全校师生分班级坐校车回学校。
萧零上车比较晚,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往车里扫了一圈。
坐在前面半截的都是女生,两两一对,有的瞪她,有的翻白眼,有的小声嘀咕。
坐在后半截的男生有一些班委倒是老实,但比较皮的那几个全都是一人一座,故意留出外面的空位。
没有女生愿意和她坐在一起,但男生们一个个都巴不得。
萧零知道自己没得选择,只能在这些男生里选一个,不然她就得站着回去了。
她的目光一个个扫过后排,眉头皱着,直到她看到最后一排。
那里有五个座位,其中三个上面堆放着运动会的班级物资,左边挨着窗的两个位子,靠外的那个坐了个男生,里面的还空着。
萧零脚下加快,越过一排排座位,直接来到那个男生跟前。
男生正在低头看手机,忽然视线里多出女生的校服,他动作一顿,抬起眼皮,平静的目光刚好和萧零对上。
萧零直勾勾地看着他,问:“我能坐这里么?”
男生一顿,身体要向窗户那边挪。
但他才挪了一半,萧零便出手阻止:“我坐里面。”
男生这回愣了。
直到他扫了一眼前排正朝后面张望的男生们,忽然明白了。
他点了下头,很淡,没说一个字,只是将腿往外斜过,让萧零有空间进去。
萧零坐了进去,刚一坐稳,轻声回了两个字:“谢了。”
男生没应,又看了看前面那些男生投过来的眼神,遂没什么表情落下目光,继续看手机。
车程有一个小时。
路上两人没有聊天,萧零只是看着窗外,男生看着手机。
起初,因为萧零这一手,前排安静了几分钟,到后来有人打破沉默了,开始议论。
那些声音越来越大。
有女生说:“切,嘚瑟什么,拽个屁啊!”
有男生鬼喊鬼叫:“哦,仙女,仙女,我今晚要失眠了!”
“没得逞你丫失什么眠!”
还有那个经常上课摸自己的男生,一个人一排,正在积极做着运动。
唯独最后一排,安静的像是只有空气。
萧零听得心烦,皱着眉头,却无法将那些声音挥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余光忽然瞄到了一只男生的手。
她下意识低头一看,那只手修长且骨骼分明,他的皮肤在男生里算白的,他的学习也不差,但这绝对不是一个书呆子的手,有些粗糙,上面还有很多细碎的旧伤。
而现在,他抓着一个MP3,上面缠绕着一副耳机,是朝向她的。
萧零愣了愣,抬起眼皮,看向男生的侧脸。
男生没有看她,垂着眸子。
萧零没有犹豫,把MP3拿过来,同时看到他手掌中有很多茧子。
“谢谢。”
她将耳机带上,MP3开着,她以为会听到时下的一些流行歌曲,谁知却是英语听力练习。
萧零又是一顿,瞪着窗外,在窗户上看到男生的侧影,觉得无比荒谬。
他是觉得像她这种人,必然是二十四小时沉迷学习么?
萧零按了按上面的按键,打算换点别的。
但无论她怎么换,都是英语听力练习。
“……”
看来是她误会了,他不是照顾她特意选了这个,而是这里面只有这些。
萧零又一次看向窗上男生的影子,这才想起来,他的成绩原本是垫底的,听说是个孤儿,话也不多,没什么人搭理他。
她起初对这个人也没印象,连名字都没记住,他一直坐在后排角落,存在感很低。
倒是有一次,他的成绩忽然从排名表上的倒数蹿到了中间位置,班里很多人开始讨论,老师上课也点名夸奖。
她那时候才知道他叫什么。
——祝盛西。
……
……
二、世上另一个我
萧零从学校回家有两条路,一条是大路,会经过很多商铺,街上有很多人,很多车,一条是小路,走学校后门,会经过一条两边种满槐树的林荫道。
萧零挂名打工的补习中介就在小路尽头的拐角,而大路上,无论她多晚走出校门,都会看到三五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他们看到她,有的搭讪,有的会尾随很久。
萧零走小路习惯了,也喜欢这里僻静无人打搅,方便她想事情,唯独到了夏天,这里变得危机四伏。
那些槐树会遮阳,整条路很凉爽,但它们也会长出很多吊死鬼,顺着丝线垂在半空中。
她每次经过都要打把伞。
但今天,因为李慧茹早上又发神经,她着急摆脱这个家,出门出的急了,忘记将伞架上的雨伞装进书包里。
萧零皱皱眉,一路小心翼翼的走进小路。
她瞪圆了眼睛,恨不得自己是远视,可以看清三步之外空中悬浮的生物。
直到她脚下忽然一顿,盯住前面十几公分处那条绿油油的小虫子,一阵冷汗从她背脊上流下来。
她在心里咒骂了一声。
然后,她回过头,下意识看向身后,本以为没人,视线却瞄到十几步的地方,多了一个男生。
男生手里拿着一支烟,高高瘦瘦,校服外套脱下来拿在另外一只手上,书包也斜挎在身上。
他出了很多汗,洗旧的白衬衫贴着胸口部位有些濡湿。
他手里烟草的味道混合着槐树的气味融合到一起,抬眼间,他也透过烟雾看到了萧零。
她记得他,祝盛西。
祝盛西越走越近,两人的目光隔空交汇到一处。
一个站着,一个在移动。
直到他越过她,继续往前走,都没有人开口。
萧零看向他的背影,等他走出一段距离,才迈开步子。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走在前面的祝盛西脚下忽然一顿。
相隔数步的萧零也跟着停下来,很清楚的看瘦削的背脊僵住了,但只是一秒,他很快就脚下一转,绕过了一团空气继续走。
萧零明白了。
她觉得有点好笑,原来男生也怕这个。
但她也暗暗记下了那个位置,等走到那里要先绕开,还要朝右边绕,右边是安全的。
果然,这之后的一路都无风无浪。
萧零就跟着祝盛西的路线,直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路口,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很好。
……
从这以后,萧零就时常在这条路上看到祝盛西。
以前她倒是没怎么注意。
她走这里,是为了躲避大路上那些讨厌鬼,也是为了方便偶尔去补习中介看学生材料。
至于祝盛西。
大概是为了方便抽会儿烟吧。
他们都还是未成年,走在大路上如果被老师和同学看见了,难免要惹麻烦,但这条小路走的人不多,只要放学稍微走的晚一点,就可以承包整条林荫道。
萧零每天放学都会先找个僻静的地方待一会儿,等同学们都走了再回教室看会儿书,临近黄昏再出校门。
祝盛西差不多也是雷同的作息,不过他不用先躲出去,他就坐在角落里听着MP3,手里的笔刷刷在本上写着。
萧零多了个心眼,每次都等他先走出校门,她再走,尤其是忘记打伞的日子。
然后,她会跟着他的路线,平平安安的走到尽头。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
……
又是一个放学日。
外面下着雨,萧零出门前特意装了雨伞。
放学后,她也没有特别注意祝盛西,带伞的时候她是不需要“引路人”的。
祝盛西一放学就走了,萧零一如既往的走在教室里看了会儿书,等到同学们都走干净了,她才一手打着伞,一手拿着单词便条本,边走边背。
快走到尽头的时候,萧零才发现前面有两个路灯坏了。
因为下雨天黑得早,路口那里昏昏暗暗,让人看不清,只能听到雨声和树叶的沙沙声。
萧零有点冷,将校服外套裹紧,快步想穿过去。
谁知在昏暗中,突然跳出来一个黑影。
萧零眼前一花,尚来不及反应,这后面的事就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
任凭她平日里如何在心里讥讽这些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遇到眼下的暴力情况,她脆弱的就像一只蚂蚁。
其实,她和他们一样,和那些无法摆脱命运的人一样,和求而不得的李慧茹,沉迷权利的顾承文也没有区别。
萧零的力量是微弱的,她的反抗毫无作用。
她和那道黑影纠缠着,几次要跑,都被抓了回来。
她的书包扯掉了,她的头发被那人恶狠狠地揪住,拖进矮树丛里,然后连她的外套也被撕开。
雨水打在脸上,她的脸色煞白,眼睛瞪得很大。
她知道这个男生要做什么,也知道他是学校里出名的恶霸,经常欺负同学,还勒索钱财,对同班女生也很不规矩。
萧零很用力的挣扎,这辈子的力气她都恨不得预支了,可她是真的打不过,她的声音也卡在喉咙里叫不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被男生翻过身,头发揪着,她的头皮已经疼得没了知觉。
但她还在挣扎,而且越来越激烈。
男生抓着她的头发往石头上撞。
她眼前是一阵阵发黑,身上冰冷且麻木。
原本空白一片的脑海,在那一刻出现了很多画面,她看到了被李慧茹推下楼的女人,在血泊中疼的昏死过去,她看到了金智忠把那个女人拖了出去,她看到了顾承文一巴掌拍在金智忠脸上,那满脸的肥肉跟着颤动……
人都是脆弱的。
想到这些,萧零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她忽然转过身,要伸手去抓男生的脸,最好是把他抓瞎了。
她瞪圆的眼睛,晃过一道凶狠的光。
可下一秒,她的手扑空了。
欺压的男生被一道力量向后拽了出去。
萧零一愣,瞪着空气,瞪着又一次合拢的矮树丛,又过了几秒才扶着地站起身。
她艰难的走出矮树丛,也顾不得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两个缠斗的男生身上。
没几下,身材更高大的男生占据了上风,他骑着那个流氓一拳一拳地揍。
萧零有些恍惚,她走近了才认出是谁。
是他。
那个在运动会上跟她搭讪的少年。
萧零又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男生,看着看着,脑海中晃过的却是李慧茹凶狠的嘴脸,她推了那个原本还盛气凌人的女人下楼。
她当时想去救女人,却被李慧茹拉住。
李慧茹还让金智忠把女人处理了,别脏了她的手。
那一次,她是真的觉得李慧茹疯了,她问她,只是为了一个男人,至于这样吗,如果那个女人死了怎么办?
李慧茹却冷笑着说:“我就是想她死。她要不死,我出手还有什么意义?对付敌人就得这样,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死的就是自己。”
也是那一次,萧零看清了李慧茹。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盯着躺在地上的男生,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些。
待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双腿就已经走向掉落在一旁的书包。
她翻出一把折叠的瑞士军刀,这是她准备防身的,但事实证明这种准备有多可笑,遇到了突发情况,她根本来不及想起它的存在。
生死存亡,靠的都是本能的反应,除非她有赤手空拳就弄死对方的本事,其他都是假的。
“让我来。”
萧零走到跟前,说了这样几个字。
正在揍人的少年动作停了,被雨水打湿的面庞,很诧异的迎向她,以及她手里的刀。
萧零蹲下身,手起就要刀落。
少年眼疾手快将她抓住,吼了一句:“你疯了!”
萧零眼前原本还有点发黑,脑子有点空,太阳穴也是嗡嗡的,突然被他这么一吼,身上一抖,仿佛一下子醒了。
她这才感受到雨水的冰冷,以及身上那些被擦伤的痛。
她眨了一下眼,睫毛被雨水打湿,挂着水珠,落了。
她眼前的黑也一下子驱散开,仿佛被什么晃到一样眯了眯。
她忽然没了杀意。
但她想了想,解释道:“一刀下去,一干二净。”
少年明显被她的话噎住了,但力量却没有松:“为了这种人渣,犯不上赔上自己的未来,你会坐牢的。”
萧零很认真的在反驳:“我这是正当防卫。”
少年像是笑了一下,霎时间云破日出:“他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你这时候下刀,不是正当防卫,是故意伤人。”
萧零拿刀的手早已不再坚持,她仿佛在讨论某个课题,较真儿着说:“我还是未成年。”
“你满十六岁了,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一阵沉默。
四目相交。
雨小了,风也小了,积雨云散了一些,从缝隙中透出一抹微光。
那光落在小路上。
萧零直勾勾的看着少年,就像是在看某个稀奇物种,她的眼神有好奇,有探究,也透着古怪。
直到她收起刀,少年把她的书包捡起来,说:“走,我带你处理一下伤口。”
萧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狈,点了点头。
趁着少年去捡雨伞的功夫,她又看了一眼昏厥的男生。
她没有细想,又一次屈从本能走上前,抬脚踩住男生的下面,还用力碾了碾。
男生在昏厥中疼的抽搐起来。
然后,她走到少年面前,接过雨伞,说:“走吧。”
那一刻,少年的眼神微妙极了。
他看她也像是稀有物种。
……
萧零跟着少年回家,那一路上,她一直在想如果他没有出现,她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她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事后又该怎么办。
杀了那个流氓?
怎么杀?
她一直有在关注社会新闻,也很好奇那些犯罪变态的心理,自然也看到了许多被强jian的受害者,在最后反而成了被孤立的那一个。
很多人会认为,算了吧,干嘛惹这么多事。
还会有人觉得,那是女生故意搞出来的,其实根本不是强jian。
那么如果是她遇到了,她该怎么处理呢?
杀人有很多方法,但是怎么杀才能把自己摘出去,如何才能快准狠?
萧零沉默的想着这些,又一次想到了李慧茹的方式。
方才失去理智的瞬间,她没有多想,如今冷静下来再客观分析,就算她不愿承认,她的DNA有一半都是继承了李慧茹的骨血。
在那个时刻,她几乎认同了李慧茹的做法。
只有杀了那个人渣,才能永绝后患,如果斩草不除根,动手又有什么意义呢,平白担了风险。
萧零也不知道出租车开了多久,直到车子停稳了,她才醒过神。
然后,听到这样一句:““姑娘,你没事吧?”
萧零这才注意到司机的眼神,她一身狼狈,像是刚刚经历了惨案,而她身边的少年有些尴尬,明明是救人,却不好自己开口解释。
萧零意会了,说:“刚出了点意外,是他救了我。”
司机师傅松了口气,又嘱咐了两句。
那后来,萧零一路无话,跟着少年回了家。
他家住五楼,单元楼是老式的,他们一前一后踩上台阶,见他拿钥匙开门,听到老式防盗门发出“吱呀”声,她这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少年进门就给她找了一双拖鞋,是男士的,很新。
萧零换上拖鞋,又接过少年递过来的大毛巾,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打量这套房子。
很普通,也很朴素,风格有些冷有些硬,不像是有女人住过。
少年进卧室翻了一件男士大T恤和一件长裤,出来说:“这是我的衣服,洗得很干净,你要不要换?”
言下之意,是怕她介意。
萧零接过,没有一点犹豫,问了洗手间的方向就去换上了。
出来时,见少年已经找到医药箱,还从里面拿出药水。
萧零走到沙发前坐下,脚上的大拖鞋发出“吧嗒”声,她将裤腿挽起来,再一抬眼,对上少年有些发怔的眼神。
她不懂少年在看什么,拿起手上的梳子,梳了梳头。
少年望着她那双清冷的眸子,清清嗓子,说:“你就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啊,才经历过那么一出,你心可真大。”
他一边感叹一边用棉签沾了药水,坐到萧零旁边,轻轻地的将棉签在她膝盖的伤口上滚动。
有些沙疼。
但萧零一声没吭,只是垂着眼睛,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侧脸。
他的鼻子很挺,眼角上扬着,剑眉朗目,唇形很好看,搭配起来五官线条硬朗且英俊,但人有点痞气,上次在运动场听他说话,没由来的就会生气,进而又觉得好笑。
其实她很反感那些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桥段,但这种事轮到自己身上,却又心存庆幸。
不管今天救她的是什么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无论如何都给她省了麻烦,让她少了皮肉之苦。
过了一会儿,萧零忽然说:“你要是和那个禽兽一样,就不会把我带回你家了,直接在路边解决我更快。”
少年动作一顿,抬起眼皮,对上萧零直勾勾的目光。
他一愣,又摸摸鼻子垂下眼:“把手给我。”
她身上的伤口有点多,很细碎,他一个个处理了,就像在打补丁。
萧零盯着上过药水的地方,直到少年又一次打破沉默:“其实严格来讲,我对你也算是图谋不轨。”
萧零有点诧异,看向少年。
“要不然我干嘛老从北区跑南区去啊,你真以为咱们每次都是巧遇?”
一阵沉默。
这回少年没有躲避视线,他眼里带着笑,唇角上扬着,方才还看着人五人六的,这会儿那一身痞气又回来了。
他就那样定定的看着萧零。
直到萧零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尴尬了。
“你们十六中的课不多么,你每次都翘课过来的?”
“多,不过我学习好,旷几节课也跟得上。你看像是今天这种特殊情况,要不是我出现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以你的性格,八成会和那混蛋同归于尽。”
萧零轻轻歪了下头,说:“我只会杀了他,不会自杀。”
少年念叨起来:“所以啊,还好让我撞上了。以后找机会,我教你两招,万一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你也知道怎么制造机会逃跑,我也不是次次都能遇到。”
“你盼我点好,什么次次。”
“哎,你们学校好多人盯着你呢,这都多晚了,你还往那小路走,你这不是给那些流氓制造机会吗?”
又是一阵沉默。
少年依然看着萧零,立场十分坚定。
萧零抿了抿嘴唇,倒是反驳不出来了,过了片刻,她才轻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少年扬了扬眉,神采飞扬:“谢什么,我这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啊。”
“……”
萧零把脸转开了。
真是不能和他说话。
少年却像是得了便宜,嘴里又开始科普,一会儿说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的区别,一会儿又说故意杀人罪是怎么回事,又吐槽她的瑞士军刀,说她不会用,反应慢,被坏人看见了,还会变成犯罪工具,等等。
萧零起初觉得他聒噪,但她没有发作,又不能堵住耳朵,渐渐地竟然听了进去,觉得他说的的确像回事。
她那把瑞士军刀的确很鸡肋,她自己都很懊恼。
她转过头来,问:“你懂这么多,你家里是做律师的?”
少年说:“不是,我是以后想当律师,不过我老子不同意,他最痛恨的职业就是律师。”
“为什么?”
“因为他是刑警啊,他亲手抓过很多坏人,好几个都因为当律师的口才好,在法庭上扳回一局。”
“刑警?北区的?”
少年笑出一口白牙:“是啊,北区刑警队大队长——徐海震。这名字响亮吧!”
响亮,的确响亮。
萧零前阵子才看过一则新闻,是北区的刑警队破了大案,抓了连环变态杀人犯,刑警队队长就叫徐海震。
那篇新闻稿上说的都是赞美之词,最后还提了一句“正义必胜”。
她当时看了,只是一声冷笑。
简直幼稚。
那稿子上所描述的东西,和她生活的这个世界,简直像是两个时空。
如果真有那么多正义,如果正义真的必胜,那么顾承文和李慧茹呢,还有金智忠,这些人渣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种不屑的心情,到这一刻竟然通通不见了。
那稿子上的话她依然是不信的,可是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听着那爽朗的声音骄傲的说“徐海震”三个字的时候,她忽然有点羡慕。
这个少年的世界真是亮得刺眼。
他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难免有肢体触碰,他很礼貌,没有趁机占便宜,可他手掌上的温度,却让人向往。
她很冷,真的很冷,除了身体上的还有心里的。
他也淋了雨,却像是没事儿人似的。
那蓬乱的短发只被他胡乱擦了擦,像个鸟窝顶着,有些碎发盖在额头上,衬着那一双带笑的眼睛,仿佛承载着一片星海,耀眼夺目。
萧零直勾勾的盯着他,倏地笑了。
少年挑了下眉,问:“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萧零反问:“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顿,这才想起来从没有自报家门。
“哦,我叫徐烁,烁是闪烁的烁。”
萧零弯了弯唇角,说:“我叫萧零,零是零星的零。”
少年笑道:“仙女的名字,我当然一早就知道。”
又是“仙女”。
萧零斜了他一眼,但心里却没生气。
他这么叫她,她并不觉得讨厌,他就是单纯的叫她而已,不带一点其它隐晦的暗示。
这边,徐烁见萧零头发是有点湿,垂在湿毛巾上,湿毛巾就搭在她的肩膀上,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就势抽走大毛巾。
站起来的同时,他说:“我给你找个吹风机,湿毛巾别披着,会着凉。”
随即,两人都愣了。
他的T恤是白色的,潮湿后有点透,这么一抽走,便有些半隐半现的印出那下面的文胸。
徐烁只一眼就愣了,立刻别开头。
萧零也有点傻眼,没想到他有此一招,下意识用手挡住,再瞪向徐烁的背影,他像是逃命似的走开了,耳根子都红透了。
萧零刚才还有点生气,气他不打招呼,但这会儿又有点好笑,笑他的狼狈。
不过半分钟,徐烁回来了,别开脸,凑到沙发这边,手臂伸长,手里拿着两样东西,一样是干毛巾,一样是吹风机。
“咳咳,给你。”
萧零接过来,先将干毛巾重新披在肩上,这毛巾上画着哆啦A梦,正咧着大嘴笑。
萧零又拿起吹风机,走到一边镜子前,将插头插上,便开始吹头发。
屋里许久没有人说话,只有吹风机的轰轰声。
萧零仔仔细细的吹干头发,发丝飞来飞去,又落在肩上,等她放下吹风机,透过镜子一看,才发现徐烁不知何时又坐回到沙发上,直勾勾的看着她。
这会儿他的耳根子不红了,眼睛也不闪避了,面前摆着一壶茶和两个茶杯,茶杯倒满了,他单手托着腮,正瞅着她笑。
萧零转过身,双手环胸,也学他看人的样子,看回去。
徐烁眸子里的笑意渐深,连唇角都扬起来了。
萧零问:“你看什么呢?”
“看仙女。”徐烁笑出一口白牙,“他们说你是仙女下凡,还真是那么回事。”
萧零白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跟着笑了。
徐烁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你一笑起来,更像仙女了。”
萧零没说话,走到一边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找到黑名单,从里面放出来一个号码,然后拨了回去。
徐烁的手机跟着响了起来。
他拿起一看,乐了:“嘿,你把我解封了?”
萧零顺了顺耳边的头发,有点尴尬,说:“下回,你记得教我擒拿术,你也说了,今天的事也不是次次都能让你遇到。”
“哦,没问题!先过来喝点茶,饿了我家有点心,等会儿你的校服烘干了,我送你回家,不过咱们还得先商量下,待会儿你爸妈见着你这样,该怎么解释。”
萧零坐了过来,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脸上的笑容又落下了。
她喝了一口说:“不用解释,他们不会注意的。”
徐烁一顿:“出差了?工作忙?”
萧零没有解释的兴致,只“嗯”了一声。
徐烁又开始念叨:“哎,我老子也是,只要一有案子,保准在警局里熬通宵,我还得给他送饭去。现在的家长啊,是不让人省心。不过你这样也是个问题,好歹是个女孩子,不像我皮糙肉厚的,赶明儿学了擒拿术,学会自保,你家里人也能放心……”
从头到尾都是徐烁在说,萧零不怎么接茬儿,但她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安静的听着,偶尔笑一下,时不时看他两眼。
这种体验也是很稀奇。
她很少遇到这么聒噪的人,而且说着说着话题就能绕到她身上来,像是个老头子一样唠叨,但都是关心的话。
类似的场景,她也在街上和电视里看到过,都是父母在唠叨孩子。
不过这种事从没出现在她身上过。
她父亲萧绎琛,不是个闲话家常的男人,他的心思都在专业研究上,和她聊的也都是心理学。
顾承文和李慧茹就更不可能了。
萧零听着听着,不由得弯起唇角,歪着头看着徐烁。
直到徐烁注意到她的目光,停下来问:“仙女,你看什么?”
“徐烁。”萧零依然在笑,轻声道。
“嗯?”
“谢谢你。”
“你已经说过了。”
“我想再说一次。”
“哦。”
谢谢。
谢谢你今天做的一切。
……
……
三、太阳花
和徐烁走到一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萧零对此没有一点排斥,也没犹豫,徐烁约她出去,她就去,待在家里也是憋闷,不如听他说话。
徐烁说话,有时候很让人生气,有时候又很好笑。
她除了瞪他,就是被他逗笑。
这样一天消磨下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徐烁从没说过“咱们交往吧”或是“你做我女朋友吧”这种话,她也没问过他们这样算什么,算什么都好,反正她和他在一起觉得很自在。
萧零以前总是早睡早起,但最近因为世界杯开赛了,她经常被徐烁叫出去看夜场。
她看不懂球,就跟着瞎看,感受酒吧里那热火朝天的气氛。
她喜欢这里的烟火气,喜欢这里的人气,她觉得很真实,看着一众球迷的喜怒哀乐,觉得很有趣。
徐烁跟她示好,关心她,给她批他的外套,嘘寒问暖的给她倒热水,这些她都没有拒绝过,他给什么她就要什么。
待在他身边,她觉得很温暖。
他教她擒拿术的时候,会有肢体接触,她也不反感,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就像是闻见了阳光的味道。
白天在学校的时候,萧零倒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有关系比较好的陈玉敏看出一点端倪,说她现在变得柔和了,没那么多棱角,笑容也多了。
萧零自己并不觉得。
要说有改变,那就是她再也不用盯着祝盛西的作息了,她放学走小路,也不用担心碰到上次那个流氓。
那个人被徐烁打的几个月下不了床。
这事她后来告诉了萧绎琛,萧绎琛脸色阴沉,只说让她安心念书,余下的事她会解决的。
她也没多问,没几天就听说那个流氓办理转学了。
生活一下子又恢复到以前,一切都按部就班。
李慧茹一无既往的定期“发疯”,顾承文一如既往地张扬跋扈,自诩是萧零的父亲,金智忠也是一如既往的讨巧卖乖,还将家人带过来搞什么家庭聚会,拉拢关系。
萧零收下了金智忠小女儿送的钥匙扣,本打算扔掉,但转念一想,或许以后用得到,便将钥匙扣挂在钥匙上。
然后,她就时不时的趁着晚上溜出门。
金智忠负责这个家的安全,他知道她出去,可他一次都没阻拦过。
萧零意会,知道他这是在示好,就让金智忠的手下开车送她去,再说好一个时间把她接回来。
见到徐烁,萧零的心情会很愉悦,对待家里那些恶心事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李慧茹和顾承文或许不知道为什么,只以为青春期的女孩子情绪本来就是忽上忽下,时晴时雨的,但金智忠是知情的。
萧零本以为,这种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最起码她和徐烁“暧昧不清”的关系不会被打破。
直到那天,徐烁又一次约她去酒吧看世界杯。
……
萧零来到和徐烁约好的酒吧。
徐烁还没到,他比平时晚了点。
萧零拿出手机发了信息,问他到哪里了,然后便走到角落他们经常坐的位子。
谁知刚一坐下,就见徐烁进来了,他已经换了校服,穿着T恤和牛仔裤,外面穿着牛仔外套,手里拎着书包。
可是跟他一起走进来的还有个女生,和他差不多年纪,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脸盘,瞅着徐烁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喜欢。
萧零一眼望过去,眉头就皱了起来。
心里跟着涌上一股非常陌生的情绪,很不舒服,很讨厌。
但她不确定那是什么。
直到徐烁和那个女生走近了,坐下来,萧零依然没动声色。
徐烁说:“哎,这是我同学,知道我老过来看球,要跟来一起看看,不过她就看半场。”
那女生笑起来可爱极了,对萧零说:“你好,我叫张笑。”
萧零看了张笑一眼,只扯了下唇角,表示打招呼。
张笑愣了愣,诧异的看向徐烁,徐烁解释道:“她不爱说话。”
张笑仿佛很尴尬,低着头,拿起水单看了看,又举起来遮住自己的脸,跟徐烁使了个眼色,挤眉弄眼的。
这一幕被萧零尽收眼底,心里一阵好笑。
球赛开场之前,桌上的氛围无比低迷,仿佛无形中有一堵墙,将周围渐渐热络起来的气氛隔绝开。
萧零就吃着盘子里的东西,没什么表示,不动如山。
张笑的小动作倒是很多,偶尔拿胳膊肘碰一下徐烁,偶尔又用脚踢踢他。
徐烁躲着张笑,用眼神制止,但张笑却很委屈,意有所指萧零对她的态度。
徐烁无奈的叹着气,直到张笑噘着嘴起身去洗手间。
桌上的氛围总算松弛了。
徐烁又是一声长叹,一手撑着头,歪着脑袋看萧零。
萧零将最后一口食物送进嘴里,喝了口水,抬眼间就听徐烁问:“你心情不好?”
萧零扬扬眉:“没有啊。”
“可你脸色不太好。”
“哦。”
萧零平定的看着徐烁。
徐烁想了想,又说:“我不想带她来的,但她威胁我,要是这次不带她,就把我偷偷泡酒吧来的事告诉我老子。”
萧零问:“她威胁你?”
“嗯。”
“哦,这样啊。”
沉默了几秒,徐烁抿抿嘴唇,又说:“我不喜欢她,我就喜欢你。”
萧零一怔,眼睛眨了两下。
然后,她将嘴里的水咽了下去,又深吸了口气,说:“我差点喷你脸上。”
徐烁乐了:“那你喷呗,我接着。”
萧零又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顺手理了理耳边的头发。
刚才他那么猝不及防的一句,她险些没接住,心里也跟着跳快两拍。
气氛终于融洽了。
可徐烁却没有见好就收,一脸没正形的瞅着萧零,又来了一句:“你这么瞪我的样子,真好看,你以后多瞪瞪我,我受得住。”
萧零又是一眼,进而有些忍俊不禁,笑了。
徐烁定定的看着她,忽然伸出一手,在桌下握住她的。
十指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桌上平淡和谐,桌下暗潮汹涌。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笑回来了。
萧零想将手抽回来,但徐烁没松,依然纠缠着她。
一个躲,一个追。
可两人上半截胳膊的动作把一切都暴露了。
张笑看在眼里,绷着脸。
直到萧零踩了徐烁一脚,他松开了。
萧零站起来说:“我去洗手间。”
谁知张笑也跟着站起来:“我知道怎么走,我带你去。”
其实哪里轮到张笑带路呢,萧零来过好几次了。
可她没有阻止张笑,只是扬着眉看了张笑一眼,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嗯。”
等两个女生一前一后的穿过走廊,来到女洗手间里。
张笑越过萧零,查看了几个隔间,都没有人。
她这才转过身,一步步走近萧零,笑道:“你别怪徐烁,是我让他带我来的,我老听他提起你,就很好奇,想过来看看,其实我对看球没什么兴趣的。”
这话信息量很大,蕴含的暗示也很丰富,仿佛张笑是徐烁的正牌女友,而萧零只是见不得光,借由看球倒贴的小三。
萧零听着,眉梢挑了挑,这会儿已经不只是好笑了,简直太有意思了。
这一刻,她还真有点庆幸,见多了李慧茹和其他女人的争风吃醋。
“是么,我没听他提起过。”萧零淡淡应了。
张笑脸色一变,又说:“也是,你们就是一起看看球,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萧零缓慢的眨了一下眼,问的很直接:“你喜欢徐烁,所以跑来跟我示威?”
张笑一顿,也不知怎的在萧零面前显得有点低能,脸上一阵难堪:“我就是来奉劝你两句,别痴心妄想,我爸爸在市里当官,他爸爸想要升职,只有我能帮上忙。”
原来张笑的底牌就这么点。
“哦。”萧零只一个字。
——你爸爸在市里当官,可我家人草菅人命,未必买账。
这是萧零心里的台词。
她想不到有一天会用这样的话在心里反驳别人。
她笑了一下,越过张笑要去隔间,多一句都懒得说。
张笑遭到了忽视,又见萧零似笑非笑的模样,仿佛被人侮辱了,她气不打一处来,很快跟着萧零,一手就要去抓她的头发。
“你!”
谁知萧零向旁边躲了一下,张笑一个重心不稳,就向前俯冲。
张笑栽进隔间里,连忙扶着旁边稳住自己。
可下一秒,她身后就多出一股压力,有人握住她的后脖颈,用力压向马桶。
张笑惊慌急了,低叫出声,可她的声音闷闷的,根本嚷不出来大动静。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你怎么打人!”
张笑瞪着马桶里的污秽,又向侧过头去看萧零。
萧零这时跟着弯下腰,声音就响在她耳边:“擒拿术是徐烁教我的,我这是正当防卫。”
“啊!”
张笑叫了一声,想要反抗,可萧零已经松了手,向后退了两步。
张笑用力过猛,又一次收不住劲儿,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她摔的龇牙咧嘴,手心和身上的裙子也被洗手间的地板蹭脏了,她狼狈地爬起来,指着萧零,气得眼睛通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萧零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却觉得没劲儿透了。
她虽然不屑女人之间这种争风吃醋,很low,可是有些时候却是不可避免,莫名奇妙的就被牵扯进来。
以李慧茹那么极端的性格,也难怪她会痛下杀手。
真的很烦。
萧零走到洗手池前,洗了洗手。
张笑气的不行,终于挤出一句话:“我要告诉徐烁,你不是好人!”
萧零一顿,抬起眼。
她本来就不是,这个女孩是有什么误解么?
萧零又垂下眼,继续洗手。
张笑却愣了,她盯着镜子,还没从萧零刚才的笑容里晃过神,那双眼睛又冷又冰,看着她的模样让人心里发怵。
张笑怕极了,很快夺门而出。
回到酒吧,看见徐烁也没说什么,眼圈红红的,拿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走。
徐烁愣了一下,没问一句,再一转头,就见萧零安静的走了回来。
萧零安静地坐下,喝了口桌上的果汁,一句表示都没有。
她在思考一件事。
张笑看徐烁的眼神,她一下子就读懂了,而且很反感,很厌恶,希望她赶快消失。
刚才她还不太确定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徐烁在桌下拉她的手,她那些负面情绪又一下子烟消云散,仿佛没有出现过,她很喜悦。
她忽然又有点明白了。
她喜欢徐烁,这种亲密关系她想独占,不愿分享。
想到这里,萧零又喝了口果汁,徐烁忽然问:“你们打架了?”
萧零说:“我没吃亏。”
“哦。”徐烁点点头。
萧零跟着问:“你就不怕我打她?”
徐烁说:“她跑的比兔子都快,不像是被打过啊。”
萧零一愣,笑了:“她爸爸在市里当官,你不怕她告状么?”
徐烁这才明白,这两个女生刚才发生过什么。
“我老子还是刑警呢,她爸要是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是市长我老子都不会客气!”
“可她就这样哭着跑出去了,万一要是告诉你爸,你跑来酒吧看球喝酒……”萧零又道。
“哦,这是有点麻烦,看来我过两天要被削一顿了。”徐烁叹气。
萧零斜着他。
他咧嘴一乐,又拉起她的手,满嘴的不正经:“等到时候你给我上药呗,仙女。”
萧零又剜了他一眼,把手抽回来,从书包里拿出单词本,低头看着,只是唇角微微扬起,被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
徐烁将单词本抽走:“你怎么到这里还用功啊?”
萧零说:“可我看不懂球。”
“看不懂就看我呗,我这么大一帅哥。”
“……”
徐烁又是一笑,凑到她身边,示意她看场中:“其实在这里,还有很多可看的。”
“什么?”
“你看那边,那个女的在跟那个男的买药。”
“是毒品?”
徐烁一个一个指给她看,挨着个的讲解。
萧零抿着嘴听着,时不时问两句,直到门口传来骚动。
是警察突击检查。
徐烁一把拉起萧零,拿起两人的书包,就往后面走廊里冲。
萧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酒吧老板娘给他们开道了,她皱着眉跟着,也没反抗,直到来到走廊尽头。
徐烁打开后门往外一看,也被警察堵住了。
他“啧”了一声,推着萧零就进了储藏室。
萧零仍是搞不懂,他们干什么躲,他们又没藏毒。
储藏室里又窄又挤,杂物堆放的满满当当,他们两个大活人只能紧贴在一起站着,脚下踩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凹凸不平。
而且四周还散发着霉味。
萧零屏住呼吸,将鼻子靠近徐烁的胸口,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太阳晒过的味道,闻着舒服多了。
然后,她问:“咱们又没犯事,躲什么?”
徐烁的声音从她头顶落下,伴随着热乎乎的气息,说话间他的胸膛也在起伏:“你傻啊,未成年人跑来喝酒,一抓一个准。”
“那又怎么了,最多教育两句。”萧零将半张脸埋在他胸前,微微笑了,“你是怕被自己老爸带去警局执行家法吧?”
“……”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不会儿,储藏室的门就被人拉开了,空气灌了进来,气氛却跌落谷底。
徐烁扭着脖子,跟后面瞪眼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嗨,刘叔。”
没由来的,萧零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揪着徐烁胸前的T恤,低垂着眼睛,知道有他的遮挡,来人看不见她。
她笑了笑,已经开始幻想徐烁在警局里被徐海震追着上蹿下跳的画面了。
直到储藏室的门被人砰的一下合上了。
徐烁吁了口气。
萧零却是一愣,诧异的抬起头。
没事了?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徐队,这里没发现。”
“……”
“……”
储藏室里一片死寂。
等那些脚步声走远了,四周又一次恢复安静,徐烁紧绷的肌肉线条这才松弛下来。
他刚要开口跟萧零说话,萧零也正好抬起头。
她的额头擦过他的唇。
黑暗中,只有两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徐烁心里一阵躁动,胸膛起伏,双臂倏地收紧,嘴唇就落了下去,精准的盖住她的。
萧零屏住呼吸,脑海中什么想法都没了。
白茫茫的一片,身体沉浸在一片温暖当中,轻飘飘的。
他的嘴唇很热,气息充满了侵略性。
可她一点都不排斥,只安静的伏在他的怀里,感受着那热乎乎的吻。
他们都是第一次,无比的笨拙,却又美好。
许久许久,他们都快不能呼吸了。
徐烁终于把嘴错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却又舍不得松开手,圈着她很紧,嘴唇贴在她的鬓角,还有些眷恋。
萧零也是懵的,她听着他的喘息声,听着他胸口的心跳声,感受着自己心里的悸动,还有她手心里已经攥成一团的T恤布料。
半晌过去。
徐烁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那爽朗却又有些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仙女。”
“嗯。”
“咱们现在这样,算是男女朋友了吧?”
废话。
“嗯。”
“那你以后,再对我好点吧?”
萧零想了一下,相比其他人,她对他还算可以吧?
“嗯。”
“我也会对你好,比你对我好再多十倍。”
“嗯。”
萧零心里暖融融的。
隔了几秒。
“仙女。”
“嗯?”
“你再让我亲一下呗。”
“……”
……
……
四、心病
那天,天气很晴。
祝盛西被杜瞳拉去电影院,那是因为杜瞳考试成绩有质的飞跃,她说她要一个奖励,就是兄妹快快乐乐的度过一天。
祝盛西对那电影没什么兴趣,不过也没拒绝。
电影开场前,灯光暗了,从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是两个高中生,黑暗中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男生身材高大,女生纤瘦。
他们就坐在祝盛西和杜瞳的前面一排。
杜瞳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是萧零,零零姐。
萧零受到祝盛西的拜托给她补习功课,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萧零很严厉,几乎可以说是不近人情,人也不怎么笑。
才十六岁就这么严肃,这么冷,说实话,杜瞳有时候有点怕她。
杜瞳曾对祝盛西说,想换个补习老师,她害怕零零姐。
祝盛西问她怕什么。
杜瞳想了想,说,萧零就像是立心孤儿院给她的感觉,神秘,未知,不确定,还有些东西藏得很深,不去招惹还没事,一旦不小心触碰开关,指不定放出来什么。
祝盛西笑了笑,说她想多了。
杜瞳又问祝盛西,为什么他不给她补习,他现在的学习成绩也很好。
祝盛西说,只有找萧零这样的,才能达到效果。
其实杜瞳仔细回想起来,萧零也不是没笑过,还笑过两次。
一次是她考试进了班里前二十名,萧零看到成绩,笑了一下。
那时候杜瞳还以为是为她的好成绩而笑,结果萧零却淡淡地说:“总算没让我白忙活。”
杜瞳这才明白,那笑容不是因为成绩。
第二次是萧零看着她写试卷的时候,手机里进来一条微信。
萧零拿起来回复了两句,唇角跟着勾了起来。
直到抬起眼皮,对上她好奇的目光,那笑容又落了下去,对着她敲了两下桌子。
杜瞳心里一抖,连忙低头写试卷。
直到现在,杜瞳又一次见到了萧零的笑容。
虽然是在电影院,四周黑压压的,可是有前面大屏幕的光亮,杜瞳就着那个光,把什么都看清楚了。
和萧零一起来的少年,声音很低,他似乎对萧零说了什么。
萧零侧过头,很认真的听他说话,随即笑了一下。
她的侧颜姣好柔和,那一抹笑容虽然很短暂,却足够亮眼。
杜瞳就和前面的少年一样,专注的盯着萧零看。
然后,少年又说了什么,语气有些调侃。
萧零听了,又侧头瞪了他一眼。
杜瞳看惊了。
萧零也瞪过她,但每一次都是鄙视,那和现在的瞪视有着天壤之别,那一眼里透着勃勃的生机,似乎还带着火花。
少年低声笑了。
萧零还伸手打了他一下。
却被少年一把握住。
两人的手许久都没有分开。
杜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下意识转头看了一下祝盛西,她有点好奇,哥哥发现了么,会不会和她一样觉得惊奇?
但祝盛西却目不斜视的看着大屏幕,很专心看剧情,仿佛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杜瞳皱皱眉,又正过脸。
直到电影过半,杜瞳看的困了,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已经散场了。
灯光打开,祝盛西在等她。
祝盛西说:“你吵着说要来看电影,结果却睡着了。”
杜瞳乐了一下,跟着祝盛西走出电影院。
她打着哈欠,还有点睡眼朦胧,走到外面,就着商场里的光亮,这才发现走在前面的一对男女学生,正是萧零和那个少年。
他们牵着手,走进了一家速食店,很快消失在视线当中。
后来那一路,杜瞳一边走一边在想那个少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然后,杜瞳问祝盛西:“刚才那个是零零姐吧?哥,你有没有注意到她旁边那个男生,就是很高很帅的那个,他是你们同班同学么?”
祝盛西侧头垂下目光,看了她一眼,说:“没看清。”
杜瞳说:“这样啊,那我下次补习的时候问她吧。”
祝盛西皱了下眉,说:“好好学习,不要八卦。”
“哦。”
可杜瞳安静了没一会儿,又说:“真的挺奇怪的,零零姐那个性格,不爱笑,对人那么冷,到底什么样的男生能把她追到手啊,你看见没有他们刚才的互动,简直是变了个人!”
祝盛西没应,只是面无表情的走在前面。
杜瞳追着说:“不过看那个男生挺结实的,我想下次要是零零姐再遇到危险,也不用怕了……”
祝盛西脚下一顿,人已经来到商场大门口。
……
外面下着雨,祝盛西抬起眼皮,望着雨帘,似乎没有接杜瞳话茬儿的意思。
但杜瞳说的事他是知道一点的。
那天也是在下雨,杜瞳有急事,他先走一步,萧零应该是和平时一样的时间离开的学校。
但他走的时候注意到,萧零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雨伞。
直到第二天,萧零来到学校,那露在校服外面的皮肤和脸上都有点瘀伤,有男生问她怎么了,她说是下雨天摔了一跤。
可祝盛西见了,却一眼看出不是。
他和杜瞳自小在立心孤儿院长大,受尽欺负,也欺负回去,打架习惯了,自然知道那不是摔的,而是和人搏斗留下的。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人打的。
打她的人是男生还是女生?
如果是女生,应该是抓伤比较多。
如果是男生,就恐怕不只是打那么简单……
可是看萧零走路倒是一贯如常。
那天放学,祝盛西没有早走,又恢复到原来的作息。
他走在萧零前面,心里想着,打她的人后来怎么样了,怎么就放了她,她遇到好心人得救了?
他想的很仔细,却一句都没有问。
他和萧零其实没什么交集,除了她主动告诉他杜瞳的进展,他偶尔问上一两句之外。
其实他完全可以这时候回过身,先问杜瞳的成绩,再问昨天的事。
但他依然在往前走。
就这样,一路相安无事。
……
几天后,祝盛西才听说,高年级有个男生被人打进了医院,他的父母来学校办理退学,走得很急。
那个男生祝盛西是有印象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经常打架勒索其他同学,还揩女生的油。
再后来,祝盛西在男生洗手间里听到人说,好像是那个男生一早就计划好了,摸清了学校里一个美女的下课时间和路线,趁着下雨天路上人少,就猫在角落里要偷袭她。
那男生嘴上没有把门的,行动前还拿出来炫耀。
结果第二天,男生进医院的消息传遍整个高年级。
祝盛西立刻想到了萧零。
除了她,不可能是别人。
但他知道,一定不是萧零把人打成那样的,她那个身板,没那个本事。
也就是说有人救了萧零。
祝盛西忽然间想到了杜瞳那天的话:“不过看那个男生挺结实的,我想下次要是零零姐再遇到危险,也不用怕了……”
也就是说,救萧零的是那个少年。
……
渐渐的,萧零放学的时间也变了。
她不再那么晚才走,时不时也会往大路的方向去,没几步就会打上车。
偶尔她选择小路,路上也会有其他同学。
她走到小路的尽头,会有人站在路口等她。
那个少年的确够高,够结实,笑容也爽朗,一口白牙,萧零走在他身边只到他肩膀。
少年也被那些吊死鬼吓着过,还骂了一句“卧槽”。
萧零斜睨着他笑。
祝盛西倒是作息不变,如果没什么事就会在教室里看一会儿书,回到他那个廉租屋里看书很麻烦。
那里经常断电,他也不想交电费,只能点蜡烛。
可屋子里不透气,要一直开着窗户,风一吹,蜡烛就灭了。
他在教室里看完书,走在小路上,有时候走到一半,会突然停下来,盯着半空中的吊死鬼好一会儿。
然后他错开身,会下意识往后面看一眼。
空荡荡的。
他脚下一转,接着往路的尽头走,心里有个地方似乎也像那空荡荡的路一样。
现在,已经没有人需要他在前面开路了。
其实这些人世间的分分合合,祝盛西很习惯。
孤儿院里见的多了。
人的性命就如草菅,脆弱的不堪一击。
孤儿院里那些性格恶劣的孩子,前几天还在欺负人,后面就突然人间蒸发,根本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在这个世界上,他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尽量不惹事,希望和杜瞳都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平凡的度过这一生。
其它的,也没力气去在乎。
就这样,祝盛西和萧零的交际越来越少,越来越淡,到后来几乎没什么交谈的机会。
杜瞳的成绩飞速进步,他听了很高兴。
杜瞳有时候会问他关于“以后”。
他听了恍惚一下,以后如何,他没想过,十年后,二十年后,或者变老以后如何,那些太遥远了。
杜瞳又说:“也不知道零零姐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反正我希望,我和哥哥永远都像现在这样,永远是一家人。”
祝盛西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杜瞳是崇拜萧零的。
他笑了笑,没说话。
如论萧零在他们兄妹心中,生活里留下怎样的痕迹,那些痕迹终会淡去,等到高中毕业,各自上了不同的大学,眼下的一切也都会淡忘。
可这样的想法,最终只能证明是他太天真了。
许久后的某一天,萧零突然出现在他们兄妹的生命里。
那天,杜瞳杀了杜成伟。
萧零过来“善后”。
她有些气急败坏,却又出奇的冷静,她看他们兄妹的眼神像是那两件包袱,可她还是静下心来,布置了杜家的爆炸现场。
……
眼瞅着杜家在火光中坍塌,闻着空气里浓重化学气味,祝盛西站在山坡上时还有些晃神。
一切都来的太快,太突然,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和判断。
他和萧零一起走下山坡时,萧零给了他一笔钱,还对他说,让他回去收拾点东西就尽快离开。
他皱了皱眉,在昏暗中看着萧零的模样,感受着手臂上烫伤的疼,一切都太过真实了。
他自然也不会想到,他和萧零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产生交集。
回到廉租屋里,他将伤口挖掉,钻心的疼令他清醒过来。
他抽了根烟,想着萧零说的那些话。
她说,不用担心杜瞳,后面的事她会安排。
但祝盛西是不信的。
萧零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正是这曾犹豫,拖延了祝盛西的脚步。
直到门口响起一道声音:“祝盛西。”
他拿烟的手微微一抖,诧异的看向门口,他以为他幻听了。
等他打开门,对上那双冰冷清澈的眼睛。
他退回到书桌前,背对着风,看着风拂过她的头发和衣服,又是一阵恍惚。
再后来,他们被一伙人带走。
萧零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为什么她说她可以安排杜瞳。
他不知道自己“留下”的决定是对是错,只知道从那天开始,萧零变了。
她看他的眼神,时而不耐烦,时而厌恶,时而愤怒,时而带着憎恨,更多的时候,是漠然。
那后来的十年,他和杜瞳给萧零做牛做马。
她打过他,踹过他,问他为什么不去死。
他一声都没吭。
有时候午夜梦回,他在梦里又一次回到了一七一中学后门的那条林荫道上。
他走在前面,她顺着他的足迹跟在后面。
他被吊死鬼吓了一跳,她就会记住那个位置,适时地绕开。
他回过头,和她的目光隔空相交。
然后,他又继续在前面开路。
同样的事,他这十年一直在做。
他知道,她如果不报仇,她会疯。
他在前面走,听着她指挥,偶尔他回过头,对上她冰冷的眼神。
她挑着眉说:“真是妇人之仁,我要你有什么用?”
他依然不反驳,只是在心里笑笑。
虽然平安平凡的生活期望没有了,但起码这十年,他找到了人生目标。
……
……
五、暗夜
因为原生家庭的问题,人在十几岁时是最容易发疯、变态,甚至想不开的时候。
萧零时常都有一种预感,指不定哪一天,她会比顾承文,比李慧茹疯得更彻底。
她的心情在十六岁这一年也时常处于“颠狂”状态,但没有人注意到,她对人冷惯了,连吵架都很少,在别人眼里,她冷情冷性冷心冷感,任何失去理智的行为都与她无关。
她时常读《哈姆雷特》,试图体会那种弑父的心态,她也经常会去和萧绎琛探讨心理学,想着以后读大学,也要选这个学科。
她的心绪时起时落,基本上只有平静和波澜两种状态,不知道什么叫喜悦。
直到后来,她认识了徐烁。
那天,她又一次被李慧茹激怒了,李慧茹给她看亲子鉴定,让她认顾承文当父亲。
她气的夺门而出,叫了一辆车,去徐烁家。
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她和徐烁原本约在餐厅见面的,又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信息。
徐烁还没回来,她就蹲在门口,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下去,死等。
她闭上眼,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李慧茹的嘴脸,还有她那些聒噪的声音。
她心里住着一只猛兽,似乎要夺笼而出,她有那么一瞬间只想打车回家,从厨房里拿出一把刀,划破李慧茹的大动脉。
然后,她就叫金智忠进来收拾,等顾承文回来了,她会和他摊牌。
她都想好了。
可是当这些“计划”刚刚浮出水面,她的脑瓜顶就忽然出现一道声音:“嘿嘿!看我发现了什么,有个小仙女蹲在我家门口,诶,你是迷路了么,还是下凡历劫来的,要不要跟我回家过小日子?”
她愣了一下,脑海中刚才那些画面又一下子飞的无影无踪。
心里的阴霾被强光驱散。
她的眼角有些酸涩,她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一抹笑容:“好啊,我跟你回家。”
徐烁挑着眉,开始打趣:“巧了,老头今晚值夜班,不回来,你确定要跟我进门?进了你可就出不去了哦。”
她安静的想了想,安静的看着他,忽然歪着头,轻声应了:“我不想去餐厅,不想去人多的地方,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
许是徐烁也看出来她的不对劲儿了,他很快带她回了家,先是嘘寒问暖,又给她沏了热茶,然后问她想吃什么,又念念叨叨的去厨房翻箱倒柜。
他很勉强才煮了一锅面,不好吃,卧的鸡蛋也糊掉了。
他们一起吃了小半锅,最多也就是果腹而已。
徐烁很懊恼,说要带她出去吃大排档。
然后,他又把余下的半锅面端进厨房里。
徐烁站在水池前,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半锅东西倒掉,或者留给他老子吃。
就在这时,萧零从他背后靠上来,她伸出纤细的手臂,圈住他的腰身,脸就贴在他的背脊上。
徐烁手一松,锅就掉进池子里。
她的气息在他的背上拂过,她的声音闷闷的,说:“徐烁,我十七岁了。”
徐烁诧异的回过身:“我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了,你等着我去拿……”
可萧零却挤在他怀里,密密实实的,根本不让他走。
她瞅着他,眼睛晶亮,那笑容淡淡的,却看得他心里一阵阵燥热。
然后,她说:“我有想要的生日礼物,就怕你没胆子给。”
徐烁心里咣当一声,脑子有点懵。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又怕自己在做梦。
他轻咳了两声,说:“咱还没成年呢。”
安静了几秒。
萧零声音很轻的问:“你还是不是男人?”
徐烁一愣,顿时急了。
靠!
他双臂往上一托,把她整个人举起搁在肩膀上。
萧零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头就朝下了。
徐烁已经扛着她健步走出厨房,边走边笑道:“娶媳妇儿喽,入洞房喽!”
萧零惊魂初定,也跟着笑出声。
那晚,萧零躺在徐烁怀里,就着月色瞅着他,手指在他的五官上细细描绘着,感受着温热的血液在身体里流动。
他的衣服上个,身上,床单上都是阳光的味道,她轻轻嗅着,仿佛植物吸取着养分。
“仙女。”徐烁叫她。
“嗯?”
他拨开她额前的发,低声道:“没事了。”
萧零一怔。
但她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
她今天很不对劲儿,他看见了,但他没有直接问,他了解她的性格,也不想挖她的疮疤,直到这一刻,他落下这三个字。
虽然他们都清楚,有些事不会“没事”。
可她心里还是喜悦的,温暖的。
“嗯。”她笑了。
不知不觉间,藏在心里阴暗角落的那抹颠狂,也跟着安静下来。
也许徐烁不会明白,他不用做什么,只要他在这儿,她就会好好的。
就像阳光洒向大地,不用特别关照哪一株植物,植物自然会伸展枝叶,向着太阳的方向追去。
……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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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最早构思与2012年,不过当初构思的版本基本推翻了90%,唯一不变的就是,我想写一个美强惨的暗黑女boss~
这个番外算是对高中时期的部分做出一点细节补充,我写了一下午,尽力了。
3.4日开新文《听说你要设计我》,专栏里可以找到~
想继续关注本文的后续故事,要等下半年另一篇系列文里继续了,就目前来说,这个局已经结束了,好人活着,坏人死的死抓的抓,我个人还是很满意的。
至于徐烁和顾瑶/萧零后续的人生,那就要在后续的局里提到了~
谢谢一直追文的亲们,从2019.4月到2020.2月,真是漫长的更新,漫长的追更。
正如我一开始就说的,这是个很冷的题材,内容也冷,调性也冷,可以欣赏的人不多,不过我坚持写完了,脑洞也圆上了,下一篇我会继续努力哒!
《听说你要设计我》是年下恋,含糖,女主假正经,男主腹黑,希望和这篇一样,也能写出不一样的感觉,不落俗套,不追大流。
好啦,4号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