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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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2018年1月,东京,医院东楼二层—
是之不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落在耳边的话语像是窸窸窣窣的噪音,嘈杂又混乱。直到被轻轻地推了一下肩膀,是之才反应过来,原来医生已经说了很多话。
“八重小姐,你在听吗?”
是之茫然了一瞬,只觉得大脑空空。从耳旁擦过的话语,一句也没有留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尽管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认真听。她只是一直在注视着门外而已。
微微敞开的那道缝隙早已经闭上了,就在医生注意到门没有关好的同时。这也就意味着,她不会再看到那道目光了。
略带惊愕的、悲伤的、难过的、仍带着爱意的目光。
她不想在此刻看到。
试着将四散的注意力收回,是之听到医生告诉她,这里的检查结束了,接下来她该去另一个诊室,继续进行检查——只不过不再是外科检查了。
也许这是件好事吧。
这么想着的是之,拿起椅子上的衣服。这把椅子放在了空调的下方,恰好对准了暖风吹出的角度,将她的衣服都吹得染上了分外温暖的触感。可她的手却在颤抖,她一时想不到为何会变成这样。
缓慢脱下的衣服被缓慢穿上,过长的干枯发丝被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压在了衣领下,抵着她的后背,摩擦出难受的触感。
是之默默忍受着这种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微妙异样感,直到穿上了最后一件大衣,才拢起长发,把这些无用的蛋白质从衣领间抽了出来。
不知不觉间,头发好像已经很长了,但直到今天之前,她都没有在意过这种事。
她扯了扯缀着狐狸毛的沉重帽子,视线似是不经意似的飘到了桌上的剪刀。
这只是一把很普通的金属剪刀,和是之家的剪刀一模一样,指环处也是同样的黑色磨砂质地。刀口很尖,泛着干净的银色,想必是一把锋利的、什么都能剪开的剪刀。
她感觉到医生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医生的眼神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情绪,是之一时没能看出来,只知道她立刻用手掌盖住了这把剪刀,打开抽屉,不动声色地将剪刀收了起来。
“如果不快点的话,今天就做不完所有的检测项目了。”
递上病例卡和检验单时,医生好心地这么叮嘱着她。
是之微微点头,走出诊室。医生帮她打开了门。
门微微敞开一条小缝。恍惚间,是之好像又看到了他的目光,但其实没有。
五条悟没有站在门外——他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那金属色的椅子看起来冷冰冰的,他却是悠闲的模样。很显然,他并不想掩盖自己来到了这里的事实。
他也不说自己为什么来这里,这是哼着完全走音的小调站起身来,跟在是之的身后,陪她走到下一个诊室而已。
他的手中捧了一个小小的牛皮纸袋,他一直在从里面拿出什么丢进嘴里。在等待血检报告出来的无聊空闲时,是之瞄了一眼这个纸袋,可惜没能看出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是巧克力。”应该是注意到是之的视线了,五条悟把纸袋递到她的面前,“吃吗?”
是之没有说话,垂下的发丝隔绝在彼此之间,而这就是她的回答了。
那位医生也判断错了。她对是之说,如果不快一点的话,就没办法在今天之内做完所有的检查。是之觉得自己已经将每一个动作都进行得足够快了,却还是剩下了一部分的项目没有完成。
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来得太晚,或者动作仍是太慢。
幸好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剩下的项目可以留到其他时间在做,没必要着急。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懊恼地在这个地方多留了。
闻久了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是之怀疑自己的血液都要变成透明的消毒水了。她不想在这里多待,只想赶紧回去。
五条悟把吃空了的纸袋揉成一团,远远地抛进拐角处的垃圾桶里,迈步走在她的身旁。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我已经没有要立刻处理的工作了。”
明明两天前还说自己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不会来医院的。
是之想,也许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判断五条悟所说的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只能假设,他的每一句都是切实的真相。
所以她也只能说——
“真悠闲啊,你。”
20.
—2018年1月,葛饰区,廉租公寓—
把派克大衣丢到地上。毛衣和棉布裙也一样,软踏踏皱巴巴地堆在大衣上。她的衣服好像还散发着难闻的消毒水的气味,明明她已经离开医院好几个小时了。
廉租公寓的卫生间里没有空调,只有一月深冬寒冷的风吹拂着她赤.裸的身躯。
站在镜子前,她看着止不住颤抖着的自己,根本不知道战栗的诱因究竟窥见了残缺的人形,还是因为风太过冰冷。
但她知道她为什么想要看着自己——是因为她想要好好地看着自己。
这样的动机与理由听起来像是绕口令。只有是之自己知道,她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看过自己了。
医生那么认真地看着她的身体,她却一直都没有胆量做出同样的事情。这是多么可笑。
从镜中映出的是消瘦的人形,垂落的长发盖住肩头,薄薄一层的肌肤包裹着骨架,泛着苍白色泽。过去的伤口变成光秃秃的模样,依旧丑陋,似乎还能感觉到被撕裂的疼痛。
平常有宽松的衣物遮盖着,所以很难发现,其实她的躯干有些微微倾斜了。这当然是因为残缺的身体无法以完全直立的状态保持平衡,所以才以略微扭曲的方式对现状进行妥协。
她觉得她在注视着自己。但真正映入眼眸中的,真的是她吗?她找不到答案。
不想看。
好丑陋。好扭曲。
她闭上眼。
搭在肩头的一缕发丝缓缓滑落。是之挑起发绳,一端缠绕在指间,一端用牙齿咬着,手掌拢起发丝,慢慢地试着束起长发。
她的动作慢得近乎笨拙,这都是因为仅存的这只右手并不是她的惯用手。她也始终没能习惯让右手去做出所有的动作,哪怕她现在只剩下了这么一个选项。
尽管动作缓慢,她还是束起了发丝,又将发绳打成了死结。
然后,拿起剪刀。
和摆在医生办公桌上一样的、黑色的剪刀,刀刃锋利又干涩。
但其实是不一样的。
是之想起来了,她的这把剪刀,是左手专用的剪刀。如果用右手的话,一定不会那么锋利。
尽管想起了这一点,她还是剪了下去。
21.
—2006年7月,京都,十字路口前—
“硝子啊硝子,你说,校服的裙子,是不是可以再剪短一点呢?”
等着红灯转绿时,是之站在某家商店的橱窗前。透明的玻璃只能映出模糊的人形。她抚弄着几乎快要碰触到膝盖的深色裙摆褶皱,向身旁的家入硝子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一向穿校裤的硝子盯着她的裙子。
“应该可以吧?”她略有几分不太确定,“校服不是能够随意改的吗?”
“可以就好。我觉得裙子就是要短一点、让腿露出更多才好看嘛!”
在是之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身边其他咒术高专的同级生的目光好像都往她的方向瞟过来了——但由于咒术高专的学生一向没几个人,所以今年的高一学生拢共也就只有五个人而已,其中五分之三还都是八重家的人。
区区几道目光而已,是之根本不在意。可当注意到五条悟的目光也瞟到自己的裙子上时,她就忍不住在意起来了。
“咦——五条家的天才居然偷看别人的大腿!”故意以一种分外嫌弃的语调,是之嘲讽着说,“好变态!”
五条悟一脸冷漠,只是僵硬地抬起手,用力按在了她的脑袋上,也是分外嫌弃的语气:
“区区一个后辈,居然这么没大没小。”
被五条悟叫成“后辈”或是“学妹”什么的,是她最不能忍的。她瞬间急了,
“我们同岁!”
她大声为自己辩解着,却被五条悟轻飘飘的一句歪理弹了回去。
“你才高一。”
“都说了是我们一样大!真要说起来我也比你小一天而已!同岁不能算是什么后辈!”
“你才高一。”
“……?”
是之怀疑五条悟大概已经变成了只会说这么一句话的复读机。可哪怕只是这最拙劣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复读行为,也还是能够把是之气到爆炸。
她揉了揉手腕,又抻了抻十指,正想好好地同五条悟理论一下,却被身为同级生的两个弟弟一人一边拽住了手臂。
“别在大街上谈论把裙子改短这种事啊姐!”
“再说了,下午就是京都姐妹校交流会了。还是先别多想裙子的事情了吧姐!”
吓得小脸煞白却耳朵通红的两个弟弟可怜兮兮地劝着她,毫不意外的没能改变她的想法。
看来他们更在意的是裙子这回事——而不是他们所敬爱的长姐将要与敬爱的学长将要发生口角斗争。
“就是考虑到了京都姐妹校交流会,才会想要改短校裙的哟。”
她理直气壮地这么说着,可这个理由好像也不是多么的具有可信度。
还来不及说出真正具有可信度的理由,漫长的红灯便已转绿。等在路口的人群一点一点散开,向着街对面的人行通道缓慢迁徙。
是之蹦跶着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超过了所有人。夏日炎热的风微微吹动她的裙摆,轻快的步伐踏在黑白色的斑马线之间。信号灯上,还没有出现倒计时的数字。她却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笑着说:
“因为我觉得我的腿很漂亮嘛,所以想在京都的那群家伙面前炫耀一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