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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四十三)

镇国公主(BE线) 3589 2022-05-08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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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场宴乐。虽只少少几个内人,奏曲、鸣笛、独舞来为武曌取乐,却也少不了甘酒、佳肴。武曌更不必提,还未等婉儿斟酒,就先提壶,自饮了一杯,又招婉儿近前,指着酒杯,轻轻笑道:“婉卿在,不可使杯中空了。”

  婉儿跪坐垂首,提起银壶,替她倒酒。半杯即止,武曌不如意,杯还停在半空,嗔怪地道:“斟满呀。”

  年纪愈大,语气上反倒愈孩子气起来,眉目间迷离的神采,亦多少带了几分孩子般的天真。婉儿喜欢这份孩子气,没奈何地将杯中倒满,武曌一饮而尽,两手捧着杯,又如孩童讨糖果那般讨到跟前:“还要。”眼角似蝴蝶,展出飘扬的角度,眼波如柳丝,勾勾地从那一双蝴蝶般的眼中飞出来。

  婉儿垂下壶,不大愿意地道:“七娘!”

  武曌眨眨眼,径将酒杯递到她手边,曲起的指节碰到了婉儿的手指,沿着骨节处向左一擦,又向右,仿佛一个幼儿揪着她母亲的裙摆,向左牵一牵,又向右牵一牵。婉儿终是又倒了一杯给她,口中还徒劳地道:“七娘该少饮些酒。”

  武曌满足地咂着酒,扬眉望月,朗声笑道:“只这么几杯。”

  婉儿道:“最初说是一杯,后来是三杯,现在每一日都要五六杯。还不要果酒,只要那烈酒、清酒…”武曌骤然将手指竖在她唇上,止了她的言语,两眼直勾勾地盯入婉儿眼中,蝴蝶般扑翅欲飞:“令月嘉辰,阖不赏月,倒效仿起那些喋喋不休的深宫怨妇来?”说是赏月,手却轻轻地按下去,顺着抚到了婉儿的脸颊,指尖轻巧地滑下脖颈,又一路划向肩上,到肩窝那里小小戳了一戳,轻轻一笑,手收回来,人与臂具倚在盘起的右腿上,头斜到膝上,眼看着婉儿,轻轻摇晃。

  婉儿便知她已有几分醉了,叹一口气,放下酒壶,陪在她身旁坐着,武曌顺势将她环在怀中,教她倚着自己的肩,左手勾着她的脸,一面戳,一面轻笑道:“婉儿呀婉儿。“

  婉儿问她:“婉儿如何?”

  武曌笑而不答,松开婉儿,捡起小几上的银箸,击着碗沿,起调唱道:“兰有秀兮菊有芳…”刚唱一句,忽地停住,笑意微敛,婉儿见了,伸出手去,自她手上接过银箸,轻轻击道:“江南莲花开,红光覆碧水。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

  武曌面上复浮出笑意:“梁武此人起于樊、邓,开国立业,号为高祖,不可谓不英武。三四十年,布文兴佛,修诗采文,不可谓不雅致。然而灾兴佛寺,兵缠帝阍。竟罹凶逼,不得善终。朕岂与他为伍?”

  婉儿道:“若吟谁的诗,便是与谁为伍。阿曌还怎能容婉儿坐在此处?”

  武曌怪道:“此话怎讲?”

  婉儿道:“近来观诗,都是士子投卷,十不可观者其八。余下之二,也不过是敷衍文辞,名利熏熏,臭不可闻。若是观谁的诗,便与谁为伍。阿曌现在,见到的怕也是一个臭不可闻的婉儿,怎还能容我坐在此处?”

  武曌笑道:“你又说怪话。这些人来投卷,是为了做我的官,这是好事,怎么就臭不可闻了?”

  婉儿道:“凭本事做官,倒也就罢了。没有本事,蝇营狗苟,四处钻刺,岂不是臭不可闻?”

  武曌益笑,一面笑,又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管他谁的诗句,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管他呢。”

  婉儿偏了头,认真地看她:“阿曌真不在乎?”

  武曌拊掌笑道:“不在乎。”向婉儿一看,又笑道:“你想听什么,自管叫他们奏乐。若不够,再叫几部乐来!”

  婉儿道:“不用这许多人。”

  武曌一怔,笑看她道:“是么?”

  婉儿略一低头,复又抬眉,轻轻笑道:“齐梁定体,人都称梁武,我却更喜欢昭明、简文。”

  武曌笑意微敛,偏头道:“此皆无福之人,诗作得好,也不值称颂。”

  婉儿道:“梁武善始而不能善终,亦算不得有福。”

  武曌不自觉地垂下眼,将酒杯丢在几上,慢慢道:“为开国之功业,享八五之高寿。文治武功,都颇有可称之处。虽不能善终,比起史书上那些短命鬼,还是强罢。”

  婉儿凝视着她,低声道:“若诗文可依福禄、年寿评定,又何必要这许多士人?”轻轻一笑,又道:“彭祖的诗,怕是最好了。”

  武曌亦被她逗得笑出来,手将她一戳,轻轻笑道:“婉儿呀婉儿。”

  婉儿仰头道:“婉儿如何?”

  武曌笑道:“婉儿绝妙。”向几上一看,吃力地伸出手去,重提银箸,促狭回头,对婉儿笑:“梁武的诗,我最喜欢,却是那一首。”

  婉儿道:“哪一首?”

  武曌不答,击着酒杯,眯着眼,轻轻哼道:“绣带合欢结…“

  婉儿面上微红,低声道:“阿曌!”

  武曌含笑看她,另一手捏了她的酒杯,将杯中残酒饮尽,喃喃道:“…南有相思木,合影复同心。游女不可求,谁能思空音?”念到后来,不知是疲惫,还是酒意上来,慢慢便阖眼。手还引着箸,向酒杯上虚敲了一下,发出闷闷的声音。

  乐师们渐渐停了奏曲,高延福颤巍巍上前,向婉儿一示意,婉儿点点头,与宫人们一道扶着武曌上了辇,送她入流光殿,安置已毕,小奚便要来侍奉她,婉儿却摇手,独自站在殿外,临着回廊,抬头望月。

  这一会儿,月亮忽地不见了,反倒是漫天繁星映照,恰如汉人所书之皎皎河汉。不知今人所望之月,与汉人所望之月,是否是同一个月亮。倘若是同一个,则任他古往今来多少岁月,换过多少代父子王朝,在月亮面前,却终不过雨滴之于沧海。古往今来多少凡人,汲汲营营,所追求的权势富贵,乃至相思情感,亦都不过浮云过眼——这样一想,倒宁可此时此刻,能有人陪着,纵情忘矩,恣意逞怀。

  然而宫苑深深,君王虽已为她破了无数之旧例,却终也不能随性所欲,尽兴狂欢。一瞬之间,婉儿忽地生出某种危险的想法:史书上那些妖妃、末主,不论后世评价如何,也不论最终结局如何,至少当时当地,他们曾恣意享尽人生之欢。哪怕只是一宵之欢。哪怕一宵之欢,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那是婉儿不会、不能、不敢也不可能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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