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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的身体晃了晃,像死了一样毫无动静,只有细微的鼾声证明她还活着。
萨里睁大眼,鼓足勇气,从壁炉旁换了个姿势。
——他就像一只机警的小兽,俯趴着身子,手肘和膝盖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的移动,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去。
“嘶——”
他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查理摊开的手。
莉莉安呢?
萨里就着壁炉微弱的火光看到查理摊开的怀抱,里面美丽的小姐却失去了踪影。
萨里喉结动了动,他将毯子拉上了自己的头,如掩耳盗铃般继续向前爬去。
在大厅的路口,萨里发现了那股香味的来源。
那是一个充满张力的蜡像。
身穿睡服的贵族少女挥动着马鞭,她前面的女仆已经遍体鳞伤。
蜡像停留在鞭子即将挥下的那一刻。
跪着的蜡像女仆身体上遍布着鞭痕,脸上的表情圣洁而怜悯,高举马鞭的贵族小姐却狰狞可怖,宛如魔鬼一般。
整个“作品”就如古希腊大雕刻家米隆的《郑铁饼者》,但与之不同的是,后者赞美了人体的美和运动中的生命力,前者却充满了恶毒——雕像宛如真人的脸庞狰狞的皱起,充满了邪意的畅快和浸满毒汁的诱惑。
但这并不是重点。
萨里在手持马鞭的贵族少女蜡像上,看到的是莉莉安小姐的脸!
萨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使自己不会因过度惊恐而尖叫出声。
毛绒绒的毯子给了萨里最后一丝温暖,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Anger。
月光下,萨里看到高举的皮鞭上显露出了几个散发着微红光芒的单词,就像某位大师在完成作品后,给作品留下的签名一样。
愤怒。
萨里想起了在红鞋子的大厅里,他似乎在布莱恩夫人的身上也看到了这样一个小标记。
是什么呢?在哪里看到的呢?
萨里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头,昨夜的记忆莫名的清晰了起来,成百上千个幽灵又在他的脑中翩翩起舞。
是那里!
萨里记起来了,是在布莱恩夫人被吸干后的头骨上!
Arrogant.
是傲慢!
傲慢、愤怒……
多么熟悉的词汇。
这是每一个熟读《圣经》的羔羊都知道的东西,是魔鬼的七宗罪之二,是虔诚的教徒嘴不应该触碰的东西。
难道这不是魔鬼的游戏而是牧羊人对羔羊的审判?
不!
萨里否决了突然闪过自己脑海中的想法。
安妮!安妮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依旧是羊群中最纯白无瑕的那一只。
如果说莉莉安小姐,布莱恩夫人的死可能是来自上帝的审判,那么安妮的死只可能是魔鬼的讽刺。
她一定会回到上帝的怀抱里!
这样想着,萨里又缓缓的倒退,直到退到阿诺德的身边。
像小狮子靠在雄狮身边一样,萨里蜷缩着身子,隔着毯子,臆想中阿诺德身上的体温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但雄狮无意识的一伸爪子,小狮子就咕噜噜的被拨进了他的怀里。
温暖的感觉似乎要渗进骨头缝里,萨里连人带毯子被阿诺德抱住了。
萨里僵直了身子,半晌才记起来去推阿诺德的搂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但狮子崽的推拒对雄狮来说就像是欲拒还迎的挠痒痒,阿诺德抱的似乎更紧了。
萨里明智的放弃了这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的对抗,如鸵鸟一般将头埋进了柔软的毯子里。
方才被门口风吹的阴冷敢似乎都要被这温暖的感觉驱散。
萨里原以为,看到这样的场面,自己应该睡不着了才对,但在阿诺德清浅的呼吸中,他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在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马文庄园。
那是马文庄园里储藏食物的地下室。
黑暗、阴冷……在酷热的夏天都会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没有人会想在这个地窖多待,即使是庄园里最健壮的仆人,都不想接到搬运地窖食材的任务。
有传言说,这个可怖的地窖,悄无声息的吞噬了无数仆人的性命,其中甚至有庄园的某一代女主人,这些人的冤魂彻夜在地窖中游荡,才使得地窖如此寒冷。
而现在,那个美丽的女人,出现在萨里梦中的母亲,她正裹着厚厚的毛毯,如一位上世纪的女巫一般,在这个充斥着不祥气息的地窖中,用鲜红的材料绘制着什么。
"萨拉,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了。"
在地窖的角落上,健壮的男仆看着这个美丽动人的女人,眼中是浓郁的化不开的哀伤。
“当然,凯,我答应你。”
萨拉描绘着阵法,漫不经心的答道:“很快,很快我就会成为庄园的女主人,你不为我高兴吗?”
“萨拉……”
凯欲言又止,他似乎已经找不到什么来劝阻这个疯狂而美丽的女人了。
他痛苦的挪开了双眼,不去看萨拉的动作。
萨里站在空中俯视着这一出戏剧,猛然间,他好似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了头——地窖里烛光照射的阴影中,无形的恐怖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让我瞧瞧,有只小老鼠混了进来。”
阴冷湿滑的话在耳边吐出,微微带着卷的优雅单词昭示着它已经发现了萨里。
快跑!
萨里的每一个细胞都疯狂叫嚣着,但莫名的力量挟制住了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被猫盯上的老鼠一般瑟瑟地打着哆嗦。
“……”
某种湿润的东西划过萨里的脸颊,发出淡淡的水声,猫先生漫不经心的尝了尝他的小点心。
“噢,真是奇妙的小东西,你不属于这里。”萨里的脸颊又感觉到了一股冰冷而柔软的感觉,就像庄园主人房里最柔软舒适的羽绒枕中的绒毛。
也许它是个带翅膀的。
在确认自己逃不掉后,多年的逆来顺受使萨里破罐子破摔的开始装死。
经常化名维克托在人间游走的魔王大人用翅膀包裹住了萨里,兴致勃勃的看着怀里小耗子有趣的表现。
这个小东西身体里有与他同源的力量,再想想今日他到这里的目的,魔王大人很快就猜测出了小耗子的身份。
维克托这次并不是偶然来到马文庄园的。
来自信徒的浓郁欲/望是魔鬼难得一见的美食,虽说他并不是掌管【暴食】的魔鬼,但他也并不介意在无聊时开点小荤。
地下室这个疯狂的女人想从魔鬼那得到马文男爵血脉的延续,好成为庄园的女主人。
负面情绪浓重的欲/望是难得一见的美餐。
维克托本想直接塞给她一只下位恶魔——那些惯于撒谎的蠢东西足够满足这女人的野心了。
但——
维克托收敛锋利的羽毛边缘,饶有兴趣的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耗子。
也许这会是一个不错的游戏。
恶劣的魔王大人将自己还在做天使时的【善】剥离,投进了地下室疯狂女人的体内。
【善】对于魔鬼来说,是一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
它在地狱并没有什么用处,但被别人捡到的话,却会成为魔鬼最大的软肋。
好歹是自己身上的东西,维克托想到,到他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魔鬼能靠着小善良伤害他的了。
……
柔软的黑暗中,萨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身体依旧是控制不住的微微抽搐,但大脑却好似与身体分割,开始思索起了自己的处境。
——显然,捉住他的存在,是一个非人的东西。
或许还是传说中邪恶的魔鬼。
他的母亲竟然召唤魔鬼!
而且自己还很可能是魔鬼给予信徒的“回应”。
上帝啊……
萨里心中发出了一声呻/吟,重新认识了一下老厨娘口中描述的,属于“萨拉”的野心。
“小东西。”磁性的声音从萨里头顶上方传来,他甚至能感觉到捕食者胸膛的震动,“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柔软的羽毛抖了抖,将萨里从黑暗中放了出去。
萨里感到后背被人轻柔的推了一把,他陷入了黑甜的梦境。
“萨里?萨里!”
迷糊的,萨里听到了有声音在呼唤着他。
睁眼后,萨里发现自己正枕着阿诺德的手臂——双手紧紧的将阿诺德的手臂抱在怀里,纤细的脖子带着头从阿诺德的肩胛骨处靠了过去,枕着肩膀处的手臂将头埋进了阿诺德的怀里。
噢,他的额头还能感觉到阿诺德光滑有力的胸肌的温度。
意识到自己维持了一个怎样暧昧的姿势,萨里如触电一般撤了回来,脸就像圣诞节时的红苹果,诱惑着人去要上一口。
“抱……抱歉。”萨里眼神死死地盯着身下毛毯上的花纹,半晌才瞧瞧抬眼去偷瞄阿诺德。
见阿诺德缓缓运动“麻木”的手臂的样子,萨里心里更加内疚了。
“阿诺德,需要我帮你按一下吗?”
想到这都是自己造成的,萨里抬起头,目光真诚的看向阿诺德,但火烧般滚烫的脸颊和耳垂,还在述说着他的不好意思。
“如果可以的话……”
如此良好的机会,阿诺德当然不会错过,他绅士的和害羞的萨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愉悦地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