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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五月，晚上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出租车的身影也比深冬多了许多。

　　不夜城本就接近闹市，车很好打。

　　临走前谭教授发了短信给我，说他那头堵着，不好过来接我，给了我晚上吃饭的饭店地址，让我自己打车过去。

　　我应了，在小区门外随手拦了辆出租车，说去“金陵大饭店”。

　　半个小时后，我从车上下车，在饭店大堂的休息椅里坐了会儿，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谭教授打来的，问我在哪里。

　　我说了具体方位，没多久，就看到了谭教授从大门口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我的面前。

　　我站起身来迎接他。

　　“小叶啊，你在这儿等了多久了？”谭教授问我。

　　我摇了摇头，微笑，说：“没多久，我也是刚来。”

　　教授点点头：“大成那边的人已经来了，在包厢里等我们，你好好跟着我，别走丢了，我们这就去包厢。”

　　我应了声，跟上了他的步伐。

　　走的时候，谭教授还扫了我一眼，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声：“你今晚的穿着还像点儿样子，就是太古板了些。”

　　我点点头，没有反驳。

　　跟着谭教授来到了包厢，谭教授先敲了下门，里面有人走了出来，看到谭教授微愣了会儿，后又恍然大悟地伸手拍了拍谭教授的肩膀，说：“是谭老来了，我说这谭老真是大忙人，可把我们等急了。”

　　谭教授双手作揖，打招呼道：“抱歉，路上堵车，让各位久等了。张总、李总，你们坐，不用起来。”

　　开门的是张总，拉着谭教授进包厢，指着坐在正中央的男人，小声地跟谭教授耳语：“谭老，这就是华先生。”

　　谭教授连忙过去打招呼，朝华先生伸出手来，笑吟吟道：“华先生您好，谭某真是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可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华先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与谭教授握手。

　　其他人纷纷退到了两边，一下子主次排序分外明了。

　　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只唯唯诺诺地躲在谭教授身后，跟着他叫人。

　　和在场的所有人不同，华先生虽然是笑的，但是脸很僵，看起来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只是他一开口说话，声音又谦和得很，嗓音偏哑。

　　“哪里哪里，我对谭老才是久仰大名。”华先生客套地说着，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朝我看了过来。

　　他朝我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加深了许多。

　　“哦，忘了介绍了，华先生，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我的爱徒叶晨睿同学，你们可以称呼她为小叶。上次你跟我提起小叶，我震惊得很，还以为这孩子闯什么祸了，害得先生你费心，但没想到华总的千金竟然跟小叶是朋友，那真是巧得很。”

　　谭教授一边说着，一边对我挥手，示意我过去。

　　我惊讶地站在一旁听着他把话说完，脸上的表情顿时茫然起来，不解地看向教授他们。

　　什么令千金？跟我是朋友？华先生……

　　突然，我脑海里冒出一个古灵精怪的身影来，我怔愕地朝华先生望去，他依旧在朝我笑，眉眼弯弯的，能看出笑意来。

　　“你是……”

　　“小女为珂，给叶同学贴麻烦了。”没等我问下去，华先生自己先开了口，他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只是脸部表情依旧很僵。

　　施恩曾说过，华先生年轻时有次爬山历险遇到了泥石流，整个人被压在山石之下，浑身皮肤组织坏死，后来做了全身植皮整容。因为整容的缘故，以至于他现在的脸看起来很僵。

　　听了华先生的话，我瞬间明了，原来这个华先生，就是我们所知道的那个华先生。就是当初收留施恩，帮施恩报仇，后又给她盘下不夜城的华先生，也是那个帮夏息摆平事后烂摊子，狠狠宰了夏叔叔一笔的华先生，也是为珂的父亲，南城最有钱的商人华涅。

　　“小叶啊，这是华总，华先生，我们南城赫赫有名的大佬。”谭教授拉着我的手介绍。

　　我低着头，对着华涅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华先生。”

　　华涅笑着颔首。

　　看人都杵着站着，张总先开了口，让大家就座，李总按了服务铃，没多久，服务生过来上菜。

　　席间除了我跟谭教授外，其他都是大成管道那边的人。至于那华先生，我从谭教授他们的谈话中隐约明白，华先生应该是CR集团的股东之一，这次代表CR集团出席，听说我是谭教授的学生，所以特意让谭教授带我过来一起吃饭。

　　“真没想到我们小叶还认识华先生，看她样子真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谭教授喝着酒，拿我跟华先生调侃。

　　我坐在一旁默默地吃菜，没有吭声。

　　华先生笑了笑，目光温和地看着我，道：“也谈不上认识，只是小女时常跟我提起叶同学。我有个顽劣的女儿，一声不响回国，回来后也不着家，说是住朋友家了，我就想看看她朋友是谁，做父亲的都爱瞎操心。”

　　脑袋像被人打了下，我怔愕地抬头，望着微笑的华涅，有些头疼。

　　我明白了。

　　华先生的意思是为珂一直没回家赖在夏息那儿，但是骗她爸是住我那儿，所以，他才想见我。

　　怎么办？

　　如果他问我要女儿，我又该怎么回答？

　　想不到为珂看起来那么讨厌我，竟然为了骗她爸爸，告诉华先生她跟我是好朋友。

　　这个孩子，她为什么不直接说是住施恩那儿呢？

　　后来，当我问起为珂为什么拿我当挡箭牌时，那姑娘是这么回我的：说住施恩那儿的话，我爸一个电话就能问到，说住夏息家，他肯定会打断我的腿，而你是我南城认识的第三个人，你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那阿极呢？

　　我觉得我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果然，为珂朝我翻了个白眼，说：他啊，那是别人的男人，施恩会第一个弄死我。

　　想想也是。

　　庆幸的是，华先生没有过多追问我，只是浅笑地对我说了声：“晨睿啊，你回去看到为珂，让她早点儿回家。”

　　我被这一声“晨睿”惊住，似乎在哪里听过这样的声音。也许是我很久没有听到长辈这么喊我，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我好像看到了和蔼可亲的卞叔叔，他也是这么喊我的。又好像看到了亡故的父亲，他离开时我还年幼，他的音容笑貌在我脑海里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可我还记得他叫我名字时的宠溺——晨睿啊，到爸爸这儿来。

　　那样带着父爱的声音，已是多年没有听到了。

　　乍然听闻，我竟有些恍惚，跟我一起怔住的还有谭教授，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地笑道：“看来令千金真的没少在您面前提小叶，华先生这种大忙人还记得小叶的名字。”

　　华先生笑笑，俯下身，抿了口茶。

　　席上的男士，只有他滴酒不沾。

　　觥筹交错间，包厢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所有人都朝门口望去，看到来人，大成的人纷纷站起身来迎接，就连华先生也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我的视线被谭教授挡住，看不到门口站的是谁，正一头雾水，就见谭教授变了脸色，急巴巴地将我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卞总。”有人先出了声，其他人跟着喊了几句。

　　我的心猛地慌跳起来，然后下意识地朝包厢门口望去，就看到了卞都。

　　他还穿着下午的休闲服，双手插在裤兜里朝众人点了点头：“下午有个会，开到了现在，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你们继续吃吧，不用管我。”说完，他踱步走了进来，即使嘴角带着微笑，可眼神却还是冷得很。

　　我下意识地躲在谭教授身后，垂在桌下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他没有看见我，但我知道他很快就会看到我，因为他朝我们这边走来了。我终于明白华先生身旁的空位是给谁留的。

　　“华叔。”卞都唤了华先生一声。

　　华先生点了点头，挪到了旁边的空位上，将自己原本的座位让出来给了卞都。他移动的时候朝我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这一举动是故意的。

　　卞都在我身前停下了脚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转头朝我看了过来。

　　我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与他对视。

　　旁边的谭教授突然用胳膊撞了我一下，激动地跟卞都套近乎：“卞总，咱们又见面了，上次情况太突然，都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认识下，我听小叶说你们认识……”

　　“叶晨睿。”没等谭教授把话说完，卞都突然开口，冰冷地叫了我一声。

　　我整颗心都沉了下去，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双手捏紧衣角，硬着头皮抬眼看他。

　　确定是我后，卞都脸上的表情瞬间阴了下来，笑容消失了，看我的眼神暗得深不见底。

　　他猛然转过头，朝身旁的华先生看了一眼，目光冷得让人不容忽视，似乎还带着愤怒。

　　“华涅你……”卞都近乎咬牙切齿。

　　从之前笑着喊“华叔”到现在的“华涅”，在场的人都听出了这里的不对劲，但又不敢出声询问，只是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

　　华涅微笑，起身伸手按住了卞都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他：“小都，你先坐下。”

　　卞都一把甩开了华涅的手，碰倒了桌上的红酒瓶，里面的酒洒了出来，正好溅在我的身上。

　　我连忙起身去擦，手臂突然被人抓住。

　　卞都冷着脸，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说：“叶同学一定对这里不熟悉，我带你去洗手间清洗下。”

　　说完，不等我回应，他蛮横地将我从座位上拽了出去。

　　“卞总……”似乎看出了苗头不对，谭教授紧张地要阻拦。

　　卞都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谭教授猛地停下脚步，瑟缩了一下，没敢多言。

　　最后还是华先生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呵笑道：“放心吧，谭教授，你别看咱们卞总年纪轻，但行事作风都是很沉稳的，他不会对叶同学做出格的事，就让他带她清洗下吧，咱们来谈谈你那个项目。”

　　之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我听不到了，卞都将我拽离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