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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临眼神深邃晦暗, 像是表面平静无波的海洋:“江郎君才名卓著,品行端方,实为大娘子良配。”
沈语迟硬是给裴青临说的不好意思起来:“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我呢...”
裴青临扯了扯嘴角, 是个笑模样:“不,他会的。”他调开视线:“大娘子,夜深了,快回去睡吧。”
他往常都会送她到自己住的小院,沈语迟见他今儿没有送自己的意思, 不由耸了耸肩, 转头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照常有课, 裴青临把茶道教了五六,陆续又加上了书画课程。沈语迟都觉得沈正德请他请的太划算了, 一个人能顶五六个人使, 还只收一个人的钱...
裴青临让每人铺好了羊毛毡, 在摆好宣纸笔墨,先取了根细毛笔教女孩们基础的勾线:“丹青之道不光能陶冶性情, 更能寄兴寓情, 不论是与父母之情,与手足之情, 与至交之情,皆可由画传达。”他顿了下, 又道:“当然,也并不是非要你们学成一代名家,于你们而言,最重要的是便是交际。以后在交际场合上, 若遇到有人跟你们谈诗论画, 你们也不至于被人问住。”
他又瞥了沈语迟一眼:“好了, 我不给你们限定题目,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想画什么便画什么。”
别看沈语迟身上没半两文艺细胞,没想到画画居然还学的不错,稍微练了一下,很快就上手了。
裴青临走到她身边:“你这是画的什么?”
沈语迟偶然发现自己的新技能,心情颇是不错,自豪道:“乳茶饮子店的图标啊,等我画好了,这个就当成我们乳茶店的商标。”
裴青临脸色缓了缓,她又来了句:“先生你教我吧,我得画好点才能配得上江探花给题的字啊。”
裴青临:“...”
沈语迟不知道他又哪里不对了,等一个时辰过后,大家都画完,裴青临也不做点评,直接叫了下课。
沈语迟磨蹭了会儿,见他只顾低头作画,她只好走过去:“先生?”
裴青临侧着头,白洁如玉的手执着狼毫细笔,鬓发被秋风吹起几缕拂在颊上,他也不曾受影响,神态细致专注。虽他是在作画,但这般美态倒也可入画了。
他过了会儿才放下笔,用干净绢子擦着手指:“怎么?”
沈语迟本来是想让他给自己的画打分的,目光却被他的画作吸引过去。他画上的是个翠衣少女,站在树下向远处张望,可惜他画的是少女背影,五官就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少女梳着垂挂髻,依稀是个及笄之年的少女。
她好奇:“这姑娘谁啊?”
裴青临不答。
沈语迟好奇起来:“你的姐妹?亲人?朋友?”见他一概摇头,她猜的一头毛线,调侃:“总不会是你爱慕的人吧?”
裴青临这回不摇头了,只看着那副画,一笑不语。
沈语迟给整懵了,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见画上还题着两行小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这话曾被曹孟德用在短歌行里,表达自己求贤若渴的心态,不过现在倒是多被青年男女当成情诗使用。
裴青临知道委婉的暗示她未必明白,所以直接明示了。
沈语迟懵了片刻,从脊背到后脖子的汗毛全炸了,裴青临喜欢女人?!她她她...是百合?磨镜?!古代女孩喜欢女孩该怎么称呼来着?!
沈语迟嘴唇都哆嗦起来:“...你你你你不会...”
裴青临唇畔含笑,却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下课了,你回去吧。”
沈语迟表情空白,同手同脚地出了课室。
她回去之后用了三天才把自己震飞的三魂六魄找回来,她理出两点,首先,裴青临还没有承认自己喜欢女人,她这边就瞎琢磨可不太好,万一误会了那可就尴尬了。
第二,裴青临就算真的喜欢女人,她也不能因此和他绝交吧。她平时多注意点就是了,两人的交情应该不会变,她也用不着胡思乱想。就好像她喜欢男人,也不见得满大街哪个男人都喜欢吧,没准人家已经有了意中人呢。
不能因为人家的取向问题就区别对待,本来古代性取向不同就够艰难的了,她也不能给人家火上浇油。
沈语迟又花了两天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重新塑造了自己的三观,终于走到裴青临面前,深沉地灌起了浓鸡汤:“先生,作为朋友,不管你喜欢什么人我都支持你,喜欢就大胆点,上吧。”
裴青临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悠然挑眉:“大娘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沈语迟又爪巴了,他他他...到底是不是磨镜?难道自己弄错了?
“不过...”裴青临托腮一笑:“大娘子可别忘了今日所言。”
......
女孩们的课程并不似郎君们那样吃紧,沈语迟还陷入裴青临疑似是个磨镜的魔幻世界中,不料家里的姑娘们都收到太守府发来的赏菊帖,说是太守府新得了两盆颜色极罕见的绿菊,请大家去赏菊。
沈语迟想到太守家那个秦授,本来不想去的,奈何家里姑娘们都去,她要是不去少不了吃沈正德一顿挂落,便勉勉强强地上了轿子。
她到的时候,女客席已经做了好些女眷,她跟太守家的人一向不熟,就捡了最末的位置坐下,不料太守夫人却一眼瞧见她,柔声招呼:“是沈国公家的大娘子?怎么坐到后面去了,我在近前给你安排好了座次,快来吧。”
沈语迟跟这位太守夫人拢共没说过五句话,瞧她这般亲热,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太守夫人一把握住沈语迟的手,满面歉疚:“好孩子,上回四郎招惹了你,我代他给你赔不是了,若你心里还是有气,就让他进来,亲口给你赔礼,你意下如何?”
一席话说的大家都看了过来。
沈语迟不是那等能跟人勾心斗角的心肠,不过她有一点好,见事分明。一般人有诚意的道歉,那都是选私下没人的时候,方才好诚心说。这太守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喇喇地道的是哪门子的歉呐?你是道歉呐还是威逼呐?
太守夫人见她蹙眉不语,微微一笑,命人叫了秦授上来。她厉声喝斥儿子:“你个糊涂东西,前些日子为何要去开罪沈大娘子?!还不快向她道歉?”
众人都看向沈语迟,按照一般情况,她这时候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应该立刻拦住太守夫人,然后表示自己不介意,再宽慰太守夫人几句云云,不过她显然没打算按照常规流程来,她靠在椅背上,大大方方等着秦授赔礼。
太守夫人见她这般,眼底闪过一丝不快。秦授显然是被教导过的,半点没有那日的嚣张,拱了拱手,态度谦卑:“那日是下人弄差了,我才和沈娘子起了些误会,还请沈娘子饶了我这一回吧。”
这话把那日的事儿轻轻一笔带过,他态度又这样低声下气的,要是沈语迟再不松口原谅他,倒显得她小肚鸡肠似的。众人不知事情原委,只听秦四郎说是些小误会,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最终定在沈语迟身上。
沈语迟越发不快,合着你道歉了我就得原谅你?搞哪门子道德绑架呢。她哼了声:“我不知道你说的误会是哪个,是你打了长嫂族人,还是你把我当成秦楼花娘,嘴里不干不净不三不四呢?”
她这一开口,直接把母子二人的脸皮扒了个干净,直接点出秦四郎污言秽语意图不轨的事儿,两人再想抵赖也没了法子。倒是周遭的人暗忖,秦四郎意图调戏沈家娘子,还指望人家轻轻放过,好厚的脸皮。
太守夫人强撑着笑脸:“那日四郎喝得多了,都怪他底下的下人蹿腾,我已是罚过那起子人了。”心下暗恨,这等年岁的小姑娘不都该抹不开面就着台阶下了吗?这沈大真是个泼货!
她正要说几句挽回一下,却在这时有男席上的仆从来回话:“夫人,太守说江县令有事要问问四郎君,还请四郎君去男席回话。”
太守夫人不敢拦着,眼睁睁地看秦授被带走了。
太守夫人知道儿子这一去,定是要挨罚的,看向沈语迟的目光有几分不善。还是席面上的永宁郡主开口解围,她哼一声:“夫人也该好好管教儿子了,那日他险些伤了沈娘子,我瞧的真真儿的,倘她有个好歹,你们怎么向国公府交代?”
她品阶比太守夫人这诰命都不知高出多少,这番话太守夫人也只有赔笑听着的份儿。永宁又招了招手:“语迟,你来我这儿坐。”
沈语迟就势坐过去,自然要向她道谢。
永宁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这人就看不得别人耍手段。”
太守夫人不善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被她冷着脸瞪了回去,又低头跟永宁吐槽:“太守在外素有清名,官场上没一句说他不好的,想不到他夫人却真是个奇葩,竟教出这样的儿子!她不管教也就罢了,还逼着我原谅这烂货!这等人的道歉,我才不稀罕呢!”
永宁亦是不屑:“这夫人又不是原配,太守原配夫人死后,太守落下一克妻的名声,只能低娶了同僚家的庶女,也就是这位了。小妇养的能有什么见识?生生把儿子教成个纨绔,太守一世英名都给毁了。”
她又跟沈语迟八卦:“你有所不知,太守知道秦四冒犯你之后,立即命他道歉,还说你不谅解就要把他撵出家门,他们母子俩大概是急了,知道私下道歉你定然不会同意,所以就想了个法子,大庭广众想逼你松口,幸好你主意正,若换个性子软的,瞧见今儿这阵势,扛不住就得松口。”
沈语迟给气的,永宁一不爽,东北口又飚出来了:“不过这婆娘能的不行,方才多亏了江县令及时解围,不然她肯定还要想法拿捏你噶,至少也得让你下不来台!混账娘们,啥也不是!”
沈语迟方才就觉着挺巧,被永宁郡主一点,才知道是江好心探花特意给自己解围,她心下不由一暖。不过她最近实在被裴青临疑似磨镜那事搅和的够呛,现在对江探花也没有旁的心思了。
既和永宁在一起,自然少不了喝酒,沈语迟刚好借酒浇愁,两人直接拼掉了太守家两坛女儿红,出门的时候都是踉踉跄跄的。
说来也是巧,沈语迟才出太守府,就撞见骑马准备走的江探花了。
江探花难免问了句:“沈娘子在女客席可还好?太守夫人...”作为一个不碎嘴的探花老爷,他犹豫了下,才低声道:“没为难你吧?”
沈语迟大着舌头:“难我...没有。头给她打烂!”她伸手去扯他:“你陪我再喝两杯。”
江探花瞧她喝成这样,哭笑不得,伸手虚扶了她一把:“江某不胜酒力,沈娘子好酒量,江某甘拜下风。”他又用眼神示意周媪把沈语迟扶进马车里。
他瞧见沈语迟喝成这样,着实放心不下,就带了随从在马车旁护送她回沈府。他见周媪眼神犹豫,忙道:“这位嬷嬷放心,我骑马在外护送就是,等瞧见沈娘子平安进府我就回去,不会碍着什么的。”
周媪嘴唇一动,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叹了声。
江探花随着她到了沈府,见沈语迟被周媪扶下了马车,他冲周媪一颔首,拨马转身要走。
沈语迟今儿是真的喝大了,脚下一歪,眼看着脑袋就要磕在府外的石墩上。
江渥丹一下翻身下马,一步跨了过去,伸手挡在她额前,将干燥温暖的手掌覆在她额上,替她挡了这一下。
沈语迟口齿不清:“谢,谢谢。”
少女的肌肤光洁细腻,江渥丹觉着有些尴尬,心下又止不住地生出暖意,他忙收回手,温声催促:“沈娘子快进府吧,走路小心些,下回别喝的那么多了。”
沈语迟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就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我替大娘子谢过江郎君了。”
江渥丹转头一看,见是上回那个貌比天人的裴先生。
裴青临慢慢走过来,稍一拨弄,沈语迟就落入他怀中。他目光在江渥丹覆她额上的右手停了一时,长睫遮住眸底的幽暗寒凉,顿了会儿才微微笑:“劳烦江郎君了。”
江渥丹浅笑了一下,转身告辞。
裴青临目光追随他背影许久,面色阴郁,半晌才把沈语迟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他抱着她径直回了小院,淡淡撂下一句:“都出去。”
夏纤这两天出去探亲了,沈语迟屋里伺候的其他人竟没一个露出异色,甚至没人多问一个字,仿佛裴青临才是他们的主子,一个个躬身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掩好了门窗。
裴青临没好气地看她的醉样,盥了温热的帕子给她擦脸。
他的力道稍有些大,沈语迟受到刺激,有些迷茫地睁开眼。
裴青临和她对视了一瞬,皱眉问:“怎么喝这么多?”他想到方才那一幕,眉头锁的更紧了:“喝醉了,被人轻薄好玩吗?”
沈语迟似是没听明白,嘴唇动了动:“江郎君...?”
裴青临表情瞬间森然起来,阴鸷的像被雷暴刮过一般。
“大娘子,”他捏起她的下巴,声音越发轻了,一字一字地问:“你、说、我、是、谁?”
沈语迟眨了下眼,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又闭上了眼睛:“你不是江,江郎君?你是谁?”
“你夫君。”
沈语迟还要说话,整个人被重重按在锦被里,她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吐出,甚至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他就已经强势地,不容置疑地衔住了两瓣粉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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