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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锦秋想到这里,不免后怕阵阵……总之这齐轩年回朝,绝对不会是安的善心!
承德大殿上诸位大臣都小声议论起来。
这个齐轩年看似柔弱无害,可张锦秋就是觉得心下慌乱……
侧头方才细看向齐轩年,他眉目生得清爽干净,一张脸称得上是惊艳!
虽然自己离齐轩年有些距离,但不难看出,齐轩年与齐轩平这样看着一对比,他恐还更胜平儿一筹!
这样惊为天人的人居然身带残疾?
张锦秋自是不敢发话问的,只细细打量还跪着的齐轩年。
齐轩年被皇后娘娘火热的眼神盯着,却依旧面不改色!
当张锦秋目光移到齐轩年的左手上时。
齐轩年左手食指与中指戴着黑色的指套,可这也不能证明齐轩年便身带残疾!
除非让齐轩年摘下假指套,辨别真假?
此时!底下大臣议论声更甚……
张锦秋收回细看齐轩年的目光,抬头望向龙椅上的齐周。见齐周也正打量着齐轩年。
张锦秋逮着不被齐周发现的空隙看向刘丞相!
刘丞相立马朝还在观察齐轩年的齐周一揖,却对着齐轩年道:“齐王?可否摘掉指套,让我等一看!也好证明与落实齐王并非觊觎太子之位?也无缘太子之位?”
齐轩年面色不改!早看见皇后娘娘向刘丞相刘工使了眼色。他就知道这些个唯命是从的奴才,是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他身带残疾的!
摘就摘吧!手指没了就是没了,他齐轩年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齐周虽不喜齐轩年,可堂堂皇子却身带残疾,难免还是让齐周心里一咯噔,毕竟当年他齐周也是对齐轩年的母后付出过真心!
朝中这些大臣都等着齐轩年摘掉左手上的指套!
只见齐轩年依然跪在承德大殿中,缓缓抬起双手,又伸出右手。
右手慢慢触到左手手背上。
有多少年了……十年?十五年?他古月有多久没当着这么多人摘下过指套?
恐怕连他古月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慢慢用右手解开缠在手腕上固定假指套的绑带,绑带被他轻轻拉开……拉松……
假指套没有了固定点,“叭”地一声随着他的心跌落在地上!
梁上的白白惊呆了,瞪圆眼珠。他原本以为古月戴假指不过是让别人看到他时,更怕他,更忌惮他……
古月从来不让白白碰他的左手,所以白白一直认为古月说他断指,不过就是骗他的……
当假指套滑落,他左手食指与中指全然没有时,那断指处连着一些手掌切口很整齐,一看便是被利器斩断。
承德大殿中是鸦雀无声的。
齐轩年的心更是平静得如一潭死水,承德大殿上再喧闹,也难惊起他内心一点波澜。
齐周向前驱着上身!定惊一看!果然是废了……
张锦秋走到齐轩年身侧,惟恐齐轩年耍什么阴招,将齐轩年左手断指处细细瞧了个遍!
在看清楚没有掺假后,皇后娘娘心底平稳道:原来是个残废!居然还害得本宫瞎担心那么久。
齐周终于又坐直身子!只当看了一场戏般,毫无感情开口道:“齐王,既然如此!北关城也无须再返回了,就安心留下替朕把丹药练好!”
又看着皇后娘娘,她现在也算是齐王的母后,开口道:“皇后,既然你刚才也说了与齐王多年不见,想着一聚,这齐王的府邸就由你安排吧!”
张锦秋一听,虽然心里老大不情愿,可面上却立马装着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是!臣妾定会安排妥当!”
齐周这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一折腾便是一上午,他也早就乏了。“众爱卿若再无其它事,便退朝吧!”
文公公听到齐周说退朝!忙宣读道:“退朝!”
退朝了……
齐周起身,撇下众人便先行走了。
文公公与小水子也忙跟上朝殿后走远……
被众人忽视的高公公这才敢颤颤巍巍起身,他双腿早跪得发麻,可还是走到皇后娘娘身前,伸手让皇后娘娘的玉手搭在自己臂上。
扶着皇后娘娘!
张锦秋又看了眼齐轩年,齐轩年忙跪着转过身!头磕地上道:“恭送皇后娘娘!”他表现得懦弱乖巧,破绽全无。
皇后娘娘听到齐轩年的声音,心里厌恶之极!没有再看一眼齐轩年,尖着嗓子眼,道:“摆驾!回宫!”
高冷贵忙宣读道:“皇后娘娘!摆驾回宫!”
承德大殿的大臣们都朝皇后娘娘一揖,齐声道:“恭送皇后娘娘回宫!”
张锦秋有种被齐轩年摆了一道的错觉,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她心里很是不安……
皇后娘娘走了!承德殿内的众朝臣才敢纷纷散去!
谁也没再正眼看一下还跪着的齐轩年。
齐轩年拾起方才跌落到地上的假指套。
承德殿内早空无一人。
齐轩年依然跪在冰凉的大殿上……凉意袭心!
白白自梁上几下便窜到齐轩年身前!看着他那没了的两根手指。虽有些触目惊心!但还是嘲讽道:“齐爷?哦……哈…哈……我一直认为你戴着个假指套就是为了装模作样。切切切!没想到啊!你是真没有手指了。可怜呀!可怜你齐轩年还不如我这只鸡脚旮瘩里的老鼠活得自在随心,瞧你刚才一副服贴顺丛样。想想我都解气!”
齐轩年一张脸冷漠无情得可怕,对着白白只狠辣吐出一个字!“滚!”
白白刚还叨叨叨说得挺开心,见齐轩年周身气息瞬变,忙闭口不言。
齐轩年起身!边走边用右手将假指套重新绑回原位!
白白看到齐轩年落寞朝承德大殿外走去,四肢用力一蹬,便跃到齐轩年肩上。心情极佳道:“齐王殿下!一起走吧……”
齐轩年没有回话,抬起还在固定假指套的右手用力将白白拍在大殿上!“给本爷滚远些!”
白白被摔得生疼!“哎!齐轩年,你别有气没处撒,尽撒在我身上!”
白白被拍翻落地,起来时,齐轩年己经走远……
虽然知道自被流放已经过了二十年……
但却不知道自己断指那年,究竟是几岁?
但齐轩年记得很牢,那一年本来是四个内侍押送他前往北关城,可是在早前因受不了这没日没夜的风餐露宿逃跑了两人!
冷……真的很冷……
冷得仿佛齐轩年全身的血液都被凝结了……
冷得齐轩年连开口一说话仿佛口水都会被冻成冰……
“快走,别要死要活,臭小子,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遭这种罪?”押送齐轩年的侍卫显然很不耐烦!不停地催促着齐轩年。
齐轩年被推了一把,被铁链锁着的双脚磨得血迹斑斑,深可见骨!
现在又被这样一推,更是痛入骨髓……可他却一声不吭……
“别抱怨了,这越往北走,越荒凉,眼看这也入冬了,别还没到地方,我俩早冻死了,还不如像他们那样逃了,得了。”黑子抱怨,他们当初就该逃走的。
“黑子!我们不如把这死小子的衣服扒了,他冻死了活该!我都还未娶媳妇呢!我可不想被活活冻死。”白子也心想,当初就该跟他们一起逃了,现在这荒效野邻的,想逃的心都没有。
“别打歪主意了,瞧他还不如我们!就一件烂黑囚衣,还瘦不拉几的,先死的,一定是他!”
齐轩年听着黑白二子的对话!心里没有多大起伏……
白子看了看快黑下来的天,一阵寒气袭来,他紧了紧衣服道:“快走吧!天快黑了,赶紧找个地方避寒!”
黑子拖过齐轩年脚下的铁链。一鞭甩在齐轩年身上。“走……走……快走……死小子,跟一死狗一样,拖都拖不动!”
“别骂了,省点力气吧!干粮就够吃一顿的了,这一路连个茶坊都没有,还不知道下一个村落在哪呢?”白子说着,摸了摸怀里的干粮,还好!还在。
“也是!”又一鞭甩在齐轩年身上。“我说你怎么不去死呢?灾星。”
终于入夜。
一处崖穴下!“来,白子,快吃了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黑子递过干粮,白子接住,“我就说这儿能歇吧!”
“行了,快吃吧!”又看向齐轩年,“你吃吗?算了吧!你就饿着吧?哈……哈……”
黑子又道:“别逗他了,你看他怪吓人的,一双眼睛一到夜里就跟猫眼一样,难怪被亲爹抛弃,真是活该!”
白子喝了一口水。“你说他不会是猫妖转世吧!”
“哈……哈……猫妖……要真是猫妖,会落得这个下场?还不反抗?”
“睡了,睡了,这一天天的累都累死了。”
“好!好!好,我也睡了!”黑子拽过铁链拉在手里,睡去……
齐轩年蜷缩在地上,没有一点温度的身体不住地发冷发抖……沉沉睡去……也许他就这般睡死过去……
……………………………………………
齐轩年被铁链拉着走,这一望无际的茫茫沙漠,足足走了几天几夜,准备的水与干粮早被吃喝干净……
沙漠中寸步难行,黑白二子早己走不动路,风沙迷住了双眼,口鼻干瘪,里面全是沙子!
一阵狂风吹来,几人毫无招架之力,尽数如死人般滚下沙丘……
齐轩年醒来时,不知是刚入夜,还是过了好些天后的夜晚,他仓促着步子走到黑白二子身边。
“醒醒……醒醒……快醒醒……”推搡着半天叫不醒,他伸出黑如炭的小手一探,“死了?死了!”又探了白子鼻息,惊慌道:“也死了?都死了……”
片刻,他慌张在二人身上摸索着。
半响,就着月光他找到脚链与手链钥匙。
双手因太冷颤抖着试了几下都未能打开那锁,冷静下来又试了几下,锁终是在齐轩年慌乱无措中被打开。
他腾地起身,稚嫩的声音,沙哑地吼道:“别怪我抛下你们,反正你们也死了。”
转头,疯也似的跑开……
茫茫沙漠,方向全无,齐轩年他又能往哪跑?
他崩溃,大喊!“什么鬼地方,走了半响也走不出去……”
夜晚的风太凉,他又跑过几座沙丘,就着月色,沙丘那边还是沙丘,他冻得不行,转头使劲狂奔着往回跑。
返回原地,二话不说大力扒下黑白二子的衣服,胡乱套在自己身上。
“起来!”他用脚踢了光溜溜的黑子一脚,黑子被冻结成了冰柱!
“你们不是说我先死吗?自己怎么倒先死了?”
他绕到白子身前,又猛一脚踢在白子泛白的身体上!“你们这走的什么鬼地方,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死了吗?醒来!”
“别装死了,起来!”
“起来!带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
望不到边的荒漠,两具尸体一个人……
齐轩年心里凉飕飕的……
不知是远处还是近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类似动物的怪叫声……
吓得齐轩年躲到黑白二子中间,他不敢睡去……
那些怪叫扰得他像个神经病一样,总觉得他们要来吃了黑白二子……
夜深了,还好,周围都静下来了……
没有了恐惧,齐轩年感觉自己太饿了……
他又饿又冷……
望着黑白二子竟咽了咽口水……
“不!不行……不!我是人,不是怪物,我死也不会吃人的……”
好饿……黑白二子好像已经变成一只只冒着热气的烤鸡……
“香……真香……”
………………………
谁也不知道齐轩年是如何走出那一片沙漠的,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九岁到十岁模样的他,青涩尽去,一张脸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贼亮贼亮的。
弱不禁风的他走过绿洲,终于见到荒漠中的小城。
“小城?有座小城……”他像恶狼见到猎物,双眼放光!
疯魔般狂奔到小城边……城里太热闹,街上人很多。
怕生地走到一家卖馍的小铺,涩涩道:“老板!你是好人!可以给我一个馍吗?我太饿了……”
他真的很饿……看着馍吞着口水……
卖馍老板一看,他身上衣服虽脏,可衣物上的血迹却明显。“滚…滚……滚开,小叫化子!别妨碍我做生意,走开!走开。”
卖馍老板不光说,还上前推了齐轩年一把。
齐轩年被推,也不气,“不给就不给,推什么推?”说完趁卖馍老板不注意,抓起一个馍便开始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狂奔,一边跑还一边把馍使劲往嘴里塞。
“站住,你个小偷,站住,别跑!把馍给我放下。”卖馍老板追赶而来……
齐轩年耳边生风,不听,继续跑……
穿过了几条热闹的街后,齐轩年还是被抓住。
“可算抓到你了,臭要饭的,看我不收拾你。”说着,卖馍老板就要上手打他。
齐轩年下意识躲着,“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别打我!”
“不打你?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就又要打!
齐轩年怕挨打,从汴安城到这一路,他被打得遍体鳞伤……
他哭泣着,哀求着,“别打,老板,我做苦力还你馍还不行吗?”
“苦力,我家还缺苦力!”说着,又几掌打在齐轩年身上……
齐轩年怕极了,见机拔腿又跑,“别追我……别追我……我再也不敢了……”
齐轩年体力不支,又瘦小,哪能跑得过他。“站住!看我不打死你!”
街道上人很多,齐轩年很难跑快……
买馍老板一把抓住齐轩年,扯住他领口一拽,齐轩年便重心不稳,身体朝一边卖羊的屠夫案板上栽去。
他整个身子都扑在了放肉的案板上,屠夫正用尽全力宰着肉,齐轩年根本来不及躲过,只见那猛地一刀剁下……
他左手食指与中指便瞬间连着一些手掌被剁去……
鲜血不同于羊血,还冒着热气……
“啊……啊……啊啊啊……”齐轩年看着案板上自己似乎还在动的从左手断掉的食指与中指……
双目疼得腥红一片,“救我,救我,我手指断了……救救我!”
他右手用力拽紧左手手腕,“好痛……好痛,我的手指……”
屠夫吓傻了,连连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是你自己扑上来的。”
齐轩年疼极了,额头上青筋突起,大冬天里汗如雨下。
脸色苍白,看向卖馍老板,“救救我,救救我……”
卖馍老板缓过神来。“活……该,谁让你跑的,活该!叫你偷东西,现在连老天爷都惩罚你了,叫你断了手指,看你今后还怎么偷!”
齐轩年疼得眼前一片模糊,精神焕散,头重脚轻……“你……你……”话未出口便晕过去……
卖馍老板见状,上前踢了一脚!“死了吗……喂?死了……”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溜烟跑了!
宰羊的屠夫见死人了,忙收摊也没了人影。
雨点淅淅沥沥飘下!
街道上早己空无一人……齐轩年被雨水浇醒,他强忍疼痛站起身。
步履蹒跚……衣服打湿,左手食指与中指断指处鲜血不断混着雨水涌出!
断指之痛……
痛切心扉……
十来岁的他,跌倒在雨中,似乎整夜都在街上爬行,痛得晕倒,痛到高烧不退……奄奄一息……
他爬了有多久,没人知道……
一处破庙里,他足足病了一月,病好了!左手食指与中指伤口处也长愈合了,可心里的伤痛,恨,不甘,又怎能痊愈?
齐轩年仰躺望着残破不堪的屋顶,透过缝隙望向放晴的天空……
“你醒啦!”上前与齐轩年说话的这人叫文冲。
他看上去比齐轩年大了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齐轩年没有理会他!
在这乱世中,齐轩年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命!吃饱!强大……