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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阿姨果然是说到做到，从夏家回去之后，第二天，她就约请了江都的几大媒体，公布了卞都跟秦一璐结婚的具体日期。

　　日期很紧迫，就在我的订婚礼之后的下一周。不用想，就知道她是在跟我较劲。

　　卞都那边没有任何回复，有时候不回复也等于默认。陈阿姨几次三番在餐桌上谈起此事，都说卞阿姨对这事很上心，全是亲力亲为，还好几次拉她出去一起逛街买结婚用品，说让她积累点儿经验，也好到时候为我跟夏息置办。

　　说起这事，陈阿姨总是很高兴，反倒是夏息与我，显得比较平静。

　　我跟他之间，彼此有个共识，我们都决口不提卞都跟秦一璐。然而有些事就算我们再努力地躲开，还是会躲不过。

　　我没有想到秦一璐会主动来夏家找我。那天，夏息不在家，夏友辉带他回了南城，说有事要交代他，我隐隐有种预感，他们去南城，跟CR集团有关。

　　夏友辉是不是打算把CR集团收回到自己手里，毕竟他曾经对夏息说过，要给他最好的结婚礼物，CR集团会不会就是他嘴里的那个礼物。如果，他真的把CR收回，那是不是意味着卞都就要实施他的计划了？

　　不行，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我得赶在卞都行动之前，让他全身而退。

　　正当我为这些事苦闷的时候，秦一璐来了，她跟陈阿姨说自己要结婚了，还有些东西没有买，她在江都又没其他女性朋友，身边缺少出谋划策的人，所以希望我能陪她一起逛街。

　　陈阿姨对秦一璐一直是喜欢的，从她几次谈论起秦一璐的言语中，可以发现，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姑娘的，也是真心为秦一璐跟夏息的感情惋惜的。在她的心中，秦一璐一直是最好的夏家儿媳妇的人选，如果不是当年秦一璐被小流氓玷污，害得夏息为秦一璐做了那么些事，又为秦一璐离家出走，她是真的不会讨厌这个姑娘的。

　　而今唯一生厌的理由，不过是她曾夺走他的儿子，又将其抛弃了。

　　做母亲的，没有一个不心疼自己孩子的。

　　陈阿姨上楼来跟我说秦一璐来约我出门时，我正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看书。许是这些天心里藏了太多的心事，我整个人都感觉有些不大舒服。

　　看我一副懒散的样子，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拖我起床，帮我挑了一下衣服，让我换上。那些衣服都是她让夏息给我买的，说我既然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穿衣谈吐上绝不能太寒酸，让夏家丢人。

　　我换好衣服出来，她又给我化了个好看的妆容。

　　比起卞阿姨的粗鄙，陈阿姨的确算是个过得精致的女人，她喜欢一切美的事物，又有着高雅的品位，懂得如何拾掇自己，如何装扮他人。

　　打扮完毕，最后她对着镜子中的我，满意地点点头：“虽然没有专业化妆师化得好看，但现在看上去气色好多了，跟秦一璐站一块儿，也不算太过逊色。”

　　说完，她又帮我理了理额间的碎发，眉眼间全是温柔。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底像是被暖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美好。如果她不是夏友辉的妻子，只是夏息的母亲，该有多好。

　　那么爱儿子的她，完全是个会爱屋及乌的女人，从她看我的眼神多出来的善意里，我能确定。

　　可惜，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被盛装打扮后的我，踩着纤细的高跟鞋下楼，停在大厅里悠闲喝茶的女人面前，轻声喊了声：“秦一璐。”

　　她闻言，抬头看我，就算是不施粉黛，也看上去格外好看，像朵素洁的白玉兰，由内而外地散发着高贵的气质。反倒是她眼里的我，就算化了妆，穿了漂亮的衣裳，在她面前，依旧是个不起眼的丫头。

　　她朝我笑了一下，脸色苍白地站起身来，对我说：“晨睿，你真好看。”

　　我知道她这是由衷的赞美，因为她的眼神很真挚。

　　我对她回笑了一下，说：“你永远最美。”

　　这话也是真心的。

　　她骄傲地昂起头，高兴地笑着，对我招招手，率先走出了门。

　　我跟在她后头，望着她瘦弱得像纸片样的身形，心中隐隐有点儿不安。

　　“秦一璐，你怎么瘦成这样？”我忍不住担心地问。

　　这么瘦的身体怎么能孕育个健康的孩子，卞都没有照顾好她吗？不管怎样，她都将是他的妻子，他怎么能忍心让她这么瘦下去。

　　距离我之前在施恩的酒会上见她，都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看上去又瘦了一大圈儿。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对着我微笑着，笑容很是寡淡：“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秦一璐来找我并不是来约我去买东西的，她带着我去了夏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还未到营业高峰期，咖啡馆里的人很少。

　　她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要了一杯卡布奇诺，然后问我：“你要什么？”

　　我看了眼她手中的菜单，随意道：“热巧克力吧。”

　　我一直不喜欢喝咖啡，太苦了。

　　人生已经那么苦了，还是吃点儿甜的吧。

　　等咖啡的过程，秦一璐一直望着窗外。她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忽然，她突兀地对我说：“这家店我以前念书的时候，经常跟夏息过来。我每次都会点美式拿铁，而他总是要一杯卡布奇诺。我那时候老笑他，说他一个男生，老喝什么卡布奇诺，不会觉得甜吗？在咖啡中，卡布奇诺算甜的。他总是不说话，固执地点着。后来很久后我才知道，卡布奇诺有暗恋的意思，寓意‘我喜欢你’。它的味道甜中带苦，却始终如一。夏息是想告诉我，他的等待跟卡布奇诺一样，是甜中带苦的，永不变心的。他这个人，平时看起来都温温暖暖的，可固执起来像牛一样。晨睿，你知道的，他并不是真的爱你。在他的心里，永远有我的位置，不管他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而你，也不爱他不是吗？我知道你这样的人，要么不轻易去爱，可爱了就不会轻易变心。你爱的是卞都，你看他的眼神让我知道，你还爱他。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选择结婚，两个不爱的人在一起，根本不会幸福。请你把夏息还给我，好吗？”

　　“还你？”我惊讶地看着秦一璐，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还？再过几天，你就要嫁给卞都了，你都怀了卞都的孩子，你怎么能还惦记着夏息呢！秦一璐，你既然选择了放弃了他，怎么能要求他还在原地等你，你这样对夏息不公平。”

　　“我知道我伤害了夏息，可是晨睿，我有我的苦衷。”秦一璐拉着我的手，痛苦地说。

　　我不懂，她这样悲痛欲绝的样子是为什么，难道她选择嫁给卞都并不是因为爱他吗？她现在爱的是夏息吗？既然不爱卞都，又为什么要怀那个孩子？

　　“苦衷，什么样的苦衷，才让你狠心地去伤害那么爱你的人。你知道吗？他直到现在，梦见你还会哭。你伤他多深，他才会思及你，这般痛心疾首。你已经做了决定，那就请你放手，对夏息也好，对卞都也好。卞都他需要你，希望你能做好你的卞太太。”

　　热巧克力被端了上来，我却再也没有心情喝，拿着包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离开。

　　她再度喊住了我：“我后悔了可不可以！我说我后悔放弃他了可不可以！我不爱卞都，早在四年前我离开江都之前，我就不爱他了。或许，我该说，我从未真的爱过卞都，我爱的人，一直是夏息才对，一直是他才对。可是……可是，我……”

　　我不想再听她的苦衷，转身离开，但身后却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砰！”

　　我惊慌地回头，望着摔倒在地的秦一璐。

　　我朝她跑了过去，扶起地上的她，焦急地问：“你怎么了？你等下，我叫救护车！”

　　秦一璐拉着我的手，脸色惨白得像张纸，昏迷前，她就对我说了一句话：“不要找卞都，也不要告诉夏息。”

　　我不明白秦一璐所谓的苦衷是什么，她想隐藏的又是什么，直到我把她送到医院，在她的病房外等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医生出来，告诉我，她病得很严重，活不到半年，我才知道，老天爷在我们四人之中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被上帝抛弃的，不止我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她这样的人，只会低一次头，只会哀求一次

　　我遵守了对秦一璐的诺言，没有告诉卞都她再度晕倒的事，也没有告诉夏息，只是一个人坐在她的病床前等着她醒来。

　　我想，她不想让我告诉别人的原因，也许只是希望我能够主动退出。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之前吃晚饭的时候，陈阿姨打电话给我，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撒谎骗她秦一璐要买的东西还没买完，我可能要晚点儿回去。她也没有多心，让我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夏息不在家，她得对我负责。

　　我该感谢她的，可是“谢谢”两个字在喉咙里徘徊了许久，一直没法说出口，最后挂了电话，继续等在秦一璐的床前，直到她醒来。

　　似乎这种事她早已习惯，她醒来的时候，没有感到丝毫悲伤，只是苦笑着对我说了声：“吓着你了吧。”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将手中医生给我的她的病历单递给了她，眼眶通红地说：“这上面写的，我不是很懂。”

　　秦一璐望着我，摇了摇头，说：“晨睿，你不适合撒谎，你要真没看懂，为什么要哭？”

　　我伸手捂着脸，将眼泪都藏在了手心后。

　　秦一璐轻笑了一声，声音悠远地跟我讲了她隐藏了多年的秘密。

　　四年前，秦一璐被玷污后，就去了美国。走的时候，她没想到夏息会不顾一切地追到美国找她。后来她知道，夏息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卞都骗了夏息。当时误以为自己杀了人的夏息，整个人萎靡地待在家里，像一具行尸走肉。卞都为了唤起他的斗志，骗他秦一璐还在美国等他。他信以为真，所以拼了命地从家里逃了出去，到了美国。

　　他来找她，她很高兴，可是她却不能跟他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她之前不懂爱情，太糟蹋爱情，所以老天爷惩罚她，让她得不到幸福。她刚到美国，就被查出了体内带有HIV病毒，被确诊得了艾滋病。当年轮奸她的那群流氓中有人是HIV携带者，传染给了她。

　　她万念俱灰，在美国生不如死。夏息的到来，无疑是她那段黑暗的岁月里唯一的光亮。她多想拥抱他，多想去爱他，可是她不能。她生性骄傲，不喜欢被同情，她也知道，夏息一旦知道她得了病，更加不会离开她。可是，她耽误了他那么多年，她不能再耽误他一辈子。所以，她在美国假装游戏人生，逼着夏息离开她。可是夏息太固执了，他怎么也不相信她是那样的人。为了让夏息死心，她做了个伤人伤己的决定。

　　她回了国，找了卞都，说要嫁给他。那时候，卞氏企业正岌岌可危，秦家的帮助对卞都来说很重要。她直接跟卞都说明了来意，以及全部的真相，希望卞都能帮她。夏息在卞都面前，一直有种无法言明的自卑。她之前疯狂地追求过卞都，都没了理智，此刻只有嫁给卞都，夏息才会相信她真的不爱他。卞都同意了秦一璐的请求，两个人达成了协议，成了众人眼里艳羡的情侣。而自尊心强的夏息，也着实彻底伤了心，再也没有纠缠过她，从国外回来之后，他就留在了南城。

　　这四年，她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卞都带她找遍了全世界治疗HIV的所有名医，做了无数次的治疗，但都无力回天。

　　她终于不得不认命。

　　医生说她活不长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活着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恩赐，又是折磨。人死后，只剩下一堆骨灰。她不想就这么死去，所以，在死之前，她想为家人留一个念想，她想要一个孩子，可她的身体不允许她拥有一个孩子。最后，她跟卞都商量准备去抱养一个孩子，对外宣布是他们的孩子，所以才有了外面传言她怀孕的事。

　　她说，她本以为自己很坚强，能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永远不让夏息知道。可是当她得知夏息要娶我时，她整个人都崩溃了。那本该是她的幸福，却被我享有了。她恨老天爷，不该这么对她，她不甘心。人真的到了要死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怕了，什么也不顾了，她只想在临死之前的那段日子能跟心爱的人一起度过。她不想死的时候，自己是带着遗憾离去的。她知道这个想法很自私，也对不起夏息，可是，她现在顾不得这些。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像个形容枯槁的老妪，抓着我的手，哭着哀求我，说：“晨睿，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求你可怜我，离开夏息吧。不管他回不回到我的身边，请你离开夏息吧。如果要我在死之前看着我牺牲自己舍弃的幸福被别的女人所占有，我想我会死不瞑目的。我不是个圣人，我是个女人，女人天生爱嫉妒。晨睿，算我求你了。”

　　我眼泪模糊地站在她的病床前，听着她的哭求，却无法给出她想要的回答。

　　我真想问秦一璐，你以为我幸福吗？不，那段你祈求的幸福对我来说，如炼狱般痛苦，可即使痛苦，我也无法说放手。

　　因为离开了夏息，我就再也无法进入夏家了。

　　我想答应她，但得在我先救下卞都之前。可是，她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等我。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我只能选择不回答。将手从秦一璐的怀中抽了出来，我捂着脸，什么话也没说，就跑出了病房。

　　我怕继续留下来我会心软，而今，我不能再心软。

　　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秦一璐又变成以往那高冷的模样，她不再乞求我，只是无声地望着我离开。

　　出门前，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脸色惨白，嘴角挂着凄惨的微笑，脸上依旧是骄傲的表情。

　　她这样的人，只会低一次头，只会哀求一次，然后，再也不会哀求。

　　因为他们太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