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和她的初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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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尔白,我喜欢你!”
【1】
晚上吃完晚饭,郑林关在书房里忙工作,郑冬至躲在她的房间看小说,而陆尔白陪着苏慧在院子里散步。
别墅内突然有电话进来,是王婶接的,说是找陆尔白。
听到王婶喊他,陆尔白很是惊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郑林家别墅的电话,怎么会有人找他?
他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回了大厅去接电话。
“陆尔白?”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陆尔白皱了皱眉头,在想对方是谁的时候,那头已经自我介绍道,“我是陈昭言。”
陆尔白恍然大悟。
陈昭言低笑了一声:“你一定很意外吧。”
“找我什么事?”他直接问道。
陈昭言止住了笑,停顿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大胆地开口央求道:“明天你能不能来接我去上班?我这几天都不方便骑车。”
陆尔白虽是男生,却也知道有些女生来例假的那几天会很不舒服,陈昭言没法骑车上班他能理解,只是她为什么要让他去接呢?
他观察过,景盛花园门口就有个公交车站,有直达市中心的车,下车后往前走几步就能到咖啡馆,车费也就两元钱。这么冷的天,陈昭言若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坐公交车远比坐他的自行车在冷风中受冻来得强。
见他不答,陈昭言有些尴尬,又絮絮叨叨地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让陆尔白去接她,什么她妈要上班啊、早上的公交车少啊、她担心错过站啊之类的。
陆尔白听着,耳边却响起了郑冬至之前问他的话——你知道陈昭言喜欢你吗?
他恍惚了一下,听到陈昭言在另一头紧张地问:“陆尔白,你还在听吗?”
他“啊”了一声,回过神来,瞥了一眼停在院子里的那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一本正经地撒谎道:“我的车坏了。”
“坏了?”陈昭言惊疑地说道。
怕她不相信,他又特意解释了一句:“嗯,回来就掉链子了。”
“哦,这样啊。”
陈昭言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失望,她还想继续说点什么,耳边就只剩下了“嘟嘟”声——电话被挂断了。
陆尔白站在原地,望着被挂断的电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就看到郑冬至倚在楼梯口的栏杆上促狭地对他笑着。
陆尔白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绕过她准备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郑冬至跟了过来,在他身后嘲讽道:“你这个骗子,车明明好好地在外面停着,竟然骗陈昭言说是坏了。”
陆尔白惊讶地回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是陈昭言?”
他没按免提键,按理说郑冬至就算站在他身旁,也不该听得到陈昭言说的话。
郑冬至瞥了一眼二楼楼梯口挂着的固话机,调皮地对他吐了吐舌头。
楼下在打电话,楼上拿电话机也能听到。
陆尔白心中了然,也懒得跟她计较,推开房门就要进去。
郑冬至堵在门口,朝他伸出手来:“我可以为你保密,不告诉陈昭言你骗她,但是你得给我一点封口费。”
陆尔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笨蛋,寒假作业借我抄抄啦!”郑冬至急得提醒他,怕书房里的郑林听见,她把声音压得很低。
陆尔白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别人都说郑冬至脑子不好了,她连把柄都没抓到手就学着人要挟人。他之所以撒谎说车坏了,只是不想陈昭言太难堪,郑冬至说不说他都无所谓。
反而……
“如果你不想你哥难过的话,你可以告诉陈昭言。”陆尔白口气轻淡地说道。
一句话噎得郑冬至又一次说不出话来,趁她傻眼之际,陆尔白伸手将她从门口推开,进了屋,当着她的面把门给关上了。
郑冬至站在门外气得直跺脚:“陆尔白,咱们走着瞧!”
怕再次迟到,陆尔白当晚在手机上定了三个闹钟。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匆匆吃完早餐便去咖啡馆上班。
都过了八点,陈昭言还没有来店里,有同事随意地说起她,店长解释说她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了。
陆尔白在旁边听着,隐约猜到陈昭言请假的具体原因,但没有点破。
女生大多脸皮薄,何况陈昭言还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生。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厚着脸皮让陆尔白载她去上班,结果却被委婉地拒绝了。她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相信陆尔白是真的车坏了,明明昨天他载着她回家时车都还好好的。
可就是因为她不傻,所以遭到拒绝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尔白。即使她看起来比很多女孩都要来得成熟,但这次毕竟是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说喜欢,不如说是欣赏。她曾偷偷观察过陆尔白,觉得这个人就像另一个自己。他们对周遭的一切都表现得很寡淡,都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不爱闹。与其让他们瞎玩,他们宁愿多去看本书,还有他们都喜欢西城男孩。
最关键的一点,陆尔白的颜值也在线,虽然长得没有郑昼景那么精致养眼,却也属于干净清澈型的。他身上有种旁人没有的严肃感,给人一种很稳重踏实的感觉。
说白了,陈昭言就算再怎么早熟,也掩盖不了她是外貌协会一员的事实。
就是因为对陆尔白感兴趣,她才会去咖啡馆做兼职。也因为被陆尔白拒绝了,所以她才会面子上过不去选择了请假,心里却幻想着陆尔白可能会因为她没去上班而担心她的身体。
然而事实上是她想多了。她有没有去上班,对陆尔白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
那家咖啡馆的生意本来就清淡,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根本没多大差别,半天下来都不见几个人影。就中午的时候,门口突然拥进来一群女生,看上去不过念初高中的样子,个个叽叽喳喳像百灵鸟。
陆尔白低着头,按部就班地给她们一个个往下点餐。轮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觉得来人的声音很是耳熟。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眼前的人,果真是郑冬至。她正歪着头冲他笑,嘴里重复道:“我要一杯热巧克力奶和一块黑森林蛋糕。”
她们是群体点餐,最后一个人付钱,而付钱的就是郑冬至。
陆尔白帮她把账单打好,等着她付钱。她却两手一摊,不要脸地说:“我没带钱。”
闻言,陆尔白黑着脸打开收银机,准备把点的东西全部删掉。
郑冬至见状,赶紧拦住他,指着其他几个坐在位子上等待的女生,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尔白哥哥,我特意带朋友过来捧场的,你可不能让我丢脸啊!”
陆尔白最怕听到她叫他“尔白哥哥”,那四个字一出,他就知道准没好事。果然,一旁调咖啡的同事跑来告诉他,前面点的几杯摩卡已经开始做了,不好退了。
陆尔白感到头疼,努力克制住要发火的冲动,让同事继续做,然后拿自己的工资卡出来结了账单。
他每天的工资才五十块钱,郑冬至充个大款就花掉了他五天的工资。
当他把账单交给郑冬至的那一刻,好像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觉得郑冬至是故意的。
“吃完赶紧走。”没兴趣知道她为什么会来这里,陆尔白面无表情地对她说道。
看到他一副要被气死的样子,郑冬至开心死了。
她高兴地接过账单,对着陆尔白比了个敬礼的手势,说了句:“Yes,sir.”
【2】
饮品做好后,陆尔白端着给郑冬至她们那桌的人送过去。
一见他过来,所有女孩都看他,脸上皆挂着暧昧的笑,一个个跟郑冬至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
他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莫名地被盯得红了耳朵。
送完东西,他回了收银台,却依旧能感觉到那几道目光在盯着自己,隐约能听到郑冬至跟人议论自己的声音。伴随着那群女孩清脆的笑声,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原本死气腾腾的咖啡馆因为她们的到来气氛变得活泼了,就连无聊得坐在一旁打瞌睡的店长都被惊醒了,走到柜台边上,一脸羡慕地望着那群青春洋溢的女孩,很是感慨地来了句“年轻真好啊”。
陆尔白无语地扫了店长一眼。
店长八卦地问他:“你是怎么认识那群美术班的女孩的啊?”
他被问得有些茫然。
店长见他这副模样,奇怪地道:“你不知道吗?她们就是我们楼上美术补习班的,好几个人我都认识,经常来这儿补习。”
陆尔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
虽然他一直知道郑冬至的补习班也在市中心,却不知道她就在他们楼上。他刚刚还以为她是故意带人来找他麻烦的。
他不经意地看向郑冬至,发现她也在看自己。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陆尔白来不及躲闪,就看到郑冬至对着他微笑地比了个剪刀手。
他的心跳有一瞬间的漏拍,耳边传来店长恍然大悟的声音:“哦,原来你认识的是这个啊!小子眼光不错啊,这姑娘挺漂亮的。”
陆尔白没有辩驳,他是个不擅长解释的人,而且他与郑冬至的关系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解释得清的。
郑冬至虽然答应了陆尔白吃完就带人走,但实际上她们光吃就吃了一个多小时。陆尔白实在想不通那些女孩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话聊,她们坐了多久,他就被看了多久,也就不舒服了多久。
最后,大概是下午上课的时间要到了,那群人才拿好东西准备离开。
按照服务条例,陆尔白过去给她们开门,顺便说了声:“欢迎再来。”
那群女孩一个个经过他的面前时停了下来,甜甜地道了声——
“尔白哥哥,谢谢你的咖啡。”
“尔白哥哥,谢谢你的蛋糕。”
“尔白哥哥,你真帅。”
“……”
陆尔白头一次遇到这种阵势,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如何反应时,郑冬至站到了他的面前,在她叫出那声“尔白哥哥”之前,他终于沉不住气,红着脸问她:“你想干什么?”
郑冬至一脸无辜地耸肩,说:“没想干什么啊!你请我们吃东西,她们谢谢你有什么不对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为什么带人来这儿?”
“我在楼上上课,我哥告诉我,说陈昭言兼职的咖啡馆就在这里,我同学又说这里的蛋糕很好吃,我就过来看看,顺便帮我哥监督一下你跟陈昭言有没有干什么不好的事。不过陈昭言好像没来上班,一定是她知道你骗了她,她好面子不敢来了。”
“你无不无聊?”陆尔白没好气地对她说道,扔下她准备回店里。
郑冬至一把拉住了他,贱兮兮地笑道:“你猜我刚跟同学说了你什么?”
陆尔白知道郑冬至这么问他肯定是没说什么好话,他应该像之前一样不搭理她才对,可是他心里想着要走,脚步却还是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她,没说话。
“我说你是我的男朋友。”郑冬至一本正经地说道。
没想到她会冒出来这么一句,陆尔白的脸瞬间又涨得通红,他恼羞成怒地呵斥了她一句:“你别胡说。”
“嘁,骗你的,还真信。做我男朋友?你想得美!我说你是我哥呢!”郑冬至小人得志似的朝他笑道,然后又想到什么,继续说,“对了,你下班了等我一起回去,我也差不多三点半下课,画板太重了,你帮我拿。”
陆尔白不理她,转身进了店里。
身后传来郑冬至不死心的喊声:“记得等我啊,你要是早走的话,我就告诉你妈。”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的空气。
跟往常一样,三点半一到,陆尔白准时打卡下班,换好衣服从咖啡馆里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成田美术馆”几个字,脚步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径直走向了附近了公交车站。
郑冬至只说让他等她,但没有说具体时间。想起她每次出其不意地给他惹麻烦,陆尔白后怕地摇了摇头,想着还是少跟她接触为妙。毕竟之前从来不见她带什么画板回家,这会儿突然说起,指不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要害他。
往前走一百米穿过马路,对面就是公交车站。
陆尔白事先不知道陈昭言今天不来上班,因为怕她尴尬,所以他没骑车过来,特意坐了公交车。
他站在站牌下等车,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马路对面的咖啡馆。等了一会儿,他故意错过了经过的三辆公交车,却都不见郑冬至的身影。他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果真又被耍了。所以在第四辆公交车到来的时候,他便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因为下雪的缘故,地面很滑,公交车的车速很慢。不过陆尔白并不赶时间,他选了个后面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个旧的MP3,插上耳机听了起来。那个MP3还是之前被郑冬至扔去窗外的那个,他找了很久才找回来,送去书店老板那里修了才可以继续听。光修理的钱都可以在老板那儿直接换台八成新的了,但他没有换。不是说这个MP3有多好,而是买它的时候,陆琪还没去世,这是他爸给他买的。
车慢悠悠地往前行驶了一站,陆尔白听着歌望着窗外,看到路边中午来咖啡馆吃东西的那几个女孩正有说有笑地往前走着,她们的手里都抱着画板。
陆尔白突然想到了郑冬至,神色凛了凛。
因为之前贪玩,老师布置的作业没画完,郑冬至被留在画室要求画完了才能回去。等她画完时,教室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她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抱着厚重的画板跑下楼,去楼下的咖啡馆找陆尔白。结果却被告知陆尔白早就下班了,他都走了有一个小时了。
他竟然敢不等她!
郑冬至气得跺了一下脚,不等陆尔白的同事追问,她转头就跑去马路边拦车,准备像往常一样打车回家。
中午她跟陆尔白说她没带钱完全就是骗她的,因为她最近按时去美术班补课,郑林念在她表现良好,给了她不少零花钱,她就算是天天打车都还能剩下不少。
地上积雪未散,马路上的车辆不多,出租车更是少之又少。
郑冬至搓着手边等车边把陆尔白在心里骂了个百八十遍,才好不容易看到一辆绿色的的士朝她这边驶来。她刚准备伸手,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以为是陆尔白回来找她了,当即气得转过头来,张嘴就要骂,结果一个“你”字刚说完,她就傻眼了。
来人不是陆尔白,而是三个她不认识的男生。
“这不是郑冬至吗?”为首的一个黄头发的男生伸手捏了一下她的手,冷笑道。
郑冬至本能地伸手一把打开那人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警觉地问:“你们是谁?怎么认识我的?想干什么?”
“果然是郑冬至,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都不记得我了,我可是把你记得很清楚呢!拜你所赐,我被你哥打得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你哥郑昼景呢?他不是妹控吗?你们俩不是连体婴吗?”那人恶狠狠地说道。
郑冬至这才想起这人是职高的流氓,之前在街上调戏过她,后来被她哥揍进了医院。
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刚想逃,那人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拽着她就走。
他们三个男生,她就一个女生,力量悬殊太大,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她才喊了一声“救命”,就被他们用手堵住了嘴巴,直接拽去了咖啡馆旁边的小弄堂。
那儿是个死角,根本无路可逃,那些人把她丢在了地上。
“这次看你哥还怎么来救你!”他们淫笑地朝她逼近。
郑冬至吓得白了脸色,手忙脚乱地在书包里找手机,试图打给她哥求救。可还没等她把号拨出去,那个黄毛就夺走了她的手机,扔到了一旁,动手就要扒她的衣服。
她拼命捂着领口,尖叫着,嘴里骂着:“你给我死开!别碰我!”
“你让我死,我偏不死,有本事你让你哥过来救你啊!他不是挺有能耐吗?让他过来打我呀!”那人贱兮兮地道。
郑冬至伸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刮子,把他打得脸都偏了过去。趁着他愣神之际,她又踹了他一脚,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外跑,可另外两个人拦住了她。
“让开,你们都给我让开!”她厉声道。
那两个人不让,伸手朝她抓了过来。
正当她绝望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郑冬至!”
陆尔白一脸焦急地出现在巷子口,满头大汗地朝她喊道,手里还握着她掉在路上的画板。
郑冬至看到他,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救星。她一边拼命地踹着抓自己的人,一边激动地朝陆尔白喊:“尔白哥哥,快救我!”
陆尔白真心觉得她这声“尔白哥哥”有毒。
【3】
陆尔白平素都不跟人动手的,之前郑昼景带人揍他,他都没还手,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弱鸡。
但有句话叫“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陆尔白自然不是病猫。
他爷爷是退役老兵,会点武术,身手不错。小时候,苏慧跟陆琪忙着上班,没空带孩子,陆尔白就被寄养在爷爷家。
陆爷爷带孙子就跟过去打仗时带兵似的,每天天没亮就把人给叫醒了。陆尔白小小年纪就被训着蹲马步、练拳、耍大刀。
几年待下来,他虽不能飞檐走壁,但打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这小身板还跑来英雄救美!”那黄毛见到陆尔白,看他斯斯文文的,又挺瘦,以为是个送死的,顿时不屑地嗤鼻道。
他走了出来,站在陆尔白面前,还没伸出手来,就被陆尔白一脚踹飞了出去。
郑冬至本来还在喊,看到这一幕,惊得都忘了挣扎。
另外两个抓着她手臂的人也都吓呆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陆尔白拎着画板就朝着他们打了过去。
陆尔白轻轻松松没几下,就把那三个人揍得满地打滚哭爹喊娘。
顾不得理会他们,他回头去看郑冬至,发现她的大衣外套早就被扒掉了,身上就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脖子裸露着,皮肤青紫一片,头发凌乱,瑟瑟发抖地站在一旁,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看着他的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光。
陆尔白的眼神冷了一下,朝她走过去,脱下身上的羽绒服披在了她的身上,再细心地帮她拉好拉链,然后抬眼定定地看着她问:“没事吧?”
郑冬至用力地摇头,虽然眼泪还没擦干,但她还是兴奋得一把抱住陆尔白,激动地道:“陆尔白你刚才太帅了!”
看她那粗线条的样子,陆尔白想,她应该是没事了。
郑冬至紧紧地抱着陆尔白,整个人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忘了松开。
此刻的她就像只小狗,不停地拿脑袋蹭着陆尔白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骂陆尔白坏,不等她就走了,一会儿又说陆尔白回来找她真好。
陆尔白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抱着,两个人的心房由远而近,他能感觉到她的眼泪落在自己脸上的冰凉,也能感觉到她胸口贴着自己的温暖。
之前在马路边捡到她遗失的画板,四处找不到她的恐慌渐渐消失了,那颗因害怕而剧烈跳动的心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内心涌出一股冲动,他突然想要抱抱她。
他缓缓抬起手来,在指尖触及她脊背的瞬间却又停了下来。他垂下手臂,闭上眼,再睁开,之前迷离的双眸又恢复了以往的清明。
“回家吧。”他说。
他推开了她,转身去捡她被扔在地上的外套跟书包,以及那部被摔坏的手机。
之前在地上打滚的三个人早趁他们不注意开溜了。
陆尔白扶着郑冬至出了小巷,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郑冬至这副惨样实在不适合坐人多的公交车,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他怎么她了。
上车后,郑冬至依旧像刚才那样抱着他的手臂不放,脑袋也往他身上蹭。
陆尔白被她蹭得很不自在,伸手把她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扶正,红着耳朵道:“郑冬至,你别这样。”
“别怎么样啊?”郑冬至不明白。
“你靠我太近了,你能不抱我吗?”陆尔白有些难以启齿地说。
“这有什么,我平时都是这么抱我哥的。”郑冬至不以为意地继续往他身上黏。
他的羽绒服给她穿了,他这会儿身上就穿着一件薄衬衫。她是怕他冷,所以才一直靠着他的。
为了凸显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陆尔白的身上给他取暖,嘴里嚷嚷道:“你别老推我啊,让我给你暖暖。”
瞧她这话说得,连开车的师傅听了都觉得脸红,笑呵呵地来了一句:“现在的小年青哦!”
陆尔白就更别说了,早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好不容易挨到了家,一到郑家别墅门口,陆尔白就急着下了车,郑冬至抓着他的衣角跟了下来。
听到汽笛声,苏慧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是他们俩回来了,立刻松了口气,板着脸问陆尔白:“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不是说三点半下班吗?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打你的电话也打不通,你这孩子怎么这样!”
苏慧骂完才注意到陆尔白身上就穿着一件衬衫,外套在郑冬至身上,郑冬至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
她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陆尔白不说,郑冬至急着帮他解释,把自己被欺负,陆尔白救她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跟苏慧说了一遍。
当然,她没有提让陆尔白等她,但陆尔白先走的事。不然苏慧知道的话,肯定心里会过意不去,又不知道要怎么说陆尔白了。
郑冬至虽然任性又爱耍小性子,但本性不坏,谁对她好,她都记得。
苏慧听完,吓得花容失色,心有余悸地对儿子道:“你怎么不报警就冲进去了?万一他们人多你打不过怎么办?万一人家身上带了刀呢?你这孩子,让我怎么说你好。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先报警,知道吗?”
听到陆尔白简短地应了声,苏慧这才作罢,催促他们赶紧进屋,外面冷。
两个人先各自回房拿衣服洗了个澡,然后才下了楼。正好郑林也从厂里回来了,王婶端着饭菜上桌,招呼大家吃饭。
饭桌上,苏慧把郑冬至遇袭的事跟郑林说了一遍,郑林听罢,气得当场拍了桌子,要去找对方的家长算账。
之前郑昼景把人揍进了医院,他还觉得是自己儿子不对,下手不知轻重,赔了不少钱给人家。可现在看来,那孩子被打也是活该。他父母拿了钱,他却不知悔改又来欺负他的女儿,那他的钱不就是白给了吗?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郑林越想越生气,最后连饭都不吃了,直接上楼找到对方家长的电话拨了过去。
结果那家人竟然反咬他们一口,说要告陆尔白把他们儿子又给打伤了。
郑林倒也不怕,宁愿花钱请律师,也不愿再把钱给这样的人,他直接把这事交给律师去处理了。
不过这场官司一直都没有开庭。
【4】
年关将至,郑林要忙的事情很多。厂里的工人等着发工资,新购置的材料钱也等着给,几个合作商拖欠的货款一直没收到,最近他天天都往外地跑,四处催债要钱,忙得都不着家。
所幸家里有王婶照应着,不用他操多少心。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那双儿女,每天都要跟苏慧打电话询问一番。
郑冬至还好,自从上次被陆尔白救了之后,她就彻底黏上了人家。每天起得很早,跟着陆尔白一起去上班,先在咖啡馆里坐着,然后等到点了,就去楼上的美术馆画画,下午再跟陆尔白一起回家。
陆尔白都是骑自行车上下班,苏慧怕郑冬至坐他的车冷,让她坐司机的车。她不愿意,嚷道:“尔白哥哥都不怕冷,我也不怕,我就是要跟尔白哥哥一起走。”
这话听得苏慧内心很是纠结,她既高兴郑冬至愿意接受陆尔白进入这个家,却又担心儿子跟郑冬至在一起,又像上次一样遇到恶人,出什么事。她可就陆尔白这么一个儿子。当然,这些自私的话苏慧只能藏在心里,又不好说出来。
比起苏慧,陆尔白则表现得很坦然。反正郑冬至早上起得来,他就载她,起不来,他就走了。至于下午,郑冬至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心思,总是在他下班之前就已经坐在他店里了。
苏慧说这意味着郑冬至接受陆尔白是郑家的人了,但陆尔白知道,郑冬至会这么黏他,纯粹就是为了给她哥盯梢,不让陈昭言再来缠着他罢了。
陆尔白看破但不点破她,有郑冬至这块挡箭牌在,总比他撒谎骗陈昭言车坏了来得强,毕竟他又不可能天天车都坏。
他是无所谓,可陈昭言却被气得不轻。
她在家休息了两天之后再去咖啡馆上班,就看到陆尔白天天载着郑冬至同进同出。
郑冬至都快把他们咖啡馆当成饭馆了,早上坐一会儿,中午来吃个蛋糕当午饭,下午又来。来就来吧,她还一直对着陆尔白叫“尔白哥哥”,听着陈昭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郑冬至,那丫头什么个性她再清楚不过了,怎么可能真的把陆尔白当哥哥,分明就是故意恶心她来着。
陆尔白已经对郑冬至的那声“尔白哥哥”免疫了,一开始听到他还会头皮发麻,现在基本上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了。
倒是店长很是激动,偷问陆尔白到底是亲哥哥啊还是情哥哥啊。对此,陆尔白总是以冷眼回赠他。
什么都不是,很快店长就知道了,因为郑冬至的亲哥哥来了。
郑昼景原本跟朋友们在公寓里打游戏打得挺热乎的,突然有人跑过来告诉他郑冬至被陈恺欺负了,他气得当场摔了游戏手柄,带着人就去找陈恺算账。
陈恺就是上次带人围堵郑冬至的黄毛。
之前郑林怕儿子又惹事,让郑冬至不要跟她哥讲被欺负了的事,郑冬至就真的没说。要不是陈恺不识相,在路边摊吃烧烤的时候不小心跟朋友说漏了嘴,被郑昼景的朋友听到,不然郑昼景都不知道这事。
郑昼景带着他的那帮兄弟去了陈恺常活动的几个地方堵人,那陈恺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风声,在郑昼景找到他之前,就匆匆买了张火车票,躲去了他外地的亲戚家。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陈恺的家在D市,郑昼景也不怕他不回来。他先带人把陈恺的两个小弟痛扁了一顿,给陈恺一个下马威,然后又带着人去成田美术馆看妹妹。
他觉得挺对不起郑冬至的,以前郑冬至有什么事他都是第一个知道。她被欺负,他都是率先出来给她出头,但这次冬至差点都被那个了,竟然什么也没跟他说。
一定是他这阵子只知道跟朋友厮混,讨好陈昭言,疏忽了她,所以她跟他没以前那么亲了,受了委屈也不告诉他。
想到这儿,郑昼景就十分内疚,觉得自己太浑蛋了,恨不得立刻跑到郑冬至的面前跪下来,抱着她纤细的小腿认错,说“都是哥不好,哥见色忘义,冬至你打我吧、骂我吧”。
当然,这些都是郑昼景一个人在瞎揣测,事实上郑冬至不仅没有生他的气,反而还一直为他的幸福着想,拼命阻止她未来的“嫂嫂”勾搭别人。
郑昼景带着人到美术馆的时候才一点多,离郑冬至下课的时间还早。他让朋友先在楼下等着,自己上了二楼去美术教室找郑冬至。
郑冬至正在专心画画,没有注意到她哥来了,是身边的同学先发现了郑昼景,就跟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个个都兴奋地说“那人好帅”。
郑昼景的帅在高校界是出了名的,光说“帅”这个字有点片面,郑昼景算是那种随便放在人群中,都会让人觉得惊艳的好看。
郑林跟他亡妻都算是长相很普通的人,但郑昼景的五官却全部遗传了父母的优点,就连身上的气质也透着一股高贵。
帅分很多种,陆尔白的帅就像那清澈的河流、冷凝的冰川,给人一种干净清冽的感觉。
而郑昼景的帅则是霸道的、张扬的、桀骜的、给人以压迫感的。
别说教室里的那群小女生不淡定了,就连给她们补习的李老师都看呆了,面色潮红地走下讲台,对站在门口张望的郑昼景问道:“你找谁?”
郑昼景对着李老师笑了一下,刚要回答,郑冬至突然从自己的画架前走了出来,面色阴郁地朝郑昼景喊了一声:“哥,你怎么来了?”
郑冬至不是不高兴见到她哥,她不高兴的是补习班那些女孩看她哥时的样子,就跟没见过男人似的。
有这么帅吗?
郑冬至表示很不理解,对于她这种看着郑昼景从小帅到大的人来讲,她实在不懂那群人为何会这么兴奋。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感觉到陈昭言的特别。估计全世界除了她郑冬至外,也就陈昭言不会用这么花痴的眼神看着郑昼景了。
得知来人是郑冬至的哥哥时,教室里的女孩们皆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来。
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啊,郑冬至是前世拯救了银河系吗?凭什么她家里有钱,自己长得漂亮,还能拥有个这么帅的哥哥啊!
郑冬至才不管别人怎么想,一走出教室,她立刻就换了一副面孔,一把抱住郑昼景的手臂,小狗似的在他肩上乱蹭,开心地道:“哥,你来找我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难不成你今天要跟我一起回紫园?你想通了,准备搬回去了?”
郑昼景没回,只是伸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地笑道:“都不是,我就是突然想你了来看看你。冬至啊,今晚哥请你吃大餐吧?”
郑冬至一脸惊奇地望着他,松开了他的手臂,怀疑地道:“这个月的零花钱爸还没给我们呢!你那帮狐朋狗友天天在你那儿蹭吃蹭喝,你还哪有钱请我吃大餐。”
“是不够。”郑昼景诚实地点头道,眼神富有深意地看向郑冬至,不要脸地道,“要不,换你请我吃?”
“我也没钱,这个月的钱都用来买颜料跟画纸了。老爸忙得不见人,我又不好意思问那个人要。”郑冬至撇着嘴道。
虽然她内心已经没有那么排斥苏慧了,在家的时候也会喊她苏阿姨,可是当着郑昼景的面,她又叫不出口了,就怕惹她哥生气。
郑昼景不知她心中所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傻妹子,哥逗你呢!哪有哥哥占妹妹便宜的,吃饭的钱你哥还是有的。回头等你下课了,咱们喊上昭言一起去松雅吃铁板烧。对了,徐阿姨说陈昭言打工的咖啡馆就在这附近,一会儿我去看看她。”
一提到陈昭言,郑冬至就没什么胃口了。
她真为她哥抱不平,明明她哥那么好的人,要样貌有样貌,要钱有钱,性格又好,陈昭言怎么就看不上他,反而看上个陆尔白呢?
当然,她也不是说陆尔白差,自从上次陆尔白救了她之后,她觉得他这人也挺好的,虽然外表看起来冷冷的,但内心还是挺温柔的。他人也长得可以,高个子,白皮肤,脑子也不错,每次大考的成绩在全市排名都没掉出过前十,就是跟她哥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毕竟他没有她哥有钱。
越是像郑冬至这种从小就看惯钱的孩子,越是比其他普通人家的孩子更清楚钱的重要性。在他们所生活的圈子里,钱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有钱,别人才会高看你;没钱,只会被人嘲笑。
即使心里不爽,但郑冬至还是怕郑昼景白找,给她哥指了路说:“陈昭言就在我们楼下的那家咖啡馆当服务员。”
“真的假的?”郑昼景惊喜道,一听陈昭言就在楼下,他就有点待不下去了,伸手拍了下郑冬至的背,笑道:“你先继续上课,我在咖啡馆等你。”
郑冬至不情愿地噘起嘴,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刚要跟她哥说,可眼前哪里还有郑昼景的身影,他早就迫不及待地跑下楼找陈昭言去了。
“嘁!”郑冬至生气地背过身去,回了教室。
本来她是想告诉她哥陆尔白也在那家店打工,好让郑昼景有个心理准备,但现在没这个必要了,该来的还是会来。
郑冬至回到画架前拿起画笔坐了会儿,心里还是觉得不妥,最后她还是站起身跟老师请了假,拎着包出了画室。
【5】
郑昼景带着人走进咖啡馆的时候,店长正坐在门口打盹,只觉一道冷风袭来,店长冷缩了下脖子,猛地睁开眼就看到眼前多了五个男生,他心里一喜,以为是客人来了,赶忙起身迎接。
郑昼景绕过了他,直接走向柜台,对着柜台后在擦杯子的陈昭言打了个响指,勾唇浅笑:“嘿,昭言。”
陈昭言被他吓了一跳,手中的杯子掉了下来,还好郑昼景给她接住了,不然她这一天的工钱就没了。
她瞪着眼,朝郑昼景惊呼一声:“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冬至,顺便来看看你。你什么时候下班啊?我跟冬至说好了,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铁板烧。”郑昼景倚在柜台上,手撑着下巴,对着陈昭言调笑道。
陈昭言不是很想搭理他,瞥了眼他身后的那帮跟班,没好气地道:“我不去,我妈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她上班去了,晚上要回家吃饭。”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早点吃,吃完给徐阿姨带点回去不就行了。”郑昼景不以为意道。
“我说不要就不要,郑昼景你钱多不会去资助些山区贫困儿童吗?”
“我有资助啊,咱们学校每学期捐款我每次都是捐最多的,你这又不是不知道。跟我吃顿饭又不是要你命,我又不会吃了你,再说,还有冬至在呢,你怕什么?”郑昼景感到受伤地瘪着嘴道。
他那帮兄弟也给他帮腔,朝陈昭言开玩笑道:“对啊,陈昭言,你就答应咱们昼景吧,不就吃个饭吗?”
“就是,小昭言你要怕的话,大不了咱们也去,是吧,昼景,铁板烧我们也爱吃呢。”
“大嫂,你就从了我们老大吧。”
“……”
他们越说越离谱,郑昼景也不制止,陈昭言被说得满脸通红,有些恼羞成怒地伸手推了郑昼景一把,急声道:“你走开。”
“我不走。”郑昼景不要脸地道。
陈昭言气得要挥手打他,他却趁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软软的,柔弱无骨,手感跟他想象的一样美好。
两人推搡之际,咖啡馆的门又被推开来。
陆尔白丢完垃圾回来,看到吵闹的几人,习惯性地皱起眉头。
郑昼景的那帮小弟显然也是熟知他的,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都默契地噤了声,尴尬地看向郑昼景。
四周的气氛瞬间冷凝了下来,郑昼景后知后觉地转过身看向门口,眼神触及陆尔白的一刹那变得冷冽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没人回答他。
陆尔白手里还拿着扫帚跟簸箕,他没有理会郑昼景他们,直接从人群中穿过,朝着卫生间走去。
被无视的郑昼景气不过,上前要抓陆尔白。在旁边看热闹的店长终于发觉了不对劲,赶紧上前拦住,挡在郑昼景身前,笑呵呵地打招呼道:“那是我们店的服务生,这位小兄弟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没跟你说话,你插什么嘴!”
郑昼景怒气冲冲地朝店长嚷了一句没礼貌的话,然后转头看向陈昭言,黑着脸质问道:“你一直都跟他在一起兼职,上次我问你为什么你坐他的车回来,你死咬着不说。怎么,不就是一块打工吗?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难不成你们俩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种人叫“注孤身”,说的就是郑昼景这样的人。跟女孩说话这么带刺,怎么可能追得到女朋友?
陈昭言本就反感郑昼景这种“唯我独尊”的态度,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要围着他转才行。从小到大,就因为他喜欢她,所以他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什么都要管她,什么都要来烦她,她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也受够了。
“郑昼景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跟谁一起打工,为什么非要跟你报备?我有必要跟你解释那么多吗?”陈昭言生气地攥紧拳头,对郑昼景厉声道。
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回自己,郑昼景的脸上露出诧愕的表情来,随之是受伤的神情。
“你不知道我很讨厌他吗?我有家不住,为什么要搬出来,不就是因为他妈跟他吗?我们从小就认识,我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他红着眼道,眼里的神情很是让人心疼。
陈昭言被他说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她不想再在郑昼景的禁锢下生活了。她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有权利追逐自己想要的幸福。所以她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看着眼前这个让很多人都艳羡的少年,残忍地说出伤人的话来。
“难道你讨厌谁,我就要跟着你一起讨厌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幼稚!我不是那些老跟在你身后,为了占你便宜拍你马屁的人。我有自己的喜好,可你每次都喜欢强迫我顺从你。就像你喜欢吃草莓,就要逼着我一起吃一样。可你知不知道,我对草莓过敏啊!你每次送过来的草莓,我从来都没有吃过。你知道我每次望着那些被丢到垃圾桶里的草莓,我有多难过吗?可是我又不能跟你说,因为怕你伤心。我每次都怕自己伤害你,所以一直忍着。可是郑昼景,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尊重别人的心情?”
她的话说得很快,但口齿很清晰,咖啡馆的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郑昼景的那帮兄弟皆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很是难堪。
店长听得目瞪口呆,宛如看了一场精彩的偶像剧。
比起他们,从卫生间里出来的陆尔白依旧没什么反应,似乎他们说的都与他无关。
只有郑昼景,静静地站在一旁,面色如霜地看着她,眼里的伤痕越来越深。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你知道我喜欢你吗?”他说。
陈昭言低着头,都不敢去看郑昼景的眼神。她用力咬了下嘴唇,再松开,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昼景,我有喜欢的人了。”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里碎了,郑昼景觉得眼睛有点刺痛,他慌忙伸手捂住眼睛,别过头去。
他一直是骄傲的、高高在上的,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当着那么多兄弟跟最讨厌的人的面被喜欢的女生拒绝。
如果那个女生不是陈昭言,他还可以无所谓地大笑一声,说“老子才不稀罕你喜欢”!可她偏偏就是陈昭言,因为她是陈昭言,所以他再生气、再愤怒、再难过,也都不忍心对她发火。
是他太自信了,他以为她多少是喜欢自己的。
“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郑昼景尽量克制住自己内心汹涌的情绪,故作平静地问她。
“我……”陈昭言惊讶地抬头,声音停顿了一下,目光越过郑昼景,落在不远处的陆尔白身上,她又一次咬了咬嘴唇。
没等她往下说下去,郑冬至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对着郑昼景急声道:“哥,我饿了,午饭没吃饱,你带我去吃饭!”
说完,她看向陈昭言,眼神里带着些许警告。
郑昼景很是不甘心,但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又让他显得很可笑。
见他还愣着,郑冬至走上前来,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出了咖啡馆。
一直沉默观看的陆尔白自郑冬至出现的那一刻,眸子微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她来去都很匆忙,没有多看其他人一眼。
郑昼景都走了,他那帮兄弟也就没留下来的必要了。那几个男生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尴尬地朝陈昭言挥了挥手,跑了。
店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陆尔白回到柜台后给客人点单,陈昭言站在一旁,眼神幽怨地望着他,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店长是过来人,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这里面的小九九,同情地拍了拍陈昭言的肩膀道:“没事吧,小昭言?”
陈昭言抬眼看他,眼眶通红。
她真的很没用啊,刚跟郑昼景对峙那会儿她都没有哭,却因为陆尔白的漠视难受得要掉眼泪。
爱情,可真伤人啊!
店长有些慌,想要伸手给她擦眼泪,陈昭言摇了摇头,咬唇道:“李哥,我不舒服,我想先回家。”
店长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点头说:“可以,可以,你想回家就回家吧。”
陈昭言捂着脸走了,陆尔白也点完了单,低着头调咖啡。
店长走到柜台后,对着他摇了摇头,叹气道:“妾有情郎无意,可惜哟!”
陆尔白只当听不懂。
【6】
郑冬至拽着郑昼景到了市中心生意最好的日料店,两人如愿以偿地吃到了铁板烧。
郑昼景没什么胃口,光顾着看妹妹吃。
其实郑冬至也不饿,她本就胃口小,中午又在咖啡馆里吃了个双层鸡肉卷,三文鱼端上来,没吃几口她就觉得饱了,但为了逗她哥开心,还是假装很高兴地吃着。
郑昼景神情阴郁地坐了一会儿,觉得胸口闷得有些喘不过气。他从软垫上爬了起来,对郑冬至道了一声:“你先吃,我出去透透气。”
“我跟你一起去。”郑冬至赶紧起身跟着。
郑昼景按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头。
包间门被推开,服务员来上菜,郑昼景正好走了出去。
郑冬至一脸担忧地望着哥哥失落的背影,眼神慢慢冷了下来。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陈昭言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陈昭言刚回到家不久,正坐在床上哭,就听到身旁手机在响。她看到屏幕上跳动的“郑冬至”三个字,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去接。
郑冬至不死心地继续打,一连打了好几个,陈昭言才疲惫地接起电话,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你找我什么事?如果是为了你哥的话,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郑冬至没有说话,她起身走到了包间的窗户旁,朝楼下看了一眼,郑昼景正在马路边烦躁地抽着烟。
“说话啊?你不说我挂了。”
陈昭言很是不耐烦地要挂电话,郑冬至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喜欢的人是陆尔白吧?”
陈昭言愣住,停下了要挂机的动作,惊愕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只是成绩不好,又不是情商低。像你这样的人,平时一副高傲的样子,对谁都爱搭不理的,却几次三番地主动跟陆尔白套近乎,还要他骑车来载你去兼职,你这不是喜欢他是什么?”郑冬至不屑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让他来接我的事?是他告诉你的?不可能,陆尔白不是那种多嘴的人,一定是你偷听我们打电话了对不对?”陈昭言急声问道,此刻的她有点像一只被踩了痛处的猫,很是焦躁。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尔白对你没意思,不然也不会为了不愿意载你,撒谎说他的车坏了,其实他的车一直好好地停在我们家院子里。”郑冬至得意地说道,心中竟然有股报复的快感。她都能想象到陈昭言气得抓狂的样子。
之前说过了,陈昭言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生,她很要面子。郑冬至这么说她,无疑是在羞辱她。
即使她说的没错,陆尔白的确撒了谎,可陈昭言就是不想在郑冬至面前示弱,她咬牙反驳道:“陆尔白对我有没有意思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你喜欢谁,不喜欢谁,我都没兴趣知道,但是请你不要伤害到我的家人。”
“我没有想故意伤害你哥,只是他……他……”陈昭言有些语无伦次。
郑冬至打断了她的话:“我说的不只是我哥,还有陆尔白。你别忘了,陆尔白他妈妈现在是我们郑家的人。如果你真心喜欢他,就不要让我哥知道,最起码现在别表现得太明显。不然你是知道我哥的脾气的,他要是知道的话,你觉得他会放过陆尔白吗?陆尔白跟他妈在我家的日子才刚好过一点,如果他跟我哥闹出点什么事来的话,你觉得吃亏的会是谁?”
“你不是也很讨厌陆尔白吗?你会那么好心为他着想?”陈昭言冷嘲热讽。
郑冬至不以为意地对着窗户哈了口热气,伸出手指在上面画了个笑脸,然后满意地勾唇笑道:“我是之前讨厌陆尔白,但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喜欢他了不行吗?”
“郑冬至,你在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你知道陆尔白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因为他喜欢的人是我。”
“不可能,你是他妹妹!他是不会喜欢你的!”陈昭言从床上站起来,激动地说道。
“又不是亲生的,怎么就不能喜欢了!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早晚我会让你相信的。好了,闲话不多说,最后一句,请你以后离我哥远一点,离陆尔白也远一点。不然,别怪我不念旧情!”
郑冬至的声音很冷,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郑冬至你……”
陈昭言被气得浑身发抖,她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就被挂了。她赶忙又回拨了过去,手机里提示说对方已经关机。
郑冬至刚把手机关机,郑昼景就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她拿着手机,好奇地问了一声:“你跟谁打电话?”
“王婶,我让她晚上别等我吃饭了。对了,哥,一会儿去哪里玩?”郑冬至撒谎都不脸红地说道,笑着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郑昼景丝毫没有怀疑,他看了一眼桌上吃得差不多的料理,点点头道:“沈楷峰约我去打台球,你要不要一起去?”
“沈楷峰吗?”郑冬至下意识地噘起嘴,露出嫌弃的表情。
沈楷峰他爸是郑林润滑厂的副厂长,跟郑林是老同学,因为这一层关系在,平素两家没少来往。
郑冬至对沈楷峰素来没什么好感,主要是觉得他长得尖嘴猴腮,怪猥琐的。
沈楷峰倒很喜欢郑冬至,每次见到郑冬至,就跟忠犬似的老跟在她身后转,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毫无怨言。哪怕被她欺负了,他也乐呵呵的。
有时候连郑昼景也看不下去了,让郑冬至收敛点:“别老戏弄人家,那沈楷峰就是人长得猥琐点,性格还是挺好的,对你可谓是百依百顺。”
“那是因为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我不怀好意!”郑冬至总是这么尖锐地回他,话虽然说得过了点,但也没说错,那沈楷峰从小就立志要娶郑冬至当老婆。
“哥,你难道想让我嫁给沈楷峰吗?”
每次只要郑冬至这么对他一说,郑昼景就自然地联想到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画面,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那沈楷峰就是只癞蛤蟆,让冬至还是别理他了。
这话要是被沈楷峰知道,准要气得半死。这么多年,为了追到郑冬至,他可没少拍郑昼景的马屁。
一听要去见沈楷峰,郑冬至就没了玩的兴致,只想回家。反正郑昼景都有人陪了,她也可以稍微放下心了。
郑昼景明白郑冬至的想法,也没有强迫她,他将她送上了出租车,本来要直接送她到家的,但手机一直在响,他那帮朋友不停地催问他什么时候到。
郑冬至也不想他为难,就让他走了。
临走的时候,她坐在车里还是忍不住伸手抱了她哥一下,凑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哥,陈昭言不适合你,你将来一定会遇到一个比她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女生,而且她还很喜欢你,所以你不要难过,要快乐地等着她出现。”
郑昼景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推开,感动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冬至,哥有你就够了。”
他笑的时候,如星光璀璨。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郑冬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要能让她哥不再受伤害,她可以做任何事,包括,逼走陈昭言。
【7】
回家的路上,郑冬至坐在出租车内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三点刚过一点。她笑了笑,跟司机说换个地方。
三点半一到,陆尔白准时打卡下班。郑冬至跟她哥走了,他也就没必要再等她。
换好衣服从咖啡馆出来,陆尔白径直走向了停车的角落。刚走到拐角处,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影,把他吓了一跳。
往后踉跄了一下,再次站定,陆尔白面无表情地望着站在他面前因恶作剧得逞张狂大笑的郑冬至,一句话都不想说。
见他板着脸,弯着腰拿钥匙开自行车的锁,郑冬至将脸凑到他的面前,小声地问了句:“你生气啦?”
陆尔白没回她,骑上车就要走。
郑冬至熟练地跳上了他的车,双手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腰。
他停下动作,闭上眼,用力地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再度睁开眼,伸手扯掉了环在腰上的那双小手,冷声道:“下车!”
“干什么?不就是被吓了一跳吗?你有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吗?你让我下车去哪儿呀,让我走回家啊?”郑冬至不情愿地叫道,双手又伸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陆尔白。
陆尔白越是扯她的手,她就越是不放。
最后不知是谁的力气更大些,吵闹间,郑冬至从车上摔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落地声起,陆尔白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等他回过神来,耳边全是郑冬至带着哭腔的咒骂声:“小气鬼、王八蛋,疼死我了!我要告诉你妈,告诉我爸,让你欺负我!还不快来扶我!陆尔白!你耳朵聋了吗……”
骂了一会儿,郑冬至不骂了,她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低着头在哭。
陆尔白坐在车上看了一会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股不知名的生气,无法抑制的懊恼,总之是很烦躁。
即使有想过郑冬至可能是在假哭,但他还是下了车,走到她身前,喊了她一声:“走了。”
郑冬至不答,继续抽泣。
陆尔白无奈地蹲下身,手僵硬地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别哭了。”
“你道歉。”郑冬至将头埋在膝盖中,闷声道。
陆尔白咬唇,瞥了她一眼,妥协:“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哭了。”
郑冬至还是没抬头,瓮声瓮气地继续道:“你把头伸过来。”
陆尔白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他以为她是想打他出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下头朝她凑近了些。
郑冬至抬起头看向他,他的脸近在咫尺,她都能清晰地看到他清澈的眸子里映出哭得像花猫般的自己。她觉得有点搞笑,但还是拼命忍住了想笑的冲动,板着脸朝陆尔白道:“再近点。”
陆尔白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直接拽了起来。
郑冬至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她没站稳,整个人撞进了他怀里,陆尔白的手不知何时环在了她的腰上。
她有些恼,朝陆尔白伸出手来。他却连躲都不躲,等着她打下来。
郑冬至突然勾唇浅笑,她的手落在了陆尔白的脖子上,脚尖轻轻地踮起,凑过头去,在他的嘴角印上了个轻吻。
仿佛有电流通过全身,陆尔白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愣怔地望着微笑的郑冬至,脑袋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耳朵又开始发红,整张脸都开始泛红。
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郑冬至笑着撞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抬头,高兴地问他:“甜吗?”
两个字听得陆尔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才好,是不知羞耻,还是得寸进尺?词汇量如此丰富的他,第一次感到词穷。
一颗心狂跳着,仿佛要从他的胸口跳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他才镇定了下来,表情森寒地望着她道:“你在干什么?”
“陆尔白,我喜欢你!”
她抱着他,仰着头,孩子气地宣告着,语气中满满的都是骄傲。
心跳得好快好快,耳边像有烟花在绽放,浑身酥麻得不行。陆尔白觉得此刻的自己都不像是自己了。
她在撒谎。
他知道她是在撒谎。
可他还是被撩到了。
他就这么静静地俯视着她,眼神从恍惚到迷离,再渐渐恢复清明。
“以后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他一把推开她,严肃地说道。
没等郑冬至追上来,他跨上自行车黑着脸走了。
郑冬至没有去追,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陆尔白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他也开不起这种玩笑。他留在郑家只是不想苏慧伤心,从未奢望过什么,郑冬至实在不该这么戏弄他。
她对他什么心思,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那么巴不得他们母子离开,怎么可能会突然喜欢他!
堂堂郑冬至,怎么可能会喜欢他这样的穷苦少年?
陆尔白光想想就觉得可笑。
降温了,风像刀子一般刮着他的脸,那停留在嘴角的软温却一直没散去,陆尔白深吸一口气,一颗心怎么也恢复不了平静。
郑冬至望着陆尔白骑车走远了,才拍了拍手,对着不远处的树丛喊了一声:“出来吧。”
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生从树后走了出来,手里握着相机。
她把相机给了郑冬至,郑冬至看了一下里面所拍的照片,满意地抬起下巴,从背包里拿了两百块钱出来给了那个女生。
那个女生是她们补习班的,找陆尔白之前,郑冬至先去补习班找了她,让她给他们拍照。
小女生家里没有什么钱,父母省吃俭用才送她来学画,对她来说,像这种轻松赚钱的活不干白不干。不过她还是很好奇郑冬至为什么要让人拍她和那个男生的照片,于是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郑冬至将相机放回书包,对着她笑了笑:“留个纪念。”
“那尔白哥哥果真是你男朋友啊!”女孩惊叹道。
郑冬至凤眼眯长:“当然。”
跟同学告别后,郑冬至才又重新打车回郑家。路上,她把相机里跟陆尔白的照片全导进了手机里,又找了张角度最好的传去了陈昭言的QQ邮箱。
做完这一切,她得意地弯起嘴角,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陈昭言气得跳脚的样子了。
从某些方面上来讲,郑冬至真不算是个善良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